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夫人，参与此次突击的魔女已经集结完毕了。”

凯瑟琳夫人按照上流社会的习惯两鬓梳着蓬松的卷发，穿着金色丝线妆点的纯白色皇家魔女制服。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魔女独有的力量，让少女妩媚与人妻雍容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浑然一体，越发光彩照人。

此时，这位联军的魔女部队最高指挥官正站在临时搭建营房简陋的木窗子边，向远方炮火纷飞的战场眺望，一副出神的模样。

“来了多少人，嘉诺？”

“一共集结了二百一十三人，夫人。”嘉诺像侍女一样半跪着身子，低声回答。“除了跟随在杰奎琳和奥萝拉小姐身边的几十位姐妹，剩下的都来了。”

嘉诺本来就出生在世世代代服侍韦尔斯利公爵的奴仆家庭里。哪怕蜕变成魔女，被编入军队，依然理所当然的把凯瑟琳夫人视为自己必须效忠的女主人。

“是吗？原来已经有那么多的姐妹离开了我们。”嘉诺似乎从凯瑟琳夫人的背影中感到了些许的悲伤：“我还记得，出发的时候，整个联军集结了超过六百名魔女......”

沉默了一阵子，嘉诺沉声说道：“也不是都死了，其实还有很多姐妹不认可联军的做法，所以悄悄离开了......”

“是啊，”凯瑟琳夫人惆怅的叹了口气。“连弗丽嘉都偷偷离开了我们，可见我们的政策到底有多么不得人心。”

在嘉诺到来之前，“唤风者”弗丽嘉曾经作为凯瑟琳夫人的副官活跃在战场。但是因为对哈丽特的处刑以及使用己方魔女制作延髓弹的愤怒，这位贵族出生的皇家魔女最终选择了背叛，脱离了联军的阵营。

深吸了一口气，凯瑟琳夫人转过身来，高贵华美的脸蛋上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开口。

“下次见面，她们大约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嘉诺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在嘉诺身后，是一大批身穿蓝色猎兵制服，前胸贴着后背挤做一团，排成不太整齐的队列的普通魔女们；以及站在最前方，十几位与俩人一样穿着皇家魔女制服的高阶魔女。

这些姑娘年龄大的不过二十几岁，年轻的甚至尚未成年。从不够规范的军姿、稚嫩青涩的行为可以很明显看出来，这批匆匆加入战场的魔女，实际上并没有经过多少军事训练，更多是被强征入伍，被裹挟进这场本该与她们无关的战争之中。

这群被赶鸭子上架的魔女畏惧又疑惑的望着闲聊的两人，直到凯瑟琳夫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发出命令。

“根据德托利将军的指示，我们将和两个猎骑兵连队一起，强袭王国军的炮兵阵地。”

现场马上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骚动声。

魔女确实拥有远超常人的感知力与反应力，但是本身肉体依然还是人类。顶着枪林弹雨突袭防守严密的炮兵阵地，这种行为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交头接耳的声音，凯瑟琳夫人皱起了眉头：“有疑问可以现在提出来。”

“我能不参加么？”一位梳着双马尾辫子，身穿蓝色制服的普通魔女哆哆嗦嗦的提出请求：“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已经为了诸位陛下战死沙场了，家里只剩下年幼的弟弟和妹妹。”

犹豫了一会儿，这位少女小声补充：“我不是怕死。但是如果我也战死了，家里剩下的亲人们该如何是好？”

透着一丝惋惜，凯瑟琳夫人开口了：“你可以离开。”

“对不起。”少女就这样弯下腰肢，身体上部向前倾斜约五十度，向凯瑟琳鞠了三个深躬，“我不会忘记您的仁慈，夫人。”

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关上的声音。声音很轻，小到几乎无法被人类的听觉神经所识别。

“还有人想要离开么？一起走吧......”

与王国不同，联军魔女大多数是被临时抓来的壮丁，而且待遇要低得多，几乎没有太强烈的战斗欲望。看到第一位魔女安然离开，更多的少女也心怀退意，呼呼啦啦走了十几人......

“凯瑟琳夫人，我也......”

这次说话不再是那些身穿蓝色制服的女孩，而是一位拥有异常罕见的樱桃红色秀发，身穿与凯瑟琳夫人一样制服的皇家魔女。

在联军中，皇家魔女都是拥有个人专属能力的高阶魔女。这些女孩别看人数不多，却是凯瑟琳精心培养的魔女营骨干。虽然都还是刚刚经历蜕变的女孩，但是只要经过少量历练，很快就能独当一面，成为“联军的未来”。

这位皇家魔女先是深深的鞠了三个躬，接着向仆从对待领主夫人那样卑贱的跪倒在凯瑟琳夫人面前，行了个大礼。

当少女满怀愧疚的站起身子，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嘉诺轻声叫住了她。

“别走，海伦妮。”

这位少女刚刚想解释两句，门外突然传来密集清脆的枪响声，与姑娘们垂死的惨叫声。

差点要离开房间的海伦妮脸刷一下白了，这位在死神手中走了一道的魔女双脚不停使唤，颤颤巍巍跌倒在地上。

“现在，还有人想要离开么？”

