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岔路口——Fork

　　夜里，微雨……

　　酒吧门口，偶有来来回回几辆行车，冰白的大灯映现着滴滴冷雨，击打在路面水坑之上泛起一片片涟漪，再被车轮激起的浪花飘零……

　　“叮——叮叮、哒叮叮——♬”

　　细长的鼓锤被握在右手里，快而稳地在叮叮镲上击打着Shuffle节奏，左手在军鼓上加着轻击，合着右脚底鼓稳定的节拍，示意着贝斯手开始Solo——

　　“噔——嘣~♬……噔——♫噔噔♬嘣——嘣、嗡~♬”

　　纤细的手指们在琴颈上滑动，跨越着一个又一个的品丝，带着低沉却不失穿透力的低音，赫莉托看起来很平静，配合着我的节奏演奏了几段即兴的音阶后，甚至开始在我的拍子之间穿插，弹起来更高难度的三连音律动——

　　“厉害啊赫莉托！继续继续——”

　　自己坐在鼓凳上，不禁激动地夸赞起她来，毕竟自己只需要锁住身体原来的节拍，每隔那么四个小节再配合索利都斯一起合个过渡就好，自然就可以干一些这种演奏之外的即兴发挥——

　　“呜呼呼~贝斯牛哇！”

　　“新来的鼓手可以啊！赫莉托应该是遇上知音了……”

　　“不知道她们俩在不在外面玩乐队？”

　　又是每周一次的岸岛酒吧即兴演奏夜，我们三个死神就在满屋子的乐手与顾客之间，即兴配合着演奏；可说实话，即使自己天天和赫莉托睡在一间房间里，自己就躺在她那一排贝斯旁边，我平时也不经常刻意与她合奏，像今晚这样的配合，不是我上辈子练得多，就是赫莉托的贝斯技术炉火纯青。

　　“噔——噔噔噔噔噔！♬”

　　这是一段我很耳熟的贝斯律动，平时赫莉托休息时，就喜欢坐在床边拿着她那把宝贝的Fender贝斯练习，而我就在地铺上，趴在她的脚边——一边看着手机里那些新派鼓手的演奏视频，一边在心里为她给这段律动铺好鼓点……

　　“嗯唔？！”

　　可我才按着预想刚进一个小节呢，平时赫莉托练得都挺稳的，却在我的赞扬后抬起头来看我一眼，眼里突然闪过一阵不自然，手里的琴也随之发出一个不和谐的音……

　　“唔……哼哼——”

　　她无奈地笑了笑，轻轻举一下双手，在观众的喝彩里等了几拍，等我的律动回到小节开头时，才重新跟了进来。

　　贝斯的律动变了，她的表情也稍稍没有原来那么洒脱……

　　“咦？我们玩的不是Funky Jazz吗？那个音当个延伸音不就好了吗……”我脸上笑了笑，看着赫莉托偏过去的侧脸默默想着，手里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律动，“哎~爵士嘛，随她弹啦~”

　　稳定地弹奏着她平时常玩的律动，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赫莉托的双眼被她的侧发遮盖着，我看不见，只能平淡地维持着自己的节奏陪她弹下去……

　　“嘚嘚——哒哒♬咚——哒、咚咚咚♫呲哒咚咚——”

　　直到索利都斯给了我们一个眼神，示意收尾，我才从节奏里退出来，接上一段小solo，便从鼓凳上站起来，将鼓棒递给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位乐手：

　　“凯哥，你来玩！”

　　放下手里弹热的贝斯，赫莉托从台上走下来，只是靠在酒吧的前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椰奶，有些急切地喝下去——

　　“赫莉托……今晚发挥得一般般呀~”

　　“唔咕——咳咳……”

　　自己靠到她旁边，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对着她的耳朵低语，没想到惹得她一哆嗦，差点被纯白的椰奶呛到。

　　“没、没事吧——啊~当然没事，反正你也是死神，噎不死。”

　　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捂着咳嗽的嘴唇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对自己徒弟的无奈……

　　“咳咳……有屁快放……咳咳——唔……”

　　“哎呀，喜欢我也没必要这样吗，下次不用表现得这么慌张——”

　　不顾她这幅难堪的模样，我只是凭着性子在逗她，毕竟自己已经升为了本位的死神，不仅仅对赫莉托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且也不会再被她们束缚那么多，自己自然是十分愉悦。

　　但脸上调皮的笑容过后，便引来一阵不解：

　　“怎么今晚发挥失常了？平时你贝斯不玩得挺野的吗……”

　　我说着，赫莉托的咳嗽也慢慢平静下来，却在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的表情……

　　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她这样的表情……

　　“赫莉托，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

　　将杯子放回柜台里，看看没有点单的客人，她便甩下我一个人，回到演奏舞台边的一条长桌边，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望着那队正在即兴演奏的乐手，像是在发呆……

　　“这女人……突然的搞什么鬼？”

　　自己跟了过去，隔开一个座位在她旁边坐下，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搭在腿上破洞的牛仔裤上，盯着她侧发之下的脸颊，拘谨，更多却是不解……

