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

我是吸血鬼命运换乘。

　　和我的名字一样，我是能看到命运、交换命运的吸血鬼。

　　平时的我只能看到自己在平行世界的命运与部分未来。在地影中心与月亮中心最近的时候，也就是血月食甚之时，我就能使用命运换乘的能力。

　　并非是将人的灵魂转移到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而是将一部分因果扭曲成平行世界的形态，即对世界本身进行扭曲。例如我们身处的是α世界，该世界相对的是β世界，当某个人决定与另一个人命运换乘时，以他们两人为中心的关系网将被β世界的形态覆盖，做出决定者会来到血月之前的某个时间点上，因为这并非初始世界，他将保留自己在α世界的记忆，吞噬自己在β世界的主体意识。随着时间推移，α世界的自我会消失，β世界的自我将重新显现。

　　这些讯息，都是由我的某个朋友告诉我的。即使他的意识已经被另一个自己覆盖，到现在为止，我们仍然是很好的朋友。

　　不过，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能力会运用在同样的人身上两次。

　　“别过来！！！德拉尔克！！！！！”

　　罗纳德死死抓着车顶，忍着被肉团吞噬的剧痛，一刀一刀将吸血鬼从车上凿下去。德拉尔克抱着约翰，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很显然，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在车顶正常移动，很快就脚底一滑，脸朝着地摔倒在了车顶上。

　　“好痛！”德拉尔克并没有死，血月的加持使他能够暂时活着，他吃痛地趴着身子哀嚎，鼻孔有些出血，虽然是少量的，流到他的嘴唇上，被舌头灵活地舔去了。真是的，自己的血一点也不好吃，缺乏生者的活性，带着一股味道不好的可爱吸血鬼味。

　　“你这个笨蛋臭沙子！！！”罗纳德随口骂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挥舞匕首，将那团烂肉撕扯成沙子，他的左手显然已经难以抓住车厢，一边受着肉团的牵扯，一边往下坠落，脆弱的吸血鬼根本派不上用途，再这样下来去，他一定会从高处砸到铁轨上，整个身躯摔得粉身碎骨。

　　德拉尔克趔趔趄趄地站起身，挪着他瘦骨嶙峋的躯干，慢慢的，像是蠕动触须的蜗牛，终于在火车尾部跪下。他伸出手，忍耐着胃中涌动的恶心，将指尖探入肉团的夹缝里，将罗纳德的手死死抓住，他与他五指相扣着，用尽力气往上拉扯，可是对方却纹丝不动，身躯依然悬挂在半空，本来用于爬上车顶的力气全用在了那团烂肉上。

　　银刀捅入指缝里，使德拉尔克感到了可怕的灼热，恐惧让他本能地有些畏缩，但还是紧紧抓着年轻人的手，看着吸血鬼沙散落到他们的手上，被狂风吹飞，再也看不清了。

　　怎么办……？怎么办？！根本就抓不住，不可能抓住！有人来吗？再这样下去，真的——

　　“罗纳、罗纳君……！我该怎么……？！”他大声喊出了那句话语，发颤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怀里的约翰也紧紧抓着罗纳德的手指，想要将他拉出来，却根本没有一点挪动的迹象。

　　“就这样抓着……够了！”罗纳德皱着眉头，用那双蓝色眼睛凝视着他，是大海与天空的蓝色，美丽的蓝色，自由的蓝色。德拉尔克一时陷入恍惚，他睁大眼睛，痴迷地盯着白天孩子的色彩，直到血月的光辉从那抹蓝里渗出，使他害怕地想要伸出另一只手，可是约翰就在他怀里，一旦放下手，就无法护住他重要的存在。

　　“我是吸血鬼命运换乘！”

　　“这是你们逆转的唯一道路，抓住机遇吧！！被命运选中之人！！！”

　　这时候，少女高傲的嗓音从身后响起，因为火车的运行，声音才从他们后方转向正面。第一个瞬间，肉团完全化为齑粉，退治人的身躯开始向下坠落。第二个瞬间，他看到站在广告牌上的芹菜小姐，紫发与裙摆随风起舞，一轮血月嵌在夜幕之中，迷醉的月光洒在她与余下二人身上。

　　“你们的选择是——”

　　她昂起头来，更像是在睥睨。声音里似乎带着魔力，信息量源源不断的涌入脑中，使德拉尔克立即理解了她的能力。

　　然而。

　　第三个瞬间，浓云遮住了月亮，他们不再身处于红色月光下。芹菜小姐瞪大眼睛，“啊？”的一声瘫坐下来，眼看着火车开远，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五岁儿的身体实在过于沉重，德拉尔克被拉扯得完全趴倒在车顶上，他用双手紧抓着罗纳德的手，压在胸下的约翰也紧紧咬住罗纳德的指头，真可恶，难道是平日喂的食物实在太多了，导致大猩猩的体重严重超标，小德拉的手臂要被扯断了，还没死真是二十一世纪上半叶的奇迹，喂！打起精神啊！你的一身肌肉都是摆设吗？！

　　“罗纳德！！！抬起脚来！！！”

　　德拉尔克高声吼着，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渗出，被风吹得飘散，约翰也呶呶叫着，登时惊动了他的精神。罗纳德用力在车厢上一蹬踢，整个身躯在半空中跃起来，当德拉尔克刚撑起身时，那股冲力使他直接扑倒了德拉尔克，抱着德拉尔克和约翰、狠狠摔在了车顶上。

　　“痛死了，能不能不要这么用力，你这个暴力大猩猩！”

　　“不是你叫我抬起脚的吗？”

