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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地知虹夏・山田涼-虹光終將消逝,涼意徒留原處 (單篇完),2

[db:作者] 2025-08-11 09:22 5hhhhh 1410 ℃

……不對,其實虹夏早就或多或少猜到對方可能發生了些什麼事,只是她不想去思考那種可能性,才會下意識地將那想法拋諸腦後裝沒看到。

「欸,涼妳,是用什麼方法,得到了什麼工作的?」,這句話虹夏問不出口。即使對方提出了不同於自己那骯髒齷齪的猜想的第二種回答,自己也不會相信的。問答不會成立,所以沒有提出那種早已有預設答案了的虛假問題的必要。

兩人都很善良、很溫柔,都為了彼此而在勉強自己隱忍一些自己不想面對卻不得不做的扭曲之事。

因為互相著想,所以總有一天會坦言、只是時機未到?

還是說,徹底欺瞞到底,才是真正的為對方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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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閒?好,出去玩吧」,還來不及對這條掐頭去尾省略太多的臨時動議提出異議,難得放假的社畜女子已經被提議者拉著手拖上了街,每周都不一定有一天的寶貴休息日就此消失的黑暗事實在刺眼陽光的曝曬之下更顯得無法忽視、受高溫烘烤後於體內起了一連串奇妙化學反應而從胃底上湧的酸味氣體在嘴邊冒泡出聲,很巧合地、至少本人堅稱只是巧合地聽似怨懟對方要約會也不一定要挑假日吧的碎唸哀嘆,此話一出立馬招來一陣「妳還好意思講?妳以為我不想下班約會嗎,燈光美氣氛佳又涼爽,可是偏偏有人平常一回到家就只會三吃、吃完倒頭就睡,我也很無奈啊」的冷言相向,原本燥熱浮動的身體內外驟然降溫下來,跟在後方的女子為表感謝說了一句「幫大忙了,愛妳」,走在前方的另一名女性也不以為然地拖著長音回以「笨~蛋」的笑罵聲。

順帶一提,所謂的三吃指的是吃飯、吃洗澡水、吃虹夏,順序有時候會換,但這三樣東西涼每天基本都要吃上一輪。第一項就算了,虹夏對後兩項行為頗有微詞,涼那老愛洗澡時發呆的習慣根本是浪費時間又浪費水,每次她洗完輪到虹夏用浴室時都得要重新加熱水,雖然水費跟瓦斯費都有點讓人心疼,但總不可能叫涼把她喝進肚子裡的水吐回來給自己泡吧?還有吃自己的事也是,涼最近還真的是越來越不顧自己有沒有給出暗示或想不想要了,行房幾乎變成了每日睡前的例行公事,不過體諒到她可能是因為工作壓力大才會需要增加發洩次數,自己也不忍心去怪罪她什麼。

說是那樣說,可虹夏跟涼一樣也是人,一樣會累積壓力,終究也需要抒發管道,於是「上班日涼說了算、放假日則是聽虹夏指揮」這種輪流主導的生活方式就在這同處一室的一個月間潛移默化地成了兩人之間的共處原則,而這也是涼即使不怎麼情願也沒有堅決反對出遊的理由,畢竟是假日,讓虹夏過得開心比較重要囉。

虹夏轉頭看到涼臉上雖然掛著露骨的苦瓜臉、腳卻還是有好好地在往前踏,上下半身反差超級大的模樣而感到會心一笑,同時捏起領口搖了搖替自己搧搧風。同伴的反應誇張歸誇張,但同屬室內派的自己其實也沒好到哪去,要說喜歡戶外活動是騙人的,況且姊姊也自幼就經常耳提面命地提醒她要盡量避免曝曬在紫外線下,這樣的她自然是不會自討苦吃地去安排些需要長途徒步移動的行程,在走了十分鐘不到後就趕忙把要死不活的同行友人推往了坐落在十字路口轉角處的一間百貨公司,兩人一站到門口、被封閉在一牆之隔內的大量人造冷空氣隨即迎面吹來,涼這才稍稍打起了精神,虹夏見狀也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再藉著不斷朝涼自言自語以讓她保持意識。

