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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格森林 AM 5:00 +11°C］

​　　林克感到有一個輕柔的吻落在自己唇上。

　　他睜開眼，就看見前輩離得很近的臉，伴隨著另一次輕吻，前輩對他露出了一個有些憂傷的微笑。

　　「你也做夢了嗎？」他低聲問道。

　　「什麼夢？」林克迷迷糊糊地問。

　　「大師之劍的夢。」前輩喃喃道，拂開了一綹遮住他視線的碎髮：「不知道為什麼⋯⋯在夢裡頭，我總覺得你好像也在那裡。」

　　「⋯⋯原來那是大師之劍的夢嗎？」

　　林克翻了個身，頭靠著戀人的肩，試圖撈起轉瞬即失的夢境碎片。他能夠回想起來的並不多，只隱約記得夢中似乎有一道青白色的光芒，還有一句恍若永恆的道別。

　　不知何故，他總感覺，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場夢了。

　　「那⋯⋯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悲傷的夢。」他小小聲說。

　　「我也覺得。」前輩摟住了他，望著上方的眼神有幾分茫然若失，說出來的話也恍恍惚惚的：「大師之劍⋯⋯每一次冒險結束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很寂寞呢⋯⋯」

　　「你以前有聽到過她的聲音嗎？」林克問。

　　「從來沒有。」前輩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也很少，只知道她在沉睡，關於劍靈的知識，還是在我許願化為狼的那一刻才一起從勇氣三角中得知的⋯⋯我冒險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有大師之劍裡有劍靈的存在。」

　　「真的？」林克趴到他身上，有點驚訝地歪了歪頭：「我以為那是從古代流傳到現在的傳說？至少⋯⋯以前薩爾達就曾經問過我，有沒有聽見過大師之劍的聲音。」

　　「會不會是什麼王族才會知道的傳承？」前輩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們陷入了各自的思考之中，悠哉而舒適的沉默包圍著兩人，前輩的手無意識地一下一下輕拍著林克的背，清淺穩定的節奏幾乎像要把他哄睡，加上葉子做的被窩又很溫暖，讓他瞇著眼，模糊地想著有機會應該向培帕帕道個謝，一邊開始慢慢墜入夢鄉⋯⋯

　　「勇者大人早安！」

　　「藍藍的勇者大人和綠綠的勇者大人！」

　　「德庫樹長老說要找你們！」

　　突然之間，一大堆克洛格衝了進來，讓前輩嚇得彈起身子，把快睡著的林克也跟著推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很是無奈地看著無數隻克洛格活潑地跳到他們身上來，每一隻看起來都興奮無比。

　　「咦⋯⋯？勇者大人早安⋯⋯？」

　　大群克洛格的湧入把一旁樹樁上的培帕帕也吵醒了，他們兩人一起轉過頭看了一眼那隻愛睏的克洛格，林克忽然意識到他跟前輩抱在一起睡的樣子好像完全暴露了。

　　⋯⋯克洛格們應該⋯⋯不會太在意這種事吧？

　　想是這麼想，林克還是連忙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而前輩的臉漲得通紅，慌慌張張地咳了兩聲，一把將好幾隻克洛格扛到肩上，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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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麼，這位德庫樹長老在哪呢？」前輩有點尷尬的呵呵笑了起來，聲音比平時還高了八度。

　　「你就在他肚子裡，你不知道嗎？」林克笑著說道，他在克洛格們的簇擁下站了起來，在近處的蘑菇上找到了他的髮圈，三兩下把頭髮綁成了習慣的樣子，又整理了一下睡得凌亂的英傑服，才向前輩揮了揮手，領著他往樹洞外走去。

　　「什麼東西的肚子——？」

　　前輩一臉驚恐地問道，但林克沒有費心回答他，只是大步跟著克洛格們走到樹洞外頭，找了一個能夠抬頭看清楚德庫樹正臉、卻不必踩上三角基座的位置站好，還小心地避開了附近那兩朵盛開的寧靜公主花。

　　前輩也走到了他旁邊，與他肩並肩站著，仍舊一臉困惑，但還是乖乖地與他一起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魁梧的巨木。

