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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7

[db:作者] 2025-08-11 13:20 5hhhhh 8730 ℃

  “你这烦人的狗,又要来传达主人的什么旨意?”黑暗中,西蒙只用羊毛毯挡住下身,靠着蓬松的百合刺绣软枕,数着那些穗子。

  他在数着时间静待流逝,被阿斯莫德打扰,反倒想起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他的探查中,正是在天启之日后出现的。

  阿斯莫德趴在门上,想从门缝窥探西蒙,“别这么说,我的殿下,这里哪有什么人是比得上您的,面对国王的召令,我可是先来到了您这。”

  “我想国王叫我来,应该是为了您即将到来的诞辰。”

  “你又想搞什么把戏?”西蒙问。

  “以往都是国王的要求,我怎忍心苛待为难您呢?”阿斯莫德俯身,并不在意西蒙能否看见他的行礼。

  “这次的诞辰您想怎么举办,我决定听取您的意见,以往让亲爱的殿下,穿上华丽的衣服坐在花车上,供民众欣赏,抑或将您摆放在最高之塔的塔顶,使您的美丽被所有人注视,这是多么侮辱您的做法。”

  阿斯莫德低声笑了起来,眉眼眯起,透露出温顺的倦意。

  西蒙探出脚趾,踩在地板上,羊毛毯裹住身体,他脚步无声,打开门光芒倾泻让他眯起眼睛,凝视阿斯莫德那张诡谲的脸,“最好的节目该是王之殇最后一幕,将国王悬吊在城门前,用烈火活活烧死,请平民品尝。”

  阿斯莫德眨眼,若有所指道,“殿下,这哪里还需要我去做?愿为您付出一切的剑,您已经有了,这最后一幕,恐怕需要您亲自来演。”

  他望着西蒙苍白的身体,几乎撑破皮肤的肋骨,摇头叹息,“殿下,您会是这座皇城未来的王,皇冠加冕,烈火熊熊燃烧,狂笑声在苍穹之上总不终止,这就是您最好的诞辰之礼。”

  他看着那双流光溢彩的金瞳,笑着感叹,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声音微不可闻,“你一定是我最好的作品。”

  抚摸嘴唇,光中的王子,年少英俊,背后似有天使的羽翼展开,只有阿斯莫德清楚,他是注定扑向荆棘,用生命引吭高歌的荆棘鸟。

  一生只为找到那株让自己惨死的荆棘。

  “殿下,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好运。”

  阿斯莫德拉过西蒙的手,放在唇下亲吻,他像是演奏会落幕后,从容离去的指挥家,优雅地离开舞台。

  赶到国王大殿后,守门人诺瓦向阿斯莫德行礼,“侯爵阁下。”

  他打开门,“陛下等了您许久了,殿下回来后陛下心情一直很不错。”

  阿斯莫德点头,入目便注意到地下残留的燃烧过的痕迹,桌子已经更换,崭新地摆放在原位,斯普诺斯抵着额头,脸埋进阴影中。

  阿斯莫德走到他对面坐下,撑着脸颊,神情冷漠,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陛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斯普诺斯依旧低着头,沉闷的声音飘忽萦绕在周围,“快到西蒙的诞辰了,斯莫德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阿斯莫德举起身前红酒杯,轻轻摇晃,看着烛光映照在杯面,折射出瑰丽神秘的光影,“若是让我奉上真话,我想殿下一定希望陛下不要出现!”

  扶着额头的手指一颤,斯普诺斯露出哀伤的瞳仁,那模样真让人不忍心苛责他。

  “斯莫德,这只是小西蒙在耍脾气,他是敬爱我这个父亲的,而我也无比的疼爱他,我要给予他最奢靡华贵的诞辰,这样他才会对我露出笑容。”

  他摩挲夹杂白丝的头发,眉眼带笑,目光柔和,眼角的细纹反而显得他慈祥淳朴,曾经英俊深邃的面孔,即使如今也能看到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并不残忍的痕迹,增添醇厚的韵味,更显成熟儒雅。

  “我想殿下一定希冀你死在他的诞辰,往后的每一年他都会带着笑度过那一天。”

  斯普诺斯嘴角的笑容僵住,他揉动脸颊,逐渐冷硬的肌肉再也无法勾勒出笑容,于是他冷着脸说,“你这头讨厌的野狼,总是说出这么不讨喜的话,真不知道哪天你会挖出我的心肝。”