--「欸涼,今天晚上商店街那邊好像有樂團表演耶,做完之後要去看看嗎?」

--「不了,明天還要早起,我想早點睡。」

--「啊哈哈……也是呢,抱歉,嗯,那就早點做完早點睡吧。」

……是啊,平時就已經被無視得夠多了,要是再繼續被無視下去,自己就沒有能不哭出來的自信了。

「平時妳要怎麼做我都陪妳了,今天該輪到妳配合我一整天囉」,如同這句在冷熱的夾縫交界處所做下的宣言,虹夏絲毫沒有打算客氣,率先跨大步伐長驅直入化妝品專櫃的一級戰區。虹夏的眼睛都還來不及看清這裡有哪些商品,更先一步用視線一角敏銳地捕捉到了獵物進入的櫃姐馬上就想上前推銷,恰巧與本就沒有想買的東西而閒著四處觀察周遭環境的涼對上了眼,於是她想也沒想地就彎起手朝該方向揮了揮表示不用麻煩了,隨後牽起儼然成了誤闖野獸群之中的待宰肥羊的虹夏的手快步離開原處。

「妳很急性子耶,我又還沒挑完。」

「幹嘛挑?妳又用不著用化妝品,妳素顏就已經很漂亮了,而且我看得也比較習慣。」

「……我又不是要讓妳看才想化妝的……好啦可能有一點是,但不全是啦。」

涼邊聽邊放低視線,看向站在電扶梯較低處的對方,可惜虹夏的頭髮有點留得太長,在那個角度下黃色的瀏海完美地遮住了她的整張臉,涼也因而未能知道虹夏在說那些話時是擺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分神亂瞄而錯過了抬腳時機的涼的腳底直接滑上靜止地面,瞬間急停的身體順著慣性往前傾倒,踉蹌了兩步抓回平衡後故作鎮定地挺直了腰扭了扭假裝自己只是在做伸展操,原本排在她後面的同齡女性在走過其身旁時順勢用綁在左邊腦袋上的金色馬尾拍了一下她的臀部,要對方不要堵在路中間當路障,涼這才慢悠悠地重新回到了逛街路上。

「所以妳今天出來是想要買什麼?」

「微波爐啊。我明明沒有開,但妳家的微波爐卻老是會自己動,而且還不只一次,應該是壞了吧。應該說妳家的電器用品好像都有過一兩次這種自己打開的情況,但微波爐壞了的話比較危險,所以今天先換它一個就好。」

「微波……喔那個啊,沒壞。」

「騙人,妳肯定只是因為懶得換才一直說服自己那種程度不叫壞,只要敲一敲就能繼續用了。」

「真的沒有,只是鬧鬼。」

「咦?開、開玩笑的對吧?妳是開玩笑的對吧?」

對靈異話題很沒抵抗力的這一點不管過了多久都還是沒變呢,讓人想起那段高中時去隔壁學校的文化季參觀時她跟另一位樂團成員一起在鬼屋裡被嚇得哇哇大叫的美好回憶,挺懷念的。

跟那些耀眼的過往相比,掛在牆上的那些琳瑯滿目的裝飾品不管再怎麼閃閃發光也顯得相形失色,讓她在路過堅決不去的家電區後又漫無目的地到處晃了好一陣子才終於發現那些裝飾品的數量似乎有點太多。

最近是有什麼節日嗎?自己實在是沒心力也沒興趣去注意這類事。說到節日,虹夏的生日好像快到了,反正剛好出來了,等會兒就順路買個禮物再回去吧。就像即時攔截並破解出了她的腦內訊號內容一般,涼才剛想著要送對方什磨東西才好,虹夏就不偏不倚地停在了知名甜點店的門口正前方,讓雙腳與肩同寬又雙手交抱於胸前、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上宛若清楚寫著「我知道妳在想什麼,要買就快去買吧」這一行字。在本人面前買不就會提前知道禮物是什麼了嗎?看來她跟她姊不一樣,不是喜歡驚喜的類型。

