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

這句話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流傳與人世，而今也深深被眾人所認同，只是在眼前這種情境下感慨這個⋯⋯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幹麻站著發愣？」

「嗯？啊啊？！沒、沒事⋯走吧！」カイン向櫃檯的仿生人服務員點頭致意，牽著オーエン往電梯的方向走。

說來有點突然，他已經不記得是什麼話題突然聊到沒有成功看到流星雨的那晚，オーエン冷不防調侃了他一句是不是在惋惜沒有在外面做，沒想到那一分鐘的沉默，竟演變成現在這個結果——他們臨時定了一間能全息投影各種特殊場景的飯店，打算完成那晚沒能即時感受的熱烈接觸。

在開車前來飯店的途中カイン猶豫了好幾回，但這麼難得的機會自己放棄實在太可惜，明明白白地承認又好像有種說不上來的羞恥，最後就這麼一路猶豫到所有手續都完成了，只差用手上的條碼解鎖房門，就能重回那天未能繼續的另一個選項。

「還說沒事？預約的人是我、刷的也是我的卡，這間旅館的系統我全檢查過了沒有任何追蹤程式不怕被錄影，甚至連啟動過的設定在退房後都不會有紀錄，你還擔心什麼？」

面對オーエン這番男友力貼心爆棚的發言，カイン實在是服了他了，沒錯，所有該擔心的都被預想過一遍也排除障礙了，沒有什麼是跨不過的坎，不要再管什麼矜持了カイン・ナイトレイ！（他怎麼覺得在這之前好像也對自己這樣信心喊話過⋯⋯）

在內心吶喊結束後他甩了甩頭，伸手讓門口系統感應條碼，牽著オーエン踏入一片漆黑的飯店房間，展開他們的科技愛情旅館初體驗。

◾︎

眼前的空間是一片純白的房間，房內所有家具都是白色的基調，大致上和一般的旅館沒有什麼不同，只是角落有一些用途不明的柱子和大型方塊。

カイン還來不及研究，眼前的畫面突然一變，直接變成了森林，原本的柱子變成了樹幹，並自動移到了長出茂盛枝葉的位置，完美地融入了畫面裡。

「這個設定可以嗎？不要樹木也行，反正待會應該也是在『草地』上面做吧。觸感呢？要維持床墊的感覺還是希望模擬真實地面？」

面對戀人拋來的一連串問題，カイン才真的開始有開房間的實感。對方的手指熟練地在入口處的面板上面設定各項細節，沒一會，房間的天色轉瞬直接變成了深夜，燈光變得極為微弱，抬頭一看，光源竟是來自星星。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オーエン捏住了對方的下巴，強制把還在發愣的カイン轉過來，見對方似乎還在對旅館設備感到新奇，オーエン嘆了一口氣。「浴室也可以改設定變成湖或瀑布之類的，如果你想先洗澡可以洗。」

說著，オーエン踏入浴室又開始進行設定，但在看到宛如海洋般遼闊的湖泊完成後卻皺起眉頭將視線移開。

察覺到對方的異狀，カイン直接將頭湊了過去，他低聲開口：「如果不喜歡湖泊不改變外裝也沒關係，不想洗也沒關係。」

「你沒關係的話我無所謂，反正那天也沒有洗就做了。」

カイン盯著對方一愣，他低頭看了兩人身上的衣服一眼，出發前他們甚至換成當天穿的衣服，他伸出手指刮了刮臉頰，「要那麼完整重現啊…那我是不是也不要洗澡比較好⋯⋯」

「那直接去草地？」オーエン一邊調整設定讓浴室還原一邊說。

看著自家戀人熟悉地操作各種設定，他回想起之前去一些店家，遇到需要另外操作的系統自己老是慢半拍，明明自己才是活在這個世代幾十個年頭的人，想想就覺得很糗。

回過神時兩人已經躺在「草地」上了，房間內的一切都過於新奇，カイン一邊東張西望，從左邊的林子盡頭望到了右邊，看了看頭頂上的森林又瞧了眼臉頰邊的草皮，最後視線投回了夜空，他忍不住開口感嘆：「這個星空好漂亮啊，跟真的一樣。」