　　「⋯⋯在我不小心睡著的時候，發生了有趣的事啊。」

　　一道老邁的聲音迴盪在深邃的森林之中。

　　只見眼前的巨木突然間活動了起來，樹幹橫切的凸起處隨著說話的聲調起起伏伏，那形狀正如一名慈祥老人的臉龐，有著十分明顯的眉毛和嘴巴。

　　林克早已習慣了這副場景，但前輩卻被嚇了一大跳，這讓他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些。

　　一路帶領他們的克洛格笑嘻嘻地一哄而散，大多數都躲到了兩邊的樹叢中，有幾隻卻是大喇喇地坐到了地上，還有一些比較膽大的爬上了德庫樹的嘴巴邊緣，似乎也打算加入這場談話。一時之間，他們此起彼落的嬉鬧聲讓場面變得熱鬧不已。

　　「這一百年，我一直盼著你的到來。」德庫樹緩緩說道：「老實說，我都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林克搔了搔臉頰，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你帶來的人，實在是個大驚喜啊。」

　　突然被老樹點名的前輩驚得倒吸了口氣，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提及。他的吐息吹得林克耳邊癢癢的，讓他忍不住搔了搔耳朵，努力維持住臉上的平靜，畢竟現在可不是分心的時候。

　　「奇蹟，真是個奇蹟。本來，你我應該是無緣見到彼此的啊，這位古老的勇者⋯⋯」

　　德庫樹慢悠悠地開口，不知何故，他的語氣中似乎有幾分感動。

　　「——你就是曾經在黃昏領域中奮戰過的那位勇者，我應該沒認錯吧？」老樹問道。

　　「對，是我。」前輩點了點頭。

　　「呵呵呵，果真沒錯，我還真是幸運哪。要知道，你我可是位處於不同時間線的兩端，本來應該是永遠不可能在同一個世界會面的⋯⋯」德庫樹說話的語調添上了笑意，所說的話卻讓人摸不著頭緒：「這都要感謝海利亞女神的努力。」

　　林克和前輩對望了一眼，彼此臉上都是困惑不解的表情。

　　「什麼意思？」

　　「什麼是時間線？」

　　聽見他們的提問，德庫樹輕輕咳嗽了一下，以沉穩的聲調，悠長地說起了故事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甚至是遠在我這棵老樹誕生以前所發生的事。」

　　他開始了講述。

　　「在海利亞女神打碎神魂，投入轉世，成為凡人之後，有一段漫長的時代，沒有人記得這位白衣女神的存在——人們只記得信奉創世的三位大神：迪熒、娜如、花柔，卻忘記了這個世界曾經與三角神力一同被託付給海利亞女神的事實。」

　　德庫樹的故事才剛開始，所談及的內容就讓林克驚訝的張大了嘴。

　　說真的，他很難想像海利亞女神不存在的海拉魯，畢竟⋯⋯從時之神殿遺跡，到每一座神廟，都留有太多女神的痕跡，再說，薩爾達的女神之力也是千真萬確地存在著的力量啊⋯⋯

　　「因為祂已經喪失了神格，自然也就從信仰中消失了身影。我猜想，你的時代也對這位女神沒有什麼著墨吧，黃昏之勇者？」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他的震驚，德庫樹十分平靜地問道。

　　「我確實沒什麼印象，我的旅途中只見過光之精靈而已。」前輩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

　　「果然是這樣啊⋯⋯我是在海利亞女神消聲匿跡的很久以後才誕生的，關於祂的神蹟，我也不過就是個傳承者而已。」

　　老樹的語氣裡充滿了懷念。

　　「在我出生之前，曾經經歷過女神時代的，我的父親老德庫樹，因為不願屈服於加儂多夫的野望，而受到了他的詛咒，被蜘蛛侵蝕後殞命了。在他死去的七年之後，托了時之勇者與森林賢者的福，我才能以新芽的姿態，成功誕生到這個世界上。」

　　德庫樹悠然自得地托出了一段全新的故事，這讓林克更加驚訝了：至今為止的多次輪迴中，他從來沒有聽見德庫樹說起自己的往事過。

　　「⋯⋯從那之後，我就接替了父親的責任，一直守望著海拉魯。」

　　老樹嘆息道。

　　「當時，時之勇者雖然成功阻止了加儂多夫最初的崛起，卻也使得海拉魯的歷史出現了不同的分支，時之勇者勝利，卻不再存在的世界；與他回到過去，從一開始就阻止了加儂多夫的世界——這兩者因為時空旅行造成了決定性的不同，而讓海拉魯的歷史分割成了不同的世界，也有了各自不同的歷史發展⋯⋯」

