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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名字叫做》虹之巅《的乱糟糟挠痒痒故事,2

[db:作者] 2025-08-12 10:20 5hhhhh 2630 ℃

马车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少年着一袭白袍、驾一匹白马,朝着她奔驰而来。她笑着,他也笑着。

于是她一整天都处在一种飘飘然的氛围里。也许,她想,也许是下马车的霎时的刺眼阳光,使眼里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亮彩的光泽;亦或是马车一路的颠颠簸簸,颠得她目眩神迷?不知道。

她渐渐发觉她今天胆子大的吓人。一下成为了少年的“娇妻”也罢,就连在客栈订下的房间数量,也因为她恍惚间觉得“我是他的妻呢”而一锤定音。

直到现在,她一回想,才咂摸出害怕的味来。

少年关了门。她和他面面相觑。

万一他是夜晚出没的杀人魔呢,万一他是以虐恋为乐的变态呢……寻喜想。

少年欲语,却被寻喜四个字堵了回去。

你先出去。寻喜说。

于是少年便出去了,带着一脸的茫然无措。

她躺在床上,心烦意乱。什么事呢,她想。

她闭上眼。满眼都是围着她滴着口水痴痴笑的,伸出手挠她全身上下痒痒肉的,吞云吐雾意淫着和她云雨的猥琐男人们。

她睁开眼。惨白的烛光。

她闭上眼。满眼都是十年之前单拎着大麻袋子闯出家门,只留下个虚晃的背影的爹。妈说他放诞不羁,就这么抛妻弃女出走了,她还不信。不信,一下子不信,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信。

满眼都是皱着眉头弓着脊背的妈。絮絮叨叨讲着神经兮兮的话,有时还没来由地朝她阴阳怪气一通。除了望着蓝天,她只能面对着妈的脸。

她睁开眼。打着转的蜡烟,打更声响了两下。

她看见了桥头咬人的那条狗,巷尾孤寡的那个老疯子,隔街卖身的那位俏妇人,还有抽着烟笑吟吟的那条县太爷。

她昏昏沉沉的好像睡了一觉,又好像醒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突然心生出一种愧疚感。

他会在哪儿呢?

打更人缓慢地敲着,走着。远处铜钟也在当当地响。风静静地吹着,吹得她心里发冷。天黑得不能再细看了,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了似的。

她左右看。隔壁的火光莹莹地亮,每扇门都没关。她想起来这叫夜不闭户。

她在街上往前走。街角小楼往后退。

前头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高高坐着,一个半跪着。

细看那熟悉的面庞,多巧,这不就那个少年嘛!

却只见少年握着的,是另一双光裸的玉足。鞋袜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少年嘴唇蠕动着,低下头,一张脸往玉足上凑了过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吞了似的……

寻喜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往上涌。任凭少年如何辩解,任凭双腿如何发软,她只是发着疯地冲回了客栈。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只是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使劲地嗅闻着干草那股松松软软的清香,可什么也闻不着。

门关死了。

枕头湿湿的。

……

寻喜躺在床上,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只是悄悄出去看看,她想。

门是一拉就开的。她没想到这里的门压根不能上锁,里外的人随手就能打开。

启明星在空中游荡。是黎明之前。少年坐在门边,静静坐了一夜。寻喜突然觉得自己身体的哪里有些热热的在流,于是她伸出手,拉着少年进了门。

一头雾水的少年被寻喜拉着进了门,转瞬之间就被厚被子裹住了。没等躺在床上,他就已经明白了:寻喜服服帖帖的躺在床上,娇滴滴的眼神像一个弯弯的鱼钩挂在他身上,两片光滑细腻的脚掌上下摆动,似是在招呼着什么。

这是要补偿他啊!

