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裡—？看不到看不到⋯」哈伯爾庫用粗壯的手遮住自己的大臉，然後突然張開：「噗哈！」

「呀哈哈⋯！」

　　拉菲大腿上的莉可發出笑聲，開心的揮動小手。

「哎呀哎呀，哈伯，莉可竟然不怕你的大臉呢。」拉菲抱著大腿上的莉可，一臉笑眯眯。

「對呀！有這膽量，這孩子一定能成為不遜於爸爸媽媽的探窟家，更何況還是傳奇白笛奧森的繼女呢！」

「是探窟家世家呢，萊莎，妳打算讓莉可將來成為怎樣的人物呢？果然是探窟家？」

「嗯？」坐在沙發上的萊莎搖搖頭，對坐在地毯上的拉菲回話：「完全沒有想過，我想讓莉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為了保護她，她是我的孩子，以及也是奧森的繼女這件事，絕對不能曝光，所以，我和奧森決定，在莉可滿二歲之後將她寄放在孤兒院，並且在滿十五歲之前不告訴她身世。」

「咦？連對莉可都要隱瞞自己是她母親的這件事嗎？也太寂寞了⋯」

「嘿嘿⋯是有點啦。可是，我和奧森都不在歐斯的時候，莉可極有可能遭遇不測，我也不可能背著她去探窟呀。」

「哎呀⋯的確呢，萊莎的兇殘已經聞名世界，有許多國家都想除掉妳，更不用說是寶貝女兒。」

「說到聞名世界，聽我說、拉菲，奧森竟然故意把殲滅他國的事全推給我！明明一大半都是她摧毀！」

「反正我不出手，妳也會夷平全部。」奧森披著長披肩走來，手上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

　　哈伯爾庫一見到奧森，笑嘻嘻對莉可張口。

「唷！莉可，奧森媽咪來了。」

「敢再那樣稱呼我一次，就扯光你的鬍子。」

　　哈伯爾庫縮著大身體躲在拉菲身後。

「奧森，妳總是愛欺負哈伯。」萊莎從奧森手中接過盤子，拿起水果往嘴裡塞：「雖然欺負哈伯真的很好玩。」

「我是繼母的這件事，完全不需要告訴那孩子，也不准外傳，只會增加麻煩。」

「好啦，我們有婚姻關係的事也是秘密，對吧？我知道我知道。」

「妳的口風太鬆了⋯讓我很擔心。」

「咦？我口風一向很緊啊！」

「前科累累。⋯況且，我沒打算作為母親去照顧莉可，頂多就教些她老媽子沒有的常識吧。」奧森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低語：「我不擅長應付小孩。」

「啊嗚⋯」坐在拉菲腿上的莉可，向奧森伸出雙手。

「嗯？」奧森盤腿坐下，她駝著背、從拉菲手中接過莉可：「⋯怎麼，拉菲身後的窩囊廢大塊頭嚇到妳了？」

「唔唔。」

　　莉可依偎著奧森，一臉安心的咬著自己的小手，滿嘴都是口水。

　　多麼親子和諧的一幕，但是說出來只怕不動卿又要不悅了，大家決定將感動藏在心中。

「我覺得奧森要被女兒搶走了⋯」萊莎將盛有水果的盤子遞給拉菲。

「萊莎，妳應該先擔心女兒要被奧森小姐搶走了。」拉菲接過盤子，和身後的哈伯一起吃水果。

＊＊＊

　　夜晚。

　　身穿睡衣的萊莎將莉可哄睡之後，來到探窟工作室。

「奧森。」

「嗯。」奧森回應一聲，她披著深色披肩，老樣子坐在桌前，戴著閱讀眼鏡在書寫資料：「莉可睡著了？」

「嗯。妳還不睡嗎？」

「再一下子，妳先去睡吧，多陪陪莉可。」

「⋯⋯」

　　萊莎走上前，拉開奧森的手臂，然後一屁股坐上奧森的大腿。

「⋯萊莎？」

「吶，奧森，妳跟臥地探窟隊在忙碌著什麼事呢？都好幾年了⋯還不能跟我說嗎？我都和妳再婚了，現在不只是徒弟，也是妳的伴侶呢⋯⋯」

「⋯也不是不能⋯應該說，事情變得需要妳幫忙⋯」

「哦？儘管跟我說，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再次招集人手，讓不屈探窟隊重振威風。」

「啊啊⋯⋯我還在整理，再給我些時間。」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去睡了唷，妳也快點來。」萊莎往奧森的唇親吻一下，然後走出探窟工作室。

　　奧森勾起笑容，她將視線移回桌上密密麻麻的資料和複雜的計算式，表情又恢復撲克臉。

　　被賣到海外的管制遺物，還有八件沒回收成功，其中三件管制遺物已經引發國與國的戰爭。不過，有盟友與臥地探窟隊的海外常駐隊員的活躍，全部回收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而至於更重要的『2000年週期』，深淵的大規模災難，比海外管制遺物還要問題深刻。重複計算了好幾次，果然，2000年週期的發生時間在近年加快了。