「就是要模擬外面的狀況啊，不像真的怎麼行，你以為這一晚要多少？」オーエン冷淡地開口。

「說的也是⋯⋯」カイン的乾笑讓空氣突然變得有些尷尬。他盯著星空發楞，一時之間找不到適當的詞，就這樣讓時間無聲地流逝。直到自己的手突然被一個冰涼的溫度勾住，他低頭一看，是オーエン的手指。

不知怎麼的，自己竟開始覺得緊張了起來。

オーエン側過身盯著他，「你在等我開口嗎？」

「啊、不⋯那個⋯⋯」カイン覺得自己的臉頰正在發燙，一時語塞。

看著對方的反應，オーエン皺起眉頭。他猜不透對方現在在想什麼。「不想做的話也沒關係，那天也沒看到流星雨，就在這裡看完吧。」

視線回到了星空，他悄悄鬆開手指。「天色會時間變化，天亮了我們就回去。」

カイン在看到對方移開視線後感到有點抱歉，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親熱了，自己和オーエン彼此都有尋求對方溫度的時候，但現在自己卻陷入了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猶豫裡。他回想起那天聽到オーエン在森林裡突然說想做的時候，撇除掉擔心身分被發現這件事以外，自己確實是有那麼一瞬間感到⋯有點興奮⋯⋯

然而現在來到安全不需多慮的地方後，反而卻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困惑，連自己都搞不懂自己。難道自己現在是在感到害臊嗎？！

オーエン伸出手指向星空，「雖然這裡的一切都模擬真實情境，我也能試著用『感覺』去假設這裡是真的，但這些星星，只要用系統再次解析就能放大數據，放大到極致後就能看到每一格的畫素，就能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虛擬的假象。」

上次他們躺在星空底下時，他記得オーエン很開心地向他介紹每顆星星的名字，與現在不同，那時候的オーエン，是笑著的。

「眼前的這個世界，是不存在的，這些都是假的。」オーエン張開了手掌，在空氣裡撈了又撈，什麼也沒收進手心裡，「在這裡的我或許也是⋯⋯」

「就算是人類，」カイン伸出手握住了對方冰冷的手掌，「就算是人類也會有自我懷疑的時候。」

「面對重大衝擊造成記憶混亂，也有可能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又或是喪失信心的時候，會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錯的，過去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夢。」他側過頭轉向オーエン，回想起向對方告白後沒有得到回覆那陣子時的自己，カイン露出一抹苦笑。

「但現在，」那雙帶著一抹不安的雙眼與他對上了視線，「我們在彼此身邊。」

他笑著搓了搓對方冰冷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此刻就是真實，不是嗎？」

オーエン眨了眨眼，記憶中的那一晚與此刻重疊，他知道時間和空間完全不同，但カイン給予他的安心感始終沒有變，手心的那股熱度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他。

是啊，此刻就是真實。

他不由自主地將身子靠向對方，最後直接埋入了カイン的懷裡，聽到對方笑著又吻了吻他的頭頂。

——怦怦、

「是說這冷氣也是模擬戶外設定的吧？也太冷了吧？」

——怦怦、

「『溫度這麼低對電池不好吧。』」

記憶中的話語重疊，オーエン再次眨了眨眼，感覺心底的情緒正在發酵。他能夠回憶起那一晚的情感，不僅是讀取記憶，而是連同感情也一併喚醒。

他是，被愛著的。這份愛，是真實的。

——怦怦、

「カイン，」

啊啊，原來這就是⋯⋯

——怦怦、

「嗯？」

心動的感覺。

——怦怦、

オーエン抬起了頭，將唇輕輕貼到對方微張的唇瓣上，他悄聲開口。

「我們繼續那晚未完的事情吧。」

——怦怦、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怦怦——

◾︎

感覺到亮光曬到臉頰及眼瞼，カイン皺起眉頭將手伸向床頭尋找觸控面版試圖將窗簾關上，但卻沒有碰到床頭擋板，反而是摸到了濕涼的觸感，再用手指確認了一次，細長冰涼、一叢一叢的⋯⋯？

他睜開眼睛，明亮的天色讓他一陣困惑，天空飄過了幾片雲，他能看到視線邊緣有些許樹木正在搖晃，徐徐微風正輕撫與他的臉頰上，還吹起了幾根銀灰色的髮絲，在他的眼前閃閃發光。