把涼搧手的動作解讀為沒有要給她禮物的虹夏嘟著臉消失在了商品架後方,過了一會兒與涼重新會合時手上多了個小紙袋,涼沒有多想就問了聲「妳買了什麼」,結果手中物的真面目沒有看到,倒是看到了一根可愛的小舌頭。這鬧脾氣的方式有夠像小孩的,而且自己又沒有說不買給她的禮物,只是不想在這裡買而已。

「接下來呢?還有哪裡想去的嗎?」

「嗯……還有哪裡好逛呢……」

出來這一趟的目的沒了,照理來說應該是要回家洗洗睡,但都外出了,要如此乾脆地直接折返也是心有不甘。

兩人乾坐著一邊回復體力一邊思考後續動向,填補了這段空白時光的,是從大樓的廣播器裡傳來的音樂聲。聽著那段雖然熟悉卻也陌生、雖然陌生卻也熟悉的旋律,兩人縱然皆不開口提及,但自己與身邊的她應該……不對,是絕對都想起了同樣的名字、浮現了同樣的場景,以及湧現了同樣的情緒吧。

「先說出跟這首歌相關話題的人就等於是先承認自己觸景傷情聽曲傷感了」,此般無聲的較勁持續了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隨後由厭倦了這種死要面子之爭的虹夏率先打破那陣詭異的沉默。

「這首歌,我記得小孤獨是不是也彈過?」

「嗯,不過流行歌她沒彈過的反而比較少吧。」

「哈哈,這倒是。」

這傢伙還真是平時對人評論不多,一評論就一針見血呢。如涼所說,自家的吉他手給人留下記憶點的區間實在是犯規級別的廣,聽十首曲子有九首會讓人想起她,而這也間接成了讓虹夏徹底放棄音樂的理由之一。跟即使不玩樂團之後還是會追蹤音樂界最新消息並更新播放清單的涼不同,虹夏已經連歌也不怎麼聽了,畢竟小孤獨的演奏史可謂橫跨大量領域且縱橫各路風格,不管老歌還新歌,聽到讓人想起她的機率太高了。

--「我呢,要退出樂團喔。」

自己害小孤獨哭了呢……在自己說完那句話之後,她哭得很慘,很慘。

明明自己說的是自己要退出,不是要她們解散,只要再招個新鼓手就能繼續活動了,但小孤獨她卻跳針似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根本無法溝通。那種不歡而散的最後一面,才不想每天照三餐想起。

--「換了人就不是我們……不是結束樂團了啊」

「小孤獨啊……說起來,妳那時候真是欠了小孤獨不少錢呢。」

「哪有,郁代借我更多。」

「這是能理直氣壯說出來的事嗎喂?」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話著往日家常,很有默契地被她們互相巧妙避開的不只彼此的心靈傷疤,原本很自然地垂在腳邊、與對方相依輕觸的兩個手背如今也微妙地拉開了距離。即使過去站在中間的其他團員現在已經不在了,行動模式跟互動習慣隨著思緒一起短暫地回到了從前的虹夏跟涼還是默默地空出了那些本應有著誰的位置。

「說到音樂,開在百貨公司內的樂器行裡頭會賣的肯定也都只是些時下流行的跟風品,既不耐用也沒有什麼歷史價值,也就是俗稱的廉價的統一規格批發貨。」

「啊啊又來了又來了,『那些坐落在商業繁榮區的顯眼大店是給膚淺的玩咖或初學者去的,巷弄裡少人知道的隱藏小店才是真正的內行人聚集地』的這種『越偏僻越專業』理論。如果妳那份不知打哪來的莫名其妙優越感真有這麼堅定的話,那我們來打賭,賭這裡的樂器行有沒有賣會讓妳眼睛為之一亮、忍不住想拿起來試彈一下的優秀作品,怎麼樣?」

