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手里紧紧抓着气球，另一只手被爸爸抓在手里，乌亮的眼珠子却没落在形形色色的动物身上，倒是时不时看看不远处的一个大哥哥身上。这个大哥哥脸上挂着病态的颓丧，但眼里满是欢乐。看起来已经那么大了，还和自己一样会因为拿到一个粉红色大大的棉花糖而开心得不得了。最特别的，是他坐在一个轮椅上，一个女孩儿推着那轮椅。小孩儿看那轮椅上绑着两个漂亮的气球，有些羡慕他可以不用自己走路。

轮椅上的，是刚到昆明没多久的阿龙。柯宏伟也没料到项目研究方向的申请打上去没多久就批准了，想来是涉及到民生健康的课题总是更容易被通过，于是赶紧把阿龙接来了部队。实验用药从解毒功能转到刺激神经反应，本就是很冒险的事情，在应用在人体上之前还在做各种活体试验。阿龙现阶段陆续接受着前期引导药的铺垫，更要命的是戒毒的过程，两者叠加把年轻的肉体也折腾得虚弱不堪。柯宏伟心疼这个坚韧的男孩，趁着十一假期最后几天，抽出时间和爱人一起带着兄妹两人一起来放松放松。

“阿哥，快看那个！好漂亮的鸟！”卡米莉高声尖叫起来，兴奋地一张脸蛋都红了起来。远处池塘里的一群火烈鸟一起迈着优雅的步伐移动着，凑成一片火烧霞一般艳丽的云彩。卡米莉别说见了，这么漂亮的鸟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哇……”阿龙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合不上了。仿佛来到了天堂，自从遇到马成后，阿龙几乎第一次觉得人世间如此美妙。从来毛茸茸的熊猫憨态可掬，漂亮的鸟儿曼妙多姿，各种有着斑驳艳丽色彩的动物都那么美丽。阿龙甚至看到了差点让自己丧命的大虫，也乖乖匍匐在笼子里。山下的人真的太厉害了，阿龙终于展开了视野。刚下山那会儿，接触这个世界只有那些性爱光盘，后来又是河滩边的垃圾堆，仿佛山下世界就是地狱一般。可这些日子里，柯宏伟让自己看见的，是一片灿烂光明，是无比新奇又美妙的真实。

阿龙坐在轮椅上，轻轻摩挲着身体。回想这一年来，几乎都没怎么正经穿过衣服，贴合身体的布料竟让阿龙有些不大习惯了。以前山寨里对身体遮掩的谨慎，转换成放荡赤裸的过程，就算这么悄无声息地进行着。阿龙舔了一口蓬松绵软的棉花糖，甜蜜的滋味融化在口腔里，之前经历过的种种凄凉，幽魂般回荡在脑海里。一瞬间，男孩儿有些想哭。但看着妹妹欢乐的模样，阿龙忍住了内心汹涌的情绪，也露出了快活的神态。只是阿龙忍不住也会想，妹妹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突然想起那些不堪来。自己在全寨人面前赤裸着身子被强奸的画面，她自己被马成拍下裸照的画面，这些对她来说，一定也是扎在心底疼痛不已的刺。

“阿龙，小花儿，这种鸟叫火烈鸟，咱们国家原本是没有的，它们都生活在非洲。”肖丽娜指着远处栖息的鸟群道“待会儿我们还能看到犀牛跟河马，都是在非洲生活的动物。”

柯宏伟看老伴在那滔滔不绝，知道她也喜欢上了这两个孩子。原本在教育口工作的肖丽娜退休后刚好闲着没事，现在自己把阿龙兄妹带过来，倒是给她找了点乐趣。卡米莉和他哥哥果然是一脉相承，是个乖巧的好孩子。这几天跟着肖丽娜学着开始认字，到了饭点儿两人还会互相交流做饭的心得。柯宏伟告诉老伴，卡米莉的名字就是山茶花的意思，从此她就小花儿、小花儿地亲昵地叫了起来。

看着阿龙坐在轮椅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眼里还有挥之不去的悲伤，但那份快乐兴奋也没有掩饰。柯宏伟忍不住也开心了起来，这个孩子一直都是愁苦的模样，还总是在自己面前逞强地微笑着，成熟地让人心疼。阿龙把手里的棉花糖咬下一小块，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苍白的脸庞在粉红色的棉花糖衬托下，像是易碎的瓷器般。好在这孩子对着美好事物还能感受到快乐，柯宏伟有些感叹，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啊。毕竟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他遭受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可怕了。

