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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浪漫曲,4

[db:作者] 2025-08-10 14:24 5hhhhh 3320 ℃

8.3 仙境 The Wonderland

高梦

路,渐行渐高,盘山而上,车却开得依然不慢——虽然时值夏令,可山间高处,却已经仿佛显出了点点秋意——天很蓝也很高,山花未谢,果已垂枝,大片大片的树,绿的、黄的、红的,层层叠叠地掩映,加之不时瞥见的一道潺潺山泉,或是忽然从窗前横掠而过的鸟儿,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很惬意很开心。

“多美的地方啊,最后还能到这里来,也没什么遗憾了吧……”童晓芳痴痴地朝窗外凝望,眼神近乎贪婪,“小梦,这里好像是仙境呢。”

“嗯,”高梦点头,“你给我做完手术以后,我出了国,后来,和一个石油大亨好了一段时间。我知道那老家伙只是玩玩,反正我无所谓,他倒也没亏待我,知道我喜欢这里,就把整块地都买下来给我,后来,老家伙走了,留给了我一大笔钱。我就回到这里,再后来,遇到了Amy姐和颠当她们,就把这里当作了我们几个人的小窝。小芳姐,如果你想,就把那小黑人扔了,然后一直住下来也不错。至于这个游戏,别去管它了就好。”

“可是我更贪心,我想,睡在这里,会是件幸福的事情。小梦,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决定下来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的,就像当初,咱们去找飞哥时一样。”童晓芳浅笑,两只眼睛弯成两个好看的小月牙,“而且,我想妈妈了。”

高梦没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终点站……仙境。”童晓芳看着对面这个长头发女人,“小梦,快到站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大家醒过来?”

“什么都瞒不过你,”高梦苦笑,“有点舍不得呢,分开了这么久,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聊。”

“小梦,这座德文城,有我的房间吗?”童晓芳歪过头,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

“嗯,”高梦点头,“当然有。”

“那……到站以后,就来送送我吧。”童晓芳笑着,抬起手摸了摸高梦的脸蛋,然后,她把高梦挡在脸前的那绺黑头发撩开了。

高梦的身体僵了僵,本能地想躲开,却始终没动。

“无论你和我变成什么样子,咱们都始终是孤儿院里的那对野孩子,小芳和小梦。”童晓芳欠起身,在高梦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唱的那首歌吗?”

“无论是住在,

美丽的高山,

或是躺落在,

阴暗的幽谷……”

高梦点着头,轻轻唱起来,然后,童晓芳的声音也加进来了。

司徒冰冰

“云上太阳,他从不改变,

虽然小雨打在脸上,

云上太阳,他从不改变,

啊……他不改变……”

钢琴琴声里,一群天使似的的孩子们轻声歌唱,男孩子们戴着红色的小领结,穿着短袖的白衬衫,黑色背带裤,女孩子们则是穿了白色的裙子,头上都戴了红色的蝴蝶结,他们站成两排,脚下是整整齐齐的白袜子和黑皮鞋。

琴凳上的小北回头,与背靠背坐在琴凳上夹着小提琴的司徒冰冰对视,满眼都是笑意。她们时而对望,时而看着台上唱歌的孩子们,时而看向孩子们身后的远处——那里,一对已不很年轻的夫妇执手而立,男人双手撑在一根拐杖上,女人的鬓边带了朵小小的白花,手握着男人的手。两个人的头上都有几茎白发,眼角都有浅浅的鱼尾纹,宁静,却慈祥。

一曲终了,孩子们向台下鞠躬,然后便哄地一下子笑着散开队伍,拥到冰冰和小北身边,直到拿到他们心心念念的装着糖果和玩具的礼物篮子,才一个个蹦蹦跳跳地走开。

“冰冰姐,给!”一个小小的小男孩扯了扯司徒冰冰的裤脚,她低头,看见小男孩手里的玫瑰花。她记得着孩子叫小雷——是刚出生时就被她妈妈遗弃在院门口的——她上次来时,他还连话都说不清楚。

“小傻瓜,送玫瑰花给女生可不是件随便的事情呢。”冰冰捏了捏小雷的胖脸蛋,满脸是笑。

“哼,冰冰姐才是傻瓜!”小雷仰着头,气鼓鼓的,“冰冰姐也是男子汉,应该把这花送给小北姐,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所以小雷才从花丛里拿花给你。”说完,他就跑开,留下司徒冰冰呆呆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朵鲜艳的红玫瑰。

“唉,大傻牛就是大傻牛,还比不上个孩子。”小北揉了揉腰,懒懒地从琴凳上起身,然后一把把冰冰手里的玫瑰抢过来,拉长了声音说,“谢了,我的阿牛哥。”

“冰冰,我……唉……”司徒冰冰的表情有些沮丧,用力抓了抓头发。

“我早习惯了,如果你不是这样,我怕我还会觉得奇怪。”小北把身体软软地贴上来,“好啦,去看看赵叔叔和岳姨吧……老公,一会儿……你和他们说,好吗?”

