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在乘车前往达克夏尔原址的途中，脑内闪过了很多事情。

他先是想起自己捡回来的那只黑猫幼崽。虽然已经为它准备了足够的猫粮和水，门和窗户也好好的关上了，但还是有些担心它会不会四处乱跑然后弄伤自己。

然后他又回忆着医院同僚语重心长地劝阻。尼尔啊，最近在流行一种新型病症，传染性很强，就别到处跑了啊。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是“知道了”还是“嗯，好的”？之后他回到休息室的洗手池前，狼狈地干呕着，吐出几片花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苦笑。

这场流行病是从何开始的，谁也说不清楚。只是一场春风刮过，许多人开始患上一种奇怪的病——先是吐出一两片花瓣，然后是三四片、五六片，最后是一整朵花。一般患者会随着这个过程逐渐虚弱下去，最后虚脱而死，就好像被这些花吸干了养分一样。当然这只是极少数的情况，大多数患者及时入院，靠着吊瓶和营养剂维持着逐渐衰退的活力。但在医学界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方法和患病规律前，这显然只是扬汤止沸。只是忽然有一天，有人声称自己找到了治愈的方法——患者与所暗恋的人接吻，就可以治疗这种疾病。在医护人员的反复追问下，大部分人承认自己有暗恋的人。这其中的小部分人将对象找来，使怪病痊愈了。有些人因此声称会患上这种病的都是有暗恋的人。

尼尔听到这些只觉得无力。是的，他有些不知所措。首先，他不觉得自己有暗恋的对象，唯一有可能的那个……应该也不算数。其次，根据他吐出的花瓣形状分析，这种花是向日葵，而且从花瓣大小来看花盘绝对不算小。如果不尽快治好这个病，他怀疑自己可能成为首例被吐出来的花卡死的患者。于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尼尔再一次踏上了前往达克夏尔的路。不过这一次没有伙伴陪同，只有他自己和背着的双肩包。

“小伙子，再往前可就没路了。”开车的司机对他说，“你还打算接着走啊？那块我听人说以前是有个镇子，但现在可就只剩废墟了。”“嗯，那我在这下车就好了。”尼尔交付了车钱，然后打开了车门。目送着汽车远去，他紧了紧肩带，背着包慢慢朝达克夏尔原址走去。

尼尔打算在这里睡一宿。随着时间推移，他吐出的花瓣越来越多，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虚弱下去。没准有一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也说不定。他自嘲地笑笑，又摇摇头。越靠近废墟，人声越来越少。最终他在一根柱子前停下了脚步。此时已夕阳西下，最后一点日光也沉进山头里了。他二话不说从包里取出零件开始搭帐篷。等忙完这个，天已经黑透了。尼尔在帐篷外面铺了块桌布，自己躺在上面。他枕着手臂，仰望着天空，数着星星。突然他开始咳嗽起来。没去看掉在四周的向日葵花瓣，医生毫不在乎地抹抹嘴。他又坐起来，从包里找出手电筒和那本手抄圣经。随意地翻开一页，念出上面的句子：“……爱惜自己生命的，就失丧生命；在这世上恨恶自己生命的，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¹……真是难懂啊。”手指从字母上划过，尼尔叹了口气。

把摊开在膝盖上的抄本重新合上，塞回包内。他又面朝天平躺下来。虽然现在是春天，但还是有些冷，尼尔拢了拢自己的外套。说起来上次来这里是不是也是这么穿的来着……如果就这么死掉了，说实话还是有点不甘心。重大手术也没做几台……他不着边际地想着，注意力逐渐散开，落到天空的星星上。渐渐地，他的眼皮开始泛沉。就睡在帐篷外面，那我岂不是白搭了……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天光正好时，尼尔站在某地的教堂大门口前。他低头一看，自己正捧着一大束向日葵。教堂的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手里也拿着花。但尼尔怎么也看不清花的品种和那个人的脸。他露出了微笑，然后说：“Dia leat²，Slán go deo, a chara dhil³。”

尼尔猛然睁开眼睛，天已蒙蒙亮。他记得自己做梦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梦的内容。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嘴唇上落着什么东西。

他拿掉那东西，翻身坐起，仔细端详。辨别出是黄色的桔梗花。没有茎叶与根，只是一朵孤零零的小花。鬼使神差的，他想把它凑到嘴边，但一阵风忽然吹过，刮跑了那朵桔梗，只剩一瓣黄色的花瓣捏在他的手指间。

他把它带了回去，就夹在某人送他的圣经抄本里。与此同时，尼尔再没有吐过花。

THE END.

2022.11.30

19:29

注释

1:出自《圣经·约翰福音》

2:爱尔兰语，意为上帝祝福你

3:爱尔兰语，意为永远的离别吧，我亲爱的朋友

4:向日葵的花语为忠诚的爱，守护，沉默的爱

5:黄色桔梗花的花语为永恒的爱，无悔，无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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