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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炸弹之子/SOAB,1

[db:作者] 2025-08-10 14:16 5hhhhh 3510 ℃

“吻我。”男孩说。

艾文亲吻他白皙的脖颈,那皮肤是如此柔软,在嘴唇触碰下泛起一串玫红色的波纹。

“抱我。”男孩说。

艾文用力拥抱他,直到将最后一丝空气挤出彼此的胸腔。

时钟滴答作响,世界即将毁灭,一切都已不存在,只有濒临爆炸的肉体被内心挣扎的异兽紧紧缠绕。月亮升起,星光熄灭,这个轰然作响的天地化为旋涡,艾文看到自己的灵魂一边飞升,一边坠落。这个瞬间之后,宇宙、生命及世间万物都不再具有意义,他只活在此时此地,他是这一秒钟的永恒之王。

瘙痒消失,异兽破壳而出。

——————————————

三个月前,炸弹之子成了艾文的同桌。

那个转学生被班主任带进教室的时候,艾文正在偷看BL漫画,他把手机藏在语文课本底下,每看几页就抬起头左顾右盼,掩饰脸上的燥热和心底的慌张。他发现自己的某个部位不安地鼓胀着、脉动着,于是尽量坐低一些,把大腿藏在课桌底下。艾文的手指滑过画面上少年白皙的胴体,咽了一口唾液,他紧张地掩住手机左右看看,生怕吞咽口水的声音引起别人注意。

他是安全的——艾文坐在教室右侧靠墙的位置,左手边座位空着,班主任从前门后门也没法看到这个死角。早自习的时候老师很少进来,艾文低头翻页,他要在第一节课开始前看完这本漫画:一个关于自闭症少年和女装正太的故事。他内心的瘙痒正在缓解,漫画是一种叫作欲望的药,他需要这种药。

因为他是个病人。

这是间校风严肃的公立学校,严格禁止高中学生谈恋爱,艾文从高一开始暗恋本班的学习委员,但一直鼓不起勇气表白。学习委员是个矮个子、齐耳短发、脸上有雀斑的眼镜姑娘,长得算不上漂亮,艾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她。有一段时间,他每天放学后去打篮球,拖到很晚才离开学校,当夜幕降临、教室空无一人的时候,他会关闭电灯,摸到学习委员的位子上,跪下去贪婪地嗅她椅子的味道。等到白天上课,看到学习委员坐在他嗅探过、舔舐过的座位上,艾文能感到血液将炙热的荷尔蒙泵向全身各处,从骨髓深处传来卑微的、疼痛的、充满负罪感的满足。

升上高二,几个好哥们开始炫耀各自的女朋友,吹说带女朋友去宾馆开房过夜,把香艳的细节说得栩栩如生。某个平常的秋天下午,他突然对学习委员失去了所有兴趣,仿佛厕所里的除臭剂挥发殆尽。艾文望着那矮个子、短发、长着雀斑的姑娘的背影,觉得此前的漫长暗恋是件毫无道理的事情,自己舔椅子的样子实在愚蠢至极。不仅如此,他对其他女生也失去了兴趣,开始经常幻想男孩子门的胴体的样子。艾文觉得春梦只是属于身体和激素的,他再找不到那种发自灵魂的战栗感,只有漫画能够隐约触到他身体里的核,让他那经常发自骨髓里的痒稍加缓解。

是的,艾文相信自己身体里有一个核,那可能是某种生物的卵,或者什么植物的种子随着年龄增大,那个核正在向四面八方伸出触角,搔挠着他的内脏和骨头,让他浑身作痒。或许那个核会长成什么了不得的怪兽,破体而出,把自己和整座城市瞬间吞掉,艾文经常这样想,他害怕自己的想法,怕自己有一天在怪兽的驱使下做出可怕的事情,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高二以后,女人不再让那个核获得满足,艾文开始尝试更多的东西。他外表是个乖巧的孩子,学习成绩中等,没什么擅长的事情,也没什么缺点,学校和家长都对他很放心。没人知道他的房间里藏着什么。每当夜深,他用棉被堵住门缝,戴上耳机,大声播放死亡摇滚乐,看重口味的日本动漫,沉迷于骨、肉、血的感官刺激。他的痒越来越难以缓解,核在生长,他觉得自己的肉体已经溃烂,充满污血、脓液和伤疤,他的幻想越来越离奇,也对现实中的女性越来越失望。

