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16

“当年你的心血被我毁于一旦，你真不恨我吗？我真的有资格得到这种幸福吗？”

藏马认真地问着这些已经被他决定埋进故纸堆的往事，温柔又带点忧伤和不安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抓住了他宽厚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又带着隐隐的力度。午后的温柔光线中，纤细的身影显出了难得一见的脆弱和柔软。

“…说那时不恨你肯定有些牵强，但是真的恨吗，恨到什么程度，事后我回想时只觉得有些迷茫。可能比起恨，我那时是失落和迷惘更多吧…”他回握住颤抖得更明显的手，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剖析和倾诉的机会，在两人关系突破之后，黄泉可能觉得有些东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于是打开话匣子之后似乎也没打算停下来，“我努力地争取这一切，似乎是想向你证明一些东西，证明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拥有可以实现你的理想的能力。但是你并没有在意这一切，似乎你觉得只要能实现理想，并不在意是谁来实现的。可以是你自己，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其他什么人。这让我觉得我的努力和想向你证明什么的姿态宛如一个笑话。”

“……”藏马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否定，于是最后这些话在喉咙滚了一圈又吞下去。

看着他的神色之中，愧疚感带来的忧愁似乎更重了，黄泉决定还是长话短说，直接切入核心：“最大的震动，是来自于雷禅的那群旧友。他们带着惊天的妖气横空出世时，我才知道，以前我的目标只有另外两个君主，和他们的领土，是多么狭隘的一件事情。同样地，只执着于向你证明自己，是不是也是一种狭隘的意气之争？于是后来我带着修罗离开了，我想多走一些地方看看，不能把心态和视野只拘泥于以往我注意到的这些地方…”

看他的声音渐渐变慢停了下来，藏马忍不住问道：“那么又是什么契机让你带着修罗回来了呢？”

“…也许是走得远看得多了吧，很多想法也在不断改变…”

“啊？”翠绿的眼中有点不解。

“从我建国之后，我的注意力就没有分到三个国度之外的地方过。所以我不知道雷禅有那些不出世的高人好友，同样的，我也对魔界其他地方的情况一知半解。比如，我去了我们当年的盗贼团的驻地之一所在的地方看过，近千年的时间还是没有什么发展。像这样保持原始风貌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这些地方依然没有什么法纪管理，只有赤裸裸的丛林法则。虽然这些地区大多交通不便，资源相对匮乏，管理混乱而野蛮，但是其中的魔界子民依然努力生存着。也许哪个部族或地区受不了当地的混乱管理时，当地又会多出一些武装势力…”

“是的，这样的地区会成为未来时局中的变数，他们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目前都还是未知数…”藏马附和着黄泉对当时见闻的思索。

“有的一些明显做得过份了的组装团体，我带着修罗，以斩奸除恶为名义，单挑了他们的首领，解散了团体，并为其中愿意安定下来生活的成员指引了癌陀罗等原先三国的方位。但是，愿意离开故土的，很少…”黄泉看着藏马亮晶晶地专注的双眼，停顿了一下，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继续，“而在此时，我发现我和修罗游历的不少边远地区，渐渐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东西：魔界委员会的驻当地办事处。”

“…我们的调查和扩张得是比较慢啦…很多地方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统一管理并纳税给我们的，所以我们一开始也并不是直接表示进行管理，而是合作发展加抽成的模式。”藏马伸出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抓了抓刚刚被揉的头发，似乎对委员会的现有发展有点遗憾。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多久，当我重游一些地方时，就会发现，当地不论治安还是发展，都比之前有了很大的进步。其实时间间隔也许不过数月。…看到其中有些地区的政令推行名单里，有你的名字，我就想到，可能这种扩张，有你的手笔…”黄泉帮着把藏马自己揉乱的头发整理柔顺，“此时我才确切地明白，你的目标是什么。当年我以为建立一个国家就能实现你的目标，后面一看，我明白自己错得离谱。你希望的是魔界的整体安定，才有办法成为三界稳定的基石所在。而在这个认知之下，解散国家那时的愤恨不甘和迷茫也不知不觉完全消散。共同建设一个稳定强大的魔界的想法想渐渐占据我的意识，再看看你的念头也前所未有地鲜明。所以…”

“是不是你突然结束历练要回来，修罗他不太愿意，所以他有段时间不想见到你？”藏马回忆起年会那时黄泉说修罗开始叛逆的事情，赶紧提出来，用来转移话题，以免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

