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奧森掉到六層的深度，可能活著回來嗎？對白笛而言是絕界行（一去不回）的六層⋯⋯不是失去人性就是死亡的上昇負荷⋯！必須救奧森！

　　萊莎熟練的從奧森背包拿出繩索，正要奔出去時，波爾多爾擋在她面前。

「讓開！」

「喔呀⋯近看更美了⋯金火似的捲髮與璀璨碧眼，是不動卿的歷代伴侶的特徵，萊莎小姐，不動卿讓妳成為第十任伴侶了嗎？」

　　波爾多爾沒有讓開的意思，反而逼近了萊莎。

「聽說，不動卿的伴侶都是同一個靈魂⋯妳的靈魂是來自哪裡？為何能如此頑強的不在九次輪迴中失去本質呢⋯？」

「我沒空陪你瞎扯鬼話！等我救起奧森就馬上殺了你！」

　　萊莎拔腿繞過波爾多爾，卻在下一秒、被波爾多爾的膝蓋命中骨折的肋骨，劇痛讓萊莎倒地顫抖。

「萊莎⋯！」綠髮女子一臉憤怒，她用僅剩的左手抽出開山斧：「竟然將萊莎⋯！還有奧森隊長⋯！我不會原諒你！」

「喔呀喔呀，孤兒院的老師，奉勸妳別對我動手。剛才不動卿比起失去意識的二位隊員，先救了妳⋯也就是說，妳是不動卿為了萊莎小姐準備的祭品，請在儀式前好好珍惜生命。」

「祭品⋯」萊莎痛苦的撐起身：「剛才也是⋯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不動卿還真的什麼都沒說啊⋯真是狡猾的人呢。」波爾多爾姿態端正的蹲下身，透過詭異的面具望向萊莎：「白笛的素材，二級遺物『生命迴響石』，材料是由願意為了妳、全心全意付出犧牲的人的靈魂，雖然最少只要一人⋯可是聽說人越多成功率越高，所以不動卿才另外拖了二人前來，萊莎小姐，那二位也是妳的重要夥伴？」

「⋯⋯啊⋯？⋯聽你⋯胡言亂語⋯奧森⋯奧森⋯才⋯」萊莎忍住肋骨的痛，只想著如何救奧森。

　　波爾多爾用力將萊莎壓回地面，痛得萊莎再次發出哀號，也讓黑笛的綠髮女子更加憤怒。

「給我離開萊莎！」綠髮女子衝向波爾多爾，卻被輕易的打走。

「萊莎小姐，妳見過不動卿的藏在那身裝甲下的真實模樣嗎？我至今仍然沒見過比她更危險的存在⋯⋯那股遠超越人類極限的力量⋯是被深淵所選中之人啊，如果說地獄存在怪物的話，一定是指不動卿。我好羨慕啊，一直想得到媲美不動卿的力量，所以，我一直研究不動卿，包括她在歐斯的一舉一動，以及長年來她默默準備的計畫。」

　　波爾多爾低下頭，在萊莎耳旁繼續用清晰的嗓音說著。

「妳嘴裡叫的『老師』，那位女士會這麼照顧妳，是因為不動卿知道那位女性需要錢來醫治親弟弟，用金錢雇用她來跟妳維持友好關係呀。為了，讓那位女士成為妳的白笛。」

「⋯⋯閉嘴⋯」萊莎壓根不相信波爾多爾的話，但是她的直覺卻無法否認聽到的事實：「你胡說八道！我會殺了你！我會殺了你！」

「⋯是真的唷，萊莎。」綠髮女子的聲音傳來，也嚇到了萊莎。

「咦⋯老師⋯？」

「奧森隊長要我不要洩露⋯可是⋯現在連奧森隊長也死了⋯⋯⋯需要白笛才能啟動的祭壇，也不能使用了吧⋯」

　　綠髮女子爬起身，一臉寂寞的開口。

「奧森隊長的確拿了一筆錢給我，但是，並不是為了雇用我，那筆錢⋯是奧森隊長收妳為徒之後沒多久，作為感謝我將你照顧得無微不致的報酬，她說，希望我今後也可以跟妳保持友好關係。哈⋯⋯奧森隊長真的有些地方很古板呢，真正的繫絆是不需要任何條件與報酬來維持啊。我一開始拒絕收下，但是為了托卡的醫療費，最後還是收下了⋯⋯那可是我連成為黑笛都賺不到的金額呀。」