艾文没法把自己的病告诉任何人。他害怕想象自己躺在解剖台上敞开胸腹的样子,空荡荡的胸腔里,那个核浸在污血里,映着无影灯的光。父亲母亲和老师站在旁边哭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手机和电脑里的动漫。他不敢自杀,尽管不止一次设想过。现在的他是一个外表平凡内心腐烂的模型人偶,若不设法止痒,就会有无数恶心的虫从核中孵出来咬穿皮肤破体而出。手机里的漫画是他的防腐剂——他最害怕暴露于世间的秘密解药。

突然,教室里响起大笑声和口哨声。艾文觉得自己被发现了。他耳边嗡的一声,用力把手机塞进书堆,握紧拳头,慢慢抬起头。班主任并没有站在桌前,他在讲台上,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儿。

“这是今天新来的转学生,因为父母工作调动,从实验中学转来的。”班主任介绍,“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同学们欢迎!"

人们哄笑起来。男孩身穿学校的红色制服,个头不高,黑发松松挽在脑后,只看身形,与任何一个平常的高中生并无不同。但层层叠叠的黑色绷带(与其说是绷带,更像有弹性的胶带之类的东西)将他身上所有裸露的地方紧紧缠绕起来,脸颊,脖颈,手指,脚踝,不留一丝缝隙。一副墨镜遮挡着眼睛,说话的时候,男孩微微低着头,视线不知望向什么地方——墨镜下面的眼睛没缠着绷带的话。

“.....都离我远点儿。”他说。

教室里静了一刻,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中二病! “

”Cosplay狂!“

”傲娇傲娇,我喜欢!"

学生们笑叫着,纷纷掏出手机照相。

班主任用力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别吵!都坐好,把手机关掉!这位同学叫宣逸明,他得丁一种不能被阳光晒到的病,做了一些防护措施,大家要给予理解和包容! .....艾文,你站起来。"

在同学们的尖叫声中,艾文慢慢站了起来,他鼓胀的下体顶在书桌上,缠满藤蔓的心脏怦怦搏动。

“宣逸明,你坐艾文旁边的空位,那里离窗户比较远,晒不到太阳。”班主任指示,"班长维持一下秩序,不要再闹了。现在我要去教研室开会,要让我知道谁欺负宣逸明同学,立刻给处分叫家长,听到没有?好好上自习!"

男孩走下讲台,侧身穿过几排课桌,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与笑声中安然落座。班主任离开了,每个人都拿出手机对准新来的转学生,班长徒劳地尖叫蓍,奋力将拥到转学生周围的人拉回座位。这场骚动直到几分钟后教导主任冲进来用教鞭敲响黑板才算平息。

艾文僵硬地坐在那里,微微扭头偷看男孩的侧脸。黑绷带紧贴男孩的皮肤,勾勒出鼻子与下巴的精巧轮廓,墨镜镜腿很宽,将男孩眼瞳的微光遮蔽。长发顺滑低垂来,遮住黑绷带缠绕的耳朵与脖颈,若不是晨光洒在头发上的一线光泽,男孩的校服领口以上是一片漆黑,如美术课上那尊完全背光的石膏像。

艾文抽动鼻翼,却没闻到任何味道。人人都有昧道。学习委员身上有股金纺添加剂的香味。邻居少妇闻起来像烧过的橘子。前座女生每三天洗一次头,洗头当天是柠檬味道的,接下来则越来越油腻。男生很臭,汗水和精液的臭味。班主任则总带着苦涩的中药味。味道是入最大的特征,甚至就是人的身份本身。在内的核尚且幼小的时候,女生擦身而过的风就能让艾文勃起,他会深吸一口气,让香与臭的气体分子化为滚烫的脉动传遍全身。

可缠黑色绷带的男孩没有味道,像一块烧焦的木头,或一块大理石。不,即便焦木和石头也该有火与土的味道吧…艾文悄悄倾斜身体嗅探着空气中的线索。洗发水、油墨、球鞋、香味圆珠笔、窗外的槐花,身边的男孩并不存在于气味的世界中。核猛地跳动一下,伤疤破碎,脓液迸出,古老的冲动再次苏醒,艾文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抓住大腿,绷紧脚尖。

“借我书。”这时男孩突然扭头对他说。

“什么?”绷紧的枝丫啪地折断,汗水霎时间布满艾文的脊梁,他惊慌地摆弄着书本,“什么书?”