“和我们说什么?”女人温柔的声音响起来,一只手搭在了小北头上,“小北,你身体好些了?”

“岳姨,吓我一跳!”小北一颤,回头看向走过来了中年夫妇,“我好多了,岳姨放心啦,冰冰从美国回来,一直说来看看您。”说着,她扯了扯冰冰的袖子。

“赵叔叔,岳姨。”司徒冰冰规规矩矩地给夫妇俩鞠躬,“冰冰回来了,好想你们。”

“我们冰冰又漂亮了,也更帅气了。”赵叔叔笑着点头,“看着你们都长大,真好……对了,冰冰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啊?”

“那个……赵叔叔,岳姨,我们……我和小北……我们要……”司徒冰冰结结巴巴地,脸一下子红起来。

赵叔叔和岳姨没说话,小北也没说话,三双眼睛都看向这个短头发的高个子女孩。

“我们要走了。”半晌,司徒冰冰憋出了这五个字,然后,她又急急忙忙地开口解释,“不是,我是说,我要带小北一起走了……去……去……”

“去哪里?去干什么?”岳姨的眼睛深深的看过来,眼神里满是询问。

“瑞士……对……瑞士。”司徒冰冰终于开口,“赵叔叔,岳姨,我和小北要去那里结婚了,然后,会在那里定居,可能……我们还会要个孩子……”

“哦?”男人抬头,用眼光看向旁边的小北——长头发女孩把身体紧紧贴在短头发女孩身边,脸蛋红红的,嘴角在笑,眼睛里却湿润,“嗯,冰冰回来时,说要给我件礼物,想不到是这个,我很开心……只是,以后我们可能不能常来看您们了。”

“傻孩子,我们很开心,父母哪有不希望孩子好的。”岳姨开口,她的手摸着小北的脸蛋,“你们都大了,我还记得我们刚接手这孤儿院的时候你们的样子……一晃,好多年了。”

“是啊,您和赵叔也比从前老了……”司徒冰冰冲口说,然后忽然“哎呦”了一声,脚面被小北的高跟凉鞋狠狠跺了下,她一怔,慌忙改口,“不对,不对,赵叔叔和岳姨一点也不老,真的。”

“这头牛就是这样傻乎乎的,”小北朝着两个人伸了伸舌头,却忽然注意到岳姨鬓角的小白花,“岳姨,这是……”

“没事,来,给你们看看我们的玫瑰园。”赵叔叔说着,挽住了岳姨的腰——那女人把头埋在他臂弯里,趁着转身的时候擦了擦眼泪。

院外不远的草坡上,添了一片野玫瑰,红的,黄的,和白的,在风里摇啊摇的——司徒冰冰和小北走近前去,才看到那片玫瑰丛中有块小小的石头,石头中间,嵌着一张嫣然微笑的女孩照片,披散着微黄的长头发,脸很秀气,颈间系了条淡紫色的纱巾。下面,镌了两行小字:

“爱女赵霞,长眠于此,

她是我们的天使,她永远与我们同在。

父:赵勇。母,岳瑶。”

“赵叔叔,岳姨,这么多年,我们从来不知道你们有个女儿。”司徒冰冰一下子有些失神,只是轻轻把岳姨搂在怀里——从前,岳姨也这样搂过小时候的她,但现在,岳姨显得比那时候矮了一些,而司徒冰冰已经比她高出一头了。

“霞儿从小身体不好,所以我们一直让她住在无菌房里,也没让这里的孩子见过她……其实,我们知道她一直喜欢花儿。”赵叔叔的声音有些发颤,“其实她从小都羡慕你们,所以,能睡在这,她很开心……她是天使,不是吗?”

