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对不起。」

　　李宇豪深深垂着头，声若蚊蝇。

　　死一般的寂静中，柳慧拿起水杯抿一口，视线移到李宇贤身上。

　　「至于四男，就更是属于论外的话题。自他出生以来，他妈带着他不知道看了多少名医，花了多少诊疗费，但他今年都八岁了，在学校依旧一句话都不说，成绩更是差得一塌糊涂。呵，小默，你说他得是有多差劲，今天学校校长才会打电话给他妈，暗示她把孩子转到其他学校？」

　　李默艰难的咽下嘴里的饭菜，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柳慧，默默放下了筷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默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大概算出了时间点。

　　是了，就是在他毕业的三四个月前，柳慧的确和李幽兰三姐弟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执。

　　但详细情况他并不清楚，当时他只是听洁琳恩提了一嘴，也没仔细过问。

　　不过话又说回来。

　　其实，李幽兰以后想当演员的事，和小弟李宇贤患有幼儿自闭症的问题他是知道的。

　　虽然柳慧嘴上说的不留情，但李默此刻还是猜到了姐姐和宇贤的事，绝不是今天让她发火的关键，最多应该也就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真正的导火索，应该是李宇豪。

　　李宇豪和他，和姐姐，和宇贤都不一样。

　　他在柳慧的心中，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而这一变化，是在六年前李宇豪体内的超能觉醒后开始出现的。

　　李默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柳慧带着李宇豪回到家里后，就一改往日的冷淡，情绪十分高亢，笑声放纵，在家里当众和爸爸亲亲我我，丝毫不避讳他们这些孩子的存在，尺度相当火爆。

　　反正最后爸爸抱着她回屋的时候，李默看到他的裤裆是鼓着的。

　　而自那天之后，李宇豪就几乎成了家里的太子，不管是什么样的要求，柳慧都是有求必应。

　　至于李宇豪，则是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提出的要求也变得愈加过分，不合常理。

　　他的性格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从以前的内向，害羞，逐渐变得自负且目中无人。

　　可有句话说得好，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大概能想象到，今天李宇豪作弊的事情被学院告发，对柳慧来说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呵，算了，不说这些了，小默，你快点儿吃，不然一会儿饭菜都凉了……来，尝尝这个，看妈妈的手艺怎么样。」

　　见柳慧噙着微笑，夹起一筷子菜递到嘴边，李默尴尬的看看对面的三人，张口吃下。

　　「怎么样，好吃么？」

　　「嗯，很好吃，呃，那个……妈，你的厨艺好像更精进了哦。」

　　柳慧笑眯眯的一捏他的脸蛋，「还是你会说话，好吃那就多吃点。」

　　说罢，柳慧见李默时不时偷偷瞟向对面一动不动的三人，顿时收起笑容，美眸中泛着冷芒。

　　「没看小默因为你们三个废物连饭都咽不下去了么，没事儿就赶紧滚回屋子里，别在这儿惹人嫌。」

　　李默赶紧拉住她的胳膊，赔笑道：「妈，不至于，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而且姐姐他们不也没吃呢么，饭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好……」

　　柳慧却冷笑一声，道：「一家人？谁和他们一家人，我可不记得自己养了一窝的废物！」

　　「砰！」

　　下一刻，桌子忽然被拍出巨响。

　　柳慧的面色骤然阴沉，锐利的视线猛地射向对面的李幽兰。

　　李幽兰从位置上站起，娇躯微微颤抖着，俏脸涨得通红，也不甘示弱的瞪着眼睛，迎着柳慧的视线。

　　「跟我拍桌子？李幽兰，你是翅膀硬了？立刻跪下磕头道歉！」

　　「姐……！」

　　李默赶紧看向李幽兰，使劲儿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冷静。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妈，在你眼里我们几个究竟算什么啊！我们真的是你的孩子吗？！如果是，你怎么能对着自己的孩子一口一个废物的喊，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柳慧挑了挑眉，淡淡道：「我有说错么？你们几个不是废物，那是什么？」