  他叹气,转移话题,“好了,不说这些让我烦恼的话,西蒙的回归可是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你该替我解忧,想想如何替我除去讨厌的维克奴,他总是盯着我单纯的王子,我真怕他将西蒙从我身边夺走,你知道教皇就是凭借全国最强的蛊惑人心的能力才当上的。”

  指背擦着下巴尖,阿斯莫德耸着眉,眼睛眯成缝,玩味地笑着,“被教皇带走,总比待在你身边更好。”

  斯普诺斯将手边的酒杯丢在地上,他想警告阿斯莫德,却又无力地察觉这并没有什么用,只能无奈地说,“别再说了,那是我的西蒙,他本就该属于我。”

  “斯莫德杀了维克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绝不能失去西蒙,我会活不下去的。”他伸出双手,宛若卑微的乞讨者,“可怜可怜我这个爱子心切的父亲吧。”

  阿斯莫德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笑的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如果我想要的是可爱的西蒙殿下呢?”

  他笑盈盈看着斯普诺斯骤然僵硬的嘴脸,慢慢狰狞扭曲的表情,努力想拉伸出和善的微笑,却让那张脸像漩涡一样纠缠成一团。

  粗重喘息从他喉咙里涌出,他像是要喷火的恶龙,从脖颈到额头充能似的依次变红,红的能让人感到那股灼热,快到从他毛孔里喷发。

  他的脑袋都快冒烟时,斯普诺斯胸腔内的怒气全部自鼻子喷出,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这太残忍了,斯莫德你对我太残忍了,你这个可怕的魔鬼。”

  他抓住头发,痛苦的思绪快要将斯普诺斯撕裂,“给我个选择吧,如果你想“使用”西蒙的话,我是可以容忍的,但是你不可以将他从我身边带走,谁也不可以!”

  阿斯莫德将酒杯放回原位,拨弄花瓶中盛开的白色百合,浓郁的香气有些刺鼻,却比这满屋子从腐烂的心里逸散的恶臭好闻多了。

  阿斯莫德站起身,视线由近及远扫过整座大殿,又看向外面灿烂的阳光,带着一丝眷恋和迷醉,“斯普诺斯.斯诺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小西蒙的诞辰,他自己会以最满意的方式展现在他的眼前。”

  离开充满怒吼声的大殿,阿斯莫德正悠闲走在斯普诺斯自认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的密道中。

  他对这里轻车熟路,步伐快速轻盈,很快就走到终点,看见沉睡在冰床上绝色的美人儿。

  “哦,可怜的安妮斯朵拉,我勇敢的召唤者,瞧瞧你的脸都被这寒冰冻红了。”

  他过去抚摸她冰冷的脸颊,慈爱遗憾地叹息,“这可是我精心的杰作,若是损毁了,我可是会难过的。”

  “我还记得初见你时,你裹着碎布似的衣物,贫贱丑陋,身上散发久居在垃圾堆旁的恶臭。”

  “那双涌现贪婪的浑浊眼珠,至今让我难忘。”

  他挑起安妮斯朵拉的金发揉捻,“在创造艺术这一点上,连天主也比不过我们,他创造的天使都是什么丑陋的怪物,而你们是我多么精心而作的完美瓷器。”

  阿斯莫德蹲下身,趴在安妮斯朵拉耳边轻语,“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作为交换永远美丽不老的安眠,也算是奖赏,不过你还记得你的孩子——西蒙吗?”

  “他顶替你的位置,在这日渐腐朽的皇城内,成了新的耀眼的王后。”

  手指划动,抚摸那精致绝美的侧脸,阿斯莫德似是疑惑,言语透露出他本性中的残忍,“一场因你贪念而起的游戏,怎么你轻松地沉睡在这了呢?”

  他凑到安妮斯朵拉耳旁,热气吐在冰冷的耳垂,让那里冰霜稍微融化,“你真该听听你那可怜孩子的恸哭声。”

  他宛若与依次退场的演员告别,身影在潮湿阴冷的黑暗地下缓慢消失,谁能注意到冰床上绝美人儿,滑落进金发中的泪滴呢?