「賭就賭。可是我沒錢,借我籌碼。」

「那這樣不管贏還輸要付錢的不都是我嗎?妳的薪水扣掉維持家用的必要開銷之後,應該還剩不少個人生活費跟零用錢吧?花掉了?」

「花掉了,生活費的部分也是。」

說穿了,這段對話不過就只是先射箭後畫靶,自從聽到那首令她們心生波瀾的懷舊歌後就一直佯裝自然地走在通往樂器行的路上的兩人也對此心照不宣。無關打賭與否目的地都早就決定了,搬出遊戲的名義只不過就是為了想預先合理化自己等下之所以會開始認真研究起樂器的原因,為自己的投入表現找個藉口、掩蓋自己其實還對本應放棄了的音樂有所依戀的事實。

或者說得更簡單點……對,只是自欺欺人。欺騙自己,也欺騙身旁的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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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兩位前專業樂手很順口地按照行話把賣樂器的地方叫成了樂器行,但這裡的店面畢竟都只是承租在商業大樓一角的小本經營模式,不是獨立商家,沒有實設什麼靠譜防盜的電子感應門。涼從姑且是用置物櫃圍成了一個小型的半開放式空間的最外圈隨手拿起兩根塑膠製的細長物遞往正在身後探頭探腦地把視線放低、想尋找某種重到放不上架子因而只可能會出現在地上的大型敲擊樂器的同行女子。「這種小店裡果然沒有呢」,在遍尋不著自己的愛用專武之後,虹夏苦笑著接過鼓棒,意興闌珊地一邊打著空氣鼓一邊抬起了頭隨意看了看,懸空架在上方的幾把葫蘆型樂器也隨之映入其眼簾。

只有僅僅一個勾子上沒有吊東西,原本應該掛在那的貝斯跑哪去了呢?虹夏沒有這麼問,因為從她身旁傳來的撥弦聲已經給出了最好的答案。

稍做試音之後,涼配合著廣播器裡播放的歌,以與之相同的旋律與節奏、彈奏出截然不同的音色。低沉而穩重的貝斯聲就像藤蔓一般,依附在作為主幹向陽生長的吉他聲之下並繞其蔓延,隨處可見卻又不搶風采、不太顯眼卻又確實存在,完美地起到襯托主調、令其更顯突出的作用。

如果說剛剛那只有吉他的原版給人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那現在這版本肯定就只能說是記憶光景的如實再現了吧。

雖然當時只是一時興起跟大家彈著玩玩而已,但虹夏那時真的很開心。也正是因為開心,所以忘不掉,也不想忘掉。

……是啊,怎麼可能忘得了呢?這個只屬於那天的她們四人的改編合奏版。

等虹夏回過神來,自己已然微彎起了手肘、有節奏地小幅度勾動手腕打起了拍子。涼朝那樣的她看了一眼,縱然敲不出聲音,動作也不大,但涼仍然看得出現在的虹夏正在享受演奏,或者說,她是沉浸在以前演奏時的回憶裡,因而很識相地沒有出聲打斷對方,只是安靜地與之繼續相伴直到最後一個音符。

弦音剛落,比起對方的感想互訴,更先一步傳進兩人耳裡的是來自周遭的幾道鼓掌聲。不是為了炫技,而是單純享受著彈奏的不拘氛圍,讓即使是不懂音樂的一般路人也能普通地受其吸引,使他們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成為了聽眾,並在演奏結束後發自內心地給予讚賞。

