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春天，半夜的气温还是比较低的。好在铃住的地方并不远，自行车可以较为轻松地绕开道路上的各种残骸，而铃自己的身份也为她创造了不少便利——牠们并不会主动找铃的麻烦。

铃有些苦恼，她也希望自己——像许多恐怖小说里面描绘的吸血鬼那样——拥有着能够随心所欲张开或者收起的大翅膀，或者是干脆就变成一只蝙蝠，这样便是像走到哪里便能去到哪里了。然而这毕竟是现实，并不是小说。

（注：其实并不是现实，请读者注意辨别）

铃叹了口气，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铃还在想着她，那个在自己怀中停止呼吸的玲。虽说自己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吸血鬼，然而自己是从来不会取人性命的。以往来说都是通过一些手段买到血液中心的过期血浆来喝。自从“那一天”之后，她也试图喝过“牠们”的血液——然而由于实在难喝不得不打消这种念头。甚至在喝完牠们的之后，自己的体温甚至短暂上升了一些。铃觉得有些担心，便决定自此之后再也不喝这种血液了。

铃并不害怕死亡，相反，这些天的见闻已经给她打足了预防针——她亲眼见过，曾经还是同学的牠们，几天后便混在一起，捕猎着幸存的其他同学；饮毛茹血和生吞活剥的情景也见过一些了。铃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有些嫉妒——牠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饱餐一顿，而自己不行。

铃真正害怕的依然是人性的那部分——她无法接受自己也变得和牠们一样，变成只知道服从欲望的野兽。即便是吸血鬼，铃也没办法完全坦然地接受，像玲这样的女生死在自己的怀中——是的，这是铃第一次从活人身上取食。

铃又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天，就是那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大姐姐拉着自己的手，带她出去玩。在最高的摩天轮上，咬着她的脖子不断地吮吸着，那就是铃被转化的时候。

铃依然觉得自己被骗了，铃讨厌她。然而又去哪里寻找当初让她也成为吸血鬼的那个大姐姐呢？

思绪犹如一团乱麻，铃使劲摇了摇头，像是这么做就能把这些想法赶出脑海似的。

大约半个小时，铃到家了。

说是家，其实也不尽然。自从“那一天”开始，铃就开始在附近搜寻更合适的居住地。因为之前居住的公寓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六楼公寓的顶层。平时总是坐电梯上楼，自从发电厂停运之后就只能走楼梯了。况且晚上常有“啊……啊……”经过门口的邻居来搅她清梦。

许多天之后，她物色到了一个好地方——市医院血液科。

在她看来，这里的情况还算不错。在“那一天”之前，血液科的病房大多是空的，哪怕是后来发生了……大规模院内感染事件之后，在血液科的病区里徘徊的牠们的数量不算太多，而且大多数是病院内的护士——总体也比较完整。哪怕是作为吸血鬼的铃也不太能接受住在满是血污的地方。铃花了几天，把牠们都牵到同一个办公室里面，锁上了门。

此外便是有独立发电机供电这类的硬件设施的优点了，空调和风机还是可以正常运转的。

从自行车上下来，铃抬头看着三层的血液科病栋。只有前厅依然亮着灯——铃前几天研究了一下变电所的电闸，把除了前厅灯光和空调风机的闸都拉掉了。

毕竟汽油是有限的嘛。铃心想。

跨步进了前厅，柔和的灯光让铃感觉轻松了些。

前厅深处就是向左和右两边延伸的两条走廊了。走廊里是漆黑的，不过好在铃本身就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东西——不如说铃其实更喜欢待在黑暗的环境中。给自己留一堂前厅的灯，似乎只是为了提醒她，自己内心深处还有称作“人类”的那部分。

向左走一直到尽头就是铃的目的地了。走廊上，铃是花了一些时间打理的。虽说“那一天”之前病区里并没有多少人，但是后来……走廊上也确实留下了几滩牠们大快朵颐的痕迹。铃虽然看着那些纷乱的血迹感觉有些馋，但是还是擦擦口水，用拖把和水把地面墙面收拾干净了。