　　“Mes……之前那个高中生的活，辛苦你了……”

　　演奏的声音其实挺大的，赫莉托把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轻轻地说，或许因为我与她都是死神，即便环境再嘈杂，也能够听清她这令我不可思议的发言。

　　“呃唔——没、没什么……只是出去逛了逛，聊聊天疏导疏导罢了……谢谢你关心我……”

　　身子震颤一下，有些拙劣地撒着谎，不让赫莉托知道真正发生的一些事情。

　　她也只是撑在桌子上，头也不偏的看着面前的乐手们，看样子应该是相信我了……

　　“真的吗？真的只是聊聊天？”

　　话音刚落，赫莉托却把脸偏了过来，绯红的双眼前飘着几丝银发，细眉之下那阵平淡的眼神，却又暗含波澜，止住我的呼吸，也紧绷了我的神经……

　　“哼哼……只要你别对他抱有太多不必要的感情就好，毕竟，你应该也很清楚你的定位。”

　　“嗯……嗯——”

　　还好，赫莉托貌似并没有察觉到那些事情，放松了她的眼神，也使我紧绷的神经悄悄放松，但同时，也引起了我新的疑问——

　　“我知道我是死神这么一回事，但……什么是不必要的感情？”

　　“有些事情……你要知道点到为止就好，即使发生在自己面前，自己有能力去干涉，但也不要……”嘴角顿了顿，赫莉托望了望我愈发不解的双眼，才继续说到，“意气用事。”

　　“你是觉得我……做事太感情用事了吗？我可是权衡过利弊的呀，难道你是想说我拯救一个轻生的少年……仅仅只是意气用事？”

　　语气渐渐变得有些急躁，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她的面前，虽然没有大声说出来，但与她之间只剩两三厘米的距离，早就把我内心的情况展现得明明白白。

　　赫莉托没说话，一改我还是实习期时的那副傲慢模样，只是望着我，眼里好像没有一丝感情，像是等待着我给出答复……

　　“噔噔~♪”

　　手机传来一阵消息声，我从口袋里掏出来，看看上面的消息，没有再搭理赫莉托，只是向后退一步回复着消息。

　　“又交到新朋友了？”

　　眼睛偏了回去，依旧被银白的发丝遮盖着，从她嘴里像是漫不经心地飘出这么一句。

　　“没有……”

　　我低着头回复着消息，嘴里只是赌气似的打发赫莉托一声，但她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想必也清楚我是在给谁回复着消息，悄悄叹了口气，撑在桌子上沉默着……

　　回复完了，这才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着她——在雨夜热闹的酒吧里，赫莉托这副稍显寂寞的样子却与这片氛围格格不入；看了她几秒钟，我也有点开始为自己的任性而感到一丝歉意，抿了抿嘴，便悄悄向前探了探身子：

　　“诶……赫莉托，和你说……我升上本位后，也回冥府选了一把和你差不多的短刀当新武器，以后你教教我呗……”

　　“好啊……但是——”这会她却表现得出奇的坦诚，平静地答应了身为徒弟的我发来的请求，可等她把脸再次偏过来，让我等到的却是一个新的，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打算和那孩子交往多久？”

　　“诶——”

　　显然知道我刚刚仍然是在给小良回复消息——距离我们第一次出去约会后已经过了三周，虽然期间有假期我们也只是简短地见过一两次面，大多数交流还是在手机上聊天，聊聊日常的琐事……或许一个死神与一个人类有这么多的接触确实有些奇怪。

　　可在我看来，岸岛里的我们仨，亦或者是城市里其他的死神，或多或少都是以各种身份混迹在人间里，与人类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交流，这很正常。

　　“他都已经知道你是死神了，这样交流下去，你觉得真的好吗？”

　　赫莉托盯着我，想要多说些什么，却好像在每一段话语之间都夹有些犹豫，有种莫名的苦恼，问得拘谨又严肃。

　　“他……他会保守我身份的秘密的，而且……说自己认识一个死神……是个人基本上都不会相信吧。”

　　手指交叉着放在小腹前面，我只是主观地臆断着小良与我的相处模式；但想了想，我同样与赫莉托相处了这么久，她还身为我直系的前辈，自己或许可以把更加深层次的原因表露给她——

　　“而且……我对他说过，我会守护他的……”

　　起码，对人要信守承诺嘛。

　　“如果——命中注定，他某一天要被其他死神取走性命呢？你会怎么做？”

　　又是一句平静而直白的话，赫莉托在旁边看着，看着我的眼神逐渐空洞，呆呆地望着地面有点说不出话。

　　“这……我……”

　　不再继续盘问我，赫莉托吸了口气，便从长桌上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悠闲地回到柜台边，边走边说着：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你已经是个独立的死神了，是得好好思考思考……”

　　她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靠在桌子边上迷茫，耳边是乐队即兴演奏出欢愉的放克乐，可自己的思绪却被赫莉托这番话搅起阵阵波澜。