“嗯,”小北点了点头,“赵叔叔,岳姨,这里,从小就是我们的仙境,你说,我们把这里的名字改改好吗,我想,应该叫这里‘天使堂’。”

“天使堂……”岳姨怔怔地重复了一句,“老赵,小北说的没错,这里的孩子们,不都和霞儿一样,是咱们的天使吗?”

赵叔叔没说话,他忽然张开曾经宽厚的双臂,把冰冰和小北的头颈一下子搂住了,然后,岳姨也把头凑过来。

“冰冰,不管你们去哪里,记得要对小北好,还有,你们两个孩子要永远记得,要幸福。”这个女人说着,并没有控制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赵叔叔,岳姨,我俩……要走了……可……我想再叫你们一声。”司徒冰冰的声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你不是在叫吗?”岳姨的声音也有点发颤。

“爸……爸爸,妈妈。”司徒冰冰轻轻地开口。

“爸爸,妈妈。”小北也跟着她,叫出了这四个字。

她们哭了,可她们也在笑。

阳光下,玫瑰从里的霞儿看着搂在一起的四个人,笑得春花灿烂。

灵儿

“娘……爹……”灵儿依旧穿着她那一袭白衣,仙子般地侧坐在高高的树冠里,自言自语。

她胸前伤口的血已经开始逐渐干涸,依旧很疼,但她似乎早已经习惯,只是把赤裸的双足荡啊荡的,托着腮,看太阳一点点升起来。不时有鸟儿停在她肩上或者膝头,她便用手指逗弄着它们玩一会,再让她们飞走。

H把那个背锅侠和那个小交警铐在一起就走了。灵儿知道H是赶着去赴她的约会,要给那辆车上的某个人一个惊喜。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该做的事情,始终要做完。

这个地方,是她们选好的,有曲凡在,她们自然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她看着那个叫被称作“铁骑”的黑皮肤短头发的女人骑着黑色摩托冲过来,看着她皱着眉毛读那封信上的内容,看着她把信折好,然后,她看到那个歇斯底里的老男人拉住了蒋宁的手臂,看到蒋宁抬起枪一枪把他放倒,然后急匆匆地进去,过了半晌,又急匆匆地出来。

昨夜这场雨,洗掉了这个城市里好多污秽的东西。可是,真的能完全洗干净吗?

灵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至少她知道,今天会有很多人很烦的。

估计,不久之后那间小酒吧就会被包围了,而里面昏睡的那个长头发姑娘会被救起来。灵儿一点也不担心这些事,因为那个聪明的女孩子自然会知道怎么去对警察说话。

哦对了,海天楼也是,那里面还有十三具尸体,完整的和七零八碎的。

灵儿很好奇那个老男人出来时会是什么表情,也很好奇自己会对他怎么作——她知道自己该恨他的,毕竟,这个男人害了她妈妈一生。

她忘不了她妈妈在船上被一个又一个人蹂躏时的那种绝望的表情,永远也忘不了。

“灵儿,你要对我发誓,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面对面的见到他,就一定要替我亲手杀了他。那个人,他的血是脏的……记住,别拿他当你爹看……答应娘,答应娘……一定要做到,一定……对我发誓,对我发誓……如果你做不到,就像你娘一样,在穿刺杆上……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穿刺杆……吗?”灵儿苦笑,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怔怔地看——其实,那并不是一方真正的手帕,而是一方洁白的人皮,上面,刺着一条青蓝色的九头蛇,每个头,都是同一张清丽脱俗的女人的面孔——她妈妈的脸。

“娘,我又见到赤狐的女儿了,”她对着那刺青幽幽地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让那个男人活下去,才会是对他最大的报应……嗯,我也见过他了,在别人要对他出手的时候,我拦下来了,或许,我是觉得他应该是我的猎物,又或许,不是那个原因……我念了你曾经念的那首《湘君》,他要我了,还射在我里面了,而且,他记得你……不过,娘,你放心,灵儿是不会背弃自己发过的誓言的。”

想着,她把那块人皮珍而重之地贴身收起来。然后,她自言自语了一句:

“小蝶妹妹,赤狐之女,今天上午我还是会再试一次……如果不成的话……”她忽然抿起嘴笑了笑,“不成,更好,至少我可以在属于我们的仙境里真真正正的再见你一次,我的……爱人。”

孙莉

朦朦胧胧地,孙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咸咸的,湿湿的,让她想起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窗外是连绵的山,可是,那股味道却依稀还在鼻翼之间弥散,挥之不去。她抬起眼帘,看过去,看到高梦深邃如黑宝石般的眼睛。

“Moana,你醒了?睡得好吗?”

