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裡，萊莎抱著枕頭躺在床上，年幼的莉可在她旁邊坐著，用小手摔打姬乳房。

「達達達⋯！」莉可臉上戴著眼鏡，草綠色的雙眼望向萊莎：「麻麻麻麻⋯」

「嗯⋯媽媽心情不好。」

「麻麻噗噗。」

　　莉可朝萊莎扔出姬乳房，命中萊莎的臉、反彈回自己的頭，然後開心的笑出聲。

「呀哈哈哈！」

「嘻嘻⋯」萊莎忍不住笑出聲，她在莉可的小額頭上留下一吻：「莉可，妳真是媽媽的寶物。」

「麻麻啊嗚。」

　　莉可往前爬上萊莎，扶著萊莎站起身，然後指向彈到門邊的姬乳房。

「麻麻！啊啊！」莉可要萊莎幫忙撿回來。

「唔嗯⋯媽媽不想動⋯」

「啊嗚！」莉可不愉快的上下晃動身體，小手拍打萊莎的臉。

「嘿嘿⋯完全不會痛，被深界二層的皮鞭草打到才會痛呢。」

「嗚嗚⋯」

「乖乖，不要哭唷。」

　　萊莎將莉可抱到自己的肚子上，用雙手玩弄莉可的小腳，逗得莉可開心的笑出聲。

　　聽到開門聲，莉可先轉回頭，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她超開心的發出尖叫。

「呀——！」

　　莉可奮力用屁股跳壓萊莎的肚子表示歡喜，而萊莎則用枕頭遮著臉，不去看門口的奧森。

「今天不想跟妳一起睡。」

「⋯那很困難。畢竟，妳以前的房間已經是莉可的，我也不打算去睡沙發。」奧森撿起姬乳房，走到床邊遞給莉可：「莉可，我回來了。」

「啊噗麻麻噠噠！」

　　奧森坐上床邊，將深色披肩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而莉可扶著奧森寬大的背站起來，然後，一步步繞到奧森前面，爬進奧森的懷裡討抱抱。

「⋯⋯萊莎。」

「聽不見。」

「⋯」奧森抱著莉可，在心中斟酌用詞：「⋯我⋯明天想吃妳做的料理，什麼料理都好⋯」

「不要，妳吃草。」

「⋯⋯是嗎。」

　　奧森站起身，而身後的萊莎則立刻伸出手、抓住奧森的上衣。

「⋯對不起⋯奧森，不要走⋯」

「⋯⋯只是想帶莉可回她房間罷了。」

「在這裡哄她睡才帶去⋯」

「嗯。」奧森坐回床邊，動手撫摸懷中莉可的背：「⋯⋯明天要出去走走嗎？雖然不能帶莉可出去。」

「⋯我想去深淵探窟。」

「知道了，莉可由我來顧，預定去幾週？」

「⋯⋯一年。」

「還真是長期，行程都規劃好了？」

「我只是說說。」

　　躺在床上的萊莎，她用一手拉著奧森的上衣，一手摀著自己的額頭。

「⋯吶⋯奧森，其實啊，今天⋯我將莉可交給札波爺顧，原本打算去深界一層的埋葬塔找你們玩，探窟裝備都穿好了，也走到深淵一層的入口⋯⋯可是，可是⋯我卻想到⋯要是我不小心出事的話，莉可要怎麼辦？休息太久，我的體力最近有些下滑，感覺身體越來越虛弱⋯⋯可能一層也會受傷⋯⋯想著想著，然後就變得不安⋯⋯」