凯瑟琳夫人话语中透着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这一次，再也没有少女敢答话了。在压抑的气氛中，凯瑟琳夫人带着嘉诺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面，身上还穿着蓝色制服的少女们还没发育完全的乳房被铅弹打成了筛子，十多名刚刚还充满着活力的魔女已经全部香消玉殒，没有了生命气息。她们的尸体被黑色制服的督战队架着四肢挪到了一起，娇嫩的肉体一层叠着一层，被草草堆成一个小山丘。

清新的鲜血从黑色的弹孔处流淌而出，像一条条溪流，最终汇成了粘稠的血泊。少数生命力顽强，还没有死透的女孩子微微抽搐，直到不耐烦的士兵掏出手枪，给她们额头补上一枪，才最终完全平静下来......

“我们真该下地狱！”

面对这些死在自己人枪口下的女孩，凯瑟琳夫人突然感到极端的疲惫与沮丧，情绪到达失控的边缘，甚至一时之间不知道战斗下去的意义是什么。而嘉诺则站在尚有余温的艳尸堆前，抚摸着自己曾经同僚们逐渐变得冰冷的肌肤，脸颊涨得通红，身体哆嗦了许久......

另一边，一位身穿崭新红色法袍的中年男人来到了王国军总指挥部。

“尊敬的波伦拿殿下，我是教皇冕下派来的特使，您可以称呼我为维托里奥。”

这位看上去精力充沛、野心勃勃的男子一进来就弯腰垂首，向端坐主坐的波伦拿行礼，态度毕恭毕敬。

“红衣主教阁下，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波伦拿没有按照传统礼仪向圣父与教廷致意，让维托里奥态度僵硬了不少，在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终于主动开口：“殿下，我带着天主的慈悲与教皇冕下的诚意而来。”

“如果您愿意让您的母亲菈妮陛下提前退位，早日颐养天年，教皇冕下愿意前往兰斯大教堂，亲自为您举行加冕仪式。”维托里奥刻意停顿了一下，以保证波伦拿能够完全理解他话语背后的含义，“到时候，每一位虔诚的信徒都会清楚，是您以及您的子嗣才是王国正统的继承者，而不是查理王子与他的血脉......”

这个提议让指挥部内的近臣们微微意动，但是波伦拿完全没有理会，只是以潇洒的姿态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刻意在红衣主教面前摇晃。

“阁下，您似乎搞错了一点。我的权利并不来源于上帝，而是依靠魔女、军队以及人民。”

傲然自负的笑容洋溢在波伦拿年轻英俊的脸上，这位驾驭着庞大军团的统帅声音里透着嘲讽与不屑，就算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侮蔑之意。

对于波伦拿的回答，维托里奥似乎早有预料。如果光靠舌灿莲花配合虚无缥缈的承诺就能把这位年轻人忽悠得找不到北，那他也不会这么棘手了。

作为一位经历了十几年严格训练的外交人才，维托里奥不露声色的调整好状态，接过刚刚的话题，很快以严肃的口吻再度开口了。

“在加冕仪式后，教皇冕下可以让波伦拿陛下您在弗朗西茨国王诸位艳名远扬的公主中随意挑选一位，成为您的妻子。除此之外，腓特烈陛下愿意让弟弟奥古斯特亲王迎娶埃莉萨公主殿下，亚历山大陛下则期望迎娶波莉娜殿下为皇后，通过联姻的方式结成紧密的联盟，共同维持大陆的秩序。”

维托里奥在“陛下”二字上加了重音，让指挥部内的将军与魔女们出现了不小的骚动。波伦拿没有理会，只是端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甘甜的葡萄酒。

“据我所知，奥古斯特亲王不是已经迎娶了阿玛莉夫人为妻么？至于亚历山大陛下，他的妹妹帕夫洛夫娜才死在波莉娜手上不久，这种安排恐怕不合适吧。”

“这能有什么问题呢？阿玛莉夫人是位识大体的女人，肯定会在埃莉萨殿下到来之前，及时结束与亲王殿下这段错误的婚姻。就算她一时糊涂，斧子与木砧也能帮我们解决所有的麻烦。”维托里奥露出自信的笑容：“至于亚历山大陛下，他非常欣赏波莉娜殿下的勇气与觉悟。陛下愿意承诺，只要公主殿下为他生下子嗣，无论男女，都将成为下一任沙皇。”

指挥部内，超过一半的人员出现明显的动摇，只有波伦拿不声不响，以极慢的速度喝完了杯中的美酒，才站起了身子。

“可是特使阁下，这几桩联姻，对我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伟大的波伦拿陛下，您的才华与野心让人敬佩。”维托里奥像猎人盯上了猎物一般凝视着波伦拿的双眸：“难道您真的不期望，成为王国之中说一不二的王么？”

这一次，波伦拿下意识避开了维托里奥灼热的视线，将目光移向早已空荡荡的玻璃高脚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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