　　“啧……什么命中注定，我这个死神不是都已经救过他了吗，嘁——”

　　不愿意再因为这个问题让自己的大脑继续发热，所幸逃到后厨去，把烤箱重新清理了一遍，想着让自己忙起来，能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后，再慢慢思考这个问题……

　　“赫莉托真是的……难道是她朋友太少了？可她明明经常跑去琴行里去试琴啊……而且她手机里也有不少联系人……”

　　房间里，赫莉托喝了口水，抬起小臂让自己的鹘鹰飞来，待它落在手臂上后，轻轻抚摸着它的背羽，尽管映着窗外路灯的暖光，可双眼却依旧黯淡：

　　“你说……在我动手之前，她能不能把这事情放下呢？”

　　说着，解开自己脖子上被系成胸巾的黑纱，抖出一直鲜艳的红蔷薇，带着些许令人熟悉的香味，拿到鼻尖轻轻嗅一嗅……

　　两天后——

　　“结束了……”

　　L市人民医院，妇产科——

　　手术室门口的警示灯长亮着……

　　房间里，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鸣声持续不断地蜂鸣着，汗水挂满了每一个医护人员的面颊，可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如此沉重……

　　自己镰刀的刀口向下静止着，沾着点点鲜血，有一滴像是要落下，却迟迟不动；我、医生、护士，还有手术台上那位面色苍白的女子，这一刻似乎都是静止的，唯独是一旁婴儿的啼哭声提醒着各位——时间还在继续……

　　“记录一下，死亡时间……”

　　“死因是……出血性休克……”将手里的红蔷薇举起来，此刻没有一位人类可以看见我，鲜红的花朵从手里被松开，落在女人遗体那鲜红的手术创口上，我看着，看着蔷薇渐渐升华，带着如烟一般她的灵魂，飘向她下一步该去的极乐世界，“对不起，你已经尽力了，是一位好母亲呢……”

　　上午九点四十，产科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我走在所有医护的前面，在隐身的加持下，头也不回地穿过走廊里围着的人群。

　　来到转角的洗手间，撤去了隐身的能力，我也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袍，光着脚丫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直到关上水龙头的那一刻，才听清门外传来的来自那群家属的哭嚎……

　　“哎……或许只有等到自己变得麻木那天，才能像赫莉托她们那样波澜不惊吧……”

　　看着镜子里满脸水滴的自己，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么长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再加上今天我在产房里举着镰刀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让这位去世的母亲把孩子生下来后才动的手；我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或许自己骨子里还是一个医生，生前死后都想着去救更多的人……

　　门外像是有一阵脚步声靠近，我也重新被拉回到现实——转身向着打开的窗户跑去，化为一阵黑雾，从窗台上跳下去。

　　“呼——”轻巧地落到三楼下的地面上，查看左右无人，才悄悄从黑雾里重新走出来，以人类可视的状态来与这个世界互动。

　　用黑袍里的手机扫码，从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来一瓶汽水，一口灌下后，确实感觉元气满满——

　　“呼——有力气了，现在几点了？要不逛一下再回岸岛——”

　　下意识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原本打算回去一觉睡到酒吧营业的我，却看见被阳光打碎的那几片阴云下，那只洁白的鹘鹰。

　　它飞着，嘴里衔着一朵同样鲜活的红蔷薇，想着远方飞去，寻找它的主人……

　　“赫莉托……那家伙也有活了？”

　　也许……在干完刚才这么一个活以后，自己的内心还是有些许不舒坦，潜意识里还是想找找自己那还有点可靠的前辈聊聊天，在这样的意图下，加上自己刚刚补充过能量，便重新化入黑雾之中，寻着鹘鹰飞翔的轨迹跟了上去。

　　“看看赫莉托她干活的样子吧，也让我学一学~”

　　可是，我在城市的楼顶间飞驰着，离鹘鹰的距离越来越近，自己便越是能嗅到那红蔷薇轻幽却令我熟悉的花香……

　　鹘鹰降低了高度，或许是累了，便飞到市中心的岔路口边，停在了一处信号灯的灯顶上，四处张望着，却好像没发现我的存在。

　　自己对人类隐藏了身躯，混迹在街边的行人里，才得以稍微靠近鹘鹰的脚下，仔细嗅了嗅，却不禁让我神经紧绷起来：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他——”

第十五章——Pierce——破裂

　　L市中区西部，L中学——

　　教室前排的时钟，指针从容地转向九点四十五，准时响起的下课铃结束了沉闷的课堂教学，让学生们得以在二十分钟的大课间里休憩一阵……

　　“呼……终于下课了……”

　　趴在自己的课桌上，让桌前高高垒起的书本挡住自己的身躯，小良上了半个上午的课，显得有些疲惫，便趴在桌子上歇息一会。

　　正要闭上眼睛，却瞟到自己笔记本打开的一页，顿时来了志趣，稍微抬起一下身子，将一旁的铅笔拿了过来——

　　“再画一下吧……”翻到自己作画的那一页，空白的页纸上，还是那个披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她侧着脸，眼里只是充满着温和，离那副充满母性的表情，只差两片薄薄的双唇，“Mes姐……”