  维克奴隔日会来见他,而今日西蒙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坐在鲜花堆砌的花车上,绕着皇城接受那些平民癫狂的爱慕。

  这是斯普诺斯最喜欢的仪式,将他最珍奇的宝贝展示给众人,而这熠熠生辉的宝物却只属于他。

  听闻生他的那个女人在世时,也曾坐着这花车,一日复一日的在皇城内巡回展览。

  西蒙阖目,盛装坐在鲜花中,周围喧闹的声音以及炙热的目光都让他不适,好在兰斯洛特就站立在他背后,西蒙从袖口伸出手,悄悄握住兰斯洛特的手指,心里的烦闷才散去些许。

  花车不稳地摇晃,那是热情平民的推搡,逼迫骑士团脚步踉跄,后退着撞在花车上,西蒙微睁开眼,看着那些在他眼中晦暗古怪的人脸,就像一滴滴污秽的脏水,在纸面上晕染开的污渍。

  唯有视线掠过一抹粉色身影时,他目光顿住,那是位纯洁清雅的少女,像一朵摇曳生姿的合欢花,在拥挤的人群中,散发无法忽视的香味。

  不知为何看见她的第一眼,西蒙心底就诞生一种没由来的厌恶,还有不安。

  他蹙眉移开目光,试图淡化那奇怪的情绪,但当他耳畔听见那声脆生生的呼唤,西蒙终于知道这厌恶与不安地来由。

  “兰斯洛特!”

  他感觉到握着的手指一颤,兰斯洛特下意识寻着声音看去,眼睛错愕得睁大,呼喊先意识一步脱口而出,“芙尼亚?”

  兰斯洛特还未来得及回神,身体已经先一步告知了手上的剧痛,他低下头盯着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的西蒙。

  “应该是认错人了,殿下,除了你我没有任何熟识的人。”

  他扭过头,不去看频频向他挥手的芙尼亚,兰斯洛特反握住西蒙冰凉的手掌,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而芙尼亚望着花车远去背影,神秘一笑,转身钻入人群中。

  西蒙开始期待见到维克奴,他一天也无法再忍受下去,总有人盯着他的兰斯洛特,妄图从他的身边将其夺走。

  他可以忍受痛苦,哪怕是屈辱,他喜欢兰斯洛特充满怜惜的眼神,无法拯救他的悲伤,能感同身受体悟到他所受的苦难,如果某一天那双冰晶似的眼珠,不能再看向他……

  那不如将这他深爱的美丽眼睛剜出来,吞在腹中与他永久融为一体,而失去眼睛的兰斯洛特,终于可以依靠他为杖,依赖着他再也无法离开。

第十六章天启之日

  花车游行结束后,兰斯洛特本以为西蒙会发狂,将东西打砸甚至是折磨他,出乎他意料的是西蒙什么都没做,宛若常人一样,安静待在黄金宫内,静待教皇上门。

  教皇有着数量庞大的信徒,越是贫瘠痛苦,人们越是渴望神明的恩赐,有趣的是恩赐往往降于幸福之人。

  人民形成金字塔般的阶层,越往下平民越多,因此神权可与皇权分庭抗争,与皇城一同留存到现在的教廷,早已有了实权,教皇的继承需要国王的见证,国王的继位需要教皇的赐福,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西蒙趴在床边,拿着从东方而来的精美瓷杯喝着红茶,懒洋洋的目光茫然闲适,小圆桌上放着烛台,照得他暖洋洋,兰斯洛特没有穿铠甲,白色的宽松衣袍挡住身体,行走间能看见肌肉绷紧的小腿。

  他里面空无一物,坦坦荡荡,随着步伐有清凉的风穿梭而过,像是冰凉的手指抚摸他的身体。

  西蒙喜欢他这么穿,从一开始的羞耻,到如今兰斯洛特已经习以为常,他从来不会违背西蒙的命令。

  偶尔从记忆中翻寻些许可回忆的过往,流浪时的狼狈饥饿早已变成碎片式的模糊,唯有被西蒙捡到带回皇城后的记忆,鲜明到他记得所有有关西蒙的场景。

  他面无表情,他笑,他怒,他恨,他脸色苍白,他神色慵懒,他望着他眸中癫狂扭曲…

  兰斯洛特拧紧毛巾让温水流出,从脚开始缓慢擦拭西蒙的身躯,他受不了肮脏,每日都要洁净皮囊。

  兰斯洛特动作很轻,怕惊扰此刻西蒙的安宁,这如玉一般润滑的皮肤,被擦拭后迅速泛起红,娇嫩得宛若纤薄的纱。

  兰斯洛特有一瞬恍惚,红褐色茶水升腾的热气中,那张隔着层帷幔似的脸,与记忆中初见时,那张稚气却明媚的笑脸融合在一起。

  他犹记得刚被拐带到皇城时,那人要将他送往地下拍卖场,他疯狂挣扎,冲开人群撞到王子的花车,护卫骑士将剑指向他,而他的殿下撑着脑袋,金色的瞳仁转动打量他破烂的衣服,污秽的脸蛋,而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和我走吧。”