　　一步一步，綠髮女子緩慢的走向波爾多爾。

「原本想跟著他去謎之島⋯一起去死⋯而奧森隊長說服了我，因為她說我的命可以成為妳的白笛。」

「⋯老師⋯⋯」

「但是啊，萊莎，答應成為祭品，是我的選擇。」綠髮女子張開綠瞳，她再次舉起開山斧，對準波爾多爾：「我呀，不像那個挑戰未知而死的笨蛋！我要為了親愛的家人而奉獻生命！萊莎！我要為了妳而犧牲！」

　　下一瞬間，綠髮女子將開山斧拋向波爾多爾，然後在波爾多爾打走開山斧的剎那，用穿在雙腳上的二級遺物『惡魔爪靴』將波爾多爾踹離萊莎身邊。

　　鞋底竄出的利爪，能幫助持有者行走各種地形，也抓破了波爾多爾的能量鎧甲。接著，她拋出眼熟的球命中波爾多爾的頭部。

　　熟悉的香味讓波爾多爾停頓了一會兒。

　　是雌蠍的發情氣味。

「⋯⋯喔呀，這可吃驚了⋯第一次衝過來，是為了偷走賀爾蒙球？還有妳的動作，我還以為能得到黑笛是因為不動卿幫忙呢。」

「成為探窟家以前偷東西是本業呢。不管是我的探窟成績，還是對萊莎的感情，都不是奧森隊長用錢能買到的東西！奧森隊長只是與我一樣，深深的疼愛著萊莎！」

　　卡西歐七尾巨頭蠍從『死路』爬出，逼近波爾多爾，而波爾多爾毫不猶豫的用手肘發出光線，輕鬆的燒死卡西歐七尾巨頭蠍。

「⋯那是⋯」萊莎痛苦的爬起身：「是一級遺物『樞機歸還之光』⋯！老師！小心啊！」

　　但是，第二發光線已經命中綠髮女子，黑笛與右半身瞬間化為灰燼。

「啊啊啊啊！老師！」

「喔呀喔呀，我明明秒準了心臟，竟然閃得開呢。」波爾多爾從火海之中慢慢踏出步伐。

　　然後，轟隆一聲。

　　火海中的波爾多爾——被從地底竄出的大手揍飛上天。

　　萊莎看著波爾多爾飛上高空數百公尺，然後墜下遙遠的遠方。這個沒摔死，就是被上昇負荷虐死吧。

　　而擁有怪力去揍飛波爾多爾的人，當然只有一個人。

「⋯奧森！妳果然還活著⋯」

　　不動卿，不動如山之奧森，她滿身爛泥的從地底下爬出。

　　她即時鑽進卡西歐七尾巨蠍的巢穴，因此沒有墜入六層的深度，可是卻也迷失方向了。波爾多爾引發的噪音讓奧森找到出路。

「⋯沒事吧。」奧森見到萊莎平安，表情稍微緩和些。

　　可是萊莎卻哭喪著臉，才發現萊莎後方躺著的人影——少了右半身的綠髮女子。

＊＊

　　背著大背包，長手臂抱著萊莎與綠髮女子，奧森全速朝前線基地奔跑。

「奧⋯森隊長⋯⋯拜託⋯萊莎⋯白笛⋯」

　　幾十分鐘前，綠髮女子虛弱的對奧森請求著。

　　奧森沒有多話，她拿出二級遺物的管制藥品施打，讓失去半身的綠髮女子可以暫時延長生命，然後立刻啟程。

　　現在綠髮女子被布抱住破損身體，由萊莎抱住固定。藥物使她二眼恍神，可是仍然牢牢盯著滿臉淚水鼻涕的萊莎。

「⋯妳的反應，看來是知道了？」奧森奔跑著，然後開口問萊莎。

「⋯⋯嗯。」

「是嗎⋯」

　　然後師徒二人不再言語。

　　沒多久，她們來到五層最底部『前線基地』。一個不斷旋轉的巨大圓形建築物，原本是數千年前建造的祭祀遺跡，改建為現在的前線基地。

　　正中心的塔是升降梯，是前往六層『不歸之都』的唯一侵入口。

「讓開。」

　　奧森沒有停下步伐，她踹開大門之後，直接撞開前來迎接的黑笛，直直奔向祭壇。彷彿很熟悉，似乎不是第一次前往祭壇。

　　但是萊莎沒有多問，只是用力抱著體溫漸漸流失的綠髮女子。

　　用白笛開啟遺跡的門，奧森放下懷中的萊莎。