　　“诶呦呦——大画家陈羽良~又在画什么呢？”

　　刚刚想要把笔尖落下去，为画中女子补上那抹微笑，却没想到——一直稍显肥胖的手臂先支在了自己面前的那摞书上——

　　“呃——没……没画什么……我先休息一下——”

　　自己想要趴下去，假以小睡搪塞掉平时就在班里欺扰自己的的那个同学，却还是被他伸出手来，从身下抽抢出那个本子，举得高高地，边看，边提高音量说着：

　　“让我看看，这又是哪个女孩子啊？真惨啊被你这个猥琐仔给盯上了——”

　　“于桀……你把它还给我……”

　　以前，这位姓于的同学欺负小良时，小良也只是低着头，想着只要躲过这一阵就好……

　　如果躲……就得躲三年？

　　但这似乎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负面影响也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可如果是Mes，她会怎么做？虽然长得一副文静的模样，但从她的言论里，或许遇上自己认为不公的事情，就会去反抗吧。

　　“我喜欢她……我想与她肩并肩地站着……”

　　想到画里那个女性的模样，想想与她交流而看到的生活态度，小良内心涌动着，抓紧了拳头，嘴里僵硬地小声叫着男同学的名字，命令他把自己的画放下。

　　男同学好像有点惊讶，手里拿着笔记本愣在原地，或许是小良着不寻常的表现让他感到一些吃惊；再看看四周，教室里的同学们可将目光聚集向这边，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不怀好意地靠过来……

　　“好小子，你怎么还有胆了？”将本子举高来，这肥胖的男生变得恼怒些许，便要挟起小良，“那么有本事，那就试试抢回来啊——”

　　“你……”

　　小良握着拳，眼里带着一丝犀利望着这个一直欺负着自己的同学，咬牙切齿地在嘴里将要发出最后通牒，却没想到对面的于桀却突然大声说：

　　“大家快看呐——陈羽良这个小色鬼又在画女——”

　　当着全班人的面，要说出这样的话，论谁都难以承受，再加上一年半来因为自己本身老实，就被他们几个同学欺负，小良忍不住了，心里想要学着某人一样站起来抗争，便将手扇了出去——

　　“闭嘴！”

　　啪啦——

　　笔记本被从手里打了下来，于桀站在原处，确实惊愕，脸上的横肉也渐渐明显，开始压抑不住自己的“威严”……

　　“呵——”向后看看教室一角的监控摄像头，他冷笑了一下，给四周自己的那三个狐朋狗友使了个眼色，便一把向前勾住小良的脖子，“哎呀……开个玩笑嘛，别那么当真，不要生气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吧……”

　　“啪——”

　　裸露的双脚追到学校一旁的一处屋顶，因为鹘鹰突然加快了速度，在一次下降飞过大楼后，我跟丢了它。

　　即使这样，但那花香中那令我熟悉的灵魂味道，也能让我来到这间学校；视野里看不见鹘鹰与赫莉托的身影，那对我来说当务之急，便是要先确认小良那孩子的安全……

　　左顾右盼，虽然以前听他说过自己是哪个班级的，但自己跑上楼梯后，在走廊里向教室望去，根本没法在人群里找到他。

　　“啧——他会去哪呢？”

　　内心焦急又苦恼，对人类不可视的我，双手撑到走廊一边的窗台边，望着校园里的每一个人，直到一片细小的绒羽在空中飘荡着，才把我的视线吸引过去——

　　“那羽毛——是从上面飘下来的！”

　　把头从窗户里探出去，转头向着上空搜索，发现唯一能让鹘鹰与小良同时存在的地方……貌似就是楼顶天台。

　　冲上楼梯，来到天台的入口，自己此刻是多么的不安，但又抱有些庆幸——自己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味，只要努努力，或许可以再一次改变那孩子的命运。

　　“对不起，赫莉托……我答应过会守护他，就让我任性这么一回吧……”

　　心里默默说着，推开入口半开的大门，来到了那片空旷的楼顶平台——

　　“小良！”

　　“Mes。”

　　我忘了自己还是那不可视的状态，即使小良无法听见，却还是下意识叫了出来，可在那一瞬间，换来的却是一声冷淡的女声。

　　双腿愣住了，站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慢慢回过头，朝入口门上的那片小屋顶望去——背对着碎云里的阳光，银色的发丝飘逸在和煦的风里，而那两只绯红的眼眸，像发着光，让我感到那么寒冷。

　　她跳了下来，柔软的足底踩在地上却是显得那么稳当，转过来那微显古铜色的脸颊，赫莉托朝我勾了一下嘴角，便平静地说：

　　“你是来参观我的工作方式？还是……带给我两天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从身上宽大的黑袍里伸出手臂，将那愈发鲜红的蔷薇那在手里，朝我晃了晃，再越过我看向被四个人逼在天台围墙边的小良……

　　“答案？什么答案……别当死神当麻木了就把人命看得那么轻浮好吗？！”