“第一节课的书借给我,两个学校的教材不一样,我的还没发下来。”男孩正面对着他,黑头发,黑墨镜,黑绷带,如阳光中的阴影。

“哦好……”艾文抓起语文书递过去,书中夹着的手机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晌亮的撞击声。

很多人注意到他们,发出怪腔怪调的尖叫。艾文慌乱将书本塞在男孩手里,手指触到对方缠着绷带的指尖,那触感柔软而坚硬,引发电火花在他的皮肤上噼啪爆响。他缩回手,弯腰去捡手机,看到少年的画面凝固在手机屏幕上,一条裂纹贯穿了少年的身体。他惊惶地抓起手机,抬头发现男孩正望着自己的,漆黑的墨镜看不出表情。

“呵呵。”他笑了两声,“你叫什么?”

“哦……我?我、我叫艾文,艾灸的艾,文学的文。”

“我叫宣逸明。”

“你好宣逸明,欢迎来到高二42班……”艾文在众多戏谑的目光中低声说,伸出右手。

“别那么亲热,离我远点儿。”

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宣逸明不再说话,独自翻阅语文课本。艾文缩在墙边,目光茫然盯着摔裂的手机屏幕。他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痒,每处伤疤都在爆裂,每个褶皱都在渗出体液。那个核不断跃动,仿佛胎儿的隆隆心跳。更多的藤蔓四处生长,缠住他的喉咙、他的胃、他的舌头和他的下体,令他艰于呼吸、腹部绞痛、口干舌燥、裤裆鼓胀。

就是他。核对他说。没错,就是他。

——————————————————

身上缠满黑绷带的转学生成了全校的焦点,但高中生的注意力比猫更容易分散。一周后,没人再关心宣逸明的话题,只在校园里遇到时会指手画脚议论几句。

只有艾文一直在偷偷观察他,了解越多,越觉得他古怪。

每天早上七点一刻,一辆挂外地牌照的黑色奥迪A6轿车准时停在街角,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送他下车,叮嘱几句,站在车旁目送他走进校门。下午五点半,奧迪轿车分秒不差地停在同一个位置,宣逸明提着黑色书包开门上车,车子向东北方向驶去。一个月以后,黑色奥迪变成了红色雷克萨斯ES300,驾驶员换成身材窈窕、举止端庄的少妇,但接送时间没有变化。艾文试过骑电动车跟踪宣逸明乘坐的轿车,可车子驶上快速路后飞快加速消失在视野里,似乎根本不在乎测速摄像头。

宣逸明从不在学校里上厕所。他没有朋友。他人结伴去厕所的时候,他多半在座位上静静地看书。艾文花了几天时间观察,发觉他除了午休时间之外基本没有离开座位。

他也不吃午饭。午休时间,他会一个人走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在长椅上坐一个小时。

他不上体育课,不做化学和生物实验,不参加班级劳动,不画黑板报,也很少交作业。按照班主任的解释,他患有罕见而致命的病症,没法参与任何体力活动。一次体育课时艾文偷偷潜回教室,看到宣逸明仍在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着一本半开的书。下一节课开始的时候,他发现那本书并非小说或漫画,而是枯燥无味的物理课本。

他每夭下午第一节课后会缺席半个小时,艾文知道他是去学校医务室接受某种治疗。他在医务室里发现过那种黑色绷带,数量相当多,看起来是被剪刀剪断后丢进垃圾桶。他将那些绷带带回家仔细研究,本以为上面会有药水或皮肤的味道,但就算贴近去嗅也只有轻微的消毒水味——属于医务室的味道。

还不够。一边传来愉悦的颤抖,核一边对他说。

老师不会叫宣逸明回答问题,仿佛坐在教室中间的真的只是一块阴影。他参加考试的时候也像别人一样认真书写试卷,艾文偷窥过他的卷子,上面并没有答案,只是一片无意义的呓语与涂鸦。