文乐站在床前。就这么站着。不说话。面前的少女袒露着赤条条的大腿,伸展着白嫩嫩的臂膊,梗直着光溜溜的脖颈,低垂着轻飘飘的发丝。十粒软糖似的小脚趾头微微颤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发懵似的盯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所措。喉头轻摇,他打定主意和少女商量着,今晚他睡地上好了。毕竟只是假夫妻,连情侣也不算,哪能行如此不伦之事呢。

你先出去。少女说。

于是他便出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女要他出去,不过他深知少女独身在房间,而自己耍赖着不走究竟也不占理,这一晚,干脆出去过夜得了。

夜色渐深,大地上只有灯火发着亮。文乐发现这里的人都遵从先贤的教诲——夜不闭户。烛火轻轻摇动,映着他们每一次的翻身、挺立、摇晃、呻吟。文乐忆起孔老夫子的那句古话“食色性也”,于是就多看了几眼。

灯毕毕剥剥地响,不过要很仔细听才能够听到。床头的龙吟,床尾的虎啸,那就要更仔细才听得清楚了。不过一切总归是有几分短暂的。文乐只在院子里踱了一圈步子,那房门里外便复归了往常一样的静谧。

他觉得心里像失了什么一样没劲儿,想也想不通少女为什么要赶他走,不知不觉就穿出了院子,走到了街头。

他甚至还没放下他的包。那是一个大致棕色的包,他从书斋里面捡来的,里面除了那本日志外,还放了几本诸如草药学、天象学一类的书——当然他也读了一遍这些书,不过这些书对他的作用就是让他沿途时顺便准备了些草药,还有学会了观测什么时候下雨。

他在街上走。路上他听到了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类的闲言碎语,于是他快步走,想甩掉这束缚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无端冒出的规矩和凭空划出来的等级。

他对少女是有点别样的感觉的。不过是喜欢么?文乐想,要真论起喜欢少女,那是一定要有些理由的。比如亲戚常叨叨的“门当户对”啦,又譬如什么美若天仙啦、勤劳能干啦,反正是一定要有理由的。那要是喜欢少女,这个理由又是什么呢?他始终说服不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鸟儿还在飞——白天它们在白昼的光下是嫩绿色的,夜晚它们没了花火的衬映,是暗沉的灰。

忽而他停下来了。

一个长衣女子坐在路旁,捂着脚唔唔地叫唤。大概是脚扭到了,文乐想。他走近了些。

再细看,长衣女子身着淡蓝的薄纱长衫,腿套苔青短麻宽裤,脚踩一双纯白软底布鞋。头扎着青丝布条,腰系着浅黛系带。粉脸绛红染染,细腰仙气飘飘。衣服像是澄净的湖面,风一吹,顿时波纹荡荡,却没荡入文乐的心头。文乐平生只喜挠人痒痒,对脸、对衣、对妆,他并不会特别在意的。

再细看,果然是扭了脚,长衣女子的鞋袜都脱了下来——文乐顿时就打起精神来了。

长衣女子的腿脚生得真是好看。女子纤纤细腿,白白脚腕,细细的紫红色血管埋在嫩嫩皮肤里若隐若现。贴上小腿的几块肌肉勾勒出美好的线条,脚腕骨瘦削凌厉得没有一丝累赘,腕关节上还绑着条红绳子,煞是仙气飘飘。

脚背肌肤光洁滑腻自不用说,脚底上的肉肉甚至如同婴儿的脸蛋一样饱满圆润。感受着脚踝的疼痛,长衣女子干脆把整个脚掌都扳了起来,袒露在文乐的视线之中。脚心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纵横交错——算命先生看到了,一定会握着她的脚说,脚底里藏着的像小乌龟一样的纹路,那是富贵命的标志。脚趾痛得一根一根皱缩起来,仿佛尽力想保护住脚趾缝间的嫩肉肉。不过趾甲倒是好看的,未涂脂膏,却油滑可人,那一片片粉里透白的趾甲的弧度把这个下凡仙女的香艳动人展现得淋漓尽致。大脚趾和其他脚趾之间有个圆圆的空隙,算命的看到了也一定会爱不释手。每个脚趾头都饱满充盈,脚趾缩了起来,把脚掌上的肉肉也挤得鼓了起来——是个要么脆生生,要么软绵绵的小肉脚呢。

文乐从人家的小腿一直盯到脚尖,直盯得自己的脚步也乱了套儿。他整理住自己发烧的脸庞,整理住自己乱撞的心脏,整理住自己的话头:“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小女子扭伤了脚,不知尊君您能帮我看看吗?”长衣女子抬起头,见是一个朴实的少年,她睁着噙泪的眼睛说。

