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殘骸散落四處，像是爆炸過後的淒慘。

　　被奧森訓話的萊莎，她嘟著嘴將殘骸堆到角落。

「就說不能罵，還罵人家⋯」萊莎拍拍手上的灰塵，走回奧森身旁：「清好了啦。」

「少碎碎念，妳是怎麼分解架子？為什麼殘骸能散到各處？妳從小就是不愛收拾殘局。」

「就⋯拆掉呀！而且、至少在不動卿大宅裡生活的時候，有收拾乾淨呀！」

「都是札波幫妳收拾，別以為我不知道。」

「嗚⋯」

　　奧森不理會沮喪的萊莎，她走到架子原本的位置，蹲下身，望向牆上的塗鴉——用黑色蠟筆畫出的笨拙塗鴉，勉強能看出是披著墨黑色斗篷的小女孩，而且，冒出細小白煙。

「沒錯⋯是深淵魔女殘留的白煙。」

「所以說，那是深淵魔女的塗鴉囉？」萊莎趴上奧森寬大的背，從奧森的肩膀看向牆上塗鴉：「嗯⋯⋯看來，深淵魔女的畫技沒有很好。」

「我來碰觸看看。」

　　奧森讓手冒出自己的皎月魔力，然後碰觸塗鴉散發出的白煙。

　　呼——

　　一位披著墨黑色斗篷的小女孩，拿著黑色蠟筆，在牆上塗鴉。

「奧森，看！」萊莎興奮的跑到小女孩身旁，蹲下身觀察幻影：「是白髮月瞳，而且和妳有些相似，是深淵魔女呢！這是沒褪色前的她？的確臉色比較有血色，褪色之後連嘴唇也發白呢⋯」

「萊莎，別太靠近。」奧森伸出手，抱起萊莎。

「唔⋯只是幻影罷了，妳別太操心呀。不過幻影好清晰，比深淵力場還要實際呢⋯」

　　幻影的小女孩拍拍髒掉的手，轉過身，張口——她說出悠遠語言。現在的奧森與萊莎兩人都能夠聽得懂。

『（月，魔女始祖把我關進這裡之後，再也沒出現了，你雖然是魔女始祖製作的遺物，可是，你是很偉大的神祇，能讓我出去吧？）』

　　幻影的小女孩似乎在和『月』對話，奧森和萊莎朝她望去的地方看過去，卻是幻影的範圍之外。

『（⋯⋯因為⋯我透過你，學習了許多事情，可是很多都是無聊的情報，而且吸收那些情報讓我很痛，很難受，也會四處受傷⋯⋯所以，不是透過你，我想出去⋯親眼看看外界，去學習我想知道的事，雖然，目前的深淵世界只有毀滅與重生⋯⋯不行嗎？）』

　　幻影的小女孩聽見回覆，她先是沮喪的低下頭，然後，嘗試抗議。

『（⋯那是你和魔女始祖擅自締結的不公平契約！儘管深淵讓我作為皎月魔女出生，可是、卻是要我在適合者出現之前作為替代品⋯⋯還要被關在這！被迫吸取月光⋯！被迫吸取知識！我不是遺物！我是有靈魂的生命呀！我要出去！）』

　　幻影的小女孩釋放出驚人的大量皎月魔力，轟隆！那些白煙化成了兩對月瞳的皎月貓頭鷹。

　　可是，貓頭鷹尚未成形，小女孩周圍就冒出了悠遠的文字，看得她臉色發青，緊接著、她的皎月貓頭鷹被瓦解，她也被一股力量用力撞上牆。

「啊！」萊莎想對小女孩伸出手，而奧森先阻止了萊莎。

「萊莎，那是幻影。」奧森說著。

「⋯⋯·嗯⋯」

『（嗚⋯嗚嗚⋯）』幻影的小女孩被悠遠的文字拘束，劇痛讓她落下淚水：『（⋯對⋯對不起⋯我會遵守魔女族規⋯⋯不違逆魔女始祖的決定⋯⋯也會遵守魔女始祖與月的魔女契約⋯⋯）』

