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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對於未知的接受度有多少?即使米奧琳涅從小到大習慣性地冷靜應對,邏輯思考,但現下情況幾乎超出她能用腦思索的範圍了。
強烈的恐懼貫穿全身,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米奧琳涅強忍著負面的思緒,即使知道自己很快便會在蘇萊塔胃中被消化成流質,她依然慢慢移動步伐向前走,至少在死前讓自己碰到活生生的肉壁,確認自己是真的在蘇萊塔體內。
但奇怪的是,不論是踩踏的觸感,抑或是觸摸得來的感受,都與自己所想像的不同。
人類的體內不應該是柔軟的嗎?她卻只碰觸到如金屬般的冰冷,她頓時懷疑自己真的是否在對方胃裡。
「難道……其實我已經被消化了。」
那現在有思想的自己又是怎麼回事?如果這是保有意識的靈魂,那麼現在觸碰到的又是什麼?
一股電流般的感受穿過了她的意識,身體的感官漸漸消失,她倏然一陣暈眩,靈魂與身體抽離般被拉扯著令她難受,卻很快平復,就彷如兩條正負極端接上線,使得電流順利通過,米奧琳涅的意識多了異樣的存在,卻說不上來。
「米奧琳涅さん——!」
巨大的聲音在米奧琳涅的腦中迴盪,她驚訝地回應。
『蘇萊塔!』米奧琳涅試著想要大喊:『妳在哪裡!』
「……對不起,不小心把妳吞進去了!」
『……蘇萊塔,所以我現在……真的在妳的肚子裡?』
米奧琳涅的詢問得到了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蘇萊塔的話語參雜著膽怯,「是的……米奧琳涅さん。」
事實擺在眼前,也是米奧琳涅不樂見的答案,嚴重不適感使她難受。
「對、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米奧琳涅真希望一切只是場夢,但意識卻清晰地讓人難以忽略,至少她得到了一個結論:再不試著逃離這裡,也許會被消化致死。
她努力鎮定心緒,同時體外的蘇萊塔彷彿感應到了她的心情,連忙出聲。
「那、那個米奧琳涅さん——請不要擔心,我的肚子是不會把妳消化掉的!」
像是要給米奧琳涅打強心針,蘇萊塔的語氣斬釘截鐵,卻無法讓米奧琳涅信服。
『不想把我吃掉就趕快去催吐還是什麼的,不是說說而已啊!』
「不……請聽我解釋。」蘇萊塔嘗試著該如何說明,儘管有些不明確,「如果用一般的認知,米奧琳涅さん是在肚子裡沒錯。」
『一般認知?』
——嗚,好難解釋身體的情況。
蘇萊塔的心音自然地傳進米奧琳涅的意識中,米奧琳涅無奈地試著安撫。
『蘇萊塔,沒關係,我們還是慢慢來吧,我知道妳現在腦袋很混亂。』
「好的……」
蘇萊塔想了又想,待她再次開口前,米奧琳涅卻搶先回覆。
『雖然有點難以相信,但妳想說我現在的位子不是在胃裡?』
「米奧琳涅さん知道我在想什麼?」蘇萊塔有些驚訝。
『對,妳現在很驚訝的情緒我也感應到了。』
米奧琳涅想起了小時候學的物理課程,將燒瓶裡的液體倒入另一種液體,看著兩種密度不同的液體慢慢混合,成為新的液體。米奧琳涅與蘇萊塔的交流中給了她這種感覺。
「哇……」蘇萊塔有些訝異,並試著繼續回答:「對,我的肚子裡還有另一個空間,那是用來與其他意識做連結用的。」
『把意識做連結?』
「因為米奧琳涅さん在那個空間,我們的意識現在是『連結』在一起的。」
米奧琳涅想起蘇萊塔與伊蘭對戰時,跟風靈在宇宙間對話。
「對……我不知道它的實際名稱,但就像是跟風靈可以互相說話那樣沒錯,我們現在也是這樣。」
『有趣了,我們不需要開口就能互相溝通。』
儘管米奧琳涅並沒有真的感到有趣,她一心只想著要離開蘇萊塔的內心領域,然後恢復自己的身體大小。
在一來一往的對談中,米奧琳涅的視線由黑暗轉為明朗,原以為自己來到了外頭,然而很快她便意會過來,這是蘇萊塔的瞳孔所看見的世界。
『我……看得到外面了……』米奧琳涅驚奇。
「嘿嘿……好像意識連接完全同步了。」
視線中的自己低下頭,看著手掌心,再看向白淨的床,床與自己的距離比往常所見還要高。
紅髮少女走近床邊的衣櫃,伸長雙手便輕鬆地拿到櫃子上頭的物品。
『高個子真好啊……』這不免讓米奧琳涅有些稱羨。
「米、米奧琳涅さん……」
蘇萊塔難為情地搔著臉,米奧琳涅才意識到剛剛自己下意識控制了這個軀體的行為。
『不只有意識可以連結,連整個人都能連結嗎?』米奧琳涅驚詫。
「嗯對,欸嘿嘿……」
也難怪了,為什麼每次決鬥蘇萊塔能夠靈活自如地操作風靈,這都是歸功於「意識連結」嗎?