他说话带着下滑的尾音,那是种很奇怪的声音特质。他说话不多,只在必要时候开口,以“离我远点”作为结束语。艾文相信宣逸明对话最频繁的对象就是自己。他有时会突然提起兴致,询问艾文的家庭、兴趣和性取向。作为一个高中生来说,他的有些问题太过幼稚,有些又惊人露骨。但每次艾文尝试刺探他的身世,对话总是戛然而止,宣逸明的兴致突然消失,回复那种剪影般孤高的姿态,不再多说个字。一个月时间,艾文对这个缠满黑色绷带的男孩了如指掌,又一无所知。他开始觉得宣逸明是以观察者的姿态到这个高中上学的,他悬浮在高中生的日常生活之外,如某个更高级存在的投影,直至那一天惊动全校的事件发生……

————————————

“轰!”

上午课间操时间,全校学生被教学楼传来的轰然巨响惊杲,停下跳操动作回头看。教学楼四层某间教室的窗口冒出滚滚浓烟,玻璃碎片在阳光中缓缓下坠。所有人都从校服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拍摄,教导主任在大喇叭里喊:“不许拍照!不许打电话!谁拍照打电话就没收手机!班主任把自己的班管好,一年级和三年级回去上课,二年级在操场等着!”

高二42班在操场树下席地而坐,看救火车驶进校园升起云梯、喷出水龙浇熄火焰。男生们对于本班教室爆炸这件事显得异常兴奋,猜想各种离奇的理由,艾文则望着那扇破碎的窗子,试图辨别窗子后面的某个人影。宣逸明从来不做课间操,此时一定就在教室里面,爆炸跟他有关吗?他是否受了伤?

趁班主任与其他老师闲谈,艾文从人群中悄悄溜走:钻进初中部教学楼,从天台通道的门缝中挤过去,走下二十级台阶,从楼梯拐角探出头去。楼道里淌着水,校长、教导主任和三四名消防员站在一起说着什么,表情严肃的大人们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男声制服,长发,黑绷带。

“爆炸物的威力不大,应该是在窗口附近的垃圾桶里引爆的,如果学生还在教室里,多少有点儿危险吧……”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关于这件事……”

“……这个是有规程的,根据条例总是要向公安部门通气,毕竟爆炸物的管理……"

艾文凑近一点偷听他们的谈话。这时宣逸明突然扭头向这个方向看来,艾文猛然转身藏在墙角,心脏怦怦跳动,他不知道男孩是否看见了他,墨镜遮住了视线,可他触摸自己的脸颊,分明感觉到目光划破皮肤的隐隐刺癘。他拔足飞奔,跑上楼梯,穿过夭台,一路冲下初中教学楼,混进操场上的人群,跌坐在地大口喘气。酥痒的感觉从核传向四肢百骸。

他为什么要逃跑?核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将他体内的触角一舒一卷。

————————————

一个小时后,校长宣布高二42班的学生提前放学,其他班级照常上课。人们欢呼雀跃地涌向自行车棚,艾文在校门口等了很久,没看到接送宣逸明的那辆汽车出现,抬头望去,教学楼破碎玻璃窗内有人影闪动,分辨不出是男人、女人还是男孩。

晚上,艾文躺在床上翻看手机里的资料,上千张照片,几十段视频,无数个碎片组成黑绷带男孩的形象——他的侧脸、他纤细的手指、他的足踝、他绷带下的臀部、他的发梢、他自然蜷曲的短发、他的墨镜、他墨镜倾斜时露出的一丝眼光。艾文放大那张照片,捕捉着男孩眼瞳的颜色,那是同绷带一般的漆黑,只是带着对面景物的反光。光斑中,隐约有个小小的艾文存在。这个发现让他亢奋许久,彻夜无眠。

第二天来到教室的时候,爆炸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窗棂和玻璃是崭新的,新漆的墙壁味道刺鼻。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说那是化学课弃置在里面的酒精棉球引发的火灾,“我会调查是谁造成的火灾,希望做出这事的同学勇于承担责任,主动找我报告。课间操时间校长会对全校讲话,这次事件给高二42班抹了黑,我很失望,大家要谨记教训,绝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艾文旁边的座位空着,宣逸明第一次缺勤了。第二天他也没来,第三天也是。第四天,那辆雷克萨斯轿车终于准时停靠在街角,黑绷带男孩跟少妇告别后走向校门。艾文躲在报刊栏后面,看那男孩毫不在意地穿过众人的目光,如穿梭于彩色世界里的一抹幽魂。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起手机对准男孩。这几天里他感觉非常害怕,怕黑绷带男孩再不出现在校园。若失去他,核会崩溃的,那些腐朽的藤蔓会勒死他,一点一点,从内而外。