“对，他确实更喜欢快意恩仇的游历时光，并对我回归委员会表示不解…但是世界不是简单粗暴地靠拳头决定一切的，破坏也许只需要拳脚，但是建设和维持却不能这样。哪怕以前我统治癌陀罗的时候，也要在政务上花不少时间。”前面藏马的脸蛋微微发红，他以为转移话题就能克制住，实际上还是被黄泉鲜明地捕捉到，似乎是容易害羞的藏马让他感到意外又新奇，他忍不住升起了一些逗弄的心思，“我希望修罗能够更好更全面地认识三界运转的一些理论，所以我把他关去学校学一些基础，不过目前已经开办的学校学得很简单，恐怕以后要你教他了…”

握住大掌的手被大手挣脱出来反手握住，黄泉握着他的手抬起手来，移到唇边准备在掌中纤细的手上印下一个吻。

狐狸果然脸更红了一点，他有点别扭地把自己的手缩回来：“这当然没问题，但是我现在这样算修罗的什么人？”

黄泉似乎有点遗憾地感受着突然变空的手掌，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劲爆的台词：“后妈啊…”

“？！欠打啊你！”于是纤细害羞的红发少年挣扎起身，随即他突然褪去玫瑰的色彩，换成银色的发丝瓢散在空中。待发丝停下，驻留在肌骨匀称的肩膀上时，一脸吃惊反应不及的黄泉已经被银色的身影迎面扑了过来。

银发的妖狐看自己没有把人扑倒却撞到了他的怀里后，非常干脆地顺势伸手扯着他的两排耳朵，一脸凶悍地龇着牙，金色的狐狸眼中闪着有点促狭的凶光，作势要咬下去。

紧紧相贴的肢体，带着棱角的匀称肌肉，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这样接触过以往一贯生人勿近的冰冷妖狐，从吃惊中迅速回神的黄泉趁势将怀里的狐狸抱个满怀。

等藏马被发现拦腰抱住时，才惊觉自己刚刚一时冲动的姿势，实打实的就是——投怀送抱？！

明明两人差不多高，怎么自己能被他这样结结实实地抱得喘不过气？有点羞恼的狐狸生气了：“放开我！小心我咬你！”

没想到怀抱一点都没有松开，反而尾巴上多了一只火热的大手，肆意地揉着柔软的细毛，再用让动物感到舒适的力度轻捏着：“…你明明没有生气，就不用这样故意凶巴巴的啦～虽然你凶凶的张牙舞爪的样子非常难得也非常可爱…”

“！！？”藏马又手忙脚乱地挥开尾巴上作怪的大手，“凭什么说我没生气？”

“昨晚我不是就说了吗，你的尾巴会传达你真正的心情。比如说，你开心的时候它会轻微地左右晃，越开心可能晃动的幅度越大；你不耐烦的时候会上下拍打；而吃惊的时候会有点儿炸毛，尾巴会特别地蓬松…”大手重归尾巴，这次沿着毛发的长势从尾巴根向着尾巴尖抚摸，“生气的时候，它会绷直不动，肌肉僵硬，现在你的尾巴一直是柔软的呢，你说，你真的有在认真地生气吗？”

丝丝宛如电流的酥麻感从尾巴上升腾而起，走向四肢百骸，让藏马被揭穿佯装生气的假面之后也绷不住表情。似乎这个怀抱这只手经过一夜的缠绵，已经不再让他陌生和抵触了，他也干脆放软身子靠在黄泉怀里，抓起一缕披到他眼前的黑色发丝，边玩弄边揶揄：“你以前花了多少力气观察这些？！要是把这力气省下来学习和反思总结，是不是就能少犯很多错误了？！”

没想到黄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调笑着反问：“藏马你不也是花力气观察我，连我躲起来喝酒都知道了呢～”

“酒的味道在野外环境中本来就明显好不好？！我当初经过离驻地那么远的那个山洞时闻到那么浓的酒味，以为有机会黑吃黑打劫一群醉鬼的好不好？！”似乎是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勾起了久远的怀念，黄泉停下了手上对尾巴的各种调戏，认真倾听着，“哪知道进去后看到的是你醉倒在地上？！我一时生气又头疼地没忍住过去踢了你一脚，谁知你就突然醒来，迷迷糊糊地还认得出是我，就开始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喊着要给首领献上新学的歌舞，然后你就唱着跑调的民歌跳着上蹿下跳的奇怪舞蹈直到脑袋撞到了山洞壁上才真正晕过去消停呢…”