文乐想起包里有些书讲了治跌打的方子,包里也正好有一些草药,于是便坐在她一旁。掏包翻书,见治跌打损伤需一种普通的苜蓿一样的草药,嚼碎成泥,敷在患处即可。他掏出来之前备的那袋子草药,松了口气。

长衣女子顺从地把脚放在文乐腿上,文乐有些反应,怕被发现,于是就顺势转身,半跪坐在地上服侍着长衣女子的双足。

他把草药放进嘴里。草药性涩,涩得他张不开嘴。他更用力地嚼,嚼得满嘴涩气。

手指尖的触感同样涩气满满——长衣女子的双足温软细嫩,用多少润肤膏也抹不出此等细腻光滑的肌肤。轻轻摇动最长的那颗二拇指,放在手掌心里搓动。长衣女子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温暖,脚趾舒展开来,脚尖轻轻摆动表示自己的舒服,以回应文乐的按摩。

他用一只手抬起受伤的玉足放在嘴边,嗅闻着玉足的馥郁香气与草药的生涩难抑的混合味道,不过他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嘴角张开一条缝,他把嚼碎成泥的草药末末用舌头涂在长衣女子的脚踝上。湿湿润润的温暖触觉,这对两个人都是享受。

他突然心灵感应似的觉得有些不对,忽的回头一看,见少女正站在他身后。光着脚趿拉着鞋子,她咬着青紫的嘴唇望着他。

少年正欲解释,可嘴边溢出来的草药末让他说不出话。再说了,他本来一紧张也讲不出来话。再说了,少女一下子便跑远了,好像带着哭腔,又好像没有。

文乐愣在那儿。足足愣到远处的打更声再次响起来。遇到这种情况,他一点也没有头绪。

长衣女子穿好鞋袜,像一阵风似的轻轻飘走了。自始至终她也没留下什么痕迹,甚至连句谢谢也没有留。文乐只能凭着唇边的那股褪去了的苦涩回忆着刚刚的涩气滋味。

文乐走到客栈的房门前。其他烛火已经全熄灭了,他欲敲门,手又止住了。他实在想不通。

他坐在房外面,看着满天焦炭一般的黑夜。

为什么要哭着跑回去呢?他不明白。

为什么要计较这件事呢?他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他想不通。

坐了良久,文乐起身,轻声细语地对着门缝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关于扭伤的脚,关于涩气满满的草药,关于……他不知道少女听不听得见,他也不在乎,仿佛在对自己说话。讲着讲着他忽而又有些后悔了。他想他也许对少女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愫,也许并没有。

门偷偷开了一条缝,又趁人不注意悄悄合上了。

又是好一会儿,启明星在他眼里亮得刺眼。门突然打开了,少女光着脚站在门口。

少女把文乐拉进了门,然后躺在床上。文乐脑子突然迸的一闪:

晾他在外面晾了一夜,这是要补偿他啊!

寻喜闭着眼,等待着这即将到来的大笑风暴。可是并没有。她睁开眼,少年正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他的动作是轻柔的,寻喜只感觉下巴和双腮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少年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那力道,大概和马车下的那一捏差不多。不疼,一点也不。

少年抚摸着她的脖子。脖子烫烫的,脉搏的跳动顺着指尖传到少年心里。少年第一次感觉自己抚摸着一个活泛泛的人,一个女孩子,一个能够信任他、任由他抚摸的人。那种感觉的确很好,不过他到底不清楚那是什么。那是喜欢的感觉么?不知道。

寻喜感受着脖子上的手指轻滑,也感受到了一股很真切的别样感觉。好像是从心底出来的,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如何呢?那是喜欢的感觉呢?当这个古怪的想法划过脑海的时候,她不知为何的怕了起来,打了一个寒噤。

遮盖在腰肢的布被撩了起来。少年轻轻摸,少女娇娇笑。少年突然用了力,在她腰上像饿虎一样不断搔动。少年的手指尖转而拨弄她的双乳,她惊声尖笑,被一个个瘙痒难忍的瞬间浸没,被少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同时俘获了心。