“嗯,梦里我闻到大海的味道了,可是睁眼时却发现在山里。”孙莉苦笑,“给我的不会只是个池塘吧。”

“云和山的那一边,你怎么知道就没有海?”高梦淡淡地笑,“别忘了,这里可是我们的仙境,有房间可以休息,有树林可以野餐,有山道可以跑马,当然,也有海可以游泳,我们甚至还有独木舟。”

“那个……”蜷缩在座椅上的谢一岚把头抬起来——孙莉这才想起这是这个纤细干净的短发女孩子上车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我选在你们的树林里可以吗?会不会……把这么好的地方弄脏了?”

“傻瓜说傻话,”高梦笑着眨了眨眼睛,“既然来了,这片地方就属于咱们大家了……什么也别想,轻轻松松地把自己放开就好。今晚,咱们会在树林里点篝火。”说着,她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谢一岚一眼,“Helene,小心点,那林子里有野兽的。”

“是吗?”谢一岚苦笑,还想要说什么,忽然,黄影一闪,一只鲜黄明艳的黄莺儿已经自顾自地从车窗飞进来,落在她小巧的膝头上,一跳一跳地,扬着头朝她看。谢一岚忽然微笑了下,伸出手,仿佛想要摸它背上的羽毛。可那鸟儿却已经扑棱棱地飞起,对着窗边的刚刚醒来的江馨月啼了几声,从她身边穿过车窗,跃上了不远处摇曳的枝头。

这个一身白衣长发女人怔了怔,咧了咧嘴,想笑,眼圈却红了——孙莉当然知道她想起谁了。

“难道,这里真是仙境吗?”孙莉不由得有些发痴,她忽然感觉可能今天会是充满惊喜的奇妙的一天——空气里隐隐约约的海的味道让她很舒服,她索性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始惬意地看山间的鸟,听曲凡把音乐的声音调高。

那是一曲颇为古老的萨克斯风——《回家》 。

“莉莉,想不到咱们也有自由自在的一天。”孟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来,托着腮朝孙莉笑,纤细的手臂上,精美镂空的金质臂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眩目的光,“你说,咱们死了以后,灵魂会不会变成鸟儿,然后也这样自由自在地飞?”

“所以骕骦跑累了,要长翅膀吗?算什么?天马流星拳 吗?”孙莉刚想答话,伍凌的声音却响起来,她媚媚地伸了个懒腰,“要我说,你还是做你擅长的比较好,比如,死了以后变成一匹大洋马什么的。”

“伍凌,你!”孟爽的眉毛挑起来,手不自主地向腰间摸过去。

“别急,按顺序来,我想,今天咱们都会成功死掉的。”伍凌嘻嘻地朝她笑,声音云淡风轻,“对了,听人劝吃饱饭,你不会蠢到没带骑马装吧?那样,你的小仙女可是白到这里等你了。”

“伍凌,你一定知道很多事,为什么不告诉她?”看着一下僵住的孟爽,孙莉再忍不住,终于开口,“毕竟,我们的都快要……”

“我唯一你们多知道的事是我们的这位叫做颠当的美女司机名不副实,车开得这么快,却一点儿也不颠当。”伍凌轻笑,打断了孙莉的话,抬起眼睛迎着曲凡从后视镜里递过来的那道“恶狠狠”的目光,笑得更开心了,“还有,来了,就享受,把一切都放开,不管怎么选择,至少,到最后了,别给自己留遗憾……对吗,茉莉?”

她说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孙莉,而副驾驶上,另一个“茉莉”清澈的声音却传过来:

“善男子!此菩萨及末世众生,修习此心得成就者,于此无修,亦无成就。圆觉普照,寂灭无二。于中百千万亿阿僧祗不可说恒河沙诸佛世界,犹如空华,乱起乱灭,不即不离,无缚无脱。始知众生本来成佛,生死涅槃犹如昨梦。”

何静的声音清澈得有如一泓山泉,回过头,笑得淡定从容,“你是茉莉,我也是茉莉,我明白,所以你也会明白。”