「謝謝各位,我也覺得自己彈得很好。」

「啊啊……我剛剛果然應該還是要買些化妝品比較好的……」

「就說了妳不醜,而且我們是賣藝不是賣臉的,素顏被看到也沒什麼差。」

「我在擔心的又不是掉不掉粉的問題……」

在眾人的圍觀之下,虹夏默默地張大五指蓋向嘴巴,涼見狀便一把拉開她那隻想藏起自己的臉的手,接著摟住對方的腰、將其勾往自己的身前,然後……

「嗚哇!」「呀!好大膽!」「真是……太搖滾了啊,各種意義上……」「愛了愛了,我是妳們兩位的粉絲了。」

在此起彼落的驚呼聲之中,涼淡定地伸手抹去虹夏嘴邊的血跡,刻意以周圍聽得到的音量補了一句「親得太用力了,抱歉」,不著痕跡地解釋了懷中女性嘴角滲血的理由,成功讓旁人不起疑心與騷動的同時還順道起到了宣示主權、要那些聽歌之意不在歌的膚淺假粉絲省省心的效果。

與通紅的唇瓣相反,在戀人那突如其來的誇張舉動後,虹夏的臉色由紅潤轉為蒼白,偏低的血色恰符她現在那冰冷的心境。

她知道對方會這麼做大概是為了保護自己,是為了不想讓在某次的舞台上失誤連發後就變得不再能承受過多的注目視線的自己在群眾面前出洋相,但她不解的是為什麼總是要挑這種方式?在公開場合強吻人這種事要是被傳出去,會遭受輿論譴責的人可是妳喔?

自己明明就是不喜歡別人為了她而犧牲或委屈自己,才會選擇離開姊姊搬出來住的,結果就連新的同住者也是這樣對自己百般顧慮妥協,這讓自己到底該如何自處才好?

於這時候從涼的口袋傳出的音樂聲同樣是曾組團過的吉他手有彈過的曲目,但聽在如今思緒紊亂的虹夏耳裡,已不再感到懷念,只能覺得刺耳。超出每日可吸收量的噪音敲擊著本就裂痕叢生的心牆,讓她這一個月以來……不對,是從自己決定退出樂團的那時候開始所隱忍不講的話,終於一口氣衝破防線潰堤而出。

「……突然有工作,我好像非去不可。抱歉,今天就先這……」

「……什麼工作,反正肯定又是陪男人玩吧。」

這句從來沒人想過會從這樣一位有著「大天使」之稱的溫柔女孩口中聽到的尖銳發言讓涼頓時錯愕地瞪大了雙眼,要不是有看到對方那張燦爛的表情,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上次見到她嘴角勾出這種堪稱完美的弧度是什麼時候來著?五年前?還是七年前?時隔太過久遠,涼記不太起來。

她在笑。雖然在笑,但那並非示好或親近的表現,而是恰恰相反。那張笑臉,是拒人於心牆之外、藏起真正的自己的心防鐵壁。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少裝傻,不然妳為什麼每次都不肯正面回答我妳到底在做什麼工作?不就是因為妳愛面子怕丟臉,不想讓我知道妳在做一些見不得光的色情產業嗎?」

面對這道用字遣詞尖酸刻薄的直白指控,涼不承認也不否認,僅僅抿著下唇沉默以對,正在氣頭上的虹夏也理所當然地把她的不反駁當成了心虛的佐證,準備掉頭就走。涼知道自己必需說點什麼攔住她,但要說什麼才好?每當好不容易快有了點頭緒,從抓在手心裡的手機傳來的催促訊息就三番兩次地震垮那些剛成形的字句。被夾在家務事與職場事的雙向壓力之間,身心備受煎熬的涼只是拚命地想要擠出一些聲音去挽留對方,已無暇顧及內容恰當與否,導致最終一時失慮,說出了那句絕對不該向虹夏本人講的話。

「……如果不是因為妳,我們會需要過得這麼辛苦嗎?」

「我……」

「我跟妳的姊姊都是為了妳才會放棄自己原本的生活的,小孤獨跟郁代也是,雖然沒到獻祭自己的程度,但人生也依舊都是被妳影響了不少」,雖然及時煞住了這會牽連到太多人的後半句,但前半句確實而完整地說出來了。明明虹夏的姊姊再三告誡過自己,只有這件事是絕不能開口提及的。