“来，小花儿，你把你哥哥推到那边角上，我给你们拍个照。”肖丽娜开心地举起手机，对着卡米莉道。

卡米莉面色一滞，转瞬间恢复如初，笑着答应了一声。阿龙偷偷瞥了一眼妹妹，知道她想起了之前马成拍下她裸照的时刻。阿龙很想安慰一下她，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喂？小马呀？你到哪里了？”刚拍了两张，肖丽娜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们在火烈鸟这里。对，我们等你，你快过来。”

“小马也来了？”柯宏伟凑过去看了眼。

“嗯，昨天他和我说，我们两个老人带着一个病人，再加一个孩子，他不放心，主动要来给我们背包呢。”肖丽娜笑眯眯道。

“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就是学术上太激进了。”柯宏伟点点头道“最开始我不太乐意这种上级安插进来的人，后来发现他还是很能吃苦的。特别是现在看他对阿龙这么上心，确实是一个冷面孔的热心肠啊。”

“小伙子，想不想吃烤肠？我让小马给你带过来。”柯宏伟回头轻拍阿龙肩膀问道。

“谢谢柯爷爷，不用了。”阿龙摇摇头，马成给的东西，他什么都不想要。

正说着，柯宏伟远远就看到马成背着个单肩包走了过来。“小马，这边”肖丽娜抬起手挥了挥，马成立刻就看到了。

“柯老师，师母，等久了吧？”马成冲两位老人点头打过招呼，手脚麻利地握住轮椅的把手道“我来推吧。”

“没有，这不刚挂你电话你就找来了嘛。你要不要拍两张照片？”肖丽娜问道。

“咳，我有什么好拍的。多给他们两个拍点吧，或者我给师母多拍两张，难得师傅有时间陪您出来一趟。”马成将手搭在阿龙肩上，弄得他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瞧瞧，小马都说你了”肖丽娜被马成捧得开心极了“没事儿别老窝在研究所里，就算为了阿龙身体好，也多带他回家里坐坐。病人嘛，还是要多出来透透气的。”

柯宏伟也不反驳，笑着点头应承着，一行人有说有笑便往犀牛区走去。等走到河马栖息区，柯宏伟才细心地发现了阿龙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过并没注意到卡米莉也有些畏惧别扭。

“怎么了，小伙子？是哪里不舒服吗？”柯宏伟捏捏阿龙的手，感觉温度和柔软度都还正常，心里放心了不少。

“我没事……”阿龙挤出笑脸来答道。

“不舒服就要说出来，扛着不说对我们治你的病没有好处的”马成接过话头，将手在阿龙肩膀上一拍“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想去厕所？”说着便捏了捏阿龙的肩头。

“小马说得对，如果哪里不对劲，或者觉得特别累，都要赶紧和我们说。”柯宏伟严肃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去上个厕所。”阿龙摇摇头，他看得出妹妹这些日子来难得这么开心，自己也好喜欢这个地方，实在不想破坏这次善意的行程。更何况他明白，马成暗示的什么意思。

决定来昆明的时候，阿龙答应和以前一样，乖乖做马成的奴隶。马成也不傻，时不时出现在卡米莉面前，同时隐晦地威胁着两个人。至于布翁，则被劝回了村寨。在山下接触的人多了，万一渐渐明白马成的问题，事情就更难收场了。为了实现这一点，马成和薙伊戈达成了新的协议。阿龙跟着马成去昆明，薙伊戈带走布翁，但是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来找阿龙。

薙伊戈对这一协议很是纠结，他既想一直和阿龙在一起，又放不下寨子里的事。让阿龙没想到的是，薙伊戈竟在考虑再三后决定不顾一切陪在自己身边，这实在是让人难免有些感动。最终还是阿龙劝服了薙伊戈，让他答应了协议，带着阿爹回了山上。阿龙心底其实还是有点希望他跟着的，至少有个可以克制马成的人。而且不得不承认，如果总是要被人侵犯的话，薙伊戈好歹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不过阿龙很清楚，马成最危险的地方在于他不用使用暴力，仅靠各种心计都完全控制住了自己。薙伊戈或许不会被控制，但是阿爹难保会和自己一样，对山下世界一无所知的让这个老实巴交的老猎手失去战斗力。仅仅在山下就已经迷茫了，更遑论去到昆明那个遥远的陌生大城市里去了。妹妹已经成了控制自己的软肋，总不能再多一个让自己在意的人在这里被马成控制，成为自己的磕绊吧。

柯宏伟点点头“那小马你带他去洗手间吧，我们先去转转。你注意观察下，如果有什么别的症状或者病变的情况，要及时做好记录。”

马成点头应承下来，转身推着阿龙去了厕所。树林后面的厕所里空空的并没有人，马成还是将轮椅推进了最靠里的那间残疾人专用隔间，一把将阿龙推了进去，顺手把轮椅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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