「對,我跟風靈都會同步到最高,然後一起戰鬥的。」蘇萊塔回答了米奧琳涅的疑問。
『啊對了……現在幾點?』米奧琳涅疑問。
紅髮少女自然地拿起米奧琳涅用的學生手冊,發現時間不早了。
「嗚哇這個時間了,要趕快去溫室一趟!」
蘇萊塔衝忙地奔出溫室。
人造天空日正當中,前往溫室的路途上,蘇萊塔與佩特拉和菲爾西擦身而過,來自杰特克的兩位跟班一逮到機會便不忘調侃。
「呦,我好像看到一頭大隻狸貓耶。」菲爾西嘻笑,「這是要去溫室玩養植物遊戲嗎?」
佩特拉緊跟在後,「主人被關禁閉就成了被使喚的狗,我看哪天會不會戴上項圈啊?」
「嗚。」
蘇萊塔感覺被針輕扎進胸口,但很快便不予理會,她慢慢平復心緒,打算繼續向前。
但疼痛的感受突然膨脹開來,盛怒佔滿了心口,蘇萊塔在內心驚呼,她很快便意識到這情緒並非來自於自己。意識逐漸被另一人給鋪蓋,紅髮少女緩下了動作。
前進的腳步深根般止住,當再次提起,紅髮少女反身跑回佩特拉和菲爾西面前。
「喂,我說妳們。」微慍的語氣又低又沉穩,紅髮少女直瞪向她們。
「喔?怎麼了,我們身上可沒有項圈喔。」佩特拉語畢,兩人哈哈大笑。
「也不過就是古爾的走狗,每天嘴巴這麼臭,到底有沒有好好刷過牙?」
紅髮少女逼近兩人,高大的軀體在背對豔陽的光影下顯得殺氣騰騰,驚的兩人下意識退後。
「這、這傢伙怎麼……妳這個水星狸貓沒資格說我們——!」菲爾西縮著肩膀,逞強著。
『嗚,狸貓……』某個心音與刺痛感傳進腦內。
紅髮少女怒火中燒,她怒言:「敢再說一次,妳這個鳳梨頭!」並作勢伸出拳頭。
「嗚哇哇哇——!」
「——小心!」
眼看拳頭即將打向菲爾西臉側,佩特拉死命把菲爾西拉向自己,兩人像骨牌般倒地。
「哼,要決鬥我隨時奉陪!」紅髮少女捲起衣袖,鼻腔噴出怒氣,提起重重的腳步踏向兩人。
佩特拉和菲爾西連忙站起,連拍拍屁股的塵土都免去,兩人拔腿就逃。
「妳、妳給我站住!」
落荒而逃的兩人一邊狂奔,臉上似乎受到驚嚇,都餘悸猶存。
「那隻狸貓怎麼那麼像某人啊……」
「裝的跟白狐狸也太像了吧……」
話語灌入紅髮少女耳內,被激起的怒火尚未平息,又被火上焦油,原打算跟上前面的人,再來一記拳頭,腦中的意識卻被迫切換,紅髮少女染上燒紅的青眸瞬時變得清澈乾淨。
蘇萊塔撫著尚處於激動的胸口,因剛剛對人發怒而感到難堪。
『白狐狸……這綽號又是什麼鬼……』米奧琳涅不悅,『我平時有這麼兇狠嗎……』
「米奧琳涅さん——!」蘇萊塔表示不滿,「請、請不要隨意操控我!」
『但剛剛把她們趕走真的蠻爽快的啊……』
有種積壓已久的怒氣被釋放的快感,米奧琳涅感到心情愉悅。
「但是這樣……這樣我會變得很奇怪……」
一絲絲的愉悅與難為情在心口交雜著,同時要處理兩人的情緒讓蘇萊塔有些混亂。
——跟風靈在一起的時候明明不會這樣……