……

“对不起。”喘息和笑声的间隙,寻喜带着哭腔嗫嚅着说。

“对不起什么?”少年的手指搔动得更厉害了,占据主动权的他享受地眯起眼,略带戏谑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把你关在门外面不理你……”但实际上也不能算关在门外面,顶多算作——什么也不算。那她这等感觉到底是什么?她心底里也不知道。

“还有呢?”少年的手指反而加了力。轻盈的手指在她腰肢间弹跳。

“还有……我不该看到你摸别人脚就……”她的脸红得像柿子。“但是,我不想你摸别人的脚——”寻喜羞得快没了声。

少年听到这话,手停了下来。那种感觉,它又出现了。

少年捏着她的脚趾。一个个脚趾现在任由他摆布,他像搓泥似的搓着,寻喜觉得热热的。

“坐起来吧。”少年说。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摆布成了一个跪坐的姿势。两只脚底朝上,红扑扑湿漉漉的,正对着少年。

少年鼻子凑过去嗅了一口。不酸。他伸了舌头。不咸。他觉得好香,好甜,好软。

寻喜不敢想象,这个几天前如噩梦般折磨的玩法,到了少年手上却颇为温柔舒服。她也没想到自己接受得如此之快,甚至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她一塌腰,身体往后一倒就直接坠入了他的怀里。

“以后……我的脚,只能给你挠,好不好……”寻喜的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完全是情不自禁说出来的。

少年这一次着着实实呆了半晌。不久,寻喜感觉自己被搂住了。

……

寻喜的脚心窝窝是最怕痒的。少年仅仅挠了一下,便是耳边无尽的笑声。于是他扳起来十根脚趾,转战下面丰腴的肉肉。左右轻滑,上下刷动,寻喜不住地蹬踏着,奈何少年手的确有力。少年像鹰爪一样抓着她的两只手腕,像提拉即将受宰的母鸡一样反剪住寻喜的手臂,光滑白嫩到没有一根毛的腋窝暴露无遗,当然也逃不过他的“悉心照料”了。寻喜实在是太怕痒了,他手停下来的时候,寻喜还在笑,仿佛笑得没完了。

她喘着粗气,少年也喘着气。寻喜能够听到少年的呼气声,以及自己心跳的扑扑声。

“谢谢你,晚安。”

少年躺在床上,把被子铺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使他心满意足,他准备睡觉了。

如果我们没找到彩虹桥,要不……我们就在一起吧。

寻喜心里这么想着,居然止不住嘴说了出来。

“好。我们会在一起的。”

片刻沉默。

“我们一定是要在一起的。”

又是沉默。

“睡觉啦——大概吧,我们会在一起的。”

少年只吹了一口气,灯就熄灭了。

文乐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醒来他头痛欲裂,只能盯着旁边为他煮汤药的少女发呆。少女趿拉着鞋,红艳艳的脚跟、粉嫩嫩的脚底似曾相识——他甚至知道它们闻起来、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可具体为什么知道的,他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模模糊糊的烛光。“是梦么?”他不知道。

少女端着汤药。“你中了毒邪,这几天都没醒过来——可吓死我了。早上请的道士说你被一个女鬼缠了身,祭了一只活公鸡,烧了一些符之后,你就醒了——来,把这个喝了。”

文乐喝着汤药,渐渐回想起来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了。他的心又怦怦直跳。

他们出了门,又上了路。太阳已经悬挂在半空,并已经在不知什么地方晒伤了一只公鸡的屁股。在那一天里,太阳还在哪个小屋里往一对热恋的眷侣身上,洒下了稀疏烁烁的金辉。

逃之夭夭,灼灼汗滑。

步其沓沓,酸酸袜香。

他们走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

没有送行的朋友——他们在美德镇那里没认识新朋友不说,少女说前夜的笑声还惹恼了大堆下榻客栈里的住客,他们属实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没有宽阔的马路——那些富有美德的圣人才不会俯下身子,撸起袖子修路。