裂缝的手机屏幕上,男孩停下脚步,转向他快步走来。艾文惊愕地放下手机瞧着眼前的少年,真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感觉到绷带男孩的娇小,他要低下头才能直视他的脸——那张没有面目的脸。

“你一直在跟踪我,是吗?”宣逸明直截了当地问,带着那种下滑的奇妙尾音。

“呃,不,我——”艾文感觉喉咙发紧,胸膛发热,像第一次吃到槟榔。

“放学后学校后面等我。”男孩说,旋身走向教学楼。

艾文愣了几秒钟。周围有同学在起哄,有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骂:“老丁,Cos之王跟你说啥了?让你演个什么角色?哈哈!”

艾文推开这位同学,追赶宣逸明的脚步。

“离我远点儿。”一如既往,男孩冷冷地说。

他停在操场中间。同学们在周围哈哈大笑。

这一天显得无比漫长。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艾文坐在座位上没动,直至值日生做完卫生要锁门的时候才走出教室。校园里人影稀疏,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在操场踢球,太阳西垂,天边燃着火烧云。艾文从两栋楼之间的小路穿过,绕过水房,走向学校的后门,这扇铁门是锁死的,附近杂草丛生。他在爬满牵牛花的铁门前驻足四顾,没看到黑绷带男孩。

“……宣逸明同学?”他用手按住怦怦跳动的胸膛,低声叫着,“我是艾文,你到了吗?”

“你很迟。”一个影子从迎春花的阴影中浮现,“过来。”

艾文踩过杂草,感觉踏着湿滑的云彩。他看到男孩瘦弱的身形矗立在荒弃的校门旁边,像烙印在墻壁上的人形阴影。

“那个,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其实我.....”他停下脚步,开口解释,“我只是有点儿好奇,对不起…… ”他又前进一步,来到足以看清男孩绷带纹路的微妙距离。会不会太近了,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对方抱在怀里呢……可是他没有后退,是不是说明这个距离刚刚好,那么若是再近半步呢,说话的时候若不小心挥动手臂,就能触到他的身体……艾文体内的核噼啪作响,释放着五颜六色的信号,他的目光从宣逸明脸上滑落,在他隆起的小腹略作停留,沿黑绷带缠绕的双腿下降,抚摸着男孩纤细的脚踝。

“你想看我吗?我的身体、我的腰、我的腿。"宣逸明说。

艾文愣住了。“不、不想,我只是……”他喃喃地说。

“说实话。”男孩说。

“要说实话,我只是有点儿好奇…… ”他慌乱地解释。

“屁话。”男孩转身向前走,“你们都想看我,谁都一样。”

咚!咚!核产生激烈的胎动。是的我想撕开你的衣服扯烂你的校服裙用剪刀从上而下“撕拉”一声剪开你身上妁所有绷带用牙齿将它们咬碎。

声音在艾文脑中回荡,他的双手在颤抖,指尖瘙痒难耐。 "我,我想看…. . ",听到自己遥远的声音说。

“跟我来。”

宣逸明在草丛中缓步行走,艾文僵硬地跟在后面,目光无法离开男孩微微摆动的臀部。“就这儿吧。”忽然他停了下来,倚在围墙上,示意艾文靠近一点儿。艾文走过去,不知不觉超越了那个微妙的距离,他的鼻尖距离男孩的发梢只有短短三十公分,视线落在他曲线柔顺的肩膀与胸部,校服白衬衣领口微微张开,露出身体部位的黑绷带,那下面应该隐藏着漫画角色般迷人的锁骨吧?体内的核焦急地膨胀,催促他做些什么事情。他必须做些什么事情。

“靠墙近点儿……往那边看。”男孩突然拉住他的手,扭转他的身体。艾文没来得及感觉那纤巧手掌的触觉,视野边缘突然出现一团红光,他转动眼球,捕捉到那明亮的火团。

“轰!”