『反正只是唬唬她們,我也沒有真的打下去,誰叫她們平時都愛欺負人。』
但蘇萊塔清楚,那時如果沒有靠意念制止米奧琳涅強烈的怒氣,說不定真的會揍下去……
『蘇萊塔,妳的體格真的很好呢。』
「咦?可能以前在水星就有在訓練的關係。」突然被米奧琳涅稱讚,蘇萊塔有些不好意思。
『我可以……試著奔跑看看嗎?』
「咦——」
蘇萊塔還未回應,軀體便被完全掌控,米奧琳涅再次切換意識,她抬起腿便是用力奔跑。
如果換作是米奧琳涅的身體,跑不了十分鐘便氣喘吁吁,但蘇萊塔的雙腿十分有力,每當腳蹬起離地,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跳的老遠。她聽見溫熱的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身後的馬尾隨著擺動拍打後背,手臂快速地以手刀前後移動,米奧琳涅覺得全身舒暢,原來跑步也可以這麼快樂。
「我跑得好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紅髮少女像個純真的孩子,在路上開心地奔馳大笑。
胸腔被極力壓縮再釋放,體內不斷蒸騰著高溫,過了許久小腿才終於痠疼,眼見溫室近在眼前,紅髮少女放慢腳步,停在溫室門前。
身體依然止不住地顫抖,已經分不清是太過拼命還是興奮,她用力地喘氣。
待解鎖了溫室自動門,紅髮少女踏進裡頭便倒頭躺下。
「哈啊——好久沒有這麼暢快了!」
紅髮少女雙手攤平,雙腿緊緊靠攏並彎著膝蓋。
『米奧琳涅さん……很開心呢。』也許是被米奧琳涅的心情給渲染,蘇萊塔也感到開心。
米奧琳涅個子矮小,體能方面完全不行,所以她有時候看著蘇萊塔的體態,忍不住會心生嚮往。
『但我、我也很羨慕米奧琳涅さん喔,那麼的聰明……不像自己……總是在及格邊緣,怎麼努力就是背不起來……』
雖然內心的想法又被解讀讓米奧琳涅有些困擾,但她這時候選擇了安慰。
「嘛,每個人擅長的都不一樣,我們也只是剛好互補吧?妳有的我沒有,我有的妳沒有而已。」
用蘇萊塔的臉孔回應著心音,紅髮少女讓自己坐起身,神奇地發現,身體已然不再疲憊。
「太快了吧……妳這是什麼體能。」紅髮少女一臉不可思議。
『那個……剛剛好像花了太多時間,下午還有一場筆試。』蘇萊塔適時地提醒。
「哇——那還不趕緊弄弄!」
紅髮少女驚地跳起,將意識歸還給蘇萊塔。
索性溫室作業不需要花太多時間,蘇萊塔還有多餘的時間能去食堂飽餐一頓。
『食物……不會掉進我這裡吧?』
「米奧琳涅さん請不用擔心,食物是掉進真正的胃裡。」
蘇萊塔小跑步地趕到了課堂的考試,由於這次筆試考題是蘇萊塔不擅長的科目,令她有些擔憂。
就在蘇萊塔盯著簡答題暗自苦惱著,手卻不受控地動了起來。
「米……」蘇萊塔趕緊嗚住口。
——米奧琳涅さん!
