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菲爾又回到了曾經戰場上。

即使已恢復力量，也接受真相與沙丹達成共識共同存活，卻仍時常受到記憶的折磨。只要閉眼，就會身處於焦土之上，被迫冷眼面對親手造成的慘狀，繼續執行永無止盡的使命。

為了拯救人類，必須不停釋放聖焰，燃盡一切怪物般的異端，保護防線後方的人類。

人類總會站在高處，仰望祂凜冽的身姿，對著展開的純白雙翼，雙手緊緊交握起來，絲毫不在意那上頭沾染的血汙。在祂對抗異端的同時，亦讚嘆起神所降臨的奇蹟，更祈求祂能救贖水深火熱的世界。

在純潔的白焰之中，異端的形體瘋狂掙扎，看上去就像是掙扎的扭曲人類，直到血肉剝落化為灰燼，得到淨化歸於大地。

在他人看來，這是無比值得慶賀的事，甚至視其為勝利，稱之為救贖。

他們崇敬高高在上的天使，奉其為神一樣的存在。

在他們眼裡，天使是無比高貴的存在，手上的白焰足以淨化一切，槍枝則能殺盡威脅，即使身在戰場，衣裝從不染任何汙穢。

——那是連異端都不容玷汙的存在，更別說是惡魔。

可只有拉菲爾心裡清楚，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殘忍的殺戮。

雙手早已沾染鮮血，睜眼就能清楚看見，怎麼都無法清洗乾淨，縱使不去看，耳邊的慘叫也從沒有停止過。即使展翅逃離般的飛向天空，所見之處仍是遍地屍骨，連呼吸都是渾濁的焰硝味。

不管到哪裡都無法擺脫這一切，始終都置身於死亡之中，感受麻木不堪，卻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

直到最後，內心仍存有迷惘，無論受了多少傷，身體有多麼疼痛，都只能像人偶一樣繼續執行使命，消滅眼前的所有異端，被迫跟惡魔作戰。

縱使知道真相，明白那是無意義的屠殺，清楚自身的存在不過是謊言，卻連反抗也做不到，亦不知何謂違抗。

——唯一剩下的念頭，便是不停的毀滅。

最好是連同自身一起，直到動彈不得，以失敗告終歸於這片大地，便能做出稱之為叛逆的行為。

可那終究做不到，拉菲爾能做的只有回應人們的期待，執行神所賦予的使命，成為人們眼中的奇蹟。

——縱然沒有任何意義。

拉菲爾何嘗不清楚，他所殺的是曾為人類的存在，是神捨棄的造物，或許為的只是掩飾醜陋的真相，也不容有半分質疑。

那是神的授意，卻也必須承受罪孽，只能日復一日，跪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雙手合十祈禱亡者安息。

那是沒有盡頭的惡性循環，更是無形的折磨，恢復記憶後更是如此，成為祂醒不過來的噩夢。

拉菲爾緊緊閉著眼，冷汗不停的冒出，咬牙發著微弱的呻吟。

「又做噩夢了⋯⋯嗎？」

沙丹稍微撐起上半身，先是撫摸他顫抖的背，緊接著把他抱入懷中，想讓他至少舒服一點。

「呃⋯⋯！」

拉菲爾像是受到什麼驚嚇，猛地睜開眼散發驚人的殺氣，迅速起身把沙丹反過來推倒，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死死壓制在床上。

原本的形體也顯現出來，展開潔白的雙翼，落下幾根羽毛。但隨即就像恢復過來，冰冷的目光變得迷濛，呆望著身下的沙丹。

「我⋯⋯到底⋯⋯」

「你又做噩夢了。」

沙丹微微皺眉，倒是不介意他突然動手，也看得出他的混亂，伸手摸上他胸前的靈魂晶石，灌注能量緩和他的狀態。

「是嗎⋯⋯我又⋯⋯」

拉菲爾感覺好了許多，也忽然感到很疲倦，自從恢復力量以來，總會發生這種狀況。甚至無意識的襲擊沙丹，彷佛真的想殺他。

即使現在契約相連，他做不到這種事，可總覺得再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有天會失控。

明明沙丹就在他身邊，應該要忘掉過去經歷的一切才是。

拉菲爾鬆開了手，也不自覺俯下身，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可還是覺得不夠。緊接著又仰起頭，輕吻上沙丹的嘴唇，細細感受那份柔軟，透過隱隱磨擦的溫度，反覆確認沙丹就在他的身邊，得到一點安心感。

沙丹微微睜大眼，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親密的舉動，但也正好遂了自己的意，趁機反抱住他，肆意探入他的嘴，糾纏那不知所措的舌身，加深這個吻。

拉菲爾渾身一顫，沒想到沙丹會突然反吻，可隨著鼻息交纏變得炙熱，逐漸放棄了思考。

沙丹緊抱住他翻了個身，改壓在身下反覆深吻，就算呼吸變得急促也不想停下來。再怎麼樣平常拉菲爾可是很少主動吻他，當然要好好享受。

當然，這也是為了讓他忘掉剛剛的噩夢。

自從恢復記憶後，他便察覺拉菲爾一直為罪惡感所折磨。平常看上去跟常人無異，內心卻千瘡百孔，痛苦不堪。

沙丹比誰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並非本意，更深知他一直為此自責。否則那個時候就不會想自我毀滅，結束得來不易的生命了。

拉菲爾本想掙扎，但又無法自拔的沉浸於擁吻，內心那股痛苦竟也暫且消失，甚至不再迷惘。哪怕犯下了那麼多錯誤，但至少現在，還有值得依靠的對象。

不管發生什麼，都會陪在他身邊，包容他一切的過錯，擁抱他所有的罪孽。

無論過去發生什麼事，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這樣下去，或許終有一天能完全放下，真正坦然的跟他在一起。

永遠不可能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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