“生死涅槃,犹如昨梦?”孙莉愣了愣,呆呆地重复。

“你是说我每死一次都是做梦?还是我每次做梦都死了一次?”Amy从孙莉身边坐起来,表情满是疑惑,“我听不懂,不过我知道我们快到家了,Moana,一会你愿意陪我去游泳吗?我记得只有你选了和水有关的选项。”

“嗯。”看着Amy的眼神,孙莉忽然不想再多想什么了,她只是微笑,然后朝Amy点了点头。

车开始减速,高梦把话筒拿起来,清了清嗓子,便在萨克斯风的旋律里开口:

“一路的劳顿,我们把大家带到终点站了——这里有栋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里曾经是我们几个的小窝,现在开始,也会是属于大家的小小乐园。或许青春不会长久,或许生命力有这样那样的不开心,但今天,就像伍凌说的,我希望大家能真正放松一下,看看这天和地,花和草,山和海,如果留心,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小小惊喜。纵然不愿停留,但至少可以留恋,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毕竟,这段短暂的光阴,谁都不应该有遗憾……”

听着高梦的话,孙莉把目光投向向窗外——遥遥的,是一幢白色的花园别墅,房前,依稀,绿草如茵。

“虽然不一定事事都能如愿,至少,对我这样的人来讲,这已经是很好的告别了,不是吗?Lily?”

孙莉对自己说。这次,她终于没有再蹙眉了。

红蝶

“告别?……冰冰,小北,你们……?”红蝶抬起头,看着面前自己的两个死党,眼神之中满是诧异。

她强迫自己深深地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没有用,她觉得自己的头很晕,几乎要摔倒。

本来在她的计划里,说出告别的应该是她自己才对的啊。

开始接到司徒冰冰的电话时,她还以为冰冰是知道了自己和杨梦菡在一起才赶过来的,所以她中断了和杨梦菡谈话,告诉她那条美人鱼差不多该醒来了,让这个一时还没法完全接受现实的始终沉默的大眼睛女人一言不发地转头冲回到病房去。

这样可以给她多点时间接受,同时也好和司徒冰冰错开。

红蝶原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现在她后悔了。因为她在要跌倒的时候,连那朵带刺的红玫瑰也抓不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腿很软,就这样慢慢地坐倒下去。

司徒冰冰站在她面前,身体笔直,甚至有些僵硬,旁边是长发飘飘小鸟依人的小北——和以往不同,这次,她俩就这样挽着,谁也没有伸手把她们的好朋友扶起来。

“为什么?”好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小蝶……对不起,可是……”司徒冰冰的脸有点红,声音低低的,却坚决,“可是我决定了。”

“为什么?”红蝶还是重复她的三个字。

“吕绿死了。”司徒冰冰冲口说,“昨晚,在海天阁。她把她的十二个前男友招到了一起,然后,活活被那群畜生干死了。”

“我知道,然后她被分尸了。”红蝶的声音依旧冷冷的,“那个视频是直播的,估计现在,所有还会喘气的怡红快绿会员都知道了,蒋宁和我爸爸也知道了。还有,司徒冰冰你别忘了,我和吕绿,就是那里的红和绿,Lady Crimson和Miss Emerald,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我会知道这些事。可是,她的事情不应该和你们扯上关系的,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那时,我在海天阁,看到那些臭男人,我气不过……就把那群家伙都毙了。”司徒冰冰咬了咬牙,把胸高高挺起来,“所以,杀人偿命。”

“司徒冰冰你别瞎说!”小北忽然把话抢过来,眼睛望着红蝶,声音平静,“小蝶,是我们,我们两个,我们都开枪了。”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是吗?”红蝶抬起头,眼光冷厉地看着司徒冰冰,“司徒冰冰,咱们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我自己在街上晃,有个家伙想奸杀我,我把他引到路边的公厕里,和他做爱,脱下我的丝袜让他边干我边勒我的脖子,然后,在他爽到极点的时候,我拿这个……”她从自己的随身手包里拿出了那个尾端是锥子形状的打火机,朝司徒冰冰晃了晃,“插了他一共十三下,先是后背,然后我干脆骑在他身上插他胸口,每插一下,他就射一下,都射在我里面了……爽,真爽……”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先不说在美国时我手上的人命,就说这个人……杀人偿命是吧?既然你司徒冰冰说了杀人偿命,那你现在给蒋宁打电话让她来抓我,或者你直接一枪毙了我也行……要不还是算了,免得你们麻烦,我自己来!”