铃像前几天那样走在漆黑的长长的走廊上。整个走廊里似乎只有铃眼中发出的幽幽的血红色的光芒。

路过了一间又一间病房，铃记得自己似乎是检查过的，没有任何遗留的“牠们”或者幸存者了。

345，346，347，348，349……

正当铃迈步经过350病房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了细簌的响动。

倒退几步，铃在350病房前站定了。虽然细小，然而确实是有声音的。

铃眨了眨眼。

是牠们吗？如果是的话，可能自己今天得晚点睡觉了——得花点时间把牠们全部领到集中的办公室去锁起来。

是幸存者吗？倘若是幸存者的话……

铃眼中的红光更亮了一些，又咽了口口水。

不行不行，先要想办法让幸存的人安定下来……

又或者是牠们和幸存者都有？那么现在病房里面应该正在搏斗……

铃将耳朵贴上房门。

房中传来了轻轻的低吼声和肢体冲突声。

铃有些紧张，不太确定现在自己破门而入的话是否还来得及营救。

铃抿了抿嘴，慢慢握住了门把手。

她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铃按下了把手，碰的把门打开了。

虽然基本没有光线，但铃毕竟算夜行动物——她对此颇为自豪。她清楚地看见病床上有两个人影，似乎正扭打成一块。

“那个！……”铃先喊出声了，然而她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称呼被困住的那位……

不管了，先救人。铃暗自心想。她立刻冲上前去，抓住了压在上面的那位的双肩。

“起来——”铃高声叫着，用力将上面那位从床上拉起。

凑近之后，铃看见压在上面的那位似乎穿着护士的制服。

被拉起来的“她”自然是十分的不情愿， “啊呜啊呜”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铃没有理会“她”的不满，将她用力推开，她向后趔趄了两步，倒在了旁边的病床上。

趁此机会，铃转而拉起仍然惊魂未定躺在床上的那位。

“跟我走，快！”铃头也不回地拉着那位冲出了病房。一路小跑，她们冲进了依然亮着灯的前厅。

铃回过头去， “你没事……”

一句话没说完，铃愣住了。

眼前的这位——她的左手依然牵在自己手中——铃方才看清她周身的细节。

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她身穿着短款的旗袍——下摆似乎只在胯下一拃。红色的布料嵌着金线，而胸前的弧度尤为显眼。白色的丝袜上沾染了少许血迹，似乎是由大块血迹上蹭上去的，因为跑得急，她还没来得及穿鞋，只能光脚站在地上，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铃有些嫉妒。要是我像她一样，而不是一马平川的话……

铃的目光向上游移，终于和她对上了视线。

一双失去焦点的灰色的眼睛。

铃触电般的将手抽回了。

（注：这里的“触电”指类似日常生活中的静电反应，并非接触高压电或民用交流电等的反应，请注意区分）

她……她刚才在和那个“她”……在做什么？

站在铃面前的那个“她”似乎有些不满，用自己已经瞳孔散大的双眼死死盯着铃。

“咕……饿啊——”

“她”向铃伸出了双手，似乎要抓住铃一般。可是毕竟铃和普通人近乎无异——除了饮食习惯方面的些微差别外，她迅速地躲开了“她”的双手。

后撤几步，铃更仔细地打量着“她”，这才注意到“她”有什么异常之处。

“她”这是……真空？

铃仔细眨了眨眼。

旗袍一侧的开叉处里面没有布料的痕迹——连绳子或线都没有。

铃又眨了眨眼。

“她”的腿上……好像……有不太干净的东西？

一些粘稠的液体正粘在“她”的双腿上——甚至有部分在她双腿间搭起了一根细线。

铃，再一次，眨了眨眼。

铃的脸颊唰的红了。

咦————？？？

铃抱着自己的脑袋，死死看着地面。虽说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然而亲眼看见这番情景对于铃而言感觉还是过于刺激了。

我我我我我我……我这刚才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吗？这该怎么……而且……即使是“牠们”也会有这种需求吗……？而且刚才……好像上面的那位也是女生……

“她”似乎依然在不依不挠。 “啊——”平伸出双臂， “她”慢慢向铃靠近。

铃想来想去，决定先安抚当事“人”情绪。

啪。铃双手合十，举到自己面前，向“她”深深举了一个躬。

“真的非常十分对不起！”铃大声地向“她”道歉。

“她”停下了，眼神依然盯着铃。虽然脸上的表情并不丰富，铃依然感觉到“她”强烈的不满。

“咕呜……”这也许是“她”的抱怨声，虽然铃并不能理解这些声音的含义。

铃重复了一遍上述的道歉环节——只是鞠躬更深了一些。

“她”似乎同意谅解铃了——虽然还是有些许的不快。

“啊——呜……” “她”——也许是在骂骂咧咧着——慢慢走回去了。

前厅里只有铃独自一人了。

不久后，铃找到了配电室，把350病房的闸拉上去了。

铃又来到了350病房前。耳朵紧紧贴在门上，这次她听得更加小心了。

先是一些“她们”的对话。

（注：考虑到读者可能不能明白这些对话的含义，在此省略对话内容）

然后就是像一个钟头前的那样，床架的吱呀声，低吼声和肢体冲突声。

铃又感觉害羞了，犹疑着着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幸好，过了没多久，房间里的声音渐歇。声音停下后约十分钟，铃觉得大概可以进房间了。她感觉有好多东西要问问这两位……

铃按下了门把手， “我进来啦——”铃打开了电灯。

接着铃映入眼帘的是房间内的两位，站在床间——赤身裸体——互相搂抱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脸通红的铃捂着眼睛逃出了350病室。

铃决定今晚先不去探究350病室的两位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历经周折，铃终于回自己过夜的地方——太平间。

铃对这个新家颇为满意，中央空调和风机让这里的气温一直保持着舒适的8℃，若是有时太热了，还可以钻到冷藏柜里凉快一下——附赠可以抽拉的棺材抽屉。

铃在太平间一角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床铺。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几乎耗尽了铃的精力，铃倒上去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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