「⋯待在這，看到最後，不要移開視線。」奧森讓萊莎站在白色的圓台上，接著將綠髮女子抱到房間中心的祭壇。

　　然後，奧森背著大背包走出房間。

　　當身後的大門關上後，她吸口氣——用牛頭白笛吹奏啟動遺物的笛聲。

　　嗡嗡嗡的聲音響起，房間裡也傳來了萊莎的啜泣聲。奧森放開自己的牛頭白笛，卸下大背包，靠著門，駝背坐下。

「⋯⋯白笛⋯」

　　白笛。素材為二級遺物『生命迴響石』，已知的製作方式有幾種，其中一種為在深淵深層死亡，心臟會結晶化成『生命迴響石』，但是成功率微乎其微。正式紀錄上只有寥寥幾名探窟家是用此方式入手白笛。

「⋯」奧森摸著自己的牛頭白笛，圓扁斗笠下看不到表情。

　　另一種成功率較高的方式，就是透過前線基地內的祭壇，最少要一人的性命，而且必須要有願意為了持有者犧牲一切的強烈情感。

　　儘管如此，真正做決定的還是深淵本身——白笛不是人類的選擇，而是深淵給予的認證。

　　有太多人在祭壇裡目睹重要之人被未知技術分解、再生為腐爛的肉塊，因而精神崩潰，甚至引咎自殺。

　　即使成功取得白笛，也有因為愧疚而無法吹奏笛子的案例。

　　曾經也有人利用他人的情感順利成為白笛。

　　儘管深淵是公平的，用邪門歪道的方式取得白笛，終將不得好死。

　　但是為了不再出現可悲的犧牲者，以奧森為首的白笛們達成共識，將白笛的製作方法列為最高機密。

「⋯⋯妳會恨我嗎⋯？」奧森不知道對誰問著。

＊＊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傳出噴射氣體的聲音。那是儀式結束的訊息，祭壇上躺著的是肉塊，還是加工完畢的白笛，只有裡面的人知道。

　　奧森在門外站著等候——等著萊莎用自己的白笛，開啟遺跡的門。

　　但是不論過了多久，門都沒有動靜。

　　奧森深沉的呼了口氣，接著用自己的牛頭白笛開啟了門，走進房間裡。

　　萊莎站在白色的圓台上，雙目哭得紅腫，像是哭乾了淚水。

　　祭壇上，安靜躺著一顆白笛。

「⋯⋯」奧森開口想呼喚萊莎，卻還是閉上嘴。

　　她走向祭壇，拾起了那顆白笛。而萊莎沒有反應，似乎不想收下白笛。

　　太過悲傷，導致無法接受嗎？

　　奧森駝下背，伸手拉住萊莎的手。

「過來。」

　　奧森帶著萊莎離開了前線基地，不發一語的前往遠離海洋、十分偏僻的荒野，奧森將萊莎的無盡鎚、開山刀、打鬼鞭扔到萊莎的腳邊，接著將白笛塞到萊莎的手上。

「⋯⋯」萊莎面露出難色，像是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

　　抬起頭，她看著身穿墨色裝甲的奧森與自己些拉開距離，接著，一股壓迫感，讓直覺敏感的萊莎察覺到危機。

「⋯⋯奧森⋯？」

「我說過，這是妳是否能成為白笛的試煉。」

　　奧森拿起牛頭白笛含入嘴巴，面無表情的吹出人類無法聽見的笛音——轟！腳底周圍的地表碎裂，極速上升的溫度引起悶熱旋風，以奧森為中心、颳起厚重塵埃向外吹去。

「⋯！」萊莎被嚇得用雙手抵擋沈重的風。

　　過了一會兒，塵埃散去，萊莎才怯懦的瞄向奧森，而眼前的景象，腦中直接冒出『深淵怪物』四字——身穿墨色裝甲的奧森，全身上下瀰漫不祥黑霧，高溫熱氣從縫隙溢出，圓扁斗笠下，一對白色彎曲的角從二側突出，漆黑的獸嘴，呼出熱氣。

