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招吧小凪！戀之呼吸第三型，戀貓時雨！」

蜜璃憑著自身鍛鍊的呼吸法，讓行動更加輕盈，如同貓一般，腳跟輕提，眨眼間就躍到凪面前，手裡的刀也順著躍落之勢揮砍下去。

不過面對普通人，蜜璃當然並未用上全力，手中的刀也是無殺傷力的木製品，畢竟這只是日常的練習罷了。

凪幼時受教於母親，也和蜜璃切磋多年，倒也能接下對方的招。只見她輕步微移，身體側挪，俐落的閃過劈擊。旋身的同時也分別擊中蜜璃的手腳，沉重的敲擊震的蜜璃手腕發麻，腳步踉蹌，幸虧及時穩住才不至於跌跤。

如此漂亮的反擊讓蜜璃眼睛閃亮，更加興奮。

回擊的小凪好帥呀！讓人小鹿亂撞的……看來自己也得認真應戰了。

蜜璃甩甩鮮豔的粉綠髮辮，朝凪拋了個淘氣的飛吻後，重新舉刀蓄勢。兩人眼神交會，緩步兜圈，尋覓到對方露出的破綻後，雙方再次交鋒。

蜜璃的肌肉密度是普通人的八倍，即便刻意收斂力道，刁鑽凌厲的攻勢仍勢如破竹。而凪憑著縝密的思考，總能準確分析局勢，找到空隙趁機反擊。賭上自尊的雙方你來我往，一時之間竟難分軒輊。

不過身為人類，終將面臨體能的極限。激烈碰撞的攻防幾番下來，凪的體力漸漸跟不上。一個大意，刀尖歪斜，蜜璃見狀逮住了空隙，舉刀向前直伸，貼著對方的刀鋒迅速滑過。轉眼一瞬，蜜璃已用刀鍔卡住凪的刀身。凪轉動手腕想抽刀脫困，卻發現在蜜璃的刻意施力壓制下，她根本動彈不得，手中的刀形同虛設。接下來她只有兩條路：只要蜜璃稍稍使力，她就會連人帶刀飛出去撞在牆壁上。又或者，她直接放棄手中的刀，空手應戰。然而赤手空拳的自己是毫無勝算的。

凪不想做困獸之鬥，該放棄時就該放棄。這只是日常練習，沒必要讓自己添增傷勢，影響到鍛刀工作。

於是，她爽快地鬆了手。

「我輸了。」

她含笑讚許地看著好友「不愧是蜜璃，刀法越來越精湛了呢。」

被讚美的蜜璃心花怒放，抓著木刀，害羞卻開心地扭擺身子「小凪真是的！說的這麼離譜！人家被誇讚的都要飛起來了。」

蜜璃又蹦又跳不住尖叫，誇張可愛的反應讓凪忍俊不住，取過一旁的水給她，再拿毛巾打了溫水，細心地幫忙擦汗。方才針鋒相對的緊張局勢，瞬時化為輕鬆的親暱日常。

「說起來，小凪會的事情多呀！上次跟妳一起去採集礦石，人家都快被迷暈了！不管是火藥的調配還是環境的探測，都好帥氣啊！除了這些，小凪連劍術也會！根本是無所不能的天才了！」

蜜璃被照顧的舒服，又開始滔滔不絕「刀匠村位置隱蔽，又有劍士輪番駐守巡視，據說這幾年主公更是加派多一倍的人力。我覺得算是很安全了，所以小凪其實可以不用這麼累的嘛！刀匠要學的東西已經好多了，還要排出時間練習劍術，都快沒時間吃飯睡覺了啦！」

蜜璃所說的加派人力，正是當年母親逝世後才調整的配置。一想到當年母親的慘狀，凪的面容隱約黯淡。

刀匠為產屋敷家效命，精心煉造日輪刀供劍士們使用，而作為等價交換，產屋敷家也會派劍士們輪流駐守刀匠村，以保珍貴的鍛刀人才安全無虞。這也就是為何刀匠們可以無懼黑夜，安居度日的原因。既然自身無力與鬼抗衡，那就以其他方面的能力換取庇護，兩者互利共生，正是刀匠村數百年來在亂世中的生存法則。