昨晚的記憶慢慢浮現，他滿足地低下頭吻了吻懷裡的人兒，感覺臉頰有些發燙。半懷著疼愛的心情和半戶外的緊張感，昨晚的一切對兩人來說都是一次新奇的體驗。

他真的是沒想到現在的科技旅館有那麼多功能，甚至能夠模擬有其他人在附近走動的情境。起初他還問オーエン為什麼都忍著聲音，對方紅著臉給了他一個肘擊後才解釋一開始設定的是全擬真模式，所以系統會預設模擬有被人發現的可能性，要是被發現了還會真的投影其他人影盯著看。

雖然オーエン忍著快感的悶哼會讓他很興奮，但同時他也很想多聽聽對方誘人的呻吟，於是兩人又更換了場景變成無人洞窟，他這才知道原先看到的方塊的作用是岩石投影的基底。

他知道自己對科技一竅不通，就算オーエン為他說明整個系統的運作模式大概也聽不懂吧，但他還是不禁感嘆，能夠配合身高調整高度和角度的科技實在是太便利了，想來雖然害臊，但在無人洞窟裡讓オーエン坐在高度適中的石頭上，兩人盡情擺腰、整個空間迴盪著彼此的聲響，真讓他興奮到差點停不下來⋯⋯到浴室清洗時的溫泉浴也舒服到不想離開，不想離開溫泉，也不想離開オーエン的身體⋯⋯

回過神時滿腦子都是昨晚的激情畫面，カイン紅著臉一邊反省自己有沒有做得太過火，邊調整姿勢將臉埋進了戀人的懷裡。

沒一會，他聽到對方軟綿綿的聲音自頭頂傳來，「カイン⋯⋯」

「我吵醒你了嗎？」カイン抬起頭，笑著近距離欣賞他可愛的戀人起床的樣子。

陽光撒在オーエン白皙的肌膚上，像是灑了一層糖霜般閃閃發光，讓他突然好想咬他一口。

オーエン緩緩搖了搖頭，睜眼發現對方正埋在他懷裡，低頭一看，他困惑地垂下眉，「你傻笑什麼？跟那天一樣⋯⋯」

「那天？」カイン用手指輕輕撫過對方的臉頰，替他整理被風吹亂的髮絲。

「我答應你和你交往的隔天早上，臉一直都是紅的，還一直傻笑⋯⋯」害他心頭也癢癢的。

カイン眨了眨眼，笑著吻上對方悄悄泛紅的臉頰。「因為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啊。」

見對方的臉蛋越來越紅，カイン忍不住又吻了幾口。オーエン被吻到實在受不了，直到他滿臉通紅將棉被塞到對方懷裡後才得以脫身。

カイン在得到了有戀人溫度的棉被堆後安分下來，他一手撐著頭，側身笑著看對方手指靈巧地忙碌，而後場景一變，枕頭和棉被以外的範圍瞬間變成了一片晴朗的天空，カイン驚訝地坐起身，手觸碰到原本床墊的位置時，身下的天空突然漾起了漣漪。

他驚呼出聲，接連用手碰了好幾次床墊，數個透明的水波在兩人身邊朝遠處擴散開來。

看到對方滿臉驚喜，オーエン不自覺跟著揚起了嘴角。

「現在世界上的天空之鏡已經剩沒幾個了，我知道有一個非觀光區的地方還有一個大的，連續開車三天能到。」オーエン靠到對方身旁，看到因自己動作產生的水波輕輕觸碰到了カイン，他抬起頭開口，「要跟我一起去嗎？」

「當然！只不過有一件事你要答應我。」

「什麼？」

カイン用手摟住了對方的腰，好讓兩人的身體能貼在一起。「開車的份也要算我的，我開車的時候你就休息，好好充電。」

「就說了我沒人類那麼脆⋯⋯」

話才說到一半オーエン就被對方用手指按住嘴唇，「我知道你是全世界最棒的仿生人，但你也是我最愛的人。」

所以我只是行對愛人體貼之實，別拒絕我。紅髮警官用著能與太陽相比的燦爛笑容笑著說。

オーエン皺起眉頭，臉頰卻是越來越紅。過往經驗讓他知道カイン在這種地方不會退讓，最後他嘆了口氣將對方的手拉了下來，小聲碎念。「歪理⋯⋯」

「所以是答應了？」

又是那個得意的狡猾笑容。

オーエン抿著唇點了點頭，在カイン吻上他時他握緊了兩人在水面上交疊的手，陣陣漣漪包圍了彼此，往天際邊緩緩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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