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滾筒洗衣機發出隆隆隆的悶聲，身上依然穿著浴袍的幻太郎將入浴的機會優先給了帝統，選擇幫他處理那身要洗的衣服。

至於青年本人則是入浴後換上作家提供的衣衫，正百般無聊地坐在客廳軟墊上東張西望。在離開浴室步入客廳後，帝統這才發現幻太郎家中的擺設和傢俱位置完全不同，令他在這時開始產生「有什麼不對」的違和感。

因為幻太郎正在幫他處理衣服，不太方便，帝統想著在他待會兒出來時再好好問清楚他，便在無聊的心情下隨手拿起茶几上的搖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剛好在這時播放的是新聞報導，按慣例新聞主播會在正式報導前來一段開場白和寒暄，聽著主播們輕鬆的談話，帝統愈來愈覺得不對勁，直到他們提及一座從H歷三年開始建成的美術館即將迎來十周年紀念時，青年這才懵懂地意識到，自己不只是以奇怪的方式出現在別人的浴缸裡，還連時間線也出現了錯誤。

“啊！騙人的吧！”在洗衣機前聽到帝統發出的怪叫聲，幻太郎又忍不住輕笑出聲。

可惜啊...本來他打算在洗完衣服後借著這件事來好好逗弄這名特別的訪客，沒想到在被自己耍弄前，他已經打開了電視機提前知道了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畢竟十年前還是二十歲的帝統比現在笨蛋...咳咳，天真單純許多，對如何把他耍弄得團團轉這件事，幻太郎可是非常興致勃勃。

趴伏在茶几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帝統在放空自己的思考中漸漸覺得這件事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啊...即是說他是時間穿越吧，雖然是很令人震驚的奇怪事情，但是冷靜下來想，總比起幻太郎說過的靈魂交換故事科學很多。

而且在靈機一動下，帝統甚至打起了壞主意，想要問幻太郎借電腦去查閱十年前的賽馬結果，好讓他在回去後可以憑著記憶去買賽馬票，賺取一大筆本金再去豪賭一番。

收手？在他的賭博本能裡沒有存在這個觀念。

結果他這個想法自然是被幻太郎看穿了透，在帝統重新振作起來，鬼鬼祟祟地想問他借電腦的一刻，幻太郎一口拒絕，並馬上沒收他的手機，把電視機關上，阻止他企圖以任何方式去獲取任何關於未來的情報。

“帝統老爺，不可以這樣做的呀，不然世界的法則會阻止你回到本來的世界。”身為小說作家，幻太郎比正常人知道更多會觸犯時間穿越的禁忌、以及當觸犯時會有什麼問題出現，所以抱著要保護青年的想法，他再三叮囑帝統不要打那些壞主意，“你也不想不能回到那邊的世界吧？”

帝統無疑耍起別扭來，嚷著不能讓他外出賭博也不能上網非常無聊。老實說，他對於能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一事並不在乎，只要自己目前身處的世界擁有賭博娛樂便足夠了。可是當他這樣想著時，腦內不由自主地浮現起幻太郎和亂數的身影，還有自己較早前跟他們定下的承諾。

下星期自己要去亂數的設計室幫忙…

而且幻太郎也介紹了打工給自己，不去好像不太好...

見到帝統忽然安靜下來，幻太郎悄悄走到廚房裡端出了一杯泡好的熱咖啡，放到他的跟前。

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帝統伸手接過咖啡杯，在這個交接的重合瞬間，他的手快幻太郎一步握上了杯身，恰好地觸及作家的手指，雖然這個瞬間僅是短短一瞬，可是帝統心裡發出了「欸？」的懷疑聲音。

這個冰冷的金屬質感...是戒指？幻太郎他會戴這種飾物的嗎？

帝統低下頭，看向在燈光下隱約閃著皓輝的銀戒，剛剛好的尺寸將幻太郎的手指襯托得纖白修細，雖然在視覺上非常賞心悅目，但是在青年的心裡卻是一個慢慢扎根、異常礙眼的存在，任憑是對感情再遲鈍、漠不關心的人，也會隱約地意識到什麼，並在空蕩蕩的心房內流動著潛伏的暗潮，“你…結婚了嗎？”

幻太郎順著帝統的目光低頭，見到自己指間閃閃生輝的戒指，“嗯…”作家輕輕皺眉，露出了為難的樣子，他稍作猶疑後還是將事實告訴對方，“是的，小生結婚了。”

“是誰？！”

「轟隆隆！」的爆炸聲在帝統腦內響起，思考頓時迎來了輕微的震盪，以致他一時間除了向幻太郎質問對方是誰，根本騰不出多餘的心神去想清楚一些微妙的細節。

“小生不可以再多說了，帝統。”再三提點他不可以知道太多關於未來的事情，幻太郎盡可能想圓滑而不起衝突地將這個話題帶過，“這也是為了你好，請原諒小生吧。”