说着,她手里寒光一闪,那把锥子的尖端已经直接向着自己的脖子插下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蛋上,锥子落在地上滚出好远。

司徒冰冰大张着眼睛,手还保持着挥出去的动作。

“聂鑫你别犯浑了,那不过是……”她的声音忽然显得有些虚弱。

“再不堪,那也是一条人命,更何况是我勾引他的,杀他的时候我也很兴奋——按你的逻辑,我杀他,是取乐的,这不该杀人偿命,你们打死那十二个畜生才该偿命,是吗?还有……”红蝶扬起脖子看着司徒冰冰,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爸爸,他的所作所为,又该怎么判断……如果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才不得不死,是理由,也要等到我们这些更该死下了地狱再说……好了,还有吗?有就继续说给我听!”

“我累了!”司徒冰冰没有回避,反而迎着红蝶的眼睛看过去,冲口吼出了这三个字,“小蝶,这么多年,我其实很开心,但是……我真的累了,而且……飞机上那一对儿,小北……蛮羡慕的,所以我……”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小下去,开始结巴,两颊也一下子涨得通红。

“所以你也不想再去找你的曲凡姐了?”红蝶歪着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和我出国的时候,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要找到她,然后……”

“亲手杀了她,如果杀不了,就和她同归于尽,或者,死在她枪下。”司徒冰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时候,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北,瘦弱的身体忽然间摇晃了一下,而司徒冰冰马上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了。

“小蝶,你是我司徒冰冰的死党,从小,我就说要做你的保镖,所以,害你的人,不管是谁,我也一定会和她拼命到底,”司徒冰冰看着红蝶的眼睛,话音不高,但是坚决,“但是,人海茫茫,和你在美国这几年,我灰心了,也累了……”她说着,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却渐渐浮起一抹笑,“知道吗?回来这几天,我天天和小北在一起,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所以,我对自己发了誓,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不想再和小北再分开了,我的命……应该是她的,所以,聂鑫,对不起,以后,我不能再用自己的命保护你了。”

红蝶没回答,只是看向冰冰怀里的小北,这个长头发女孩子紧紧地咬着嘴唇,用力地眨着眼睛——她在笑,但是她也哭了。

“什么时候?”半晌,红蝶终于冷冷地问了一句。

“听小北的,她说十年后,就十年后,她说今天,就今天。”司徒冰冰的语气坦坦然然的。

“司徒冰冰,你不会不甘心吗?”红蝶自己其实是不甘心的,所以她又问了一句。

“会的,我有很多事情放不下,比如我放不下你的安全,我知道还有很多人要害你,特别是那只纹着红玫瑰的黑蜘蛛,比如我其实一直看不惯蒋宁那副牛逼哄哄的臭脸,即便他是聂叔叔的女人也好,我觉得,论枪法和身手,我一点不比她差……”司徒冰冰絮絮地说着,“可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了……小蝶,咱们回来的那天,你对那只彩雪蛛说,我们应该有能力自己来主宰自己的生活、尊严、美丽和幸福……是吗?”她松开了搂着小北的手臂,跪下来,把红蝶的身子环住了。

“对不起。”她在红蝶耳边说。

“对不起。”红蝶也喃喃地说。

“对不起。”小北也跪坐下来,她的声音沙沙哑哑的。

三颗头贴在一起,两张嘴开始吻,一双眼睛看。

然后,她们都流泪了。

……

“司徒冰冰,郭梦北,我他妈的真羡慕你们两个。”半晌,红蝶把头抬起来,轻轻地说,“放心吧,想做什么就去做,而且,我也不会再让你们担心我了……朋友一场,不管你们选在什么时候,明天……我在我的小别墅给你办个party,如果可以,我把蒋宁和杨梦菡都约过来,给你们给比试的机会……我不想你们有遗憾,我自己也不想,起码,我还想再听一次你们的合奏。”

“明天的那里,会是属于我们的仙境吧……”小北痴痴地说——她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开始嗡嗡地震,她看都没看,就把电话远远地丢开了。

“那是谁的电话?”司徒冰冰问了一句。

“不重要的,阿牛哥,今天也好好陪我,好吗?”

“嗯,一会儿,我想给你件礼物……”

“喂,司徒冰冰,郭梦北,你们两个是要在这里虐死我这只单身狗吗?”

“那个,小蝶,我脾气不好,出国的这段时间总是凶你,对不起……”

“求求你们两个了,春日苦短,快从我眼前消失吧,现在立刻马上!”