「所以⋯妳就那樣折回家了？」

「嗯。」

　　萊莎用雙手摀住整張臉，聲音有些哽咽。

「——我明明是白笛探窟家⋯！殲滅卿，殲滅之萊莎啊⋯！」

「⋯」奧森沈默著，她用漆黑雙目看向懷中的莉可。

　　親子愛，是愛得越深，越被孩子的繫絆給綁住手腳。萊莎因為莉可而得到做為母親的幸福，卻也因此失去著某些東西，例如面對深淵的勇氣。

　　再加上，萊莎的靈魂不完全所造成的症狀，正緩慢的加重，讓她更加裹足不前。

「⋯奧森⋯妳會討厭這樣的我嗎？」

「不。」奧森皺起眉頭，轉過頭望向身後的萊莎：「妳只是累了，快睡吧。」

「不要⋯！人家覺得好煩⋯⋯！嗚嗚嗚⋯奧森⋯」

「萊莎⋯」

「⋯嗚哇啊⋯！」突然，奧森懷中的莉可也跟著哭出來。

「嗚嗚嗚⋯！奧森⋯！」萊莎也繼續哭泣。

「嗚哇啊！嗚哇啊啊！」

「我、我好討厭軟弱無力的自己呀！無藥可救⋯！無藥可救⋯嗚嗚嗚⋯！」

「嗚哇啊啊啊！」

　　面對母女二人的哭泣，奧森先是分別安撫二人，然而哭聲不斷，甚至越哭越慘，最後，她嘆了很長的氣，奧森盤坐在床上，左手抱著萊莎，右手抱著莉可。在母女二人的抽泣聲中，奧森無可奈何的抬起頭。

　　家人啊⋯⋯妻子與孩子，哼哼⋯我也一樣被繫絆給纏住了手腳吧。

　　在心中想著，奧森無意識的勾起無奈，但是溫柔的微笑。

＊＊

「萊莎！早呀！」

　　一大早，不動卿大宅的客廳，出現了黑笛的哈伯爾庫，佐料店的拉菲也坐在一旁喝茶。

「早安，萊莎。」拉菲放下茶杯，拿出一個盒子：「我烤了餅乾，等等妳們出門時可以帶去。」

「⋯拉菲還有哈伯⋯？為什麼會在這裡⋯？」

　　萊莎剛睡醒，她還穿著長裙睡衣，金火似的捲翹長髮有些凌亂。回過頭，萊莎朝走廊上迎面走來的奧森開口。

「奧森，是妳叫來的嗎？」

「啊啊⋯」奧森身穿外出的黑色束衣，懷裡抱著熟睡的莉可：「我讓札波去請他們夫婦來，因為札波有一段時間會很忙碌，沒法照顧莉可。」

「這樣啊⋯可是為什麼⋯？今天應該沒行程⋯」

「妳要跟我去深淵自由探窟，還不快去洗臉換衣服。」

「咦？！」

「抱歉讓妳臨時休店。」奧森駝下背，將熟睡的莉可抱給拉菲。

「嘻嘻，反正我們也很久沒休息了，哈伯也剛好探窟回來，我們才要謝謝您的招待呢！」

「幫了大忙，我們大概明天傍晚回來。除了上鎖的幾間房間之外，這個家隨便你們使用，晚點會有打掃的女僕過來，她雖然腦部受損、無法順利言語，但是有問題可以問她。」

「好的，我和哈伯會當成渡假，與莉可一起悠哉渡過。」

「是啊，我和拉菲會顧好莉可，放心吧。」哈伯爾庫望向奧森，又望向一旁的萊莎，開口：「奧森，萊莎就拜託妳了。」

　　奧森轉過身，看向愣在原地的萊莎。哼一聲，奧森直接拉住萊莎的手，走向探窟工作室。

「奧森⋯」

「總之去做準備，是師傅的命令。」

「嗯⋯」

＊＊

　　對萊莎而言，久違的深界一層『深淵之淵』。

　　戴著白笛，穿著熟悉的紅色探窟裝備，白羽毛高傲的頂在探窟帽上，可是，萊莎卻裹足不前，她只是在懸崖上看著深不見底的深淵大穴，還有生意盎然的深淵自然。

「⋯⋯深淵大穴有這麼大嗎⋯？」

　　萊莎張大清澈的藍眼睛，大口吸了深淵的氣息。她感到體內蠢蠢欲動，想要直接一躍而下，直達充滿未知的深淵底層。

　　可是，萊莎也知道深淵的殘酷與無情，即使是深界一層，稍不留意也可能死亡。

　　再加上，最近偶爾會心跳失控、頭暈目眩，一直以為是無盡槌的副作用，卻不是。⋯⋯如果在危險瞬間發作的話，光是想像就渾身發抖。

「⋯⋯又來了⋯」萊莎用雙手抱住自己發抖的身體，難過得揪起臉：「我怕死⋯捨不得莉可⋯」

「有我在。」

　　高大的墨色身影聳立在萊莎身後，黑壓壓的存在感，讓萊莎感到莫名的安心。

　　墨色裝甲的奧森，她背著大背包，駝下背，將臉湊近萊莎。

「有我在。」奧森強調了第二次：「忘了嗎？和我一起探窟，妳面臨了好幾次生死關頭，每一次，我都將妳從鬼門關拉回來。」

「⋯⋯奧森⋯」

「萊莎，我會保護妳。」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為什麼奧森說出來能如此動人呢？萊莎漲紅臉，點了頭。