……算了,不管了,反正潑出去的水收不回,與其後悔自責,倒不如想想今後要用什麼表情跟對方相處。

這一點對方大概也有同感,所以只要抬頭,看看現在的對方擺出了什麼樣的表情,應該就能當作自己的應對參考。

可是涼沒有那麼做。她在猶豫。虹夏對自己有偏見,自己對虹夏有怨言,兩人之間這種為了不傷害彼此而相互隱忍不說內心話的扭曲關係,是否真的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價值?

是體貼還是殘忍呢?因為發現自己沒有好好看著她將要走向哪邊,所以明知道現在她的聲音肯定不怎麼體面,虹夏還是特地用著那沙啞乾燥的難聽哭腔,親口留下了那句相敬如賓、而非說給親友聽的臨別問候。

「……是嗎,我知道了。給妳添麻煩了,對不起,這段時間受妳照顧了,我這就走。」

若要問涼想不想追上去,答案是想的,不過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自己早就過了能靠熱情與衝動過日子的年紀。行程耽誤了,真的得要馬上出發去工作不可了,要是遲到太久害自己被開除可就沒錢讓虹夏過得幸福……

到頭來,自己還是擺脫不了這種思維模式嗎?明明就算看到對方哭著跑走都能不管不顧了,還有臉說什麼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是為了對方好?有夠本末倒置的。涼為自己的思行矛盾感到一絲好笑。

總之,就依序做好自己能做的事,現在先去工作,等晚上……不,看她激動成那樣,她可能會去她姊姊那邊冷靜個幾天吧?

不管如何,等她回來時,再好好跟她道歉吧。那些暫放一邊,眼下更要緊的是賺錢。

其實自己也不想表現得這麼冷血無情,只是,沒有錢不行。

之所以會需要這麼不擇手段地賺錢,是因為自己有想維護的生活,是為了讓現在的生活能夠盡可能地延續久一點。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沉澱好心情並排好代處理事項的優先順序後,涼前往化妝間對儀容稍做整理,之後轉開門邊的水龍頭,捧起一口水含進嘴裡再接著吐掉。

漱出來的血量比預想得大,這讓涼略感不快地皺了一下眉頭。

「……說起來,今天的藥,我有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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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就為了這種小事跑回來了?當初我們大家都勸妳留在家裡安分度日,是妳堅持要跟那小子一起住才跟妳交換條件讓妳去的,結果妳現在這是什麼難看的樣子?」

「什麼那種小事?還不都要怪涼,明明覺得我是她的負擔卻不跟我說,我現在知道了所以當然不會再待在她那邊啊,我臉皮又沒那麼厚……」

「我說啊,妳其實也知道,妳自己不只給她添麻煩吧?所以才會養成那種對誰都笑臉以待、別人說什麼基本上都會答應或同意的性格。除了妳本性溫柔以外,應該還有一部份原因是因為妳對自己任性過活一事多少懷有一些罪惡感,我說的不對嗎?」

「話是沒錯,但是……但是只有涼,我真的不想給她添麻煩,更不想讓她變得不自由啊……」

「哼,麻煩情侶,論有話不直說這點妳們是半斤八兩。既然不說,那就代表沒有想要對方改變,換句話講,那小子想維持的本來就是這種妳跟她互添麻煩的生活,這樣一想,妳這種以『不想給對方添麻煩』為藉口、以為單方面斷絕往來就是為了對方好的做法,不只是很自以為是,還會適得其反、深深傷害到那個妳最不想傷害的她……欸,妳在聽嗎?」