『噓……不要思考,不放空的話我很難幫妳回答問題。』米奧琳涅提醒,『我知道妳一題也看不懂……如果不想要被當,先讓我來作答吧。』
——嗚……
『這些題目其實不難,等晚上我再教妳吧。』
——好……
蘇萊塔額頭冒汗,手迅速地自主移動,卻一臉神經兮兮。
下課時間一到,蘇萊塔垂頭喪氣地走出教室,覺得自己做了非常糟糕的事情,要是讓母親知道,母親肯定會很失望的吧。
而且蘇萊塔非常害怕,剛剛的那場考試,已經等同於作弊。
『有什麼好怕的,我現在可是在妳體內,就算要抓也抓不到啊。』米奧琳涅感應到了蘇萊塔的想法,緊接著開口:『就算妳自首,也沒人信的。』
「嗚……」蘇萊塔無法辯解。
經過了考試令人緊張的一番折騰,一股尿意向大腦敲門,蘇萊塔躊躇了半晌。
「我、我想上廁所……」蘇萊塔這才想起了什麼,「對了,是該讓米奧琳涅さん離開我體內了……」
『等、等一下!』米奧琳涅反倒出聲制止,『我想要再待一陣子……』
「咦?可、可是……」
意識中閃現了一隻白貓的畫面,透過意識連結,蘇萊塔頓時理解了米奧琳涅的意思。
「妳想要抓到貓咪再離開嗎?」
『對,她是我動物課要負責觀察的對象,如果沒有抓住她,我的課業分數就不保了。』
「那、那好吧,還是我先把意識連結切掉,等我上完廁所再重新連結——」
『不准把我丟回那陰森森的地方——!』
「可是……我這樣要怎麼上廁所……」蘇萊塔感到忸怩,「這樣……就好像有人盯著我看一樣……我會上不出來……」
『妳上不出來,那就我來幫妳上吧。』
「咦?等等——」蘇萊塔的腳不受控地走進洗手間。
幾分鐘後。
紅髮少女一臉清爽地走出廁所,猶如完成重大使命,傾刻她止步。
彷彿變臉,蘇萊塔滿臉羞赧地掩著臉,已經搞不懂這副身體是由誰在掌控了。
『原來連解放時的感覺也能連結的這麼徹底嗎?』
「米奧琳涅さん別說出來啊——!」
『我沒說啊,我自始至終都在妳的身體裡,只有妳聽得到喔。』
蘇萊塔好似看見米奧琳涅就站在自己面前壞笑的模樣,她覺得自己的臉像熟透的蕃茄。
「哎呀,這不是蘇萊塔嗎?」
一位成年女性在走廊的另一端,蘇萊塔一見到熟悉的身影便欣喜地奔向對方。
「媽媽——妳怎麼來了。」
米奧琳涅感應到蘇萊塔洋溢著滿滿的喜悅,如果自己的母親還在世,遇見自己的母親或許也是這種心情吧?
微小的苦澀讓蘇萊塔楞楞,即使再細微的表情變化也引起了普洛斯佩拉的關注。
帶著輔助頭盔的女性手輕撫著女兒的臉龐,用平穩的語氣表達出擔心。
「蘇萊塔,怎麼了嗎?」
透過指尖的碰觸,普洛斯佩拉感覺到細微的異樣。
那是一種細而不易察覺的意識流動,在蘇萊塔體內交融著。
「嗯?」普洛斯佩拉手抵著下顎,「跟風靈還在交流著嗎?」
「咦?啊……」蘇萊塔眼神飄移,兩手手指戳弄著,僵硬地勾著嘴角,「對、對啊,我忘記跟風靈切斷了,現在還在跟它保持聯繫,等、等等就回去格納庫跟風靈說一下!」
「這樣啊……」
普洛斯佩拉揚起嘴角,被頭盔遮掩住面容的表情,讓米奧琳涅看不清底細。
「那要記得趕快回去跟風靈切斷連結喔,長時間保持連結會融為一體的。」
「好、好的——!」蘇萊塔瞪大雙眼,牽動嘴角笑著回應:「那我先回去了!」
儘管與母親分別讓她不捨,蘇萊塔依然趕緊逃離普洛斯佩拉的視線中。
「嗯哼……沒想到女兒也學會說謊了啊。」普洛斯佩拉打趣地自言自語著:「但她們同步率高到我都差點沒感覺到,這才是更驚人的呢……」
普洛斯佩拉轉身朝蘇萊塔離去的反方向走遠,對內心的計畫滿是期待。
而早已跑得老遠的蘇萊塔,不知不覺回到了地球宿舍門前。
始終抱持沉默的米奧琳涅這才鬆口:『剛剛……總覺得被妳媽媽發現了。』
「應、應該不會的……因為我跟米奧琳涅さん的同步率很合!」
蘇萊塔以不可靠的信心給予兩人打氣,接著,一股失落油然而生。
——剛剛對媽媽說謊了……