只是，這樣的法則也並非萬無一失。至今凪仍未明白，到底當年那隻惡鬼是如何尋得村子的位置的？是刀匠村被人出賣了？還是時運不濟碰巧被找到？

她只知道當時駐守在村裡的劍士們被全數殲滅了。而摯愛的母親，也未能倖免。

也是到了那一刻，她才切身瞭解，原來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人還是得自己保護自己。

因此凪並未喪母打擊而頹廢刀術，比起只能等別人守護的茫然不安，她希望至少由自己掌握一份力量。

「我只是，不想被未知的命運左右而已。」

凪神色平靜，壓下心裡再次浮現的陰霾，輕聲說道「沒有人知道鬼會甚麼時候來襲，劍士們也無法顧及所有的性命。既然我還能拿刀，我就想多練一點。」

「就算永遠比不上劍士的水準，我也想親手保護，而不是被動等著別人來拯救……」

即便機率渺茫，即便以死拚搏也不見得有好結果。至少面對死亡時她也不想讓鬼太輕鬆，想吃掉她或是她重要的人，還得先承受拚死反撲的代價。

聽到好友的肺腑之言，蜜璃又敬佩又心疼。也顧不上兩人對打完滿身汗味，哭著撲上去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可是小凪不孤單啊！我會保護妳的！還有富岡先生也是！」

一說到富岡義勇，蜜璃再次暴露藏不住話的本性，說起上次跑去修鍊場把人家痛揍一頓的事情。她抱怨富岡義勇是個無情冷淡的臭男人，這麼溫柔賢慧的凪居然還不珍惜。蜜璃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說無論是作為朋友的相挺還是生而為人的正義感，都驅使她一定要出手教訓一下，還說到富岡義勇被她揍得鼻子都扁了還是不肯道歉，之後還是得想個辦法讓對方認錯——

蜜璃幾乎把富岡義勇從頭頂到腳趾都抱怨一番，渾然未覺自己抖出了多大的秘密，直到她說到某個段落，有些口乾舌燥了，這才發現凪的臉色慌張錯愕，慘白如紙。

「蜜璃妳怎麼會……」

像是被人發現甚麼羞恥的事情似的，凪怕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從未跟任何人說過……從來沒有……」

蜜梨的表情瞬間僵住了。

完蛋了完蛋了！剛才太得意忘形，居然把小凪的秘密給說出來了！蜜璃心裡不住哀嚎，對於好友的私心她多少看的出來，只是考慮到凪的名譽，她也不能主動提起。只盼著哪天凪願意說了，她一定為朋友的愛情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結果，還是自己沉不住氣，太不成熟了。

蜜璃這下真的是欲哭無淚，混亂之餘還說點甚麼來挽回自己說溜嘴的錯誤。

「那、那是因為小凪——」

不行啊蜜璃！「因為小凪一提到富岡先生就會手足無措，實在太明顯太好懂了」這樣超沒禮貌的話，是不可以說的！

可是，人家真的很想知道小凪對富岡先生到底有多喜歡……

都說了不行啦！這是小凪的秘密，人家既然從沒提過就不可以魯莽追問！

她幾度欲言又止，在愛說話的本性與好友的情誼之間劇烈角力，最終理智占了上風，她緊摀住自己的嘴，喉嚨幾度吞嚥，終於成功把滿肚子的話給憋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說、那個、就是、」蜜璃快速整理思緒，強行扭轉話題：