  还在愣神的工夫,门外传来轻轻叩动的声音,随后是维克奴温和的嗓音。

  “殿下,我来看你了。”

  兰斯洛特动作一顿,用毯子挡住西蒙身体,打开门,维克奴对他含笑点头,绅士的没有打量他的着装。

  “殿下,真希望你今天心情不错。”维克奴收拢长袍盘腿坐在地板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对皇城内了如指掌的他,显然知道西蒙回到皇城后会遭遇到什么。

  西蒙没有看他,静静凝视着烛光映照在茶水中的暖光,“如果能更快得知你实验的结果,并奉上老狗的头颅,我想今天我的心情便会是不错的。”

  放下茶杯,双手支撑下颌,锁骨凸出,白皙的身体稚嫩娇弱。

  维克奴睫毛颤动一下,指腹摩擦杯沿,微微笑道,“小西蒙还是喜欢开这种幼稚的玩笑,何必这么急切?余下的日子来十字宫居住吧,我以为你净化的名义为由,他不会来打搅你的。”

  “等你再带回她们,你要的答案就可以揭晓了。”

  西蒙裹紧毯子,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因堆积而饱满的脸颊。

  “和我讲讲你的实验吧,一直都知晓你在做些疯狂的研究,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西蒙俯视维克奴,金眸冷淡,充斥神明般的审视。

  “我得知一切从天启之日后开始,那天发生了什么?”

  维克奴的目光陷入追忆,逐渐变得痴迷,“那天…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日。”

  他语气缓慢地诉说,「那时我还不是教皇,那天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我处理事务回到教廷,本来想回去休息,不知为何突然升起去神像前祷告的念头。」

  「我遵从内心来到神像前…,也就在此时天际一道光束由上至下照在神像,使它耀眼得我无法直视,而在那光束中……」

  维克奴惊叹,“我人生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了天使!”

  “传闻中的座天使!”

  维克奴眯着眼,仿佛此刻灵魂依旧停留在那一天的震撼中,从未解脱。

  “刺目的光中,巨大的水苍色圆轮缓缓转动,上面生着并排的蓝色眼珠,清透纯洁,依次错乱的眨动,中心宛若轴心的眼珠直视着我渺小的灵魂。”

  眼角泪珠扑簌簌地落下,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记忆中那美丽的神灵,他眼睛望向虚空。

  “座天使是神的战车,审视世间罪恶,替神审查人间,我不知道祂为何降临人世,天使怎会怜悯我卑微的呼唤?”

  “从他眼中射出金光,穿过我的躯体,我身后的石柱,远处的门扉,一直扩散到我看不见的天际,我不知道祂在找什么?但遗憾的是祂似乎没有找到,仅一瞬便消失了。”

  “而我…得到神的赐福,因我亲见天使之荣,我成为新的教皇。”

  他眼中的火光平复,笑盈盈地看着西蒙,“我所做的实验,不过是为了再看一眼,那世间所寻找不到的神圣美丽。”

  西蒙质疑,“真的有天使?”

  “当然!”维克奴轻啜红茶,“神无处不在,一直注视着我们,人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座天使才会降临人世,可惜没能让我长久地欣赏。”

  西蒙沉默,陷入思索中,若有所思道,“那个女人好像也在那天出现,碰到那头老狗?”

  维克奴摇头,“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是座天使在寻找的?”

  “小西蒙,我知道你内心的怒火,不要急切,你想要的,我很快就会奉上!”维克奴身体前倾,靠在床边仰起头,凝视西蒙璀璨无情的双目。

  他遗憾地叹息,“我有预感,我的实验无法重现天使的美丽。”

  维克奴伸手虚虚触碰西蒙的脸颊,身后兰斯洛特用力攥紧拳头,“我最后能得到的天使只有你。”

  西蒙无意识地揉弄嘴唇,收拢长腿,宛若美人侧卧图,圆润粉红的脚趾探出毯子,手指掐住维克奴下颌,“你也是个疯狂的家伙,真有意思,国王是疯子,教皇也是疯子,这座皇城就该被烈火焚尽。”

  “别忘了答应我的约定,维克奴我等不及了!”

