在那座无边风雪笼罩的疗养院里，清月曾经有过两个妹妹。

N05与C07。那时候，她自己也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000的代号。

因此，她们都叫她小零。

那座疗养院，过去据说曾经真的是座疗养院。远在建造它的伟大联盟分崩离析之前，它曾经专门用于替退休的老人们提供一个足以让他们颐养天年的场所。

不过当清月看见它的时候，它早已没有了过去的温暖，大多数地方都仅仅是积着冰雪以及尘土的破屋罢了。

对清月而言，那里是她的童年。而对围绕在周遭，抚养她长大的那些白大褂们来说，那里是他们的实验室，而她们这些孩子们，则是他们的试验品。

清月是幸运的——她的能力在孩子们之间最为出众。在懂事后没多久，她就展现出了白大褂们所期待着的各种能力。身体素质，反应速度，动态思维，态势感知，空间分析，细胞活性等方方面面都远超常人，是不折不扣的超人类。

但这种幸运，却也只持续了寥寥数年而已。自7岁那年起，她的这些超人能力就不断衰退了下去，最终也只不过停留在了与其他孩子们相当的水平。

正是在那时起，白大褂们对她失去了兴趣，将她一脚踢回了别的孩子们之间。

也是自那时起，设施里的白大褂们日渐稀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她的姐姐。

姐姐说，她是专门留下来照顾她们长大的。

但是清月自己看过姐姐的文件，也知道实际上不是这么一回事。

姐姐名叫橘音，有着一头橘红色的漂亮长发，还有很软很软的怀抱。

橘音本来也是她们这个‘2401计划’的发起人，是指挥其他白大褂们将她们这些孩子们实际制造出来，又对她们展开各种实验的人。

虽然实验都很讨厌，有的还很疼，但是其他白大褂们全都跑掉了，姐姐却留了下来，所以清月很喜欢姐姐。

橘音拿走了设施里乱七八糟的器材，给她们带来了软绵绵的毛毯，好闻的花花草草，还有不会半夜突然断掉的暖气。她还丢掉了那些只记录着实验内容的文件，带来了绘本，百科和故事书，教会了她们各种各样的事情。

那时候橘音总是说，她是要照顾她们长大的。

但是清月自己看过橘音的文件，她们这些孩子们全部都是失败品，是活不长的。

而清月自己也能感觉到，她的衰弱并没有随着那些超人能力的消失而停止。

她仍然在一天天地失去力量。

大家都打心底里喜欢与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可是，孩子们的数量却也在慢慢地变少。等到她8岁生日那一天，设施里就只剩下了她们三个。

小五，小七，还有她自己。

小七是她们中最胆小的一个，那时候每天睡觉之前都会哭。小五嗓子坏了不会说话，不过还是会抱着自己哭哭啼啼的妹妹一起睡下。

她们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第二天就醒不过来了，最后变成花园里的又一个小土包。

可是那一天终究没有来。

在8岁生日那一天，她拿到的生日礼物是自己的名字，清月。

她还记得那时候小五和小七羡慕的样子。

等到她们生日的时候，姐姐也会把她们的名字交给她们吧。

清月自己看过姐姐的日记。棱香和奈奈琪，都是很可爱的名字。

但是，她过完生日后的午夜，他们就回到了疗养院。

本该离开的白大褂们，还带着全副武装的军队。

姐姐把她们叫到了还没来得及撤掉彩带的起居室里，挨个亲过了她们的额头。

然后清月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孤身一人来到了梦境当中委员会都城近郊的荒野上。

而小五和小七，还有姐姐，全都不见了。

她是来历不明的孩子，几乎没有人愿意接纳她。为了活下去，她只有一人露宿荒野，还会被异兽追赶，但它们反而很少真正对她展露出恶意，仅仅是出于好奇而追着她玩。

尽管每日风餐露宿，但窝在林子里跟松鼠们一起磕松子的那段日子却反而让她渐渐地取回了她原以为早已丧失殆尽的那些力量。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那时候患上的是原素匮乏症——橘音将她们培育成了能够借助消耗体内原素通量取得超人力量的非人的东西，却又不知该用何种手段补充她们体内的原素，只能一天天地看着她们由于缺乏原素而衰弱下去，最后死于各种各样的小病。

不过那时的她可不知道这么多，还以为是橘音将自己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取回力量后立刻满世界地开始找橘音，找自己的妹妹们。

可是在寻找的途中，她却渐渐地发现，梦境当中的这整个世界都与她往日从橘音口中学到的模样天差地别，自己的姐姐妹妹们更是不知所踪。

那段日子里，她渐渐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身份与力量，学会了各种各样的谋生手段。先是在酒店大堂里给有钱人打理头发擦皮鞋，后来又渐渐地在混熟了的大佬们带领下开始学着进行证券交易，却最终由于识破一场骗局而遭人追杀，被赶到了理事厅的控制区。

在理事厅的特勤局，她终于找到了一份不问来历的工作，稍微过了三四年安稳生活，但后来却莫名其妙被卷进了一场自杀般的任务，之后她也不敢再对特勤局抱什么幻想了，找了个机会带着机密叛逃回了委员会，在一座边陲小城住了下来。