「……啊,抱歉,姊姊妳剛剛說了什麼嗎?可能是因為在外面走了一天又哭腫了眼睛的關係,現在覺得有點睏……」

「唉……虧我還覺得自己難得說出了一些符合大人風範的漂亮話。算啦,妳就睡吧,睡醒記得快點滾回妳跟涼的兩人世界去……好好把握兩人相處的甜蜜時光吧,趁妳們兩個都還健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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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那場讓樂器行的店員跟商場的遊客都看傻了的幼稚爭吵也經過一年多了,現在想起來不免覺得有點好笑,當時的自己跟虹夏莫名地會在某些奇怪的點上異常執著呢。

過往回憶連同汗水一起溶於浴盆,唯有繼續泡著才能繼續沉浸於過去,從其內站起身的那一刻即代表女子不得不重新回到眼下現實。

在踏出更衣間進到客廳後,她不抱期待地喊了聲「欸欸虹夏,幫我吹頭髮」,隨即能感覺到有一陣暖風自上而下拂過耳後。對於自己的請求,那位同居人有會聽的時候,也有不聽的時候,涼至今依舊沒能抓出規律。

她一邊思索科技與人心之間各自的神奇處與關聯性,一邊拿出手機確認起自己這個月有哪幾天要去醫院,再順手點開了曾經跟自己同屬一個樂團的後輩的聊天室,「學姐最近還好嗎?有沒有比較習慣自己現在的這種生活了呢?要是又像上次一樣想不開請一定要連繫我喔!」這行字便跟著躍入眼中。

自己現在的情況是指哪種情況來著?要問嗎?還是算了,有點麻煩。不知道對方所言何事又不想拉長問答的涼索性關閉視窗,拆開今天份的藥,投進口中拿起水杯灌入肚內。

礙於藥物的提神副作用,隔天還要早起上班的涼雖然躺上了床卻難以入眠,於是也顧不得有沒有人會搭理自己,為了打發時間兼消耗體力而自言自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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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虹夏,妳覺得,小孤獨還在生我們的氣嗎?」

「……無法理解。」

也是,她太奇怪了。

那天虹夏在表演時失誤連發,她在下台後的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責罵或質疑虹夏,而是問虹夏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有沒有她能幫上忙的地方。

就是因為她善良到如此令人不解的地步,所以虹夏才會腦袋當機地回出那句同樣沒人能聽懂的閃電退團宣言吧。

到最後,容身之地被虹夏的一時情緒化給毀了的小孤獨把原本拿來練吉他的心力全移到了讀書上。她能考上現在這間大學,有很大一部分功勞是虹夏的吧?不過這跟她要不要原諒虹夏是兩回事就是了。

「欸欸虹夏,妳覺得,郁代會嘲笑我們嗎?」

「……無法理解。」

是啊,她的人生發展一再超出我們的認知範圍。

誰能想到,當初在我們四位團員裡演奏實力最有待長進的她,如今居然是唯一一個成功讓自身職業跟音樂沾上了邊的超級實踐家。她自彈自唱的專輯已經發售一個禮拜了,雖然她是有送幾張給我,但我還沒拆,改天我跟虹夏都有空的時候再一起聽吧。

「欸欸虹夏,妳覺得,菊里小姐現在過得開心嗎?」

「……無法理解。」

這倒是,妳跟菊里小姐又不熟,不過就讓我自問自答一下吧。

老實說,我不太能理解。的確,她的朋友、也就是虹夏的姊姊是說了要把展演廳收了、日後要把租金等開銷挪去其他用途沒錯,但菊里小姐又不是展演廳的員工,為何非得改變生活方式不可呢?是因為少了可以留宿蹭飯的地方、虹夏的姊姊也明言說不方便再借她錢才讓她起了「再不好好找個穩定的收入來源不行」的危機意識嗎?