　　繼續下去，大概在十幾年內會正式進入週期⋯⋯雖然早知道封印在底下的『廢棄物』越來越兇猛，會比過去更快竄出。

　　儘管，在很久以前就在深界六層以上的重點遺跡裝設了增幅力場的遺物，但是最好別奢望能這樣度過2000年週期。

　　在沒和萊莎相遇之前，曾經在深界五層『亡骸大海』的前線基地，和白笛的瓦科納與斯拉喬二人，一邊喝酒一邊談論關於2000年週期的事。當時，瓦科納提到，地形最為垂直單純的深界三層『大斷層』，力場最容易控制。

　　如果這些計算式沒問題的話，也許可以試著在那裡設置不動結界。

　　否則，封印在底下的『廢棄物』一旦出來，現在的歐斯恐怕不只是整個崩壞，更會嚴重下陷，即使離開歐斯，膨大的災難力量仍然會影響整個世界。

「原本⋯不用如此大費周章，只要我去絕界行就可以解決⋯⋯但是⋯我想活下去⋯⋯單純是為了妳啊，萊莎⋯」

　　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嗎？

「⋯」

　　奧森握住自己的牛頭白笛。

　　也許答案在奈落之底，無論如何，都得下潛去尋找解決的方法，但是地面（歐斯）也需要人鎮守。歐斯的運作，管制遺物的回收，還有『2000年週期』會給地面帶來什麼影響都還是未知數。

「⋯⋯萊莎不擅長跟高層打交道，也沒有國際人脈與特殊管道⋯⋯但是，她也許可以抵達深界七層，甚至是奈落之底，當初，並不是為了送她去深層尋找線索才收為徒弟啊⋯」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呢。

　　收了徒弟，結果是命運之人，不但糾纏相愛，更締結了深淵的婚姻關係。

　　但是，成為母親的萊莎⋯有辦法和莉可分開嗎⋯？而且，萊莎的靈魂缺了一角，仍然是不安定的狀態，風險太大了。

　　果然還是自己親自下潛到深層進行調查⋯萊莎則鎮守地面⋯⋯

『⋯奧⋯』微薄的萬人呼喚。

　　奧森一邊煩惱，一邊將插有不屈之花的花瓶移近一些，讓不屈之花的香氣驅逐走幻聽。

　　要說私心的話，還想和萊莎多在一起。

　　可是這刺滿千人楔的身體，背負著龐大靈魂能量，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萊莎和我在一起，說不一定會加速靈魂失衡⋯甚至死亡⋯⋯

　　深淵啊，才和萊莎締結婚姻沒多久，要是我也因為絕界行而離去，她不就又成了孤單一人？這一趟不曉得會花上多久時間，萊莎能等到我回來嗎？

「⋯⋯況且，深界七層以下⋯連我都沒把握能平安無事的回來。」

　　啊啊，還能再拖幾年呢？也得處理歐斯的大小事⋯

「⋯先把海外的管制遺物處理好吧⋯⋯也得設法處理萊莎的身體問題⋯⋯太多猜測，只會妨礙正確判斷⋯⋯還有2000年週期⋯⋯唉，算了，今天先這樣吧。」自言自語的，奧森動手收拾桌面。

　　走回昏暗的寢室，奧森先注意到嬰兒床裡發出啊嗚啊嗚的聲音，一探究竟，她看到莉可正張著草綠眼睛，用小腳踢動小棉被。

「啊嗚⋯」莉可含著手指、與奧森互看，然後伸出滿是唾液的小手討抱：「啊噗。」

「不行，快睡。」

「啊噗！」

「不行。」

「⋯嗚嗚⋯⋯啊噗⋯」莉可皺起小眉，拉長嘴準備大哭。

「噓⋯媽媽在睡覺。」

「嗚⋯」莉可看了一下奧森，接著，又繼續拉長嘴準備大哭：「嗚哇⋯！」

　　奧森注意到床上的萊莎挪動了一下，她嘆口氣，駝下背抱起莉可。

「唉⋯遺傳啊⋯」

「啊嗚⋯」

「噓⋯」抱著莉可，奧森走出寢室。

＊＊

　　夜幕低垂，高大的魔女，抱著白嫩肥胖的嬰兒，走在昏暗安靜的走廊上。

　　來到遺物保管室，裡頭滿是各種尺寸與材質的櫃子，收納著奧森與萊莎二人私藏的遺物，還有一座裸吊用的架子。在遺物保管室裡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門，奧森的墨色裝甲與高危險性遺物被保管在地下室。