一直以來與母親相依為命著,即使母親忙於工作事業,但她總會透過通訊分享每日所見,對於蘇萊塔來說,語言傳達是與母親信任的橋樑,但卻在這時,連接的橋樑鬆動了。
蘇萊塔說了人生第一個謊,不久前甚至光明正大地舞弊,她蹲下身縮起肩膀,像是要把難受的情緒抱進懷裡,不想被看見。
『對不起……沒有顧慮到妳,讓妳做了這些事情。』被情緒影響的米奧琳涅,跟著難受。
蘇萊塔搖搖頭,「沒關係……為了米奧琳涅さん,這些事情都沒關係的。」
如果靈魂可以脫離,米奧琳涅想要好好擁抱安慰著蘇萊塔,這股猛然而生的念頭使她心中微妙。
『還有謝謝妳……』即使有些彆扭,米奧琳涅道出真誠的謝意。
米奧琳涅靜靜地待在蘇萊塔心中,與她一同面對心裡的難熬,待過陣子,蘇萊塔心緒平穩後,她重新站起身,兩人才重啟話題。
『對了,妳媽媽剛剛說了連結太久會融為一體是什麼意思?』
「嗯,就是……米奧琳涅さん可能會變成我的另一個人格。」
蘇萊塔老實回應,但她沒有遺忘米奧琳涅先前說的任務。
「但貓咪還沒抓到,我們可以等抓到再切斷連結,還要送妳出去呢!」
米奧琳涅思忖著蘇萊塔剛剛的回應,突然有些躊躇。
「米奧琳涅さん?」
原以為落入蘇萊塔體內是不幸的開始,卻讓米奧琳涅有了前所未有的新奇體驗,這段期間與蘇萊塔一同面對與經歷的總總使她感到開心,那種感受貨真價實。
如果與蘇萊塔融為一體,就等同於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再也不需要面對課業、面對學生們的鄙視與冷言冷語,也不用再面對如同枷鎖的婚姻制度,更讓她動搖的是,再也不用面對「連布蘭」這個身份了。
只要待在蘇萊塔的內心世界裡,米奧琳涅就可以躲在一處角落,作為安心的避風港,逃開令她心生煩躁的一切事物,這裡有蘇萊塔陪伴著她,願意傾聽她的心聲,與自己一同歡笑與哭泣……
「不行——!」
喊聲落下,米奧琳涅的意識被蘇萊塔拉回,蘇萊塔握緊拳頭,全身顫抖著,表情哀愁。
「如果米奧琳涅さん消失,大家會擔心的,妳爸爸也會擔心!」
『那個臭老頭哪會管我跑去哪裡……』
提到自己的父親,米奧琳涅盈滿著失望,戴林格會派保鏢來監視著自己,也不過是嚴防獎盃逃脫,怕影響到財團的盈利事業,自己從頭到尾也不過就是父親商業計畫裡的其中一顆祺子。就算自己消失了,戴林格大不了改變策略就好,她從不認為那位冷血父親會為自己落下一滴淚。
「怎麼會呢……你們是家人,家人是不會拋下自己的親人。」
蘇萊塔不明白米奧琳涅與家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自己與母親的親情卻是堅定而不可摧毀,如果自己與母親可以,為什麼他們不行?
『蘇萊塔,妳不懂……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在乎過我的感受……』
就連母親也離自己而去,執意在溫室種植母親所培養的蕃茄,不過是對母親的心靈寄託罷了,如果沒有蕃茄這物種,她就真的什麼也沒有。
「妳還有我啊!」
蘇萊塔心疼著。
「如果米奧琳涅さん從世界裡消失,就算存在我的心裡,但我還是一個人。所以,我更希望妳是一個完整的人,這樣才能……」
牽起妳的手,與妳踏出更廣闊的視野。
『蘇萊塔……』
「我希望米奧琳涅さん不只是以同學、朋友、新娘,而是作為『米奧琳涅さん』的身份永遠跟我在一起,我不能沒有米奧琳涅さん……所以米奧琳涅さん,不要覺得自己是孤單的……請待在我身邊,可以嗎?」
『嗚……』
蘇萊塔的身體莫名地燥熱,臉頰逐漸泛紅,有種隱隱的情動讓她不明所以地害羞。她感受著心跳快速的拍動,透明的熱液不自覺流下。
「米奧琳涅さん?」蘇萊塔微愣,抹去眼角的淚,「妳在哭?」