還是說……是因為不想讓好友看見自己開心的樣子、不想讓自己的每次出現都等於一再讓她看到她放棄了的生活與夢想、不想讓自已成為對方無法直視無法坦率相伴的惹眼存在,才會選擇與對方一起放棄夢想、與對方一起體會生活的無奈,好讓自己能繼續跟對方一同飲酒作樂與訴苦、談著相近的話題,一起過著同樣無聊而沒有展望,卻也是因此才能保有彼此的日子呢?

「欸欸虹夏,妳覺得,妳的姊姊會後悔嗎?」

「……」

偏偏選在這時候沉默嗎?有點卑鄙。不過也是,這問題太模糊了,要一個沒有談心認證、甚至也不是聊天專業的同居對象給出回答也是強其所難。

自己究竟是想問她在哪個時候的想法?是她為了妹妹的生活而收起展演廳開始籌錢的那天?還是正好相反,是她為了妹妹的夢想而退出樂團、經營起了展演廳那天?

哪怕一絲一毫也好,如果虹夏的姊姊真的曾經有過後悔的念頭,是會後悔她在何時何地所做下的哪個決定?

「欸欸虹夏,妳覺得,我現在這德行很難看嗎?」

當初虹夏說對了一部份,我的確為了面子而沒能跟她坦白我在做什麼工作。

說到沒對她坦白的事,我想問,她討厭醫院的味道嗎?

如果是的話,可能就要請她再多忍一下了。

……好吧,從剛剛開始就不再有聲音繼續對自己的話做應答了,自己講得好像有點太多了,差不多該閉嘴睡覺了。

「欸欸虹夏,幫我關燈。晚安。」

「……好,晚安。」

.

.

「嗚喔喔、涼小姐,早、早安!」

「嗯,早。虹夏也是,早。」

對不起喔,護士小姐,涼她每次來的時間都不固定,而且走路也像鬼一樣無聲無息的,你們肯定既不知道要怎麼跟她相處,就連要躲開她也不容易吧?

話說,涼妳今天又遲到了對吧?記得妳昨天說跟醫生約好要在早上八點過來病房,現在都快中午了耶,妳這樣不行啦,一定會被罵……好吧應該不會,畢竟妳是這間醫院的院長的掌上明珠嘛。

繼跟我在治療室內會合的我的兒時玩伴之後,一位穿著白袍的中年男性也推開門進到了房內,兩人首先例行性地互相簡短寒暄,大概是對連大學都沒讀的涼感到話不投機半句多,醫生跟她沒聊幾句便著手開始今天的療程。

「好,那請山田小姐幫我把手抬起來吧。」

「……這樣極限了。」

「只能抬高到這個角度嗎?聽說妳們兩位之前是一起組樂團的,變成現在這種玩不了樂器的身體狀態,一定很難過吧。」

啊啊,不行不行,那個話題不要提啊醫生先生。涼一聽到就會……嗚哇,果然,又再鬧彆扭了啊哈哈……

見到涼轉開了臉而驚覺自己說錯了話的醫生雖然不是很在乎涼的心情,但還是出於不想得罪上司千金的心態,請對方再幫自己一個小忙,要她去打開獨立空調,讓她藉著忙起來而分散注意力的同時轉換下室內氣氛。

「欸欸虹夏,開空調。」

喂,醫生是叫妳去吧?怎麼推到我身上?雖然剛剛那個命令句乍聽之下讓人很想這樣吐槽,但我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

醫生用苦笑聲提醒著涼現在不是在她家,這裡的「居家智能語音助理」不是叫那個名字,意識到這點的涼急忙改口重新叫道「Alexa,開下空調」,正確接收到指令的頭上的機器這才終於有了動靜。

受不了,妳肯定是每天都在睡前「欸欸虹夏,幫我做什麼」或「欸欸虹夏,我問妳喔」地一直來回喊個不停,才會改不掉一看到語音助理就很自然地想叫一聲「欸欸虹夏」的習慣,被我說中了吧?話說回來,把語音助理的名字取成什麼「欸欸虹夏」到底是什麼鬼?喂,不准把頭轉開,看著我好好解釋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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