　　“我又没叫你用力抬脚！大猩猩好重！骨头要散架了！”德拉尔克愤愤不平地瞪着怀里的大龄儿童，一边抓着他的银发，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罗纳德仍然没有从他身上起来，而是死死搂住他和约翰，将头埋在德拉尔克的肚子上，就这样躺了好久好久。

　　直到他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握住德拉尔克的手腕，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你还能变身吗？德拉尔克。”

　　“变身？那当然简单！要不然，你猜猜我是怎么上来的？”德拉尔克吼吼笑了几声，转即闭上眼睛，施展起他在血月之下的强大力量，“给我看着吧，五岁儿！”

　　然后……

　　扑通一声响起，他变成了人面蝠身的奇怪生物。

　　“等等！让我再试试！明明刚才还变成了鼻息丸来着，怎么现在……？”

　　“算了，就这样吧。”罗纳德像在对待玩偶似的把他压在腋下，随即将约翰抱起，让它咬着自己的衣服，“我们先回车厢去，等会还要上报吸血鬼造成的死伤。”

　　“五岁儿的腋下好臭！”德拉尔克挺着鼻子嚷嚷着，然后又变成了腹部是毛绒的超现实动物，“你的手真的没脱臼吗？还有很多伤，下车了就去医院看看吧！万一变成假性吸血鬼了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臭沙子！”

　　27号晚上，他们在S市的拉面摊里遇到了熟悉的人。

　　吸血鬼命运换乘，亦可以称之为芹菜小姐，正在大口大口地吞食着芹菜拉面，罗纳德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德拉尔克倒是笑开了花，细数罗纳德这两天被芹菜吓到的次数，然后被恐惧状态的他一拳揍成沙子。

　　“喂，好久不见！”芹菜小姐将最后一根拉面吞下，她翘着二郎腿，摊开手臂，以极其狂放的姿态面对着二人，“同胞，还有讨厌芹菜的男人和南美洲小动物。”

　　“我们有一天没见了，这位小姐。”德拉尔克笑眯眯地凑过去，向她低语，“呀，我想了想，昨天在车顶看到的那个人是你吗？”

　　“没什么！才不是我！！！”少女满脸通红地咬着牙，同样将德拉尔克绞杀成沙子，又狠狠踩了几脚，“我什么都没有做，完全没有。听清楚了吗？”

　　“那个……你到底是喜欢大蒜还是喜欢芹菜啊？”这时候，罗纳德在远处瑟瑟发抖地举起手，眼睛还死死凝视着少女碗里的芹菜叶片，“我总有股印象——”

　　“大蒜？大蒜？！我何时说过我喜欢大蒜？！大蒜是吸血鬼之敌，是百草枯、三聚氰胺和敌敌畏的混合物，我只要吃了就一定会死！”

　　“五岁儿，她确实没说过自己喜欢大蒜呢，你不会和其他什么东西弄混了吧？”德拉尔克和约翰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沙堆躲过芹菜小姐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往罗纳德身边移动。德拉尔克恢复了形体，按着罗纳德的肩膀，从左至右、从上至下地观察了好久，都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真奇怪啊，大猩猩明明没问题啊，难道和吸血鬼肉搏让你的精神状态变得奇怪了吗？”他自顾自地说着，伸手去探罗纳德的额头。罗纳德的脸变红了，他掰开德拉尔克的手，对着角落小声嘀咕，“只是……大脑里出现了奇怪的记忆。”

　　“记忆？幻觉吗？”

　　“大蒜，棒棒糖，还有……我变出了很大很大的翅膀。”

　　“有多大？”

　　“大概，能把你包起来的那种吧？”

　　“包起来？你要把我包起来干什么？奇怪的大猩猩！小德拉好害怕！”

　　“死吧！”

　　“呶！呶呶！”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打断了他们的吵闹。年长的吸血鬼收起翅膀，弯下自己高大的身躯，他有着形同龙角的金色短发和微翘的胡须，一双红眼睛正朝他们望着。德拉尔克紧急拉远了和罗纳德的距离，抱着约翰向龙大公跑去，方才轻佻的声音现在变得毕恭毕敬的。

　　“祖父大人！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把德拉尔克和白昼的孩子带回去开生日宴会。”

　　“这么早吗？今天才27号呀，也许……可以明天晚上？”德拉尔克小心翼翼地搓着手，刚想顶着那张撒娇的笑容，真祖就已经变成了龙的形态，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握在了爪子里，当然，对罗纳德也如法炮制。直到二人一犰狳都挂着了他的爪子上，芹菜小姐显然震惊地瞪大眼睛，刚想转身逃跑时，真祖的声音就响彻在了她的耳畔。

　　“你有空吗？也一起来吧。”

　　“啊？”

　　三人一犰狳，具体来说是一人二吸血鬼一犰狳，在龙大公的爪子下，从S市飞回了新横滨。

　　德拉尔克只感觉他们这里好挤，他和约翰一起就已经足够了，说到底，为何要加上全身50％都是肌肉的五岁大猩猩呢！要说空闲的位置，果然还是隔壁芹菜小姐……算了，女士优先。罗纳德身上很暖和，倒不如说是好热，带着一股年轻气盛的汗臭，但是，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安心？

　　他靠在罗纳德的肩膀上，昂头瞄了瞄那张漂亮的面孔，对方的脸有点发红，耳朵也是，应该是天气太冷了的缘故，到新横滨后泡点热牛奶一起喝吧，加点麦片，做些他喜欢的炸鸡，五岁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着想着，德拉尔克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了安眠。

　　明天也是快乐的一天吧？

　　只要和他一起，就一定会有快乐的事情发生。

　　——德拉尔克一直相信着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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