　　林克感覺到身邊的前輩猛地震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他們現下正在談論的這位時之勇者，正是身邊人的導師。

　　⋯⋯德庫樹的話語在他耳裡聽來不過是有些難懂的古代神話，但對於前輩而言，應該像是聽見了親近之人的人生經歷吧？

　　思及此，他忽然覺得有些寂寞了。

　　「——這就是所謂『時間線』的由來啊。」

　　德庫樹終於回答了他們最一開始的提問，他咳嗽了兩聲，以一種非常悲傷的聲音繼續說話。

　　「說來慚愧，我誕生於他勝利後的世界，所以從來沒有機會得知時之勇者回到原本的世界後，又經歷了些什麼。」老樹憂傷地微笑著：「我想，那些後話，你應該會比我清楚得多吧？親愛的黃昏之勇者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願意和我說說他後來的故事嗎？」

　　「您為什麼⋯⋯會想要知道這些？」前輩終於開口了，聲音卻顫抖不已。

　　德庫樹低下了頭。

　　「時之勇者——是我最初的兄弟和朋友啊。」他的語調充滿了感情：「我的父親，老德庫樹，曾經養育他長大，也將他的身世真相託付給了我。正是因為他努力不懈地淨化了森之神殿，我才得以成功誕生，並有機會將他的身世傳達給他本人⋯⋯後來，在他不在的世界，他的事蹟雖然因為公主的努力宣揚，成為了源遠流長的傳說，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我真的——非常想念他。」

　　林克轉過頭去看前輩，卻見到他嘴唇不住地顫抖著，表情也十分蒼白，幾乎像是要哭出來了。

　　前輩與德庫樹談論的故事，於他實在是難以理解，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伸出手，去輕輕牽住前輩的手了。

　　他立刻就得到了回應，前輩回握的力道很大，幾乎都要令他的手指關節疼痛不已。

　　「我很抱歉⋯⋯」前輩的表情非常悲傷：「請您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想想該怎麼說才好⋯⋯那恐怕並不是一個英勇的傳說，或是快樂的故事⋯⋯」

　　德庫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是這樣嗎⋯⋯」老樹垂下了眉毛，語氣依舊十分溫柔：「是我問太多了，你不必過於掛心。光是有這緣分與你見上一面，我已經足夠高興了。」

　　林克咬住了下唇，看了看垂頭喪氣的前輩，又看了看面色憂戚的德庫樹，決定出聲打破這個僵局。

　　他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大聲詢問：「那個——如果如您所說，時間線被分開來了，那為什麼現在我們又會在這裡相見？」

　　前輩捏了捏他的手，像是在傳遞一句無聲的感謝；德庫樹也重新抬起了眉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棵老樹似乎也因為他的打岔，而跟著放鬆了一些。

　　「那是因為⋯⋯後來，海利亞女神終於從漫長的修復中醒來，以萬物主神之姿重新回歸了這片海拉魯大地。」

　　德庫樹繼續回到了說故事的平緩語氣，滿是樹紋的雙眼合了起來，像是正在回憶往事的樣子。

　　「是女神重新修補了分裂的時間線⋯⋯祂小心翼翼地將每一塊失落的碎片拼湊起來，將分裂的土地挪移成合理的模樣，就這樣花費了難以計數的千萬年，才終於將時空分裂的海拉魯重新修整成了現在的狀態，這也是為什麼，如今的海拉魯會比過去要廣大的多。」

　　他們相握的手突然鬆開了，林克疑惑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只見前輩瞪大了眼睛，好像突然頓悟了什麼的模樣。

　　「這就是為什麼我醒來的時候，不是在我原本沉睡之處的原因嗎？」前輩一拍手，把正在思考的事情說了出來：「因為土地的位置改變了，時空也縫合在一起了？這好難想像⋯⋯」

　　「⋯⋯很有可能。不過，正是因爲祂的回歸，海利亞女神的信仰才又重新興盛了起來，也迎來了希卡族科技繁榮的時代，我想那是⋯⋯大約一萬年前的事了吧。」德庫樹若有所思地喃喃。