　　那身墨色裝甲像是拘束，將奧森的怪物肉身壓抑在三公尺上下，墨色裝甲被緊緊充滿，彷彿只要奧森一動就會被擠破。

「這是⋯千人楔的覺醒能力⋯⋯激活了我特殊的身體⋯⋯」奧森用獸嘴開口，她的聲音混濁而且低沉。

　　萊莎第一次清楚看到奧森的怪物模樣，她瞪大眼睛，對於眼前充滿威脅的存在，感到非常恐懼。

「⋯⋯用深淵贈與的白笛，啟動遺物⋯」奧森說著，她緩慢的跨出一步，竟然震響地表：「⋯使盡任何手段⋯打敗我⋯⋯」

　　打敗奧森？沒發動千人楔的奧森都沒贏過了，更何況發動後的模式？

　　萊莎顫抖著，她望向手中的白笛，終於第一次上頭的將花紋給看清楚——不屈之花。萊莎最喜歡的深淵植物。

　　——吹吧，萊莎。

　　萊莎像是聽見誰的聲音，含著淚水，吹響白笛。

　　毫無意義的吹了白笛，卻讓腳邊的無盡鎚等遺物發出光芒，更讓腳周圍冒出新芽，快速成長為潔白的不屈之花，像一把新的火苗，重新點燃了璀璨的碧藍眼睛中的生機。

　　——一直都在一起唷。

　　聽著聲音，萊莎不可思議的握住白笛。不屈之花，在深淵四處都能生存的植物，即使是貧瘠的大地，甚至是遺骸，都能深根吸收養分，如向深淵炫耀似的怒放。

「⋯」萊莎望向奧森，她從奧森散發出的黑霧中，隱約看到了模糊的黑色身影——半人半牛的模糊身影。

　　萊莎想起了以前的一場夢境。

　　那是奧森跪在一頭黑色野獸的破碎屍體旁，抱著疑似心臟的白色大石頭，失去一切似的大放悲聲，泣不可仰。

　　見證過白笛的製作過程，現在的萊莎知道那顆白色大石頭是『生命迴響石』，也是奧森的牛頭白笛的原型。

『⋯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曾經，在夜晚去尋求奧森的懷抱時，推開奧森的房門，奧森站在木牆前，若有所思的望著掛在牆上的牛頭白笛。奧森說，想起了過往。

『過去的事？跟我說說吧。』

『⋯啊啊⋯⋯好久好久以前⋯⋯嗯⋯非常久以前⋯有一位很重要的⋯人，救了本該死亡的我⋯⋯他收養了我，教導我生存的各種知識手段，還有和人類相處的方式，以及，深淵的法則⋯』記憶中的奧森伸手碰觸白笛，嘴角若有似無的上揚：『明明被深淵大穴拘束著，卻深愛著整個深淵世界，是一個無藥可救的蠢蛋呀。』

『⋯那個人還活著嗎？』

『死了，在我還沒成為白笛的時候。』

『奧森，妳會想再次見到那個人嗎？』

『⋯』

　　當時的奧森望向萊莎一會兒，伸出手，拍拍萊莎的頭。

『一直都在我身邊，現在也是。』

　　奧森，那一位就是妳的白笛嗎？妳也經歷過這種痛不欲生的分離嗎？

　　妳有做好心理準備嗎？當時有人陪在妳身邊嗎？有人教妳如何調適嗎？

　　妳是否知道獨自面對分離的痛苦，才會從我誇下海口說要成為白笛，就一直為我做各種準備？

　　要不然，我為什麼可以這麼簡單的接受老師的犧牲？

「⋯好狡猾啊⋯奧森⋯！」萊莎滑下了二行淚，終於露出了微笑：「承擔了我一大半的悲傷，這叫我怎麼追上妳⋯為什麼不讓我也經歷妳的痛⋯⋯」

「⋯」

　　奧森再次跨出步伐，這次，她身上釋放出大量蒸汽，然後身體縮小、還原成原本的身高。

　　冒著餘煙，奧森駝下背，與萊莎對望。

「⋯因為，妳選擇我作為師傅。」

「奧森⋯奧森啊啊啊⋯！」

　　小小的不屈之花園裡，萊莎兩手抓著奧森，嚎啕大哭。

　　這一天，萊莎成為最年輕的白笛。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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