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没事吧。”

　　凌没有去追击向阳台逃跑的三人，而是一手轻轻扶着像史莱姆一样黏在她身上的雾玖，另一手揉着雾玖被掰疼的关节。

　　“没事…让我抱一会…”

　　“唉…”

　　虽然之前做人质交换的交涉时让那三个人保证过不去向“团体”举报，但凌仍然不太放心，想着还是尽快带着雾玖转移为好。

　　“玖，要连夜跑路了，要不你先进‘空间’…”

　　“不要。我要凌姐姐抱着我…”

　　雾玖将头埋在凌的脖颈里，就连侧脸都被环抱凌脖颈的手臂和乌云遮挡，使凌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锁骨上肌肤感受到略显紊乱的湿热气息还是让凌内心一阵发软。

　　“真没办法…抱好了。”

　　一个普通少女的体重对大剑使用者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凌直接公主抱起雾玖，走出房门，无视楼梯纵身跳到一楼，然后连灯和大门都来不及关，就马不停蹄消失在凝如冰墨的黑夜里。

　　……

　　β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跑着，凭着寻求自由的本能奔向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十分钟前，β在一片有些许灯光渲染的黑暗里，在一片半米高的柔软绒毛环抱中醒来。

　　这是雾玖书桌下的踏脚软垫。他没能理解，也不必理解。

　　手臂上结痂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β却怎么也找不到为他刻下这个伤痕的那个人。无论他怎么呼唤、怎么摸索，都收不到一点回应。哪怕是他的一丝气息、一点痕迹，都像不曾存在过的幽灵，四周只有冷冰冰的无机物漠然哀悼着死寂。

　　…如果不算他的脸上，好像因喷溅而沾染的点点暗红色固体。

　　那是α已然凝固的血。他终会理解，亦不愿理解。

　　“啊啊…”

　　β捂住手臂的伤痕，弓身抢地。他想哭，努力得全身肌肉都痛苦到发生痉挛，却怎么都哭不出声。气管声带剧痛到如同被塞入了一卷砂纸，肺脏中心好像被一团肆意横行的混沌塞满，而那混沌仿佛正裹挟着必要将他由内撕碎的执念般疯狂扩张。

　　仿佛生命与感官存在的意义就只有与痛苦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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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中，β脑内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活下去。”——

　　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以这个千疮百孔的渺小身躯下到一楼的，也不知道大门为什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敞开着。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他已经看到不远处矗立着的门槛，之后他只要翻过那道矮墙，就能拥抱门外代表着自由的广阔寒夜——

　　但就在β距离门槛只剩不到十米的距离时，一只穿着帆布鞋的巨足却轰然踏在了他和出口之间。β收力不及，下身与鞋尖猛然相撞，失控的惯性不留情面地将β抛掷到鞋面，而粗糙的鞋带和鞋面又给β带来了一连串新的伤痕…

　　剧痛几乎将β恐惧和逃跑的力气都尽数剥夺，使他只能在脱力与绝望中蜷缩在鞋面上抽泣。

　　“哥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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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有东西掉在路上了，姐姐先带藤哥回家吧。”

　　三人逃出别墅，跑到半路时，橙突然抛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原路折了回去。于是现在就只有荫和藤二人相伴。

　　藤被荫柔软的小手按在两座山峰之间，少女暖烘烘的体温差点让藤忘记他们还在冬夜的寒风中疾行。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荫跑累了吧，藤感到颠簸的频率幅度渐缓，最后又迎来一次稍微强烈一些的晃动，护住他的巨大躯体才彻底归于平稳。荫靠墙坐到了地上。