“小蝶……”

“走吧,明天我会有惊喜给你们。”

“小蝶,我们……”

“走!好吗?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哭行不行?”

短发女孩挽着长发女孩慢慢地站起来,迟疑了一下,终究走开去,留下红蝶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草地上。

半晌,直到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红蝶这才开始轻轻地哭泣,然后,她终于开始放声哭出来。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似乎有个纤瘦而温暖的女人身体抱住了她,她猜那是杨梦菡,所以她把她一下子狠狠抱住了。

“杨梦菡,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吧……”她闭着眼睛哭泣,鼻涕和口水也都流出来,但她没管。

“小蝶,是我,菲儿……”那女人拍了拍她的背。

“菲儿?你没走?”红蝶愣了愣,把身体抽出来,看对面跪坐的红衣女孩和她蓝色的眸子,“梦菡呢?”

“我不放心,还是让Lucas送我回来了。“菲儿苦笑,“杨琳出去了,小美人鱼刚醒,她那个朋友在陪她,还有,你说要她帮你的是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

杨琳

“是你!?”

“是你?!”

钻进出租车的时候,杨琳和驾驶位上的小伙子同时张大了嘴。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的。

“今天去哪里?N大还是琳瑜伽?”司机问着,递过来一杯带冰的可乐,“我只喝了一口。”

“N大又没比赛,喂,你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我?”杨琳把可乐接过来,大大方方的喝了一口,然后咧开嘴朝他笑,“看来你今天很闲?”

“比起做别人的生意,我当然更喜欢做你的。你朋友?”他对着后视镜,朝杨琳身边那个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白色T恤和牛仔裙,赤着脚的女孩子看。

“嗯,星儿,我朋友。”杨琳微笑,“出发吧,一会不忙的话,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像上次一样吗?”他回过头朝她笑,“群雄混战?对我来说,这个瑜伽馆简直是我的仙境。”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张琳瑜伽的VIP卡……这次没那么多人,不过还是要你先看一会,然后帮我做下摄影师。”杨琳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可能会有段时间涨得有点难受,但我会补偿你,我知道你没问题的……对了,我的内裤还好用吗?”

他顿了一下,本能地踩了下刹车。杨琳笑得几乎把可乐喷出来。

“事不过三,这是我第二次坐你的车,”她笑着扳着手指,“一会儿再送我们回来,是第三次,然后就不一定见得到了。不过也好,见面次数多了,我蛮怕你精尽人亡死在温柔乡里的……不过,你还是可以送我朋友回家。”

“本来就是一场大风刮来的缘分,我知足。”他苦笑,“我有VIP卡,想来也会有机会,更何况今天还可以再送个美女回家。”

“到我家里,愿意的话,我也会和你做。”陈星淡淡地说出了上车以后的第一句话,“进我家门的男人,或者对我提要求的,我都不会拒绝。今天是安全期,你可以不带套,我也没有,如果要戴,就自己买。”

一脚更重的刹车,杨琳的可乐溅出来,洒了他一后背。

“你的朋友果然不一样。”青年司机缩了缩脖子。

“当然,别忘了我是奇异公主。”杨琳笑起来,大大咧咧的拍了下他被可乐湿透的肩膀,“帅哥,今天你要加油,好好表现,给我留个好印象,本公主看好你。”

童晓芳

“奇异公主?冰雪女王?或者……Elsa?”看着门上挂着的那朵雪花形状的挂饰,童晓芳浅笑。

她把门推开了。

房间很宽大,视野很好,阳光也很充足——橡木地板,白色的衣柜,有着椭圆形状镜子的梳妆台,宽大而松软的床,简单而不失风格的吊灯,一切都让人觉得分外舒服和惬意。脱下高跟鞋,赤脚站在地板上的时候,童晓芳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轻松。

“这么明媚的阳光下,穿这身黑色的旗袍,终究不大合适。”望着镜子里婷婷玉立的自己,她微笑,纤细的手指轻盈地挑开扣子——黑色丝绸面料的旗袍沿着她完美的女性曲线滑落,与皮肤接触,感觉很温柔很舒服,看着它堆在自己腿边地上的时候,她忽然淡淡地微笑。

镜中的短发女人,风姿绰约,温婉而精致,那张脸,看不出一丝斧凿的痕迹。

——童晓芳,你用这张脸活了多少年了?或者,你是不是已经开始认为自己生下来就是这样了?