『不、不要理我,也不要偷窺我的意識……』
「嗯,好。」
心意確實傳達進對方意識裡,蘇萊塔輕撫上胸口,是兩人共享的溫暖。她勾起嘴角,試著努力不要感受另一方的情感流動,讓米奧琳涅慢慢沈澱心緒。
她走進地球宿舍的步伐,是輕快的。
★
『我實在很難相信這種方法可以吸引到那隻貓……』
位於理事長室後頭,蘇萊塔隱密於樹幹背後,前方雜草叢生的空地上,擺著一盤生魚,上頭用木棍頂著一個半圓的簍子,木棍上綁有細線,線的另一端在蘇萊塔緊抓的手心中。
「可是妮卡さん也同意這個方法……」
半小時前,蘇萊塔向地球宿舍眾人請教了意見,詢問如何抓到那隻通緝的貓,是提爾提議了用魚的腥味來引誘貓咪,而且這意見獲得了大眾的一致認同,至於用桶簍來抓貓,則是妮卡的提議,聽她說古時候的家鄉會這樣獵捕兔子。
『在高科技時代用古老的方法,真是衝突。』
蘇萊塔乾笑,「哈……一時之間也來不及做籠子,只好將就了。」
這時,一股刺鼻的魚腥味便飄來,蘇萊塔捏住鼻子。
「聽他們說貓咪喜歡腥味……也許是因為嗅覺靈敏。」
『如果他們提供的資訊屬實,我希望牠能快點出現……』
就算待在蘇萊塔的體內,也無可避免地共享了惡臭腥味的荼毒。
蘇萊塔偷偷冒出頭,尋看周遭,還是未見任何風吹草動,不禁有些擔心。
「真希望能快點抓到呢……」
米奧琳涅同理著這份擔憂,嘗試往好處想,讓彼此增加信心。
『現在不只有我們,其他人也動員一起抓貓了,至少遇見的機率會增加。』
當時,請教完地球宿舍同學們的意見後,那些同學都十分好奇蘇萊塔為何對懸賞單這麼有興致,經過蘇萊塔的解釋後——那隻貓是米奧琳涅課堂作業的觀察對象——並請求幫忙協助一同抓貓,沒想到大家毫不猶豫,全員興然接受了請求,各個燃起鬥志,像要準備應戰一樣。
「真是太好了呢,米奧琳涅さん。」
『嘛……是很感謝他們,但在我看來,簡直就是遇到好玩的就想要參一腳。』
「啊哈哈……」
當然十分感謝的心意仍然不變,米奧琳涅很慶幸有這些地球夥伴們。
不過說到出沒地點,米奧琳涅總覺得自己與那隻貓冥冥之中夾帶著不可理解的恩怨,就不會三不五時從自家宿舍裡冒出,那附齜牙咧嘴的神情彷彿歷歷在目,引起共感的蘇萊塔沒來由瑟縮起肩膀。
有那麼一瞬,腦中閃過與白貓第一次見面時,米奧琳涅隨手撿起地上的石子,然後……
『啊。』
「啊。」
兩人恍然大悟。
「米奧琳涅さん……這麼做是不對的。」蘇萊塔意指米奧琳涅當時的動作。
『我、我只是因為牠太遠了,沒辦法觀察,想要叫牠起來……』米奧琳涅忍不住辯駁,卻說的心虛。
也許,這就是那隻布偶白貓會針對米奧琳涅的原因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牠應該還在這附近徘徊吧?』
這時,米奧琳涅靈光一閃。
『蘇萊塔,還是把我放出來吧。』
「咦?但、但是我們還沒抓到貓咪——」蘇萊塔有些反對,「現在就讓米奧琳涅さん出來,太危險了!」
要是貓咪又衝向米奧琳涅,對她展開攻擊,蘇萊塔說什麼也不願再見到重要的人受傷。
『就是這個,如果沒有我來充當誘餌,牠是不會出現的。』米奧琳涅補充道:『再說了,妳媽媽也說,再繼續意識連結下去,對我們也不好吧?』
「嗚,也是……」蘇萊塔內心動搖著。
『如果這麼擔心我,那就保護我吧。』米奧琳涅言語中透出著對蘇萊塔的依靠,『妳說了會待在我身邊吧?』
米奧琳涅話語聽來似是命令與強求,但蘇萊塔明白,那是一種信任。
「那當然——!」
米奧琳涅這輩子從未與人信守承諾過,自從蘇萊塔的出現,扭轉了自己的人生,她初次體認到強硬的背膀多麼使人安心。
蘇萊塔躲在樹幹後頭,確認四下無人後,開口:「我要開始了喔。」
『好,來吧。』
蘇萊塔閉上眼簾,屏氣凝神地讓意識在腦中繁雜的神經系統裡穿梭,在其中一處,她瞧見了另一個意識存在,那是米奧琳涅。