　　我才对着赫莉托叫喊一句，不远处的小良也被那四个人欺凌着，耳里传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羞辱及叫骂声，小良站在墙边忍耐着，而我……也只是咬着牙，视线在他与赫莉托之间徘徊。

　　“怎么？看着那小子被欺凌，你难不成还想就此现身，冲过去帮他？”赫莉托瞟了那边一眼，又先前轻轻走几步，左手拿着那把黑亮的短刀，右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摆了摆我的身体，让我直视——“但你知道的，你我都是死神，我要做什么，也只是一切都注定好的——”

　　“不行——”

　　撒开她的右手，我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愤怒——诚然，自己确实是比人类更高级的一种存在，但内心里一直保持着一种信念，我也是一路从人类走过来的，即使成为了死神，与人交流就必须恪守人类的品格，说好会保护那孩子，就算不能现在冲过去把那四个人全打一顿，但也要把他再一次从另一个死神的手下救走。

　　毕竟……自己都已经成功地，改变了一次他的命运……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看着我站在面前，赫莉托一脸平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短刀换到右手，再淡然地偏过头看看小良：

　　“是吗？即使要阻挡我，与我为敌？”

　　啪啦——

　　“就看你的画怎么了？妈的这几天你小子挺嚣张啊——”

　　与赫莉托对峙着，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小良那边的情况——他的笔记本被扔到赫莉托脚边，而于桀却依旧羞辱性地对着他叫骂……

　　“赫莉托……我不想——”

　　自己摇了摇头，突然感到眼角一阵酸楚，用着颤抖的话语，我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不要冲动，想着现在能“和平”地拖延一点是一点的时间，这样或许就能拖到那朵蔷薇凋零之时——就是死神无法带走灵魂的时限到来，我也想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连同赫莉托没完成任务的那一份，我也一起承担……

　　“我会承担所有的，包括你那份责任的……我只是不想让那孩子这么早死掉——”

　　“嘶……你怎么突然这么有人情味了Mes？我想想，就在不久前，你也带走了一位刚刚成为母亲的女人吧。”赫莉托吸了口冷气，语气充满着疑惑，但并不是讽刺，更像是说教，“想想看，一个孩子从一出生就没了妈妈，一个家庭里少了一个妻子，一个女儿，但如果你让她活了下来——一个身体虚弱又遇上难产，还在术中失血过多的女人违背人类理解的医学常识奇迹生还……”

　　她顿了顿，又冷笑一下：

　　“难道你成为了死神，却失去了最基本的是非判断？掌握了强大的能力，却要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胡作非为——”

　　“不是的！我不理解！”被赫莉托的气场压制着，我不由地向后撤去右脚，却还是焦急地摇着头，大叫着陈述，“是，我们还是在和人打交道，我们也有掌控人生死的能力，但是……就是因为他还年轻，我一开始才不选择让他自杀，我还和他探讨生活方式，我只是……只是坚信他们年轻人不止于此——”

　　眼泪好像不自主地流过脸颊，自己的语声也夹杂着哽咽，但赫莉托，毕竟也是个老练的死神了，波澜不惊地看着我：

　　“那——我这不负责的老师，就久违地给你上一课吧……”

　　说着，她把刀抬了起来，绯红的双眼放着冷光映在刀刃上，直勾勾地盯着我——

　　“能让你脱胎换骨，成为名副其实的死神的一堂课。”

　　“赫莉托——”

　　短刀在她手指间旋转起来，突然巧妙地将刀刃拿在自己的手指里——赫莉托转过身，在我一声惊叫下，抬起手臂要把短刀投掷出去——

　　“你挺嚣张啊——”

　　一拳，很重的一拳，比以往的霸凌还要重，于桀十分愤怒，就是因为小良突然变得强硬些许的态度，便将拳头打在了小良护着的手臂上——

　　“唔咕——”

　　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所幸小良抱住自己的脑袋，护住了太阳穴这重要的部位，才不至于使脑袋这么危险地直接砸在墙壁上……

　　我从身后抓住了赫莉托抬起的手腕，才没使她把那致命的飞刀投出去，要是我再晚一步，再犹豫一瞬，这把对人类无形的飞刀便会直戳戳地插到小良的头上，而他的死因……在人类看来便会是颅骨撞击破裂导致的颅内出血……

　　“Mes你疯了？诶嗯——”

　　下意识地带着些怒火，赫莉托将手里的短刀化为黑雾，正要换到左手时，却被我拧着右手，一个转身后被我压在后背，刚刚反应过来便被我摔向前去——

　　赫莉托本来就比我矮几厘米，加上自己发动了一次毫无预警的偷袭，她就这样被我从背后甩起来，重重地向地面砸去。

　　“对不起，赫莉托……可我保证过……”