没有叮叮当当的马车——先前的马儿已经归家,若是还再抢新的来,怕不是要再作盗贼的罪来声讨。

他们只有彼此。文乐回想着前晚发生的事儿,是梦么?他的目光又偷偷瞄向了旁边拖着步子懒洋洋的少女。

文乐远远眺望,前面就是一座城了。草原上的城还是很罕见的,不过要是散居的人们聚在一起建成了城,那便的确是个富饶的地方。

风吹,草摆,日晒。

城门脚下,几个大字:“信念国”。牌匾全身用颇为新潮的石青颜色涂了起来,字迹很工整的。几只紫蓝色的雕似的大鸟在飞。少女说这就是蓝鸟,但文乐望了一眼,摇摇头。

他们进了城门。实际上与其他城池不同,这个信念国已经没有隔离内外的城墙作屏障了,不过钢铁色泽的城门还是修得颇有威武风范。现在叫它城门,不如说更像个耀武扬威的牌坊。

他们终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走进了城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座高大的纸塔——这个,文乐在日志上就早已知晓。

“……(信念国)纸塔,原上草治浆为之,信念国人民之信念、毕生之任务也……”

不同的人们统一穿起了绿色的植物纤维服,在茫茫草原上共同搭建着这一个宏伟巨大的纸塔。纸塔是一个个厚纸杯堆叠而成的,此刻,一群人正在纸塔顶部堆叠并固定新造好的纸杯。从底下仰头往上看,他们就像蛰伏在树冠上的鸣蝉。

塔下,几口大锅熬制着墨绿粘稠的纸浆,熬好的纸浆便倒在一片空出来的沙地上随意地晾晒。四周荒野里,有人采择出一捆捆新鲜的野草堆成垛;晾纸场上,有人把刚晾好的纸张慢慢裁切,几个人一起,叠成纸杯形状。草原平平整整,一望无际,要想藏住一个彩虹想必是不可能了,文乐有点沮丧,只能去问问本地人碰碰运气了。

在高台上,一个胖男人宣扬着他们的丰功伟绩。这个男人着装是很不同的,他穿着棉衬衫和黑西裤。

他在高台上说一句,下面的人就附和着欢呼。

“我们——”他顿了顿。所有人都停下来手头的事情。

“我们建造了——一百一十四层纸高塔!”

一阵欢呼。

“这个用纸制作的高塔——已经保持了五百一十四天!”

一阵更热闹的欢呼。

“这不是奇迹——这是我们的信念的力量!”

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每个干劲十足的人脸上都浮现了笑意。这种全部人不约而同发自内心的笑意,文乐记忆里许是的确少之又少的,他就只站在人群里,好像也有一种久违的满足。

“欢迎!两位远行者。”胖男人向他们举杯。

小桌上摆满了酒和肉。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吃喝的东西,以及好客的草原人。

文乐把酒放在鼻翼轻轻嗅闻,有一股初长的青草香味。他一饮而尽。

“有一件事情——想向长辈您请教。”酒过三巡,文乐张着满满酒气的嘴说。

“您可知——彩虹桥在哪么?”

“就是一些关于寻觅‘快乐真谛’的事情……”旁边少女嘴快,但开了口才发现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话头停在了半路。

胖男人解了几颗扣子,看了他们一眼。

“彩虹?不知道。不过什么快乐之类的——你们可以去……前面有个叫‘快乐国’的,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文乐看向少女,少女看向文乐。两人眼里充满着希望的光。

胖男人执意给他们备了车马,第二天早上送他们前行。

他们又上了路。

阴雾弥弥,细雨绵绵。好久没有下雨了,一下就是一整天、一整夜。少女的鞋子都被淋湿了,于是文乐扒下她的鞋袜,手指握住两只脚掌,把她冰凉的双脚紧紧抱在怀里,捂得暖和得甚至微微有些发烫。文乐感觉到少女每翻一下身子,那灵动的小小脚趾就要在他手掌上蠕动好一会,怪舒服的。

一路上,他们听人说到了那痛苦国又爆发了战争。这日子呵!