　　「就是上一代的勇者與公主鎮壓大災厄的時候嗎？」林克問，有點慶幸話題終於延伸到了他所知的範圍了。

　　「正是如此。」德庫樹微微一笑：「真是抱歉，突然對你們說起了這些複雜的往事，你們一定覺得很難理解吧？」

　　「不會，很發人省思。」林克說，有一半是客套話，畢竟他自己有聽懂的部分實在不太多。

　　說完話後，他偷偷瞄了身邊的古代勇者一眼，只見對方仍然陷在自己的思緒裡，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林克不怪他，前輩從德庫樹所說的話中得到的啟發，想必會比他自己要多得多。他只暗暗希望之後前輩會願意與他分享這些想法，不要又一個人獨自苦惱就好了。

　　「唉，請原諒我這老傢伙，一不小心就把話題拖得太長了，讓我們回到正題吧。」

　　德庫樹開口說道，林克可以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又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令他習慣性地挺直了背脊。

　　「勇者林克啊，你是來取走這把消滅災厄的驅魔之劍的吧？」老樹莊嚴地問道。

　　林克點了點頭，這段開場白他倒是熟悉，在先前的輪迴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一百年前揮舞這把劍的不是別人，正是你。」德庫樹說道：「不過你可要小心⋯⋯想要得到那把劍的人，都會受到來自劍的考驗。現在的你，是否還能將她拔出來呢？」

　　前輩像是突然被打醒一樣，猛地看了過來。

　　林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自己心裡卻也七上八下的。

　　「若試圖在身體衰弱的情況下拔劍，就會當場斃命。」

　　德庫樹警告道，一旁觀望的幾隻克洛格則是在一旁胡鬧，拿著一根小木枝試圖演出這個場景，林克偷偷瞥了一眼，默默覺得他們實在很可愛，但他現在真的難以放鬆下來。

　　「無論如何⋯⋯你可要小心啊。」

　　德庫樹說完最後一句話，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也不再有所動作，似乎就這麼恢復成了一棵普通的樹木；本來在旁邊偷聽的克洛格們眼見談話結束，也紛紛鑽回了樹叢裡，各自玩樂去了。

　　原本熱鬧不已的森林立刻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林克慌亂的心跳聲而已。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安，前輩向他靠近了一些。

　　「我沒事的。」他微笑，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該來的終究要來，我不能再逃避了。」

　　「我相信你。」

　　前輩堅定的說道，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還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讓他備感溫暖，便也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對方，把臉埋在戀人的肩上，試圖讓狂跳的心臟平靜下來。

　　在感覺從前輩的體溫中汲取了足夠的勇氣後，他才有些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對方，獨自一人轉過身，邁開沉重的步伐，緩緩地走上了插著大師之劍的三角基座。

　　他聽見前輩小聲鼓勵他的聲音，也聽見幾隻比較膽大的克洛格喊著勇者大人加油，德庫樹仍然保持著溫和的沉默，但他也能感覺到老樹的視線正謹慎地看顧著他。

　　大師之劍靜靜地等待著他。

　　他將雙手放到劍柄上。

　　深呼吸一口氣。

　　然後，開始使勁往上拔，一旦他開始用力，便感覺到四肢百骸中的力氣持續流失。

　　正如天空勇者所說的一般，大師之劍就像個在沙漠中求水的旅人，開始不斷地汲取他的生命力。

　　他咬牙，感受渾身的活力不斷地消殞，不斷向下流動。

　　劍身稍稍被他拔起了一些。

　　還沒有結束，劍的前半段仍然卡在台座裡頭。

　　他已經開始頭暈目眩了，雙手仍然不住地發力，卻已經壓抑不住有些痛苦的喘息聲。

　　又有一小段被他拔了起來。

　　這過程漫長的像是永不停止的旅途，就像他的冒險一樣，是一場沒有終點的競賽。

　　就快要成功了。

　　他咬緊牙根，吞下從喉嚨湧上的鮮血，忍住那渾身像被抽乾了力氣的痛覺。

　　就快要成功了，再拔出最後一段，只要再努力一些——。

　　他可以做到，他必須做到。

　　他做了這麼多準備，不是為了要失敗才來的。

　　就快要成⋯⋯

　　「夠了！」

　　德庫樹沉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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