  花车游行时看见的少女,预示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忍耐,他要立刻见到那条老狗的尸体,他要登上王位,掌控维克奴,永久的留住兰斯洛特。

  “殿下,我已经在你眼中看见王之殇的最后一幕,相信我,亲爱的西蒙,我会为你重演这一切。”

  维克奴张开双臂,洁净的白袍勾勒出他的身形,金色的纹络宛若水面荡起的波澜。

  他的表情圣洁而祥和,正如替神行走人间的使者,而他望向西蒙的目光,仿佛终于从红尘浊世再次回到神的身边。

  维克奴双手叠放伸到西蒙身前,像是奉献又似乞讨,“我对您的爱,就像只有一个信徒坚持的信仰,祈祷神明永不堕落。”

  西蒙哼了声,将红茶倒在他掌心,灼热的温度让脆弱的皮肤发红,维克奴却依旧嘴角带笑,温柔凝视着西蒙,恍若在他眼里,西蒙永远是个顽皮的孩童。

  西蒙漫不经心松开茶杯,它倒在地毯上翻滚几下不再动了,西蒙视线随即停留,他沉思时,托着下巴,眼里没有情绪,双瞳是璀璨的宝石,瘦削修长的躯体是精美的雕塑,短而有些卷曲的金发,是神明饲养的黄金羊的羊毛。

  “满是谎言的骗子。”

  西蒙不想搭理他,挥手唤来兰斯洛特,侧身靠在他坚硬的胸膛,兰斯洛特立刻垂首,小心将他圈在怀里,冰蓝色的眼睛,流淌出温润的光泽。

  维克奴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皱紧,眼珠转动扫过兰斯洛特,又停在西蒙脸上,目光划过一丝怜悯。

  “殿下,收拾一下和我去十字宫吧,不然一会那讨厌的陛下可是会来阻止,您知道的他情绪很不稳定。”

  西蒙目光穿过门扉望向远方,仿佛已经听到某人的嘶吼声,他面色变冷,满是厌恶,嫌弃地吩咐,“兰斯洛特给我换好衣服,备好马车,现在就离开。”

  兰斯洛特沉默点头,抱起西蒙将床单挂在穹顶支架上,即使屋中昏暗,他也不想维克奴有半点窥探到西蒙的可能。

  将那套修身的衣服给西蒙换好,兰斯洛特整理领结,抚平褶皱,随意扫过床单,低声说,“殿下……”

  西蒙拍拍他的胸膛,嘴角淡笑,“没事的兰斯洛特,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兰斯洛特低下头,弥漫悲痛的气息,“殿下,我只是担心你。”

  在他眼里,国王也好教皇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只有带他的殿下离开,是最好的抉择,可是这位尊贵的王子,怎么能和他满世界地流浪呢?

  他暗自咬紧唇肉,嘴里品尝到腥甜的血气,兰斯洛特失意地垂落睫毛,挡住眼底的哀伤,穿戴好铠甲,握紧腰间剑柄,这把剑何时能为了殿下,沾染鲜血?

  马车很快停留在黄金宫外,见西蒙和兰斯洛特上了马车,维克奴也坐上自己的马车,随着马蹄扬起,透过翻飞的帘子,维克奴看见追过来的诺瓦。

  他轻笑,挥手示意奴仆告诉诺瓦,替他转告国王,西蒙他带走了,会再次为他前往索多玛,请陛下不要耽误他的实验。

  不出所料,不久后他会收到一封充斥咒骂的信件,但是谁会在乎这座皇城里的疯子?

  马车吱呀地驶向十字宫,国王大殿内的斯普诺斯得知维克奴带走他的西蒙,正五官扭曲,将能看到的一切砸碎,为什么都要从他身边抢走他的孩子?