任何事情...連同他們各自隱藏著的秘密也好，帝統都可以接受幻太郎的敷衍，由著作家用他擅長的花言巧語來略過話題，但他無法接受幻太郎跟他人結婚的將來，所以他想要問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能夠俘虜眼前這個怪人作家的心。

“那傢伙現在在那？”

“他...不久前上了遊輪出海。帝統，請不要稱呼小生的合法伴侶做「那傢伙」，小生會生氣的。”

合...合法伴侶！

幻太郎這句劃分界線的提醒對帝統來說完全是火上加油，他瞪大了雙眼，語氣委屈地嚷著說，“是我要生氣才對吧，我們可是在交往中的啊！”

“但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段日子真讓人懷念啊。”

見帝統目光熠熠，顯然是對他結婚了這個話題不死心，幻太郎回避了與他對視，然後借著自己還未入浴的理由趁機溜走，不再給帝統機會繼續追問。

不過有栖川帝統這個人生來有種反骨的天性，換言之在不涉及利益關係的情況下，他並不是那種只要他人說「不」，他便會輕易地依從他人說「不」的乖巧類型。

因此在浴室傳來幻太郎淋浴時的水滴聲時，帝統悄然動身，他步行的動作很輕，猶如在市井窄巷中矯捷飛奔的流浪動物，懷著耐性慢慢接近獵物，同時亦沒有放下對四周環境的警惕，一步步向著屋內更深處前進。

本來他的目標是幻太郎的寢室或者書房，這些地方絕對是放滿了作家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在青年以這兩處地方前進時，一間沒有上鎖被拉出一道門縫的房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原因無他，只因為帝統敏銳的視力讓他得以看見，一些屬於女性的艷麗物品被藏在裡面。

這是幻太郎妻子的睡房、或者衣帽間嗎...

根據帝統的記憶，這個房間是堆放雜物的雜物房，放滿了幻太郎不忍心割愛卻看得不多的舊書，一想到這個堆放著他寶貝舊書的地方讓給了別的女人去放置私人物品，帝統總覺得很討厭，討厭得他想要逃離這個令人不舒服的空間。

但是另一方面帝統知道，只要他還在意著夢野幻太郎這個人，還會因為他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而產生情緒波動，這便代表著他無法真正逃離這裡。

這明顯已經成為了他的弱點…

所以為了克服它，帝統必須要去面對。

伸手拉開了那如同潘多拉之盒的門縫，帝統側身走入雜物房裡。觀察裡面的裝潢結構，雜物房已經被改為一個小型的衣帽間，帝統隨意地拉開鞋櫃的門面來看，結果看見裡面放著的十多對高跟鞋。

琳瑯滿目且款式多變的高跟鞋，還有從幻太郎口中聽到對方正在遊輪上的事...帝統在腦內已經描繪出一名搖晃著高腳杯、披著一頭波浪卷髮、濃妝艷抹的輕浮女性正在豪華的遊輪上揮金如土的畫面。

聽到幻太郎結婚，帝統認為他的假想敵至少應該要完美無暇、溫柔賢淑且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大和撫子才對，但沒想到現實卻是這般光怪陸離，讓帝統難以消化，像吃了無數活章魚觸鬚一樣，一大團濕滑、黏軟、擁有自我意識的斷肢在他的胃部爬行或蠕動，不被觀察到的黑暗和噁心感令青年難以擺出好臉色來，滿腦子只顧著不停地詢問自己為什麼。

而將帝統變得脆弱的理智線成功壓斷的，是他在鞋櫃最底層發現的暗格。當一件平平無奇的傢俱裡出現了暗格這種設計時，便是間接證明了「秘密」的存在。

好奇心害死貓，帝統沒有一刻猶豫，立刻掀開隱藏暗格的小木板，裡面擺放著幾盒網購店家用於偽裝的禮物盒。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帝統自然是不會停手，而是繼續查看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秘，值得幻太郎把它藏在櫃底的暗格內。

打開盒子往內一看，帝統徹底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伸手將東西拿出來，想要看清楚是不是看錯。

可惜青年還未從驚訝的怔然中回過神來，雜物房的房門突然被幻太郎打開了，沐浴過後的他已經不再穿著浴袍，而是換上一身隨和居家中微妙地透露著色情感的高領毛衣和牛仔褲，四周仍有未散的熱氣圍繞著，讓他如一株經歷過一場濕暖春雨的綠葉嫩枝，蒼翠欲滴。

在這個尷尬的時刻二人對上了視線，彼此皆是欲言又止的默言。

浴後發現帝統已經不在客廳，心知不妙的作家著急地尋找起他的蹤跡，結果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帝統手中握著一根邪惡棒狀物的奇怪場面。

因為開門的動靜而受驚，青年的手指按下了底下的開關，結果那根仿真陽具一邊誇張地扭動起圓滑厚實的頂端，一邊從底座發出嗡嗡的機械聲，猶如在嘲笑在他們之間流轉著的難堪氣氛。

嗡嗡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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