　　心里默默地向赫莉托道声歉，我可以感受到，而且这种感觉十分强烈——赫莉托身上那股红蔷薇的花香，在一点点消散，说明那朵花正在枯萎。

　　好样的，只要我继续下去，赫莉托便没法致小良于死地……

　　可正当自己窃喜时，赫莉托，这个老练的，从头到尾都不是“人”的死神，用一种人类绝对没法做出的反击——身体在触地的一瞬间，那只纤细而显着些许肌肉线条的左臂，竟然能表现得如此强壮，稳定地撑在地面上支住身体，同时右手对我的手腕使出一记飞快的反擒拿，便轻松地摆脱了我的束缚——

　　“什——”

　　就在我惊愕，思考着前几毫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赫莉托收回右手，与左手一块支撑着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双腿，以手臂为支点，如一条柔韧的长鞭向我的双腿扫来——

　　“砰——”

　　“啊啊啊啊——”

　　就这么轻易地，我被赫莉托撂倒在了地上；而赫莉托，只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看我，再看看小良那边——

　　不远处的打斗也在继续着，这一次，小良不再选择忍耐及沉默，像是学着心里爱慕的那位姐姐，学着她的模样，拼命地反抗自己不公的处境——在墙壁上缓了一下，尽管自己身材瘦小，却还是扑向了于桀庞大的身躯，不再卑微，趁着他不注意的一瞬间也挥起了拳头——

　　“打得真起劲呢……看来你也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勇敢的人，但很可惜……”

　　话语里或许真的带着些惋惜，赫莉托重新把短刀握在右手里，想要重新将这把飞刀瞄准向小良，却被背后一声愤怒的叫声拉回了脸颊。

　　“赫莉托！！！”我咬着牙，感觉整个口腔都被怒火烧得胀麻，若不是怒吼一声止住赫莉托，没有痛觉的我或许真会像动画里一样自己把牙齿给咬碎，“你给我停下——”

　　手里那阵不详的黑雾散去，露出一弯冷亮的镰刀刀口；我愤怒，我焦急，但我也不情愿——自己真的不想与自己的前辈、老师、和自己同住一间屋子的赫莉托刀剑相向。

　　但自己又如此固执，心里拼命地想要保护自己重回人间后，不再为人却依然留下一丝人烟味的痕迹——小良，这个我费劲心思挽留下的年轻人，把已故的“我”铭记于心，决心自己开辟未来的孩子……

　　一切的一切，或许复杂，或许简单……也许真如赫莉托所说，我只是对他灌注了过多感情，固执己见地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

　　几下凶狠的拳击，于桀一时间也被打蒙了，直到其他三个帮手从上来把小良从他身上扒下来，几个人才扭打到一块……

　　“Mes……我劝你冷静，让我带走他的灵魂，对你，对他，都好——”

　　嘴里的话语有些颤抖，赫莉托强装着她那份身为师长的平静，却也将刀口稳稳地挡在了自己胸前，双腿微微弯下，准备应对下一秒会发生的所有可能——

　　“啧——”

　　我不再妄想着与赫莉托这样空耗下去，如果仅仅是靠言语对她拖延，身心敏捷的她随时都可以找到空隙对小良发起攻击。

　　迈出腿，手里挥舞着镰刀向着赫莉托冲过去，可她还是稳如泰山般地站在原地：

　　“嘁——还是老样子吗？”

　　架好姿态准备迎接我手里的镰刀——是砍？是砸？那把武器所有的攻击方式在赫莉托心里一闪而过，只是等着我步步逼近，再一刀打在刀刃上，从而卸掉我的武装。

　　只不过，她没料到的是——我学聪明了。

　　与赫莉托爆发冲突，往前数，也只是与她相见那天的第一次——因为不了解彼此的肆意妄为。

　　重生后的一长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更好地发挥这把武器的效能，从而在工作中提高效率——对，“杀人”的效率，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出来的新招式第一次居然是用在了赫莉托身上。

　　将巨大的镰刀向前掷去，看着它在空中飞速旋转，阳光照在刀面上反射着耀眼的冷光；赫莉托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瞬间计算好了镰刀飞行的轨迹，便举起持刀的右手，准备一击打飞它。

　　“就是现在——”

　　就当镰刀飞转到离赫莉托只有极短的，离她的短刀只有分毫距离时，自己拼命地念想，把那把镰刀化为一阵黑雾，瞬间在赫莉托面前爆开，遮挡住她的视线——

　　“嗯唔——嘁！”

　　耳边传来一阵惊讶的低语，我意识到赫莉托确实是被我这奇特的攻击方式给惊讶到了，便加把劲，加快速度，在一瞬之后绕到她的背后。

　　感受镰刀已经被收回体内了，自己便将新的短刀从黑雾中握在手里，刀口对准了赫莉托的腋下，想着先瘫痪她右臂那条肌腱，后面的事情，都会变得方便起来。

　　“幼稚——”

　　刀尖刺了出去，却听见黑雾里那女人小声地说了一声——

　　“砰——”

　　快要散开的黑雾里，闪出几点火星，等下一瞬阳光投射进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刀尖，居然被赫莉托稳稳地挡了下来！

　　她原本向上抬起的右手，小臂突然向后下弯下，预判我进攻的方向，便放下短刀，将刀体摆正，让我的刀尖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她的刀身上。

