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大和、武藏和清霜一起出現在了間宮的食堂裡。武藏坐在桌子一側默默嘬著一杯奶茶，剛剛被大和訓斥了一通的她此時正怯怯地勾起著身子，龐大的身軀並沒有因為這樣的姿勢而顯得更小，反而看起來像一隻圓滾滾的黑熊。而大和坐在另一邊，懷裡抱著清霜，正在餵她吃著羊羹。清霜嘟起了臉，眼角閃著淚花，眉毛上方貼著創可貼，似乎並沒有受到比看起來更重的傷。

　　「大和你還真是每次來都帶著不一樣的孩子呢……」間宮小姐站在櫃檯內側，一邊用棉布擦著盤子一邊對大和說。

　　「啊哈哈哈……」大和只得用尷尬的笑容搪塞過去，又回過頭來看著自己懷裡的清霜。

　　「清霜呀，戰鬥這種事情，總會有失敗的時候的。我和武藏也都打過敗仗，但更重要的是從失敗裡獲得經驗呀。」

　　「是的，我明白。」清霜依然一臉悶悶不樂，卻在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成熟穩重一些。

　　「——下次我來教你新的戰鬥技巧，讓你面對這種近身戰的場合也能從容應——」

　　大和狠狠瞪了武藏一眼，讓武藏突然抬起頭插嘴說了一半的話又憋了回去。

　　「別看小薩姆只是護航驅逐艦，但她可是這個鎮守府裡戰鬥經驗最豐富的艦娘之一了，你現在輸給她也是完全不奇怪的。」大和繼續安慰著清霜。

　　「我知道的啊……」

　　「你是號稱『主力中的主力』的夕雲級，只要繼續堅持鍛煉下去，總有一天也會變得像小薩姆一樣強大呀！」

　　「嗯……」

　　清霜明白大和勸說的話語都是正確的，但也不想再聽下去，於是在大和的懷裡轉過身，雙手抱住大和。

　　「乖喔乖喔，清霜真可愛呢。」大和微笑著撫摸著清霜的頭髮。

　　清霜的臉在大和的懷中埋得更深了一些。

　　時間來到了傍晚。武藏在工廠的倉庫裡清點裝備，手持著丹麥夾和鉛筆，在紙上記錄著。這時倉庫的大鐵門被推開，清霜一步一頓地走了進來。

　　「武藏姐。」

　　「喔，清霜？你怎麼來了？」

　　「我不想再訓練了。」清霜低著頭，垂下的雙手緊緊握著拳頭，帶動著整條手臂微微發抖。

　　武藏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為什麼？」

　　「我知道了，我是沒有辦法變成戰列艦的。」

　　「哎……」武藏嘆了口氣，「清霜，你知道嗎？訓練這種事情總不可能一直順利下去的，你會經歷很多的挫折和困難，但即便是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也依然會讓你不斷變強啊。」

　　「不斷變強，就總有一天會變成戰列艦嗎？」

　　武藏語塞了。她不敢對眼前這個認真的孩子作不負責任的斷言，但又不忍心說出否定的回答。至少不能從她的口中說出來，武藏如此想著。

　　「聽著，清霜。這次是我的疏失。我一直為你制定剛好可以承受住的訓練計劃，就是想讓你一直保持著動力，不想讓太艱難的訓練打擊你的熱情。但這一次是我把訓練的標準定得太高了。我向你道歉。」