　　冬夜的街道上一片寂静，显得荫穿插了轻咳的粗重喘息声格外清晰；胸骨顶着被按在其上的藤剧烈起伏，来回几次就把藤晃得晕乎乎的。但藤没有反抗，甚至不想让荫知道自己在因她的喘气而难受。藤只是继续静静地伏在胸口上，用全身心感受荫的疲惫与痛苦，听那颗奋力跳动的心脏透过胸腔震荡自己的五脏六腑。只有在这种时候，藤才会意识到，无论荫对他来说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巨大许多倍的体型，她在心理上终究只是一个平凡而脆弱的少女，她也会累、会害怕、会伤心、有自己的心事、会为什么事情而烦恼…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依然在用温暖的胸膛为他抵御寒风，保护着更加弱小的他逃跑直到力竭。藤自己却只能继续安静地享受这份温柔，不乱动添麻烦就已是最好的配合，甚至就连为她分担哪怕一点点负担都做不到…

　　身体敏感处被抚摸的触感打断了藤的胡思乱想。

　　十根柔若无骨的纤细笋白先是带着对藤来说不容置疑的力量缠住他的四肢，将他的身体呈“大”字形展开，紧接着，荫用最敏感也最柔软的指肚，一遍一遍、一寸一寸地来回摩挲起藤一丝不挂的身体。自面颊刮蹭至手足，从后背划拨到胸腹，就连处男最敏感青涩的私处也没有放过。

　　“荫…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藤最开始还想伸手推挡，奈何荫的手指过于舒服，没摸几下就让藤有种骨头酥掉的无力感，甚至产生了些许想去迎合她的冲动。

　　很快，藤内心最后一点抗拒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不过，并不是因为藤沦陷在了荫十根手指的抚摸中，而是他隐约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啜泣。

　　十指继续在藤身上缓慢而细心地律动。

　　藤第一次在荫一向细软的嗓音中听到了些许沙哑。

　　“藤，你知道，看到你的定位信号消失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无言。藤用力抱过一根动作渐缓的软玉，轻轻吻在指尖。

　　“我差点以为…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触摸藤了…”

　　“…对不起。”

　　藤好希望荫变成和自己相近的体型，这样他就可以紧紧拥住荫疲寒交加的身躯，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用体温来互相确认彼此的存在；可现在藤拼尽全力才能堪堪环抱住她的一根手指，勉强可以带给荫一丝他并未从指缝中流逝的细微实感。

　　“藤为什么要道歉！如果不是我任性地…只是因为看不惯雾玖的做法…”

　　藤打断荫明显过了头的自责。

　　“荫，别那么说自己。我知道，你是真心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如此痛苦而无意义地受伤甚至死去。”

　　“……”

　　“就像你当初救我的时候一样。”

　　橙按原路返回，重新站在了别墅的大门前。

　　不为别的，橙此次返回只想弄清一件事——人质交换时凌身上所发生的异象，究竟是什么？

　　一般路过民众如果看到相同的景象，或许只会当成障眼戏法，最多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超自然现象；荫那个无可救药的粗线条甚至没有把那玩意当回事。但是，与其他人不同，橙站在一个极为特殊的立场上，使她对于这件事抱有十二分的关注度与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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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还是白跑了一趟吗。”

　　看着长明的灯光和洞开的正门，橙叹了口气。

　　“算了，稍微搜查一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吧。”

　　这样打算着，橙抬起脚，跨过门槛。

　　然后，橙感觉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自己刚刚触地的右脚脚尖。

　　橙敏感的脚背感受到阵阵轻微的颤抖。

　　低头看去。月光下，β侧卧在橙的鞋面上，像一块莹润却带有斑斑血色瑕疵的璞玉。

　　“咦，是一个…男孩？”

　　经过藤的好言安抚，荫的情绪才算稍微稳定了一些，不过还是没有放藤离开她的胸膛和手掌。她还有最后一点疑惑想要得到解答。

　　“藤究竟…为什么突然想要潜入收集证据呢，我记得最开始藤还极力劝阻我插手的吧？”

　　“我嘛…”

　　藤又不自觉地回想起荫刚才痛苦的咳嗽声。

　　“大概想要帮你做些什么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一直受你照顾，我总是这么坐享其成还是会有一点亏欠感的。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我这么小的体型也能发挥作用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好像起了反作用就是了…”