尽管她带回去的机密换到了几笔不菲的报酬，但在特勤局前同事们的紧逼下她也不敢去花那笔钱，又辗转换了好几份乱七八糟的工作。

好在有委员会背书，她总算不再是黑户了。

在那座虽然偏远却也其乐融融的小城，她似乎体会到了真正的和平。没有异兽追赶，不用露宿荒野，也不用担心会被上司背刺。

直到，她遇到了几个和自己一样逃过来的前同事。

某天偶然一块儿在咖啡厅当烘焙师的过程中她才了解到，那是因为特勤局最近的胡乱行动实在太过频繁，不少中坚干员都顶不住压力叛逃了。

那时她还没有认识到，这是理事厅要有大动作的前兆。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突如其来的大举入侵，还有接下来的战乱。

战火席卷了整座城市，而她们所在的城市所遭遇的只是理事厅的佯攻。真正的理事厅主力那时正护送着大型燃料空气炸弹，试图给委员会一个大惊喜。

但正因为是佯攻，得知自己被抛弃的委员会军人有许多都陷入了混乱与迷惘。

而当这样一群专业武装分子无所事事的时候，待在她们周遭的东西就很危险了。

清月联合着自己的前同事们，在彻底陷入混乱的小城中挣扎求存。也正是在这时她们逐渐意识到，无论委员会还是理事厅，全都不是什么好饼。

这就也是日后清月的母基地与世外天国的雏形。

为了打造出像她们这样遭到遗弃的人们也能安心生活的母基地，清月花了整整五年。而自从发现姐姐给出的提示发掘出第一台云海基站，直到她们掌握其中的技术并成功造出世外天国则又花了五年。

当清月再一次发现姐姐给出的提示的时候，还以为它总算是能带着自己找到姐姐了，却又莫名其妙取得了这种能通过入睡的方式进出梦境的能力…

“…而且，还碰到个傻到让人没法放着不管的蠢丫头。”

“说谁蠢丫头呢。”

夕阳下，坐在跑车后座上的千束有些气呼呼地揉着清月的额头，小声嘀咕道。

而清月则睁开眼睛，没好气地瞪着身边正鼓着腮帮子的莉可丽丝，伸出手轻轻掐了掐千束的脸颊：

“那刚刚被‘松下先生’骗的团团转的是谁？”

“呜。”千束一下子蔫吧了下去。

望着她那副消沉的模样，清月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啦？”

“他…还说我是个好导游。”

“那种混账骗子的话，你管他呢。”

清月伸出双手，揉了揉千束软乎乎的脸盘子：

“下次你带我去玩好了，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好导游。”

望着清月一如既往貌似认真又有些怠惰的模样，千束渐渐露出微笑，轻声答应道：

“…嗯。”

听到这里，坐在前面的米卡不由得露出了老怀大慰的笑容。

橙红色的落日下，跑车停在了郊区无人的道路上。

米卡下了车，动手打开后备箱。同时，泷奈也将迅的摩托停在了一旁。

“唔…原来是你的部下啊。”

被塞进后备箱里的迅抬头望着米卡，瞥了一眼米卡身后正在与一定要扶着一起的千束一同走近的清月，忍不住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大概也是老了吧…哎，这么恐怖的部下，你是上哪儿找的？”

“哼…”

米卡笑了一声，冲后备箱里略显狼狈的迅伸出手：

“…‘恐怖’这两个字，在你这里可不常见啊。”

“我嘴笨，没别的词好形容。”

迅摇了摇头，拉住米卡的手，翻身离开了后备箱：

“换做是面对其他人，我或许还能有抢先开火的自信——但是在看见她瞄准的时候，满脑子就只想着如何不被打中。那是战士的眼睛，靠着无数死斗锻炼出来的本事。”

“是吗。”

“是啊，你还真是捡到宝了。”说着，迅从泷奈手中接过钥匙，走向了自己的摩托。

而米卡则望着迅的背影，大声问道：“这次委托你的，是什么样的家伙？”

“是个红头发的女人，出手很大方，现金付款，一次付清——其他事情就不清楚了，我没有刺探雇主的兴趣。”

说完，迅就骑上摩托扬长而去了。

瑞希也很快开着店里的车来到现场，把米卡，千束与泷奈接了上去。清月则转身登上纯奈的跑车，跟在后面朝着回店里的方向开去。

开上高速之后，纯奈就随手打开了自动驾驶，自己则躺在驾驶座上嘀咕道：

“这次玩得还真刺激呢，减速伞接人什么的。”

“嗯。”

“不过，那时候你用的那东西…本来大家是不准你用的吧？”纯奈小声问道。

“…是啊。”

“珊瑚好像很担心你。”

“我知道，刚才已经发信息过来了。”

“是…而且，还把意识拘束弹的开发提上了日程。”

“为什么？那不是转做技术储备了吗？”

“说是因为…为了避免某人老是动用底牌，要增加对人作战的手段来着。”

“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清月一时间也只有苦笑。

大概，她也已经到了不该再动不动以身犯险的年纪了。

动手揉着头顶软绵绵的小章鱼，清月一边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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