「那、那是因為人家修練的是戀之呼吸嘛！也可以拿來做戀愛占卜，很厲害的喔！哈哈哈！」

這樣的扭轉顯然生硬又沒說服力，是不攻自破的謊言。但凪對呼吸法的認知並不周全，從她恍然大悟的表情來看，顯然是相信了蜜璃的說詞。

幾度忸怩後，凪算是坦承了對富岡義勇的戀慕，只是這一切都過去了。感情這種事無法強迫，若是求而不得，就只能學著放下，這才是成年人該有的氣度。

「雖然現在還是很迷惘……但是將來，一定可以完全放下的吧，若能如此就太好了呢。」

凪強顏歡笑，反過來安慰蜜璃不要緊，這讓蜜璃更心疼想哭了。

女人的心，總歸是浪漫懷春的。蜜璃認為，愛情應當帶給人快樂與幸福，就如同她修練的戀之呼吸一樣，時時處在心跳加速，興奮喜悅的狀態。

可是為什麼小凪會痛苦心碎呢？這麼溫柔的人，應該要得到幸福才對啊！而且她看得出來，富岡義勇對於她的這位好友，也是心懷好感的。明明對誰都保持距離的男人，卻願意與小凪來往，儘管富岡義勇從未對小凪有過曖昧的舉動，但眼裡壓抑的感情是騙不了人的。

那並非單純的一時起意，而是從此只為一個人傾倒的心甘情願。富岡義勇壓抑的越刻意，就意味著他的感情就有多堅貞。

明明他們倆個可以進一步戀愛、成親，每天過著甜蜜的生活，可是富岡義勇卻無情拒絕所有的可能！身為男性不是該更強勢豪邁一點嗎？，就像電影裡的男主角一樣，直接對女主角熱烈示愛，甚至不顧一切，牽她的手私奔到幸福的彼方！

對於好友的戀情，蜜璃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毫無辦法。

不甘之餘，蜜璃也只能暗自祈禱，希望富岡義勇哪天突然開竅，勇敢和小凪告白吧。

然而現實並沒有給義勇思考私情的餘裕，沉重的責任就被交到他手上。

來自產屋敷家的密令，因最近傷亡眾多，無法抽出人手協助，富岡義勇必須獨自前往南方小鎮，在最短的時間內剷除惡鬼。據資料指出，惡鬼喜怒無常，說變就變，且生性凶暴貪婪，總愛挑選人口眾多的富有家庭，連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放過……諸如此類的訊息洋洋灑灑，看得義勇眼花撩亂。

心細的義勇注意到文末相互矛盾的幾句話，眉頭微皺。鬼的習性孤僻，地域性極強，個體之間只會相互殘殺，從未聽聞鬼會彼此合作覓食。所以密令上說的「該地作亂的鬼可能不只一隻」這種說法實在令人生疑。

是使用邪術製造出分身嗎？還是……

不，還是別盲目猜想了。行動前任意揣測有極大的機率會造成誤判，義勇停止思緒，將刀刃簡單保養後便動身出發前往目的地。

義勇依照習慣爬到高處探查地勢，以便計畫入夜後該如何引誘鬼追到人煙較少的地方。然後偽裝成一般遊客融入街道人群，藉口採買，實則四處走動觀察打聽。得知家境富裕的幾戶人家住處都有些距離後，義勇稍作思量，決定找了位處中心的其中一戶。

這戶人家據說是家境富裕的地主，在地耕耘數代，人丁興旺。在這裡駐守的話，極有可能直接碰上鬼，如此便可在牠殺人之前先一步斬除。若是不幸判斷錯誤，這裡距離另外幾戶人家也不遠，憑著義勇的體能也可以瞬間趕到。

待到日落昏暗時，義勇悄無聲息跳上人家的屋頂。藉著高處的廣闊視野，聚精凝神留意任何風吹草動。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餘暉漸黯，橘暖的紅慢慢轉成詭譎的黑。像極了義勇幼時在書本讀到的描述，這樣猶明未暗的混濁時分，容易遇上非人怪誕之物，人們稱之為逢魔之刻。為了避免被妖魔邪靈抓到另一個世界去，人們總會在天色全暗以前進到屋子裡。屋宅本身即是一種結界，妖魔再兇狠，也只能被隔在結界之外，無法傷害人類分毫。

纖細善愁的義勇不禁感嘆，鬼雖非書中描述的無形妖魔，但這種超乎常理的生物卻比妖魔更具威脅性。眼下天色雖暗，路上仍有零星路人，家家戶戶飄出各種飯菜香，還有大人吆喝著小孩子快回家吃飯的聲音。居民們一如往常過著平凡安穩的日子，卻渾然不知，無論屋內屋外，區區一道牆是擋不住鬼的。