「謝謝妳⋯奧森⋯」萊莎伸出手勾住奧森的脖子。

　　而奧森將萊莎抱起，二人一起面對寬廣的深淵大穴，深淵的風吹起黑色斗篷與金色捲髮。

「放心吧，妳跟我一樣是深淵的狂熱者，妳會迫不及待的投入深淵懷抱。」

「嗯。」

　　萊莎閉上眼睛，她感受奧森的呼吸，感受深淵的氣息——嘶呼⋯⋯。不可思議，煩躁不安的心情消失了，只剩下最初的感動——還是孩童的自己，第一次踏入深淵，感受到那無止盡的遼闊與神秘，萬物欣欣向榮，生與死的美麗世界。

　　似乎在更早以前，非常早以前⋯⋯自己就嚮往著深淵，因為在深淵的黑暗中，有著比光芒更絢麗的色彩。

　　轟！沈睡已久的火苗，重新在萊莎心中燃起熊熊金火，轟隆隆，萊莎感覺金火吞噬了全身，使她化成最原始的金色魔獸。

　　催促著，催促著。

　　萊莎再次張開眼，如銀河似的碧藍雙瞳炯炯有神，一股能量讓萊莎迫不及待的指向深淵。

「把我拋下去！奧森！」

　　萊莎的一聲號令，讓奧森用怪力將她拋出，直達深淵大穴的正上方。

　　開始下墜。

　　上昇氣流從深淵襲上，萊莎將身體展開成大字，任由狂風吹亂金髮，白羽探窟帽也掛在脖子後面亂甩，順從地心引力，她墜向滿是迷霧而且無法見底的深淵。

「哦哦哦哦哦！」張大口，萊莎冒出汗水，卻是亢奮的張大口露出犬齒：「無藥可救啊啊啊啊啊！」

　　迷霧中突然冒出幾隻大型巨顎蜻蜓，長約一公尺半，他們是人類用飛行船下潛的阻礙之一，張開的巨大下顎可以直接咬碎骨頭。

　　萊莎抽出湛藍開山刀，在空中翻身、閃過攻擊，接著利用重力加速度，揮出開山刀砍斷下方的大型巨顎蜻蜓，扭轉身體，再砍死二隻。

「哈哈哈哈！好舒服！」

　　不過，該怎麼著地呢？萊莎這時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聽到下方傳來沈重的拍翅聲，萊莎想到主意，隨手砍死追來的大型巨顎蜻蜓之後，取出伸縮自如的打鬼鞭，朝下方揮出。