一秒钟后,爆炸的冲击波狠狠准操他的肩膀,将他摁在墙上。枯枝与石子敲打着艾文的脊背,热乎乎的气流吹得裤腿哗哗作响,他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怕吗?”他听见宣逸明在耳边喊,“怕了吗,废物?”

冰凉而滑腻的右手抓紧他的左手。艾文紧闭双眼,在宣逸明的牵引下跌跌撞撞跑了起来。他感觉到火舌在舔舐裤脚,枯枝在鞋底粉碎,忽然脚尖踢到坚硬的金属,他一个踉跄,险些将男孩一起拽倒。他猛然睁眼,眼前是一条布满垃圾和污水的小巷,两扇铁门在身后洞开,墙壁化为漆黑,杂草冒着火苗。

“果然是你干的! ”艾文叫着,“是你炸掉了教室的窗户!我看到校长和消防员在找你谈话……”

“然后?”宣逸明站直身体瞧他眼。

艾文张大嘴巴,胸膛起伏:“我很高兴!”他喊道,抓着男孩的双肩,“我很高兴!你是怎么做到的,从哪里搞到的炸药? !"

这时学校里传来成人的呐喊声,保安正循爆炸声赶来。“走啦!”宣逸明拽着艾文的手继续奔跑,两人冲出垃圾遍布的小巷,沿僻静的林荫路向前跑,转过一个弯来到大街上。

————————————————

街上人声鼎沸,再听不到背后的呐喊声,两个人靠在墙上弯腰大口喘气,花了五分钟才能说出话来。宣逸明整理一下脸上的绷带,牵着艾文向前走,街上行人向黑绷带男孩投来好奇的目光,男孩毫不在意地挺起胸膛。

艾文感觉这一切很奇妙。他穿着校风最严格的实验中学的校服,拉着,一-个浑身裹着绷带的男孩儿的手,用炸药炸掉了学校后门,大摇大摆走在街上。

咚咚。核内的小兽发出狂喜的胎动。咚咚。那些触角与枝蔓缠绕他的头颅,勒住他的眼球,搅着他的脑浆,让身体愈加作痒,他觉得自己悬在更高的地方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虚化成红和蓝的线条,走在前面的魅影正从黑的里面发出越来越强的光亮,映出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有肮脏体液中悬浮的那个核。

“我们去哪儿?”宣逸明突然开口。

“我、我不知道……你喜欢去哪儿?”

“你说。”

艾文惊觉脱离平常轨道的不仅仅是自己,黑绷带男孩面对的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不知道他坐上奥迪或者雷克萨斯轿车之后的生活是怎样的,但起码这条人潮拥挤的街道是他从末行走的,这个充满烧烤香昧的黄昏是他不曾亲历的,想到这里,艾文觉得体内的瘙痒更加强烈,他感到对这个男孩、这个时刻及这个世界负有责任。

“跟我来。”艾文大声说,迈步走在前面。

“去哪儿? ”

“……跟我来就是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艾文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带着他走过网吧、奶茶店、台球厅、桌游吧和成人用品店,在宾馆前面稍作停留,继续向前,越过两个路口,横穿一条小路,走进一个十五年屋龄的居民小区,打开单元门,爬上五层,拧开门锁,回到了家中。家里有一股马桶清洁剂的味道,茶几上放着昨夫吃剩的西瓜,几只苍蝇在勺子上方盘旋,羞愧与兴奋同时击着艾文的心脏。“欢、欢迎。”他说,猛然发现自己说话结结巴巴,“欢、欢迎,这是我家。”

宣逸明毫不在意地走入客厅,坐在沙发上,夕阳斜照进来,在他漆黑的脸上画出橙红条纹。艾文从冰箱里取出两瓶绿茶,坐在男孩旁边,装作很用力地拧着瓶盖,黑绷带男孩转过头来看他,墨镜映出逆光的少年人像。"你爸妈不在家吗?”他问。

“我爸常年出差,我妈、我妈六点半回来。”艾文拧开瓶盖,绿茶洒了一裤子。

宣逸明说:“听我讲。”

艾文说:“好。”

宣逸明说:“我是炸弹之子——”