　　拘束解開，幻影小女孩跌倒在地，她抽泣著。

　　四周伸來了幾根灰藍色的大手，嘗試去碰觸幻影的小女孩的身體，但是卻被小女孩用小手撥開。

『（別碰我！⋯⋯ 嗚嗚⋯我知道⋯你和魔女始祖只是⋯拿我當替代品！等不到適合者的你們，企圖將我打造成兵器！只為了用在深淵世界遭到威脅時去消耗我的生命！你們要的不是我！而我卻別無選擇！⋯⋯嗚哇啊啊⋯⋯）』

　　——幻影到此結束。

「奧森⋯⋯」萊莎心疼的抱住奧森：「深淵魔女⋯是魔女始祖為了保護深淵世界，而被選上的⋯祭品⋯？她從小就因為他人締結的魔女契約，而被孤單一人的關在這裡⋯⋯還像是食用豬一樣被迫餵食魔力與知識⋯」

「⋯魔女族規，是作為魔女一族，不得不遵守的規則吧⋯⋯所以連鬼才的深淵魔女也無法抵抗。魔女館長說過，魔女注重公平契約，可看來⋯魔女始祖用族規去強制締結了不公平的魔女契約。」

　　奧森望向自己的雙手，又望向身旁的萊莎，低語著。

「放心吧，萊莎，魔女館長說過，我是唯一不受族規拘束的魔女一族。」

「因為，妳是混血兒。奧森，幸好妳是混血兒。」

「啊啊⋯」奧森勾起嘴角，回給萊莎一個微笑：「她⋯剛剛提到適合者⋯⋯是什麼意思呢？那邊的書櫃冒出白煙了⋯我們去看看吧。」

　　奧森放開萊莎，兩人一起走到客廳的書櫃前，那裡有一本書冒出了白煙。

「奧森，這本書裡有奇怪的塗鴉，是什麼生物呢？」

「看不出來，深淵魔女的塗鴉真的很難懂⋯⋯也很難形容⋯⋯」

「嗯⋯嗯？兩團球狀，一團是紅色，一團是灰藍色，唔，線條好亂，可是這個是頭部⋯？不對，是爪子？」

「萊莎，我要碰觸白煙了，退開點。」

　　呼——

　　這次，深淵魔女的身高長高了不少，不過也只比萊莎高一些。她披著墨黑色的斗篷，一頭白色長髮，月瞳無神而且冷淡。

『（月和日⋯適合者仍然不曾出現⋯⋯）』深淵魔女在書上胡亂塗鴉，毫無表情：『（哼⋯適合者的條件，可是比再創出月和日還難呢⋯⋯哼哼⋯適合者出現的話，深淵世界的神祇們可是大難臨頭呢，哼哼，哼哼哼，反正與替代品的我無關。）』

　　幻影的深淵魔女像是聽到了誰的聲音，她閉上眼睛，語調無起伏。

『（怎麼⋯月，難得你會主動跟我搭話，你和日又收集到許多無所謂的情報，打算再次灌入我到的大腦？還是，深淵世界出現了適合者？或者出現破壞深淵世界平衡的傢伙？）』

　　幻影的深淵魔女聽著誰的聲音，然後，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

『（是嗎，魔女始祖已經穩定分開了奈落果核與逆地殼，所以她要讓靈魂進入沈睡⋯⋯那又如何？和我無關，我從懂事就被困在這，被灌輸無盡的知識情報，被強迫吸收你的月光去累積魔力，生不如死，受盡折磨，這一切只是為了防範出現破壞深淵世界的威脅。）」

　　幻影的深淵魔女笑瞇上無神的月瞳，嘴角抽蓄的笑著。

「（啊⋯對了對了，等魔女始祖睡著之後，我來嘗試破解魔女族規⋯⋯對了，先從破解你們擅自締結的魔女契約開始破解⋯⋯哼哼⋯哼哼⋯⋯開玩笑罷了⋯）』

　　但是，幻影的深淵魔女聽到接下來的話，使她的詭異笑容僵住。

『（⋯⋯是嗎？魔女始祖也要我進入沈睡⋯⋯哼⋯哼哼哼⋯怎麼，就真的怕我趁著她沈睡時，破解那拘束魔女一族的族規？）』

　　幻影的深淵魔女闔上書，讓蠟筆化成白煙，自言自語的開口。

『（就算我沈睡⋯⋯月，你還是會繼續灌給我深淵世界的各種知識與情報，也會持續用月光讓我生產魔力⋯⋯不顧我的意願，也不在乎我的精神與肉體將會受到如何的折磨⋯⋯也罷，魔女一族的我，得遵守魔女族規⋯⋯再如何突破自己的極限，也抵抗不了你們擅自締結的魔女契約⋯⋯也罷⋯⋯）』