　　李幽兰痛苦的望着她，眼泛泪光，声音颤抖，「所以，哪怕我们是你生下来的孩子，只要没能达到你的要求……不，是只要不按照你说的做，那就只是毫无价值的，废物……是吗。」

　　柳慧望着她许久，忽然笑了。

　　「李幽兰，你这话说的，好像在你眼里，我是个蛮不讲理又霸道的母亲，是吧？」

　　李幽兰攥紧拳头，冲她愤怒大吼：「不！你根本就不配被称为母亲！在你眼里我们几个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只是用来满足你的虚荣心的装饰品罢了！」

　　柳慧笑望着她，一脸玩味的说道：「装饰品，呵……也罢，既然你说我不配为人母，那我们就来谈谈我的另一个身份——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柳慧优雅的叠起美腿，往后一靠，眯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声音渐寒。

　　「李幽兰，你自打出生起就该对两件事心怀感恩。一是你拥有诺兹自由国国籍，二是你生在了一个殷实的家庭。这两个条件，赋予了你过上超过全球80%以上的人口的高品质生活的资格。」

　　「你说我不配被称为母亲？但你能无忧无虑的活上23年，却是因为我的存在！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甚至现在这儿拍这张价值十万米拉的餐桌的权力，也都是由我赋予你的，这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但从商人的视角来看的话，我为你做的一切就都属于投资行为，那这样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李幽兰，如果从生下你的那一刻我就把你当成了一件商品，你现在就不会在这儿和我拍桌子，而是在16岁成年那年就被嫁到郑家，给郑家二公子当小老婆！因为，那才是将你具有的商品价值最大化的最佳方案。」

　　见李幽兰指着自己气得浑身发抖，柳慧冷笑一声，道：「李幽兰，自打你懂事起我就帮你报了无数的培训班，但你却没在任何一个方面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一身皮囊。那我身为一个商人，凭什么还要继续对你的才能进行投资？我告诉你，投资是为了在未来可预测的时间内获得利润或资产升值的商业行为，而我柳慧，从不做没把握的投资！」

　　说罢，柳慧起身慢慢走到李幽兰的面前，双臂环胸，直勾勾的盯着她愤怒的目光，声音冷冽：「李幽兰，你在十六岁之后所做的所有事情，包括你现在的反抗，都要解释为仗着子女身份的恃宠而骄，难道不是么？如果你妈是个乞丐，是个发廊里的妓女，你还有资格上名牌影视大学去追求那狗屁的艺术梦？在面试阶段你就会遭到无数次的淘汰！」

　　「而我，难道是要求你做了什么违逆人伦天理的事情？你要上影视大学？可以！你要成为演员追求艺术梦？可以！而我在这个过程中向你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所有事情都给我做到最好！这难道有错？」

　　李幽兰顿时咬破朱唇，泪如雨下，歇斯底里的冲她大吼：「你有错！你当然有错——！！这二十多年……你给予我的所有的爱，从来……从来都是有条件的！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别的妈妈那样无条件的去爱去支持你的孩子！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才能被你爱被你认可！为什么我达不到你的要求……做不出成果你就连看我一眼都不要再看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巨大的压力啊——！！」

　　柳慧面色阴郁，注视她的美眸中，罕见的流露出一抹震怒。

　　「我要求你做出成果，是因为这个社会不会只因你努力过就给予你同等的回报！我要求你做到最好，是因为你没有才能！而在你想要投身的娱乐圈，没有才能的人如果不做到最好，就不会有任何资源和机会主动找上她！」

　　说罢，柳慧冷笑一声，伸手粗暴的扯开她的上衣，在那坚挺的乳房上狠狠一捏。

　　李幽兰用力扯开她的手，愤怒尖叫：「你干嘛！！」

　　柳慧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你不照我说的做，最终就只能靠这两团肥肉和下面那个洞去四处求人帮你兑现你的存在价值和意义，以此来实现你那可悲可笑又分文不值的艺术梦！李幽兰，你以为你的艺术梦很高尚？你以为艺术圈的人个个都是正人君子？你以为娱乐圈是个温暖又舒服的大床？我告诉你，你要是以后不想变成个人人可欺的婊子哭着回来求我帮你，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打起精神，看清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是个吃人的地方！不是让你这种平庸无能的人去追求梦想的天堂！」