　　“什么——”

　　火星熄灭，冷白的刀面上反射着自己双眼里惊愕的靛蓝，正当自己还在为赫莉托极端的灵敏度而震惊时，那个女人却毫不留情地转身抬起右腿，将她健美的腿脚狠狠踹向了我的腹部——

　　“噗咕！！！”

　　一阵剧烈的呕吐感涌上来，逼得自己眼角挤出几滴泪水，再下一瞬，那几滴泪便被从脸上甩下，离开了我向外飞去的身子。

　　身体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一下，翻滚一圈，左手裸露的五指与直插地面的刀刃一同，刀口与手指带着火星与血痕摩擦着，逼着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停在地面上……

　　我管不了那么多，本身感受不到痛觉，更不会顾及被粗糙的水泥地摩擦得血淋淋的指尖，只是放任着血脉里斗争的本能，右手握着短刀朝赫莉托冲去——

　　“砰——砰——”

　　一刀，一刀，又一刀——

　　远处的四个人，依旧一次一次的击打着小良的身体；我的刀口也一遍一遍地砍向赫莉托，只不过，被她敏捷的右手拿着短刀挡了下来，在两人之间撞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又绽放出一阵一阵火花。

　　一拳，一拳，又一拳……

　　即使完完全全是在被欺凌着，可小良还是不肯低下他倔强的头，不愿向自己的尊严妥协；而赫莉托，挡掉了我所有的进攻，挥舞着自己的拳头，穿插在我动作的每一个间隙里，打在我麻木的躯体上——

　　忘记了……对，都忘记了……

　　两边的人，都忘记了自我……

　　“噗啊——”

　　最后一次猛烈的拳击，看不清赫莉托的表情，我便被她一拳打在脸上，带着满脸淤青飞了出去，硬生生地摔在地上……

　　“讨厌……这他妈的……比挠痒痒还累……咳咳——”

　　“♬~♬~♪”

　　自己咳喘抱怨着，用仅存不多的力气站起来，想要摆好架势，继续对赫莉托发动一次攻击，却被学校广播里传来的音乐拉回了神——

　　“操——呵……呵……预备铃？”

　　四个人听见铃声，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放开小良，任他靠着背后的天台围栏上喘息……

　　看着鼻青脸肿的小良，于桀倒是满不在乎，只是带着威胁的口吻，蹲下来看着小良：

　　“今天没打死你，算你小子幸运。”

　　回头看看那三个不屑嗤笑着的同伙，才重新把头偏回来：

　　“预备铃了，你先回教室，就说你自己磕的，不过……反正也没哪个傻逼会在乎你啦哈哈哈哈——”

　　如此狂妄，他将小良拉起来，把他往天台入口的门那推了一把，让小良先下楼。

　　“呵呵呵……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脸颊淤青着，嘴角还挂着一丝咬破嘴唇而流下的鲜血，明明是和小良差不多的惨样，自己却能“没心没肺”地笑出来；

　　“哈哈哈哈……赫莉托，我赢了，你杀不了他！哈哈哈哈哈——”

　　小良只是极其消沉，不语缓慢地从我身后走向门口，殊不知，看似孤单的自己，却被一位现在看不见的朋友在拼命守护着。

　　“他现在回去了，你没完成任务的责任……我也会帮你承担……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这不皆大欢喜吗？哈哈哈哈……我真聪明，就你还天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自称我的老师？前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瞪大靛蓝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我像是失了心一般地狂笑着，已经什么也不顾及了……

　　阳光被飘来的阴云遮住了，今天本是多云，天气预报也预测十点左右会下雨，或许这场雨便是上天看我这份微不足道的“善行”，而赐予我的恩泽，洗刷掉我身上的血污与淤青，让我起码能干干净净地回去接受那令我讨厌的痒刑……

　　背对着阴云，加上自己银白的刘海遮盖着，赫莉托脸上除了阴影，看不清她的表情，绯红的双眼却依然发着渗人的红光，越过狂妄的我，冷冷地盯着身后的小良……

　　突然，她再次拿起短刀，毫无预警地冲了过来——

　　看得出来，她的目标依旧不是我。

　　“走快点！孙子——”

　　身后，四个人里一个瘦高的学生，狐假虎威地跑上去，就要往刚走到门框边的小良身上踹一脚——

　　“够了！赫莉托——”

　　慌张地跑起来，带着右手下意识地甩起手里的短刀；我变得不顾一切，也不在乎，究竟是谁疯了——是与赫莉托敌对到底的我疯了？还是为了完成任务，要赶尽杀绝的赫莉托疯了……

　　“Mes！你给我听话——”