　　——幻影到此結束。

「⋯⋯」奧森沈默的撥弄自己全白的瀏海，低語：「⋯⋯深淵魔女之所以成為鬼才，之所以能神機妙算，是被逼迫⋯⋯她別無選擇。」

「奧森。」萊莎抓住奧森的大手，開口：「但是，她最後離開了『月』，並且在深淵大穴與金火魔獸相遇了。」

「啊啊⋯⋯總之，我們找找其他白煙吧。」

「沈睡的話，應該在床鋪那邊，我們回寢室。」

＊＊

　　一回到寢室，奧森與萊莎對眼前的景色感到錯愕——原本單調的灰藍色寢室，整個都是胡亂的塗鴉，各種色彩混在一起，越來越亂、越來越暗。

　　不用看到幻影，也能輕易想像出深淵魔女在睡眠之中遭受到何等痛苦。

「萊莎，退下。」奧森警戒的將萊莎推到身後。

「⋯奧森，看，到處都飄出來白煙⋯」萊莎被奧森的大手推到後面，她只能從旁邊窺視室內。

「別輕舉妄動，我們回客廳穿上裝備⋯⋯」

　　兩人互望一眼，然後再次瞄向房內，卻發現多了一位半透明的人影飄著。那人披著墨黑色斗篷，雖然看不到臉，那模樣讓兩人以為是深淵魔女。

「我是⋯『月』。借用了⋯妳的姿態⋯」透明的人影發出了深淵魔女的聲音。

　　伸出半透明的手，借用深淵魔女外貌的『月』，祂關上奧森與萊莎身後的門。

　　此舉讓奧森與萊莎迅速擺出了備戰姿勢。

「皎月魔女⋯終於能和妳對話了⋯⋯妳在離開前，用深淵魔女之楔改造了我的一部分⋯⋯讓我無法直接連結到這空間⋯⋯現在，我藉由妳殘留的魔力，現身於此。」

　　借用深淵魔女外貌的『月』，望向白髮月瞳的奧森，又望向一旁萊莎，祂疑惑的開口。

「⋯⋯妳變了很多，還有了深淵伴侶⋯⋯妳⋯沒褪色⋯？妳是誰⋯？妳不是適合者的替代品⋯⋯？」

「奧森才不是什麼適合者的代替品呢！蠢蛋！」萊莎對『月』比出中指。

「萊莎⋯祂好歹是最古老的神祇之一⋯」奧森無奈的用大手握住萊莎的整顆拳頭。

　　呼——

　　黑霧湧現，三公尺高大的不動將軍完全現身，祂身上仍然有破洞，可是筆直朝『月』跨步走去，還喚出了造型精緻的大錘，呼！獸鼻噴出氣，祂一幅就是要宰人的樣子。

「住手。」奧森快速移動到不動將軍與『月』之間，伸手示意不動將軍停止：「我知道『月』對深淵魔女做的事情讓你非常火大，可是，拜託你還有萊莎不要衝動。」

　　深淵啊，還來不及為自己的前世打抱不平，就得忙著阻止這衝動的兩人。

　　奧森在心中想著，再次嘆口氣。

「⋯⋯退下，不動將軍。」只是一個命令，『月』就讓強制讓不動將軍消失回去牛頭白笛。

　　竟然簡簡單單的抑制住不動將軍？

　　奧森警戒的和『月』拉開距離。萊莎也抽出艷紅開山刀，隨時準備和奧森一起作戰。

「⋯卸下武裝。高大的妳，不是我認識的皎月魔女，可是，妳的靈魂和她相似⋯⋯告訴我，皎月魔女在哪裡？」

　　借用深淵魔女外貌的『月』問著，也讓兩人會意到——難不成，『月』不知道深淵魔女早就死了？

「呃⋯」萊莎猶豫了一下，開口：「你⋯咳，您不是一直在監視著逆地殼與奈落果核？不曉得外面的情況嗎？」

「⋯⋯妳們兩人，很特別。所以，告訴妳們。沒有適合者，以及，沒有適合者的代替品，我與『日』，只是存在於逆地殼與奈落果核之間，我們，分開兩地，我們，維持兩地的生命。這是，『月』與『日』的存在意義。」