然后藏马感到自己所躺着的怀抱出现了片刻的僵硬，黄泉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微妙，如果用人类的书本里的说法，就是“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难怪那次我醒酒后觉得头和肚子都特别疼！肚子上还青了一块！我明明记得我喝酒之前肚子没有受过伤的啊，原来是你下的脚！”黄泉似乎很快从陈年糗事中调整了过来。

藏马稍微用了点力气扯了扯他的头发，似乎在嗔怪：“哼，你还让队友帮你看看头皮有没有破呢！你啊，喝醉了就这么傻乎乎的，比平时还要不灵光，醒来后还什么都不记得！你说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们喝酒喝成这样呢？！以前我觉得我自己不胜酒力会饮酒误事，后面才觉得你们也都禁酒了拉倒！”

“首领英明！！”黄泉急忙点头称是，努力掩饰住劫后余生的窃喜表情——还好还好！还好藏马对他醉酒的认知还停留在以前，才能毫不起疑地接受了年会那个晚上的各种举动，并自动认为他也没有记忆，所以昨晚也没有针对他当时那么做的原因穷追猛打！

不过似乎对表情的压抑有些失败，他的嘴角还是无可抑制地有点上扬，于是他赶紧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调笑：“没想到首领当时居然没有揭穿我，是不是那时候就有些在意我了呀？”

狐狸又羞又气地拽着他的头发扯过他的脑袋，凑过去堵住他的嘴巴。

主动送上的柔软清香的双唇让黄泉再也无法克制住心头的火焰，用力加深这个吻，让它变得粘腻缠绵，一手用力抱住怀中微凉的身躯不让他逃脱，另一只手却伸向了单薄的白魔装上的腰带。

空气瞬间变得火热又甜美，网住了陷入其中的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

前头陷入热吻的藏马还未发现黄泉的不轨意图，待他发现昨晚探索过自己全身的大手，带着薄茧触摸上背部的肌肤时，才注意到自己这身轻薄的白魔装已经被弄得松松垮垮岌岌可危，同时自己的下腹部，不知何时抵着一个坚硬的事物。

发现怀里的狐狸开始闪躲的黄泉，虽然有点不舍，但是昨晚把人折腾散架了，这引发的愧疚让他还保留有最后的克制。他艰难放开刚刚纠缠的软舌，磨磨蹭蹭地把手从衣服里撤了出来后，他倒是依然不忘向狐狸邀功：“再憋几次我觉得我真的会疯掉…”

怀中的闪躲闻言止住了，沉默了片刻之后，藏马没有趁势挣开他的手臂，有点迟疑地开口道：“…现在…好像没有前头的难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狐和人类的躯体还没有妖化到同步…”随着吞吞吐吐有点迟疑的话语，冰凉的手慢慢探向黄泉努力压抑的火热，修长的手指磕磕跘跘地开始摸索着裤腰上的扣子。

“！”掌心稍低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开来，并没有浇熄汹涌的热情，反而让热度又提升了一个阶层，他将狐狸揽回怀里的动作是那么急切，仿佛怕迟疑一秒他会后悔似的。

“啊！轻点！只准一次，不然待会没法去集合了…唔…嗯…”愈发模糊的声音彻底淹没在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中。

…明明可以顺势拒绝终止的情事，为什么自己反而不忍他难受，甘愿自己事后不适呢？陷入近乎窒息般的情潮中的藏马，在渐渐蒸腾殆尽的理智之中，忍不住开始努力思索起来。

这种理智渐渐抽离的感觉，和慢慢感受着酒精浸润自己时是那么相似，可是为什么一个他避之不及，另一个却又欲拒还迎？

是不是因为黄泉之于他，其实是一坛特殊的陈酿？也许他的狐生中，最烈的也是最戒不掉但是最不怕醉了之后失去理智的酒就是黄泉了。

感受着怀中沉沦于自己攻势而卸下防御的妖狐，以往只能仰视和守护的月光，如今揽入怀中，却又更加醉人。这段感情经过漫长的等待，能开出这么让他惊喜的果实，就像赋予漫长时光精心酿制的美酒那般，让他每一口都弥足珍惜又如此深深着迷。

也许随着时间的发酵和细致的维护，更香醇浓烈的美好前景，会在将来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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