  斯普诺斯趴在王座上,瞧着满地狼藉发起笑来,他不知在嘲弄什么,不一会儿又低声哭泣,将头上王冠摔到一旁。

  良久,诺瓦回来看到的就是垃圾堆中颓废的王,他眉毛下垂,不得已打起精神,试探着走到斯普诺斯身前。

  “陛下…”他将维克奴说的话,转述给斯普诺斯,听见他脸埋在阴影中的一声冷笑。

  “诺瓦,教皇的权力太多了,你看看他都不听我的话了。”

  阴影中一只眼珠滴溜溜转动,死死盯着诺瓦,像蜘蛛网一样的红血丝囚禁着瞳孔,“不会侍奉君王的狗,就该被除掉,诺瓦替我去杀了他。”

  诺瓦身体僵硬,瞳孔放大,教皇之所以能与国王抗衡,并非他有庞大的信徒支撑,还因为他逐渐有了实权,甚至有护卫教皇的贴身侍者。

  但诺瓦什么都没说,身为骑士,牺牲是他们的准则,为国王献上生命是他的荣耀,右手握拳重重锤在胸口,他低声道,“是!”

  随后身影消失在阴冷的大殿,屋外浓云遮蔽太阳,阴沉沉地压下来。

  十字宫很近,马车摇晃不久就抵达,兰斯洛特扶着西蒙下车,维克奴将西蒙安排在内宫,在他实验室外居住,那里仅允许西蒙进入,兰斯洛特也只能居住在外面。

  兰斯洛特不希望与西蒙分隔太久,一是西蒙无法忍受与他离别,二是维克奴也不值得信任。

  西蒙却同意维克奴的提议,让兰斯洛特住在内宫外,他即将启程再次前往索多玛,在那之前他想亲眼看见维克奴的研究。

  那有着巨大眼珠的门,在兰斯洛特眼前关闭,彻底看不见西蒙的身影,他有些烦躁,紧张地摆弄手指,最后站立在门前,等待西蒙一开门便可以看见他。

  “我要看你的研究。”西蒙视线落在那扇漆黑的门上。

  维克奴没有惊讶,将滑落的发丝别到脑后,“如果是小西蒙想看,我当然愿意,只不过…我怕会吓到你。”

  西蒙已经走到门前,能听到门后隐隐传来奇怪的声响,“最丑陋的东西我在皇城内早已看过不知多少次,还有什么能吓到我?”

  “那么如你所愿。”他笑得兴奋,是那种埋藏许久的隐秘终于可以分享般的解脱愉悦。

  手指按在门上,有齿轮转动声响起,门缓缓打开。

第十七章实验

  门后是黏稠的水声,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蠕动,涌出很多粉色的瘴气,西蒙一时看不清,只感觉有肉粉色的东西在瘴气后扭动,像某种巨大的章鱼触手。

  等到瘴气充满整座内宫,眼前的场景才逐渐清晰起来,那肉粉色的东西,是类似长着人皮般的生物,它泡在一座水池中,中心是个大肉团,上面长着一张足有井口那么大女人的脸。

  从肉球向外延伸,挤满水池,生长着大片肉粉色的粗壮触手,上面错乱地长着大小不一,数不清的眼珠,它们有的泡在水里,有的露在外面疯狂眨动。

  那密密麻麻的眼睛,拥挤在一起,同时眨动,发出清晰的眼皮开合声音,还有那触手皮肤摩擦水池的声响。

  这一幕没有任何人类所能感到的美感,只有恶心,从胃部灼烧翻涌的恶心感,宛若有丑陋的蜈蚣,滑腻的蛇撑开你的嘴巴,从喉咙钻进你的胃部,在里面用力搅动。

  西蒙从容的表情僵住,他连后退都做不到,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水池中女人的脸,似乎注意到有人在注视她,发出惨烈的哭嚎声,才猛然惊醒西蒙。

  他慌乱地向后跑去,跌坐在床边,捂住苍白的脸,忍不住阵阵干呕,像是要把胃呕出来一样。

  而维克奴则表情平静,带着些许遗憾地看着他的杰作,感叹道,“无论我实验多少次,是用女巫的药剂,还是炼金术,制造出来的都是这样奇形怪状丑陋的东西,没有一个可以接近那天的天使。”

  耳边的噪音,让他不悦地皱起眉毛,走进里面按动某个开关,水池中释放出一种红色液体,让那奇怪的生物非常痛苦,它逐渐安静下来。

  西蒙将脸埋进床褥中,缓了许久才抬起头问道,“你从各地聚集起来的少女,就是为了做成这些丑陋的怪物?”