　　借用深淵魔女外貌的『月』說著，然後用雙手迎向兩人。

「換妳們兩人，告訴我，皎月魔女在哪裡？」

　　萊莎有些難堪的瞄向奧森，奧森回個視線，不打算隱瞞。

「您認識的皎月魔女，在很久以前就死了。而我，是她的轉世。」奧森說著。

「而且奧森是全新的皎月魔女，和您沒契約，您可不能限制她。」萊莎做了補充，順便吐舌頭。

「是嗎。皎月魔女，褪色後，無法補充魔力，終於魔力用盡，終於死了。」

　　借用深淵魔女外貌的『月』，祂並沒有太多感情反應。祂半透明的手指一彈，被塗鴉污染的屋內立刻恢復乾淨。

「皎月魔女死了。而唯一能締結代替品契約的魔女始祖的靈魂，被分解，製作成了深淵魔女之楔，魔女始祖的存在已不復在，也不會再出現適合者的替代品⋯⋯」

　　『月』仰起下顎，墨黑色斗篷下看不到祂的表情。

「⋯⋯兩位，沒事的話，盡快離開我體內吧。這裡，是過去的，皎月魔女的，籠子。」

「我們很想離開，儘早前往奈落果核的冰火界線。」奧森決定嘗試詢問：「『月』，請您告訴我們，深淵魔女⋯⋯我前世的皎月魔女，她是否透過您，任意的來往逆地殼與奈落果核？」

「⋯⋯是的，新的皎月魔女。妳說的深淵魔女，雖然並非為我認同的適合者，可是，她是在適合者出現之前，魔女始祖特地製作出的替代品，所以，有資格使用我的一部分機能。」

「代替品代替品⋯別把她說成物品！」萊莎不滿的反駁，卻也使勁壓低了聲音，也抱住奧森的大手來冷靜。

　　要是條件許可，我一定要宰了你。萊莎抑制著自己的內心衝動。

「⋯⋯」借用深淵魔女外貌的『月』，她望著萊莎：「⋯⋯外來靈魂。」

　　奧森迅速的將萊莎推到自己的身後，月瞳警戒的瞪著『月』——就像是遙遠的過去，全身撕裂傷，鮮血淋漓，卻無法死去皎月魔女一樣，警戒的瞪著祂。

「⋯⋯別慌。新的皎月魔女，她不屬於排除對象。」

　　『月』再次仰起下顎，像是在思考著。

「⋯⋯奈落果核的冰火界線⋯嗎？就讓妳們移動過去吧。」

　　咦？真幸運。

　　萊莎和奧森互望一眼，她對『月』開口。

「謝謝！不過先讓我們穿好裝備吧！」萊莎說著。

「⋯⋯我等妳們兩人，去做好萬全準備吧。」

「嗯！奧森、我們快去做準備！」

　　奧森看著萊莎打開門、跑去客廳，她回過頭，看向『月』。

「⋯您不問理由，就親切的送我們離開？」

「⋯⋯是我的決定。」借用深淵魔女外貌的『月』，祂摸向自己的臉頰，過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對，是我的決定。」

　　古老的神祇『月』的想法，恐怕一時是摸不著邊了。

　　反正萊莎沒有出現抗拒反應，至少不是陷阱，奧森選擇相信『月』，於是也離開了寢室。

　　而『月』獨自飄在寢室，仍然自言自語。

「⋯⋯不是魔女契約，而是我的決定。對，是我的決定⋯⋯是我的決定⋯⋯」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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