　　这一步，我才看清了她的表情：

　　焦急，愤怒……与不堪。

　　绯红的眼里闪着让我惊讶又着迷的泪光，她终于举起短刀，将刀刃划向冲来的我，直直的……奔向了我瞪大的右眼——

　　一瞬里，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一，那人的腿，踹在了小良身上……

　　二，我的眼球，被她切成了两半——

　　仅仅是感受到一阵冰冷彻骨的异物感，右手的刀刃仍然无法停下，就连自己的脑袋被她的短刀割到偏向一边后，刀刃也跟着惯性向赫莉托的身体切去——

　　已经感受到自己玻璃体破裂后，眼里温润的血水散在眼周的皮肤上，可自己的注意力依旧是在刀尖上——碰到一阵柔软，在刀尖运动的轨迹上持续了好一阵，偏过来的左眼才瞥见刀口的一抹鲜红……

　　自己的短刀切在了赫莉托的大臂下侧，留下一条鲜红的血痕，可即便再搭上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我到底能阻止赫莉托吗？

　　或许我早该知道，赫莉托是那种认定目标就绝不放手的人——从她平时弹贝斯、拉花，还有其他七七八八零零散散的事都可以看出，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同我一样没有痛觉，就连把自己徒弟的眼睛切了也毫不在意似的……

　　赫莉托的左手，那个我从未预想到的地方，将挡在前方的我偏开之后，从侧向前方的左躯干边抬起，宽大的黑纱袖里，一阵黑雾涌入手心，随后探出来的武器，更是在那一毫秒内让我瞠目结舌——一把银白的，反射着残阳光辉的左轮手枪！

　　“什么……这不是作弊吗——”

　　“砰——”

　　她的食指扣动了沉重的扳机，击锤向下叩击，弹巢旋转，带着烈火与硝烟，从粗长的枪管里喷出一颗拖着尾焰疾速旋转的子弹——

　　它撕裂了空气，扩散的热量扭曲了视线，就这样从我尚能瞥见的左眼前飞过，直直地奔向正要向下摔倒的小良，他头上的太阳穴。

　　“咦——怎么回事？”

　　突然像是没了感觉，又好像是时光倒流，小良感觉自己还是稳稳当当地站着门框边，向前看看，看见一副眼熟的躯体被门框绊倒向楼梯底下摔去；向后看看，发现于桀的同伙满脸奸笑地踹出腿……还有不远处那眼熟的黑发女子，正和一位掏出手枪对着自己的银发女子扭打在一块。

　　小良懵了，同时对我，对赫莉托，对在场的所有人，时间仿佛停止一般，场景定格在这一瞬间，直到所有人同时回过神来，才看清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哐当——”

　　小良的身体被从背后踹了一脚，失去平衡倒向前去，被门框绊倒后，一头摔在了台阶凸起的直角上，直直地砸中了太阳穴；身体顿时变得瘫软，不受控制地滚下台阶，头着地摔在了地板上，而颈椎……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扑通——”

　　被切中了眼睛，下一秒自己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开始感到极度的疲惫，却还是吃力地偏过头，让不断溢出泪水的左眼看清前方发生的事情……

　　“呜……呜呜不……不！！！”

　　枪口冒着青烟，还是稳稳地对着前方，直到听见脚下传来一阵绝望的哭嚎，赫莉托才放下手枪，化作黑雾纳入体内，看着伫立在门口小良的灵魂，掏出黑纱袍里的红蔷薇，缓缓向他走去……

　　“我草！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他好像不动了，操！他好像在流鼻血，耳朵也流血了！”

　　“不是吧……”

　　四个人涌到门口，有些慌张地向下看着一动不动的小良，片刻之后，于桀才反应过来，四处看了看，才努力冷静下来将其他三个人靠拢：“你们听好了，这里没有摄像头，问就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只要我们几个口径相同，就不用负责！听我的不要怕——”

　　“Mes……姐……”

　　小良……应该说，小良的魂魄，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躺在地上，从右眼空洞的伤口里不断流着血水的死神小姐，刚刚想迈开步子跑向她，却被早已来到面前的赫莉托挡住了步伐。

　　“小弟弟，请你……先不要管她。”

　　“姐姐！Mes姐——她受伤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伤害她！”

　　拼命地想要甩开赫莉托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却没想到她越抓越紧，似乎不想让自己靠近Mes分毫，小良怒吼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满眼泪水只映着躺在地上的姐姐……

　　“给你这个……”

　　伸出另一只手里，那朵与Mes曾经送给自己的蓝月季相似的红蔷薇，才使小良惊讶地停下来：

　　“你……你也是……死神？”

　　“对……我也是，而且……我是她的老师。”赫莉托抬着头，看着小良不可思议的眼神，才勉强挤出一阵微笑，凑到他耳边低语一阵，才把身子转过来，朝他摆摆手道别到，“在人间辛苦你了……现在，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我得去把那莽撞的小家伙……‘安置’好了。”

　　一阵强风袭来，带来阵阵乌云，落下点点雨水湿润了天台……

　　粉润的脚底踩着湿润的水泥地板，赫莉托抱起瘫倒在地上，身心俱疲悲伤到连哽咽声都发不出的我，偏过右眼看了看小良，越过围墙纵身一跃，化为一阵黑雾，与我一同消失在了绵绵细雨之中……

小说相关章节：死神小姐见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