  “别这么说,亲爱的殿下。”维克奴失落地摊手,“它们只是失败的产物,如果成功,我将成为第一个制造出天使的人类,这份荣耀不仅属于我,也属于那些甘愿牺牲自己的纯洁少女们。”

  “别逗我笑了,维克奴。”西蒙擦拭嘴角,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站起,“我以为皇城内有一个疯子就够可笑的了,没想到十字宫内还有一个。”

  “你的狗屁实验,永远不可能成真,你能造出来的只有这些…”他快速扫了眼不堪入目的人脸肉球触手怪物,声音果决,“怪物!”

  维克奴疑惑地看向西蒙,“殿下,你可不像有怜悯之心的小孩,难道是我可爱的西蒙长大了吗?”

  西蒙轻蔑地嗤笑,“怜悯?我只是觉得你可笑,身为教皇却亲手施与罪恶,还在恳求神明的恩赐,你与那头老狗有什么区别?”

  “若真有天使,那日座天使没有找到的东西,它今天如果能再次出现,我想它低头就能看见!”

  维克奴脸上的从容消失,他最在意的东西,正被他视若珍宝的神所刺痛着,他表情僵了僵,又努力恢复平静。

  “西蒙,何必在意那些平民呢?她们很高兴被送到这里…”他一顿,嘲弄道,“也许是他们家人很高兴她们被送到这里。”

  维克奴张开双手,头顶垂落的灯柱,将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的身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只要将女巫抑或圣女的名头安在女人身上,他们周围的人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送往刑场。”

  “真是有趣,你说呢西蒙?”维克奴大笑,再洁白的衣袍也渲染不出他的神圣了,“都是神创造的人类,她们似乎一直没被认可,这哪里是我的错?神明不是也默许了吗?”

  “那可真是糟糕的神明!”

  西蒙尽是讽刺之意,他第一次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却换来维克奴更为痴迷的神态。

  “我的殿下,我知道她们没办法和你比,这已经是我尽力而为了。”维克奴回头,看着那蜷缩成一团,拼命用触手包裹自己,想阻挡别人视线的肉球。

  “你想进去看看吗?”

  西蒙吸了口气,粉色的瘴气让他感到头晕,抑或是那太多的眼睛让他看着头晕,但他应允下来,迈开步伐跟着维克奴,进到他这一直小心维护的实验室中。

  避开水池中的肉球不去看,这座空旷的暗室中,有许多雕像,有些已经破损,像是摆放在这里许久。

  它们大多被雕刻成奇怪的样式,似是维克奴想要的模样,塑造成模型样品。

  再往里走是另一座水池,这里盛放快要溢出来的红色液体,西蒙扫了一眼,与维克奴释放让肉球冷静的液体似乎一致。

  “这是什么?”西蒙指着红色水池问。

  维克奴勾起唇角,眼中含着奇异的光彩,“实验后,损毁无用的材料太多了,只好又建座水池,将她们溶解在这里。”

  西蒙看着不时流出些许的水池,突然好奇起来,凭人类体内那点血肉,需要多少人才能填满这水池?

  怪不得那肉球这么害怕,因为那是她们曾经的身体和血液。

  继续往里走,一片铁栅栏围绕着深坑,下方漆黑,像是黑洞洞的深渊,维克奴走到操作台前,扭动按钮,围着深坑亮起一圈水晶灯,让西蒙看清下方的东西。

  那是维克奴曾经失败的试验品,各种奇怪的形态都有,无一例外地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们不知死去多久,大多已经干瘪,奇特的是竟然没有腐烂,只是像标本一样,僵硬地堆积在下方。

  “你到底为了这疯狂的实验,害了多少人?”西蒙收回视线,看向周围一排排被红布遮挡的仪器。

  维克奴不在意,“她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会理解我的,死后她们一定可以进入天堂,亲眼见证神的荣光。”

  西蒙走到红布前,冷笑,“若真的理解你,她又何必恸哭?”两头该死的老狗。

  他用力拽下红布,布下遮挡的是一座座,水晶打磨包裹的仿生培育仓,在半透明的绿色液体中,正上下漂浮着人类婴儿大小的实验体。

  它们无一不与深坑下的怪物类似,有的就是个大肉球,上面长满眼睛,有的是个长着翅膀的人头,脸上六对眼睛,迷惘地望着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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