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到新的團體毫無疑問對我來說是一個大考驗。

要將班上30多個人的聲音、體型、個性等與名字連接在一起明顯比加上用臉來做同樣的事應該困難不少。

如果是之前的我的話，我會在班上的自我介紹或是下課聊天時說明一下我的病況，並請同學多多與我交流。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一點也不想要有人與我有交流…

開學典禮完後，我來到了這年要待在的教室。

「同學們！請按照座號，照黑板上的順序坐喔！」

老師看起來是個有熱忱的年輕男老師，在開學典禮上有介紹說他是個數學老師。

「那麼，到一年級領書前還有一小段時間，同學想要打掃還是自我介紹呢？」

「「「自我介紹！」」」

「就那麼不想要打掃嗎？好吧，那就從一號同學開始吧！」

過剩的青春衝動，正常人的話都會期待著高中生活吧？

自由度與國中相比有飛躍性地提升、男女之間的純友誼漸漸變質成愛慕情誼，就是有這些之類的期待吧？

大概還是有不想自我介紹的人吧？只是都像我一樣不開口罷了。

「接下來…三號同學。」恍神一下後便輪到我了。

「我叫歐陽井。」

「……」

「那…歐陽井同學妳有甚麼興趣嗎？」

「不想說。」我用略顯強硬的語氣這麼回了。

「這樣啊…」

班上同學間因為還不認識，所以只有幾個人在自個兒murmur。

「是怎樣啊…」

「太尬了吧…」

這些聲音我還沒辦法與人名連接起來，也就是說這些噓聲我跟本沒有可能知道是從誰發出的。

「那…接下來換四號同學。」

我看著窗外，不發一語。

很快地，隨著自我介紹越來越後面，氣氛也慢慢回到了新生高一該有的了。

在那之中，我只是一個微笑著的異物。

～～

到了午餐時間，基本上班上的小團體已經形成了幾個。

我吃著從福利社買來的飯糰，同時看著窗外構想著晚上的上色流程。

「歐陽井同學？」

她的眼睛是天空藍呢…

「歐陽井同學？喂？」

頭髮就像是遠方山上的樹的顏色呢…

「喂？喂！歐陽井同學？」

「什麼事？」

我不是沒有聽見，只是我不想暫停思考關於她的事。

「就…想問妳是不是讀山明國小的？」

「嗯，怎麼了嗎？」

「我是你國小同學哦！小五小六時的！我叫孫芷香，還記得嗎？」

臉盲症患者最沒有辦法應付的場景之一，即遇到以前認識但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的人。

「…不記得。」以往的話我會加個「抱歉」。

「這麼說也是呢…歐陽同學妳有臉盲症對吧？我還記得喔！」

「為什麼還會記得啊…」

一個還挺高也挺苗條的女性站在我旁邊，穿著快到膝蓋的白色襪子，鑲著一點蕾絲。

腰帶有乖乖地照規定繫著，應該不會是差生。

「當時在自我介紹時還到台上跟大家解釋自己的病情，任誰都會有印象的吧？」

對呢…以前的我是長那個樣子的啊…

但是如妳所見，我現在已經變成這幅摸樣了。

「是這樣呢…」

「吶…在妳眼中我是什麼樣子的？」

接著她就在我前面的位子坐下了，前面的人好像去上廁所了。

臉盲症患者最沒有辦法應付的場景之一，被人問說自己眼中的他是什麼樣子。

「臉上沒有器官的人。」

雖然有更多更好的描述方法，但我選擇了其中最直接的。

「那什麼啊？好獵奇喔？」

接著她輕輕笑了幾聲，是很明顯地覺得莫名奇妙又尷尬的語氣。

「這是我的位子。」前面的人回來了。

「琪禎！原來你也讀這裡喔？」

「你早就看到我了吧？少給我假腥腥的。」

「彼此彼此吧？」說完，孫芷香同學便站了起來。

「希望妳的病情好轉喔！歐陽同學！」接著她便回到了她的座位，跟其他人聊天去了。

這病目前沒有任何藥能夠醫治就是，但我並沒有這麼回她。

我心裡有一絲希望著她能把我是臉盲症患者這件事傳出去…

「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國中和她同班三年後高中又同班…」

衣服沒有紥，最上面那顆鈕扣也沒有扣，看起來是有點自由主義的人。

而我當她在自說自話，並沒有回應她。

「妳別跟她扯上關係比較好，雖然聽起來已經扯上就是。」

我依舊吃著飯糰，盯著遠方的山，繼續思考著上色的事。

「吶，妳的病該不會是什麼『故意裝聽不見』的病吧？」

「才不是呢。」

「那就回應一下吧？妳這樣會被討厭的喔…」

「謝謝提醒。」

「我知道了，是『回超過四個字以上』就會死的病。」她用像是在搶答般的語氣這麼說。

「是臉盲症啦！」我大叫著，隨即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往走廊跑去。

「真是的！就不能好好放我一個人嗎？」

這樣我總能好好地被班上討厭、排擠了吧？

高興了吧？因為我是心靈有缺陷的又有臉盲的廢物啊！不要靠近我啊！

給我好好接收這些資訊啊！一群…白痴…

「為什麼…」

我低著頭跑著…跑著…跑著…

～～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跑到了校舍後方，眼眶裡淚珠正打轉著。

「明明…我的世界裡只要有妳存在就好了…」

蜷縮著身體，用雙手緊緊地將胸抱住，一邊的手抓著另一邊的手臂。

閉上雙眼…我已經這麼做過好多次了，所以…這次也不會有問題的。

「嗚…啊…啊呼…呼…呼…」

把指甲用力地嵌進皮膚裡，隨之而來的痛楚將雜亂無章的思緒整理了起來。

還不夠用力…還不夠…我的罪還不只於此…

「我愛妳，莉奈。」

我活著的理由…就是去感受愛著妳帶來的痛…

我知道的…我不能逃避…

我深怕逃避了的話，有天會把妳給忘掉…

不要啊…我不想忘掉妳…

只想一輩子注視著妳，其他人怎麼看我都好…

只要一直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我會成為這個世界上唯一還記得…還愛著妳的人吧？

這就是屬於我的幸福。

我抱著腦海中的她，幻想著自己和她生活著的美好。

然後，睜開眼，因為深知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想，因此心臟像是泡在糖罐中後被千根針刺了進去。

甜甜地、幸福地、痛苦地、無力地想著自己就這麼死了算。

放任著淚水從臉頰旁滴落，慢慢地…慢慢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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