一路上,他们听说昨晚的雨把信念国的纸塔浇塌了。整个城乱作一团,信念崩塌的人们不一会就四散奔逃,直逃得没人了。多好的一座城,就那么蒸发了一般,文乐和少女心里都不是滋味。

一路上,他们听说欲望城里爆发了什么大规模的械斗,死了很多人。

一路上,他们听说美德国里的岁月静好随着游民的涌入而幻灭了,大概是高尚的道德终究教化不了什么人罢了。

马打了一个响鼻,路向前铺展开去。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静女》

寻喜和少年路过一大片花丛的时候,少年将马缰绳轻轻一拉,马就止了步。马很听话,少年叫它走,它就会走。叫它停下来,马蹄声一下就停息了。寻喜在内心里很感激那个信念国的胖男人。

少年一蹬,跨下了马车,寻喜跟在他的后面。

这里的空气真好。他们停在一片林子里,稀稀疏疏的树叶子呼扇呼扇着鼓动出了一阵阵凉风,雨后初晴,金子般的阳光跌碎在地上,裂成一片一片的薄块。寻喜看着远方,层层叠叠的树林遮住的很远的地方,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她凑过头去,细细端详着远方。

少年突然拍了拍她,她回过头,少年正举着一朵小红花。红艳艳的花瓣薄如蝉翼,纤细的茎在少年的大手上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一碰就会拦腰折断似的。

“送你。”少年说。明澈澈的一双眼里面流淌着什么似的。

寻喜接过来,低下头轻轻嗅。是一股来自春天的淡淡香气,她心里满是喜欢。少年眼睛里的东西,她是读懂了的。一时间她高兴坏了,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头,却顿在半空中。

“怎么了?”

寻喜朝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指:“那里,就是快乐国了吧。”

两个人再坐在车上时,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蓬蓬的跳动声。天知道他们一路以来一直要找的东西,就在前方等着他们!

少年在前面驾着马行路,寻喜又低下了头,用食指和拇指轻柔地捏住那朵小红花,时而搓弄着把玩,是少年送她的啊。她端详着这花,捏在手上捏了一路,那朵花愣是没凋谢,还是鲜嫩嫩的,像新摘下来一样美好。

前面就是快乐国了。

路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块一块石头,画上了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的线条。它们在路面上时而相互交织,时而平行向前,好像七个小孩子一样嬉戏着向前奔跑。

寻喜从车里探出头,那蓝天、白云、童话一样的城门,使她恍惚之间好像坠入了梦里。

寻喜看到了一个棉花糖机——小孩子舀起来满满一大勺白砂糖往里面加,伸一根细棍在上空捻动,那散发着焦灼粘稠的甜香气息的糖丝就一点一点溢出来,裹在棉花糖棍上。等做好了时,那棉花糖充盈得蓬松温软,撕下一片,棉絮一样轻飘飘的,好像一松手就会飞起来似的。

“就是这里了。”少年盯着一群蓝色羽毛的鸟儿释然地说。羽翼或是洁净的天蓝色、或是深邃的蓝紫色,反正全都是蓝色的——它们飞成一团,像没有一丝杂质的蓝色火焰。

不远处是个大游乐场,吃着棉花糖的孩子、吃着冰淇淋的孩子、吃着雪花饼的孩子都往那里跑。大街上满是人,妈妈抱着婴儿,男人挽着妻子,大家看起来都很快活。

摩天轮在空中转。寻喜望着一个个轿厢一点点接近天际,再慢悠悠地转下来。目光迷离,她突然发现,在一座又一座小丘的那头,在橘黄色的天际线的地方,一点点彩色的痕迹显露了出来。

是他们夙兴夜寐的彩虹桥吗?

近了,近了,他们逐渐地跑起来了,他们的脉搏突突跳。

近了,近了,自下而上,红、橙、黄、绿、蓝、靛、紫,那么明亮的!

近了,近了,是的!

在硕大的彩虹桥底,寻喜和少年,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桥底,有个人在低着头扫地。他与这个地方的美好氛围格格不入。他穿的破破烂烂的。他脸上没有笑意。

“霓为衣兮风为马——”他开了嗓子唱。

霓……什么?少年想拉着她绕过去走,却被那扫地工的扫帚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他自顾自地走开了,一点不理,仿佛少年是空气似的。

少年正欲发作,却被寻喜拦住了。

“彩虹是什么样子来着?”

从下往上数,红橙黄绿蓝靛紫……没错啊?

不对。少年也发现了问题。

他翻翻包,翻出来那本日志。文乐无比熟悉日志里的每一处角落,他一翻就找到了。日志某处的页眉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红顶者为虹,紫为顶者,为霓!