“我刚出生妈妈就死了,死于大出血。剖腹产手术是成功的,但一场爆炸炸碎了妈妈肚子里的所有器官,爸爸说是脐带变成了炸弹,不仅炸死了妈妈也炸断了妇产科医生的四根手指。

“我从懂事起身上就一直裹着黑绷带,爸爸说那叫作阻光抗氧化薄膜,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能解开绷带,只有吃饭的时候能露出嘴唇,另外是大小便的时候……我鼻孔、嘴巴和…下身都涂着高浓度的阻光抗氧化剂,防止呼出的空气、流出的唾液和尿液产生变化。眼镜上也是同样的功能,防止眼睛暴露在阳光下。

“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体能变成炸弹。我身上的任何活体组织,只要在光线秘氧气下暴露五分钟,就会变成炸药,化学反应我不太懂,可威力非常大,在实验的时候,我的一块皮肤化为炸药,把两百公斤重的油桶炸上了夭。

“爸爸一直在研究我:他是个化学家。可就算他也搞不懂我的身体构造,搞不懂我为什么能正常呼吸、正常进食和排泄,不会把自己炸成碎片。九岁以后,他每天都会往漆黑的封闭实验室里面充满氮气,我们戴上氧气面罩进入,他为我解开绷带,清洁身体,在微光下进行化验和研究。

“我的头发、指甲和牙齿不会变成炸药,除此以外,任何部位都很危险。我本来是不被允许上学的,因为可能把学校都炸毁。后来社工到家里去访问,爸爸没有告诉他实情,只说我患有无法见光的罕见病。学校和社工一直来动员,我就这样上学了。每个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我没法交到朋友,也不想跟那些恶心的人交朋友。有一次考试的时候我交白卷,被老师骂了,放学时我解开绷带划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讲台上,一会儿,讲台和黑板就被炸烂了。我很高兴。

“爸爸没有说我,他带我转学。在氮气实验室清洁身体的时候他哭着说对不起我,没法让我过一般男孩那样的生活。我说并不用啊,我这样就可以了。其实我也很难受,因为身体一直被绷带包裹着都快烂掉了,我想要撕开绷带脱掉衣服把身体给所有人看,可是不行',因为我是炸弹之子啊。

“我转了四次学,每次都在有意无意间造成学校的骚动,他们以为我偷偷制造了爆炸物,其实那就是我自己的血、肉、口水和眼泪啊。我一直在忍耐,直到忍耐不住的时候才发泄出来,我没炸死过人,但他们都很害怕,爸爸开始把我看得很紧,派人在学校监枧我。足足半年我没有搞出什么意外,他决定让我转到这所高中好好上学,顺利毕业,甚至考上什么大学。

“爸爸会在下午的时候来到学校,在医务室为我做检查,给我更换新的阻光抗氧化薄膜。

“后来爸爸结婚了,那个女人我不喜欢,我想要炸烂她的脸,不过她很警觉,我没找到机会下手。这所学校同样很无聊,人人都是废物,只会盯着我、嘲笑貌没人敢掀起我的绷带看看底下的样子。这时候……你出现了。

“我一直在注意你,从你第一次跟踪我的时候。我知道你是个真正变态的家伙,看起来一本正经,可心里装满了肮脏的念头。

“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爸爸曾说过我的一克身体组织具有一百千克TNT炸药的威力,而威力随着组织的增加而加倍增大,我的一只手氧化为炸药后就能炸掉整栋大楼,要是整个人变成炸弹的话……或许能够把这座城市一下子炸平的。

“我不怕。你怕吗?

“我想要别人看我的身体,想得快要疯了。除了你以外,没有别的人选。他们都是废物、小虫、渣滓,他们对我好奇,又害怕我。

“你怕吗?

“你不怕。”

——————————————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艾文重复了三遍,带着狂热的亢奋,“我现在就想……”从刚才开始他一直试图抓住黑绷带男孩的手,可一旦放开,再牵手就变得很不自然,他的视线在男孩身体上滚动,由肩至臀。窗外传来油烟的昧道,夕阳低垂,邻居家开始播放动画片,艾文身体的瘙痒再也无法忍耐,他猛然扑了过去。

“咔嚓。”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如冰水浇头,艾文的动作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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