　　「不會啊，能讓我認識到自己的真實實力也挺好。」清霜移開了視線，用故作輕鬆平淡的語氣講道。

　　「呃……」雖然武藏自認為已經是大人了，但面對清霜這種冷不丁就會變得成熟現實起來的小鬼頭，還是會被她的話噎住。

　　武藏沉默良久，重新開口。

　　「清霜，這是我一直都不太願意說的話，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聽。

　　「屬於我的時代，或者說屬於戰列艦的時代，很快就要結束了。我武藏也好，大和或是愛荷華什麼的也好，這些最強大的戰列艦，也將是最後的戰列艦了。」

　　清霜想說些什麼又閉上了口，只是睜大了眼睛盯著武藏。

　　「而你，則是不一樣的。」武藏轉過身來，正對著清霜。

　　「未來的大海上，航空母艦會從此成為新的艦隊主力，而你們將是艦隊中最強大的守護之盾。

　　「在脫離航母作戰時，你們又會成為先鋒和尖刀，裝備上全新的武器，擁有絲毫不亞於如今戰列艦的火力。

　　「到了那時，你們就是艦隊的中堅，變得幾乎無所不能。而且就像你想要成為我一樣，在那時也會有許多的後繼者們，心心念念地想要成為清霜這樣的驅逐艦。」

　　武藏說著這些話，臉上卻沒有任何失望的神情，反而帶著淡淡的微笑。

　　「至於我們，如果到時候依然存續著的話，就會成為過往時代的紀念，注視著在新的歷史舞台上活躍的你們。」

　　清霜聽著武藏的自白，不知道該接些什麼話，只是視線遊移著，看看武藏，再看看兩人之間的地面，又望向自己的雙腳。

　　緊接著，兩行淚水逃離了雙眼的束縛，從清霜的臉頰流下。而清霜依然徒勞地想要掩飾自己的神態，把臉別向一邊，咬著自己的下嘴唇。

　　「哈哈哈哈……不用這麼傷心嘛。我說的這一天，還要等很久才能到來呢。」

　　武藏走上前，輕輕地抱住哭個不停的清霜。武藏的懷抱比起大和來說更加地堅實有力，卻也同樣給清霜傳遞著溫暖。

　　「對不起，武藏姐。」清霜抹著眼淚，從哭泣的間隙中擠出盡可能語氣平穩的話語。

　　「不需要道歉。」武藏說，「而且為了讓那個時候來得晚一些，我也要堅持磨練自己，讓自己在戰場上多賴一段時間呢。」

　　「……」清霜一言不發。

　　「所以，我也要仰仗你的幫助了。這份責任可是很重大的。」武藏輕輕拍了拍清霜的後背。

　　「——振作起來，清霜！」

　　武藏突然用比起訓練時溫柔了許多，卻又同樣有力的聲音喝道。在武藏懷裡的清霜周身一震，趕忙從武藏的擁抱中退出來。

　　「是。武藏姐。」

　　「那麼清霜，明天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你還可以來參加訓練嗎？到時候就不是由我單方面指導你了，而是我們一起。」

　　「——噢噢噢！」清霜不論如何依然保留著小孩子情緒陰晴不定的特質，她擦去眼角最後的淚水，便完全恢復了精神。

　　「我明白了，武藏姐！」她挺起身軀，雙手抱在胸前，又回到了一向活潑而自信滿滿的神態。「那從明天起，就讓我清霜教官來帶著武藏姐一起訓練吧！」

　　「哈哈……是是是，清霜教官。」

　　清霜一邊喊著「武藏姐明天見」一邊轉身跑出了倉庫，留下武藏站在原地。

　　「我終於還是把這些話親口講出來了呢……」武藏自言自語道。

　　「而且，還是對著清霜……哈哈哈哈。」

　　武藏望向倉庫窗外的天空，被夕陽照射成金色的雲層隨風緩緩飄動著。她此時正在注視著其中的某一片雲彩，可以清楚地認知到，並且追踪著這片雲在空中的移動。而等到五分鐘、十分鐘或者半小時之後，當她重新望向天空時，還能找到之前曾注視過的那片雲嗎？

　　或許時代的變遷也是如此的吧。在微微走神的當口，眼前的景象就會脫離自己的意志和期待，不知不覺地發生變化，直至某一刻變成完全陌生的樣子。武藏心想。

　　那就這樣吧。她微微抬起了嘴角，搖了搖頭，回身繼續做自己的事。

註解：

有關文中念錯塞繆爾·B·羅伯茨名字的捏他，塞繆爾·傑克遜（Samuel L. Jackson）、埃里克·羅伯茨（Eric Roberts）和邁克爾·B·喬丹（Michael B. Jordan）均為美國男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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