「啊嗚。」莉可朝地下室的門伸出小手。

「不去那裡。」

「嗚？」

　　奧森想起，剛從『免除詛咒之籠』抱出莉可的時候，莉可一個勁的想朝深淵深處爬去。明明身體都尚未發育完全，卻像是被吸引似的扭動身體。

　　帶回歐斯之後，雖然沒有像在深淵裡明顯，可是莉可似乎對來自深淵的遺物有反應。

「⋯怪不得喜歡給我抱⋯」

　　奧森全身鑲嵌120片一級遺物千人楔，再加上心臟的未公開遺物。萊莎有時候會戲稱奧森為探窟家的羅曼。

「哼⋯母女都是遺物控。」

　　奧森打開其中一個櫃子，裡頭掛著許多笛子，大多是黑笛，還有一些取代笛子的金屬牌。

「上面這二排，是我以前的徒弟，都死了，大多死於深淵。啊啊⋯這幾個是死在好久好久以前的貝爾奧斯卡戰爭之中，當時各國列強企圖瓜分歐斯，那是歐斯建國以來最大的戰爭⋯⋯我在當時第九次失去了萊莎⋯人生跌到谷底，我崩潰、狂暴，隻身去敵國殺了不知幾百萬人，卻還是無法平撫自己的悲傷憤怒，只能靠銀髮友人封印記憶來維持理智⋯⋯哼，都過去了。」

　　奧森用手指滑過老舊又破損的笛子與金屬牌，響起的聲音吸引著懷中的莉可。

「然後，中間這層，是臥地探窟隊至今死去的傢伙，這三條的黑笛持有者，是我徒弟裡活最久的一群傢伙。」

「啊噗噗⋯」莉可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妳媽媽成為我徒弟才十幾年，還年輕得很。⋯不過，與我的關係肯定是最久遠⋯從前世就開始糾纏呢⋯」

　　奧森知道莉可聽不懂，也知道莉可不會記住她說的話，所以才會吐露出平時絕對不會說出的話。

「這條黑笛，是妳的姑姑，這條金屬牌則是姑丈。二個人都是魯莽的蠢蛋。」奧森將黑笛與金屬牌遞給莉可。

「啊—」

「不可以吃。」

「噗—」

　　將黑笛與金屬牌掛回中間層，奧森將手指移到最下層，那裡也掛著幾條笛子與金屬牌。

「這一排，是妳的媽媽所創立的不屈探窟隊至今死去的隊員，哼⋯一口氣增加了十幾條。」

　　奧森猶豫一會兒，她拉開下面的抽屜，裡頭躺著一個用絨布包起的物體。

「吧吧。」莉可伸出小手，開口：「吧噗。」

「哼⋯」奧森勾起嘴角一笑：「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這東西不屬於妳。」

　　闔上抽屜，奧森從最下排拿出一條黑笛，放上莉可的小手上。

「這個才可以給妳玩，儘管流口水上去吧，妳的憨貨爸爸會很開心。」

「啊嗚。」莉可張大口含住黑笛，咻咻的吹出聲音，口水直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寢室睡到一半醒來的萊莎，發現奧森和莉可不在，她睡眼惺忪的走來明亮的遺物保管室。

「⋯嗯⋯奧森⋯？」萊莎看到奧森背對著門口，盤腿坐在地板上。

「妳爸爸長這樣，髮質和眼珠子的顏色遺傳給妳，雖然是個憨貨，但也是個優秀的探窟家。」奧森身旁放著幾張相片，大多是萊莎，還有已經往生的一些人：「這一對男女，是妳的姑姑和姑丈，當時二人剛吵完架，你姑丈被踢得滿身傷。」

「嗚⋯」

　　莉可抱著滿是口水的黑笛，緩慢的閉上眼睛進入沈睡。

　　萊莎蹲在奧森身旁，二手托著臉頰。

「睡著了呢。」

「啊啊⋯」

「奧森，妳真偏心，我不曾聽妳說過以前的事。」

「我跟妳說過，是妳忘了。」

「我沒聽妳去回憶過以前的隊友。」

「哼⋯沒什麼好提。」奧森將睡著的莉可抱給萊莎，然後用乾淨的布擦拭黑笛。

「啊—我要吃醋了，我要哭醒莉可了。」

「住手。」

　　奧森動手收拾周圍的相片，瞄到身旁的萊莎不滿的鼓著臉，她拍拍自己盤起的大腿。

「⋯⋯過來。」

　　萊莎抱著熟睡的莉可，窩進奧森的懷中。

「嘿嘿⋯奧森的大腿是我的專用席。」

「跟自己的女兒爭什麼呢⋯」

「爭寵。」

「唉⋯我真的是把妳寵壞了。」

「事到如今才終於發現嗎？奧森，妳不可以太寵莉可唷，妳有我就很夠了呢。」

「哼，來去睡吧。」奧森抱著萊莎站起身子，走出遺物保管室。

　　外頭風恬月朗，月光照射的走廊上，魔女抱著金色魔獸漫步著。在她們的呵護下，白白胖胖的嬰兒安然熟睡。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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