彷彿看見向自己伸展的手,米奧琳涅的意識搭上蘇萊塔,任由對方將自己脫離而出。
這過程僅不到一秒,米奧琳涅的感官完全回歸,視線回到釉黑暗處,她的手試探性伸展,碰到了堅硬的內牆,這才確認意識回到身體裡。
「米奧琳涅さん,還好嗎?」
巨大的聲響在空間內繚繞,米奧琳涅加深了確認。
「沒事,我的意識回到身體裡了。」
接著,蘇萊塔雙手捧出手心,她張開唇口,呼出氣息。
有股無形的拉力將米奧琳涅往上提,即使眼前看不清,她也能感覺到自己正漂浮著。
很快地,像是被強力的吸塵器吸附,米奧琳涅飛進細小的洞口,穿過喉嚨狹窄的甬道,來到了溫熱的腔口。
米奧琳涅有些失去平衡,但還是慢慢地匍匐前行,越過貝齒,爬出嘴唇,來到蘇萊塔手中。
「嗚哇……這體驗真是一次就夠了。」
米奧琳涅想起了某次的睡衣派對,跟地球宿舍女孩們看過一部早時的地球恐怖電影,裡頭的主角也是這樣從大蛇口中掙扎爬出。
「啊哈哈,不好意思……我只有這種方法讓米奧琳涅さん出來……」
——蘇萊塔……妳果然很特別。
看著放大的臉孔,擺著一張天使般的笑顏,卻暗藏著許多謎團,即使心中佔滿了諸多疑惑,米奧琳涅先將心思回到更要緊的事項。
「好了。」米奧琳涅整理好衣服,「把我放在誘餌附近吧。」
「嗯……好……」
儘管有些不情願,蘇萊塔還是走向竹簍,輕輕放下米奧琳涅。
近距離靠近誘餌,魚腥味更加濃厚,米奧琳涅隱忍住嘔吐的衝動,靜靜待在竹簍的陰影下等待。
沒想到,也不過幾分鐘,雜草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片白色光影電光火石般穿過綠草,衝進米奧琳涅的視野中,一隻龐大的野獸張開利牙,撲向自己。
「喵——!」
「我等你很久了,蘇萊塔,快——!」米奧琳涅昂頭大喊,眼看巨大黑影就要把自己壟罩。
遙遠的一方聽不清小人的喊聲,卻心領神會般,蘇萊塔快手拉線,竹簍受到地心引力掉下,米奧琳涅趁勢跳離。
「喵——!」
獵物在竹簍內掙扎,聰明的牠打算掀蓋逃脫,蘇萊塔早一步來到竹簍邊,用全身的體重壓向竹簍。
兩人互看彼此,望見蘇萊塔喜形於色,一股成就感也讓米奧琳涅笑了。
蘇萊塔朝米奧琳涅伸出手掌,米奧琳涅踏著輕盈的步伐,小小的手掌點上。
「抓到了——!」
擊掌成功。
「好了,那麼也該通知園區那邊了吧。」
「啊,好。還有跟其他同學說一聲。」
在蘇萊塔肩上的米奧琳涅,陪同著她將後續一個一個處理完畢。
首先是貓咪的部份,聯繫上園區的工作單位後,他們派人來理事長室後頭,收下蘇萊塔抓到的通緝者,白貓被帶走前,還朝肩上的小人哼出不悅的鼻息。
「牠是不是更討厭我了……」
米奧琳涅無奈地笑著。
再來是米奧琳涅的部份。
人造氣候不知不覺早已夕陽西斜,兩人不知道的是,白貓從醫療人員身上跳開後,醫療人員在學園內迷路了將近兩個小時多,才透過學生的指引回到理事長室,然而門內卻沒有半點回應,保鏢們看見心急的他,上前詢問,確認理事長室內偵測不到人類的體溫,便動員所有保鏢開始搜索——這段期間蘇萊塔與米奧琳涅巧妙地閃過了保鏢們的視線。
「蘇萊塔……」米奧琳涅突地一陣暈眩,「我頭有點暈……」
「咦?」
「喂——」
不遠處傳來大聲喊叫,保鏢們與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圍向蘇萊塔。
這些黑衣人很清楚這位眼前的麥色少女,平時總是待在財團大小姐身邊,也是奪得衛冕者頭銜的新郎。
「喂,妳有見到米奧琳涅大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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