逢魔之刻即將消逝，最後一抹日光消失在地平線彼方。懷錶的指針尚未走到下一個刻度，濃烈的血腥味就竄入鼻腔，男人恐懼的嚎叫劃破寧靜的夜。

果然是這戶人家嗎！

幾乎同一時間，身體憑著無數的實戰經驗做出反應，義勇迅速翻身躍下，破窗而入。正好撞見惡鬼張開血盆大口，撲向縮成一團的男人。

寒光霎閃，利刃出鞘。義勇拔刀斬斷那東西的下顎，同時抓著男人移到離鬼較遠的位置。顫抖癱軟的男主人也顧不得眼前的青年擅闖屋宅，連滾帶爬的伸手揪住劍士的褲腿，視之如救星。

「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別杵在這！帶著你的家人快跑！」義勇沉聲喝道，刀尖仍未鬆懈，集中意念對著眼前的惡鬼。男人不敢再誤，哭喊著一路跌跌撞撞逃出房間。

細看才發現，這隻鬼長髮垂地，嬌小纖細，全身覆著悚然的慘綠皮膚，暴凸的眼珠分別看向不同的方位，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怨念。連身經百戰的義勇都備感壓迫。雖說鬼並不會繁衍，性別沒有太大意義。但根據以往的經驗，特質偏向雌性的鬼執念特別強，性情極為凶暴狡猾，即便是砍斷頭顱的同時也會拚死反撲。遇到如此難纏的惡鬼，甚至可能還有其他同類潛伏於此，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棘手的場面了。

「真是可愛的獵鬼人呢。」牠調皮地歪著頭，覷著眼神冰冷的義勇，發出小女子孩般的嗓音「吃了有點可惜耶……可是鬼舞辻大人說了，吃一個獵鬼人可以抵好幾個普通人類。這樣人家就可以快點長大變成漂亮的女性了。」

鬼舞辻？這個名字讓積年的怨恨從深不見底的深淵冒出，若不是鬼舞辻製造出這麼多同類，那麼姊姊和錆兔也不會離他而去。

不過多年的經驗，讓義勇憤怒的同時也能保持理智，專注於眼前的險境。這鬼雖然體型嬌小，卻能一口氣殺光整個龐大的家族，其中必有甚麼致命的血鬼術，斷不能因外表大意輕敵。他思量後決定先試探幾招，探一探虛實。

他故作魯莽地衝上前針對鬼的脖子揮刀，眼前的女鬼嘻笑著，根本無意閃躲，刀鋒抵上牠的脖子時，一頭長髮像是有了生命，扭動著捲上義勇的刀刃。幸虧義勇反應快，手腕及時發力， 穩住手裡的武器。

義勇退了幾步後再次發起進攻，這次他選擇從背面突襲，但是鬼的反應更快，像貓頭鷹一樣將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開口就要咬斷逼近的尖刃。他趕緊換使另一項劍技，旋身的同時也順利砍傷鬼的右腿。

幾招下來，義勇已經確信牠確實有能力吃掉那麼多人類。不過他在意的是，通常這種反應力和蠻力都不遜色的惡鬼，多半也會用血鬼術。但剛才他們幾次交手，對方卻完全沒有要使出邪術的意思。

是刻意留一手嗎？看來牠謹慎聰明，確實不好對付。

該以身作餌賭一把？還是再試探幾招？思緒飛快運轉，卻不經意瞥見門口令人絕望的一幕。

剛才逃走的男人睜著驚恐的雙眼，但此時的他只剩殘破的上半身，被粗暴地扔在義勇腳邊。接著響起的高亢嘻笑聲有種讓人煩躁的熟悉感。

他下意識轉頭，只見殘燈微映下，另一隻鬼乍然現形。一樣的長髮、一樣的慘綠皮膚、連嘻笑聲都如出一轍。

兩隻惡鬼宛如鏡像，難以分辨，四隻嗜血的瞳眼全集中在義勇身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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