他们悄无声息地爬上旁边的一座小山丘看看情况。

只见在“虹”——霓之顶,蹲着一只棕皮黑纹白腹虎。没有张牙舞爪,没有舐血啖肉,不过暴起浑身的肌肉,低着眼隆起背脊预备袭击的样子,还是吓得两人一身冷汗。

寻喜十分后怕——幸好他们没有上去,不然只会被打牙祭了——不过接着而来的便是无尽的失落,乃至深渊似的绝望,就像是在悬崖边无可奈何地止了步的感觉。

两人垂头丧气出了城门。寻喜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她用手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敢松劲。一路上的棉花糖,摩天轮,好像都是别人的快乐,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那欺骗人的蓝鸟还在空中飞舞,一下子就钻到旁边的树丛里不见了。

寻喜挽着文乐。文乐往树丛走。

寻喜想,我跟着少年走,总是不会错的吧。

文乐想,我们跟着蓝鸟走,总是不会错的吧。不知为何他还对着那些蓝色羽毛的小骗子们保有一丝期待,只是没来由的觉得,它们好像总往一处飞?也许是错觉。

文乐和寻喜忘了车马,忘了快乐国,就这样慢慢沿着这条路走。

天色湛蓝,是它本来的颜色么?

雨后初晴,云还没四散开去,阳光已经迫不及待穿透一片一片云层直冲下来了。有些云跑不及,于是拖着长长的一条白尾巴,尾巴尖尖还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晶莹剔透而纯粹无瑕的山峦连绵不绝,碧绿得像价值连城的美玉。水汽在其中起起伏伏,润泽着大地生灵。繁茂的树上,蓝色鸟儿抖落掉落在身体上的露珠,拍打着翅膀往前飞了。

他们一边赏景,一边继续走。一路上,寻喜想了很多。

欲望,美德,信念……快乐的真谛究竟是什么呀?欲望是原始的,只会引起混乱罢了;要说美德,好像进步了些,不过终究也只是约束了人的行为而已;再说到信念,寻喜喜欢信念的感觉,但人的信念实在是太弱不禁风了;也许……她好像觉悟到了什么,好像又没有。她歪着头,望着旁边的少年发呆。

文乐也想了很多。

十分令他失落的是,这个日志的作者也许已经做了虎的果腹之餐了。喔,快乐终究是追寻不到的啊!

七分令他后悔的是,他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却来这搞些虚头八脑的“彩虹”,实在是……不过,他忽而发现他这趟旅途唯一的收获就是遇见了少女,心中又有三分欢喜。

四分拿来胡思乱想好了。刚刚他忘却了一件事情,若是所谓这宝物当真只有一个人能享用,那么究竟算谁的呢?这愁人的事他还是拿不准主意。

不过倒也没关系,他们已经约定要在一起了呢。他不禁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却正好碰上了她的眼神。他脸一下红了,扭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该死,明明什么都做过了,怎么现在又像初识一样如此害羞?

寻喜突然停下,一个漂亮的转身,她薄薄的唇,贴在了他软软的嘴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点发烧的感觉。

寻喜松开搂在少年脖子上的手,文乐松下吻在少女唇上的嘴。两人继续行走,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一转角,一片最漂亮的彩虹突兀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一条条颜色,像光滑细腻的绸缎、像五彩斑斓的条带,在天空的映衬下,彰显着最美丽的弧度。

两个人的心倏地提了起来,希望就在前面。不对,希望就在面前。

文乐突然开口:“待会……要不这样:你在一边出发,我在另一面出发,我们同时开始,假使这上面真有什么宝物,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好。”

踏上彩虹桥的第一级台阶,那坚实的台阶面让文乐觉得很心安。

踏上彩虹桥的第一级台阶,那发着莹莹的红色光芒的台阶面让寻喜觉得很新奇而激动。

开始!他们一同跑上去。

文乐刻意放慢了步子。不过由于大风吹兮,吹得他衣服也开了,纤细的腰露了出来。腰肢随着步履有力地扭动。

寻喜也慢了脚步。不过由于心情激动,她甚至跑掉了鞋子。彩虹桥上一尘不染,她光裸着脚继续跑。

他们一同到了!虹之巅。

文乐想,其实喜欢一个人,好像,并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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