　　「闭嘴！！你闭嘴——！！」

　　终于，李幽兰的情绪彻底崩溃，那一句句话犹如锋利的利剑无数次将她的心口狠狠刺穿。

　　她泪流满面，歇斯底里的哭喊，尖叫着，然后忽然抓起餐桌上的水瓶，竟是照着柳慧砸去。

　　然而下一刻，那只皓腕却被猛的攥住。

　　「啪嚓」一声脆响，水瓶落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李幽兰猛回过神来，看着柳慧阴沉的面色，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后怕。

　　而当她扭过头，李默正站在她身边，神情复杂的望着她。

　　「小默……」

　　「啪！」

　　忽然，一道巴掌重重落下。

　　李默顿时一怔。

　　李幽兰侧着头，呆呆的看着李宇豪，后者也傻眼的望着他，面色煞白。

　　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触感，委屈的泪水无声滑落，李幽兰慢慢扭头看向柳慧，望着那双冷漠的眼，笑得凄凉。

　　「柳慧……在你自己的眼中，你永远都是对的，你永远都不会错，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柳慧面无表情的望着她，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还听不懂那我也没办法。」

　　说罢，柳慧看了李默一眼，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餐具慢条斯理的开始进餐，那优雅又平静的神态，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最后说一次，知错的就滚回房间里面壁，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不知错的，现在回房间把东西打包好滚出这个家，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

　　闻言，李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赶忙扭头看向李幽兰。

　　「姐，咱们先回屋冷静一下。」

　　李幽兰看看他，自嘲的笑了笑，无声摇了摇头。

　　然后，她轻轻拿开李默的手，转身走向阶梯。

　　在与柳慧擦肩而过时，李幽兰顿住脚步。

　　「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哪怕我死在街头，也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再见你。」

　　柳慧的动作一顿，淡淡道：「随你怎样，我对外人不感兴趣。」

　　「至于16岁之后，你花在我身上的所有开销，我会全部还给你。」

　　柳慧嗤笑一声，插起一块空心粉放进口中，用餐巾擦擦嘴。

　　「怎么，16岁前的花销就不打算还了？」

　　李幽兰面无表情的扭头看着她的背影，道：「将子女抚养到16岁属于法定义务，我没必要为你的义务负责。」

　　柳慧轻笑一声，「倒是也没傻到无可救药。可以，账单明天我就会发给你，看在母女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五年偿还期限。但如果你现在跪下来求我，这个期限还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五年就够了。」

　　说罢，李幽兰踩着阶梯走上楼，再没回头。

　　不久，李宇豪抬头悄悄看了柳慧一眼，旋即起身深深低着头也走上了二楼。

　　看着一动不动的李宇贤，柳慧的眼神逐渐冰冷。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么？认错就回屋面壁，不认错就回屋收拾行李！」

　　看着李宇贤那蜷缩着的幼小身躯，李默走上去蹲在他身边一看，李宇贤脸上满是泪痕，鼻涕长的都要掉在膝盖上，瞪圆的大眼里满是恐惧，瘦小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李默拿过纸巾帮他擦干净涕泪，捏了捏他的小手。

　　「宇贤，听哥哥的，先回屋子里休息一下，晚点哥哥给你送吃的，你就先吃点零食忍忍，好不好？」

　　李宇贤看着李默脸上的笑容，嗓子里微微挤出声音，「呃唔」着点了点头。

　　「嗯，赶紧回去休息吧。」

　　李默揉揉他的脑袋，见他上了楼之后，这才是重新坐到了柳慧的身边。

　　柳慧瞥他一眼，道：「快吃吧，虽然都已经凉了，但味道还不错。」

　　李默注视她许久，最终只是轻轻笑笑，点了点头。

　　「嗯，不过我得多吃点儿，可不能浪费。」

　　见李默什么都不问，埋头只顾着胡吃海塞，时不时还会赞叹的冲她竖起大拇指，柳慧久久的望着他，眼中隐晦的闪过一抹欣慰。

　　「没想到最快成熟起来的，会是他。」

　　柳慧望着餐盘中的食物，在心中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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