　　听到这个回答，荫突然放开按着藤的手，转而把他双掌捧起提升到和自己面容平齐的高度。

　　在抬升感和乍然袭来的寒冷中，藤抬头顺着两行泪痕仰望，最后与一双含着难以置信和另一种强硬情绪的眸子对上视线。

　　“抱歉，让你这么担心…”

　　没等藤说完，荫稍微颔首，用额头向藤撞去。藤措手不及中被荫一直顶到了背后蜷着的大腿膝盖上。

　　“咳…很疼的喂…”

　　“…笨蛋，活该。”

　　藤知道荫在为什么生气。

　　“这种骂人方式，你是从哪个时代穿越来的啊…而且，我也有真的想去救人的啦。就算不是为了你，我大概也会去的吧。”

　　“别的我不管！反正，对我有亏欠感什么的也太扯了…男人依靠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再、再说了，陪伴本来就是一种双向的给予啊…”

　　“对不起…”

　　男人对女人无条件地依靠，或许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确实是天经地义的吧。藤在内心并不认同。不过，荫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他有些感动。或许自己真的不需要努力为她做什么，只要好好陪着她就好了？

　　“嗯…竟然一下子说出这么这么有哲理的话，难不成荫平常的粗线条都是装出来的？…”

　　为了不让情绪继续低落下去，藤故作沉思。

　　荫抬起头瞪了藤一眼，然后再次把他顶在额头和膝盖之间，并轻轻摇头。

　　“啊疼疼疼…”

　　“你刚才说谁是笨蛋？”

　　“你自己借题发挥的哈，我可没说这么多…咕啊…停停我错了我嘴贱还不行吗…”

　　荫抬起头，让藤重新落在自己的手掌上。看着一脸委屈的少年，眼角泪花还没干透的荫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藤站起来，发现自己正好可以碰到荫的脸颊。藤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舔舐起荫脸蛋上还没干透的泪痕。

　　咸咸的。或许正适合刚经历剧烈流汗的他。

　　“唔噫…不要舔人家的泪啊，好羞耻…唔，还有点痒…”

　　荫下意识想要躲闪，但终究还是没有把脸移开。

　　“你竟然还会害羞？”

　　“……”

　　该死，好像又说错话了。藤在冷汗淋漓中舔舐得更加卖力了一些…

　　橙粗略地搜索了一下雾玖的别墅，除了从一个开着门的密室里找到的一个满满当当塞了十几个男人的铁笼，便再没有其他令她感兴趣的东西；雾玖和凌也不在任何一个房间里，差不多可以确定她们全都逃掉了。

　　至于铁笼里的人们，虽然橙从他们的眼神和举动中察觉到强烈的畏惧和敌意，但她还是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善意，并且提议先去自己家里寄宿一段时间。绝大多数人也都没有提出异议，毕竟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了，还有从正门处捡到的少年。

　　β在橙想把他从鞋面上捡起来、手指刚触碰到身体的时候就因为过度惊吓和劳累晕了过去。橙考虑到他身上的骨折、皮肉伤和明显过于异常的精神状态，没有把他关进笼子，而是让他躺在自己的手心。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橙不禁咋舌。

　　铁笼里的人虽然也都是衣不蔽体、神经紧绷的样子，但起码身体都是完好的，从置物架上把他们提起来的时候也没有谁吓得昏过去。但这个少年不仅仅是在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伤口，就连在昏睡中也是紧锁着眉头，面露恐惧，如婴儿般蜷缩起小小的身子，嘴里不时发出微不可闻的梦呓。

　　看着如此缩在手心的小人儿，橙感觉一向不怎么有太大情绪波动的自己都动了恻隐之心。

　　轻叹一声，橙左手提起铁笼，右手握拳包住少年的身体，便向来时的路走去。

　　“回家吧。天快亮了。”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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