她苦笑着想,手上却没有停,把文胸和内裤也褪下去了。

褪掉身上最后的一丝束缚的时候,她开始仔细欣赏镜子里那具完美无瑕秀丽窈窕却又不失健美的躯体——脖颈修长,肩头光洁如玉,乳房不是很大,但是丰满而高挺,乳头是粉红色,周围的两抹红晕柔柔地扩散,和胸前用红丝绒线吊着的那个小小香囊交相辉映——那是分别的时候苏耘送给她的。腰臀的曲线很精致很完美,双腿修长而丰满,股间,乌黑阴毛修剪成很整齐的一个倒梯形,优雅地点缀着微微隆起的阴阜。

她忽然想起柳婷婷,那个曾经与她同住,现在却已经永远沉睡的,留着马尾辫的女孩——她总是很随便的样子,不修边幅,不讲打扮,还有着乱蓬蓬而非常茂密的腋毛和阴毛——她忽然觉得这种随随便便的样子很快乐。

——其实穿旗袍也罢,穿短裤也罢,化妆不化妆也罢,甚至用那张脸也罢,洗干净脱光衣服都一样是我自己,我终究是我,童晓芳,或者张小芳,从来也没变过……

她想着,信步走过去,推开了浴室的门。

她忽然记起,在门前分开的时候,高梦曾经对她们说会给她们一小时的修整时间,然后会再在大门口会合——可是,她需要什么修整吗?婷婷去了,小绿也去了,本来她是想在那个酒吧里就结束掉的,所以她根本没有带什么行李——她原本想带滑冰服和冰鞋的,但是她知道这里不会有冰场,所以她索性把它们都锁在了卉卉冰场的19号更衣箱里,这样,至少在卉卉想她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看看。

或许李斌也会,他会吗?还是他会更喜欢看到卉卉穿上那身衣服?

童晓芳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一只脚却已经跨进了漂满花瓣的白色三角浴缸。

温热的水,柔柔地亲吻她光洁的肌肤,很舒服很惬意,微微的有点硫磺的味道,她知道这是山间天然的温泉,于是便跨进去,轻轻坐下,再躺下,让水浸润自己的四肢百骸。

似乎很久都没这么放松过了,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

——高梦,小蝶,苏耘,霞儿,何静,吕绿,嗯,还有那个男人……

整容,纹身,美容,头发,按摩,嗯,还有勾手四周跳……

童晓芳忽然发现,这将近三十年的时间,自己也曾经留下了很多东西。

这让她忽然觉得很开心,于是她索性心满意足地滑下去,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浸在浴缸里。

“让她们去玩她们的,Just let it go。”她自言自语,“在这个仙境里,任何任性的行为都应该被原谅的,何况我是下一个……所以,我就在这里脱队吧。”她自言自语,忍不住唱起那句属于她的童谣来:

“八个小黑人,德文城里去猎奇;丢下一个命归西,八个只剩七。”

这样才对,最后一点时间,我应该留给自己享受不是吗?但是,不着急,我还没有找到霞儿给我的礼物。不过,先不管它了,这么好的温泉水,要先好好泡一泡,现在可是难得放松的沐浴时间呢。

——霞儿总是建议我在太累时泡泡澡的,嗯。

躺在水里,童晓芳及时收敛了自己的思路,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把自己的身体尽量多地浸到水里去,合上眼睛,舔舔嘴唇,左手柔柔地盖在胸前,右手却顺着腰腹的皮肤一路滑下去。

——好舒服,似乎很久都没这么舒服过了。

童晓芳的手没有停下来,把头枕在浴缸的头枕上,微微分开自己的两条长腿,开始轻轻地呻吟。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

当然,她知道那是谁——那是她同年的玩伴,也是她的顾客和作品——在下车之前她们就约好了的。

童晓芳没有做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睛也没睁开,只是继续用自己那双被霞儿称为有魔力的双手让自己快乐。

直到那个女人的身体从后面跨进浴缸时,她才往前挪了挪屁股,给来人留了个位子。

她感觉有一对弹性十足的乳房贴住了她的背,同时,一个毛茸茸的耻丘也抵住了她的尾骨。

然后,童晓芳回过头,感觉一只修长的手摸到了她脸上。

她依旧闭着眼睛,却张开了嘴。

然后,她们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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