「上鉤！」萊莎收回打鬼鞭，也從迷霧中釣出長條的巨型飛天蜥蜴。

　　身體修長的巨型飛天蜥蜴拍動大翅膀，那條帶刺的長尾巴，還有銳利的後爪，至今殺了不知道多少從天而降的飛行船與人類。

　　萊莎用打鬼鞭纏住巨型飛天蜥蜴的嘴巴，雙腳落在巨型飛天蜥蜴的背上。不管巨型飛天蜥蜴怎麼掙扎，都甩不下萊莎。

「咦，這隻好小，才大概三公尺⋯載得了我嗎？」

　　乘著不停掙扎的巨型飛天蜥蜴，萊莎下降穿過迷霧，來到深界一層的底部上空。不遠處能看到被密林圍住的洞穴，那是深界二層『誘惑之森』的入口。

　　嗄嗄嗄！

　　萊莎聽到尖銳的叫聲，回過頭，看到數十隻長約六公尺的巨型飛天蜥蜴朝她俯衝而來。

「嘿嘿，惹火他們了。嗯？那是⋯」

　　萊莎注意到那群巨型飛天蜥蜴的後方，有一個物體急速的旋轉而來。萊莎笑露出犬齒，她含住白笛、放開底下的巨型飛天蜥蜴，然後一躍而起，伸手接住——無盡槌。

　　轟隆巨響，震撼整個深界一層。

　　萊莎用無盡槌轟死其中一隻巨型飛天蜥蜴，成功嚇跑其他的巨型飛天蜥蜴之後，她面朝上，展開雙手的下墜。

「⋯嗯。」萊莎望著上方，躺著任由身體下墜：「果然只要使用白笛，就一定會心跳失控、頭暈目眩，可是，為什麼呢⋯？我沒有感到不安。」

　　風聲削過耳旁，萊莎的捲翹長髮甩動在二側，她右手的無盡槌早就脫離，在墜落中和萊莎一點點的拉開距離。

「⋯對了，既然知道會心跳失控、頭暈目眩，那麼我找尋對策，臨機應變就好了呀。而且，我的體型不如男人，奧森早就是教導我不需要蠻力的武術與技巧，我都在擔心什麼呢？」

　　萊莎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至今才察覺到短短三、五秒的症狀算什麼？被奧森懲罰吃寄生蟲料理才是人生中最恐怖的事。

　　生死無常，不論多麼的謹慎小心，一個無聊的意外也可能造成重傷或是死亡，因為怕死而裹足不前，放棄挑戰深淵，肯定是人生中最可惜的事。

「莉可⋯妳是我的寶物，但是，要是我太過保護妳的話，妳是不是會像媽媽我一樣變得膽小？變得不敢挑戰未知？」

　　萊莎抽出腰上的打鬼鞭，調整呼吸，運用丹田與身體軸心旋轉，咻一聲，輕鬆的將不遠處的無盡槌拉回來。

「哈哈⋯我真是吃飽太閒了，擔心過頭⋯⋯對吧！奧森！」

　　一抹墨色身影從上空垂直墜落而來，背著大背包的奧森面朝下的展開身體、增加風阻，減緩自身的下墜速度，靠近下方的萊莎。

「吶、奧森！」吵雜風聲中。萊莎對上方的奧森喊著：「妳真的是最棒的師傅了！」

「⋯啊啊。」奧森回話。

　　奧森望著萊莎的眼睛，看那眼睛閃爍著迫不及待的光芒，想起萊莎要她做師傅時的傲氣——我將征服深淵！妳來扶我一把！

「⋯⋯哼。」奧森嘴角上揚，詭譎一笑：「去二層，還是回家？」

「都不要，我們去三層！然後妳要特訓我！我要成為面對任何困境都能挑戰深淵，最強、最強的探窟家！」

「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

　　二人笑著伸手握住彼此。奧森將萊莎拉到懷裡之後，朝逼近的地面奮力揮出拳頭，強勁的衝擊波讓她們減速，輕而易舉的落地。

「奧森！來比賽！」萊莎雙手搭上奧森的肩膀，二眼閃閃發光。

「終點是？」

「三層底部的地底湧泉！」

「哼⋯好吧，可別因為不想輸，又朝我丟出無盡槌。」

「看情況！嘿嘿！」

　　萊莎在奧森的唇上留下一吻，然後就像野猴子似的跳進森林。

「輸的人今晚在下面！」

「⋯真是學不會教訓。」

　　奧森將背上的大背包固定好，準備跨出步伐時，似乎有誰出聲叫住她。

　　⋯⋯

　　奧森身後的黑霧，模糊的人影質疑奧森的所作所為。而奧森壓低帽簷，卻遮蓋不了興奮的嘴角。

「⋯啊啊⋯我是希望她遠離深淵，但是⋯萊莎和我一樣啊⋯都是深淵狂熱者⋯⋯將生死至於度外，她如中毒似的瘋狂挑戰深淵，多美啊⋯」

　　⋯⋯

「⋯⋯不，我不會帶她去絕界行，我會將萊莎留在上面⋯⋯在絕界行之前，我會教導她所有存活的手段，只要能讓萊莎活下去，都值得。」

　　奧森閉眼微笑，然後，邁出步伐，她也跑進了森林。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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