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絮走动起来，她腹内的脏器也跟着轻轻晃动。0.05的体型还是太小了，这次，我需要一个更适合在体内活动的形态。翻翻控制面板，的确找到了这个形态。

启动后，照样是眼前一黑，接着我觉得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骨头，像一块布一样软趴趴地摊在表面上。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比起一块布更像一摊水，轻易就能流动到任何地方。

“史莱姆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想象着自己作为人类的真身，这已经摊开的身体随着想象而聚拢起来，然后迅速叠高。拨开身边的障碍，细细端详新的形象：我并没有变成我的复制品，而是成了一个机器人——至少我的关节都变成了转轴或铰链，用线性电机似的结构牵拉而能活动。回过头来，只见我本来的身体被稳稳地固定着，看来是锚固在了肠壁上。

显然，这套系统将我的人格转移到了这灰扑扑的分身中来。

本体应该不用担心了。看回现在的自己，感觉这样棱角分明地存在于一个女孩子的脆弱体内，不像是一个好的现象。

“把这些见棱见角的地方去掉或许会好一些。”

这样想着，我像是熔化了，虽然还是人形的轮廓，但已经变得圆滑了起来。再看看自己，又变成了史莱姆一样的东西，而且是个金属史莱姆。

“好好适应一下，这个形态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这样想着，我向着高草丛般一望无际的绒毛扑了下去。环顾四周，绿光组成的轮廓在黑色的虚空里交织，展现着小肠的层次结构和运动状态。在固体中穿梭，视觉已经不合时宜了，我实际上见到的是即时演算给出的简易模型。我没法描述如何以一只史莱姆去穿梭固体的感觉，硬要说的话，那就是：

“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所有的动作都如同呼吸一样自然，好像我天生就能这么做似的。没一会儿，虚空亮了起来，绿光轮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色彩鲜明的视觉信号——我已经穿入她的腹腔。

我没有心情去观察四周，而是根据重力势传感器，果断地攀着四周堆积的软乎乎的、粉白的肠管，快速向上攀爬。这很容易，因为到处都有可以受力的地方，攀在哪里都可以继续向上；况且这个身体一点儿也不会累。

随着越过最后一段粗大的肠管，我第一次观赏到因排空而折叠的胃袋，以及与之簇拥着的肝脏等脏器，是怎样在膈肌的穹顶下悬挂的。

这还不是终点。

继续向上，将自己糊在胃袋表面同样是粉白的浆膜上，然后视觉再一次被黑色的虚空和绿色的轮廓取代，行进了不过几毫米，这就回到了起点。

看来肠道不是个好去处；至于回收身体……嗯，就用那个“拉链”好了——我躺在清澈且低粘稠度的胃液中想着。

接下来就是重复先前的做法：返回食道下段，只不过是把自己摊开像黏菌一样铺上去。这就很容易了：这个黏菌一样的新形态很容易就能穿过任何狭窄的缝隙。再重复一遍之前的步骤，这就又光临了胸腔。过程和之前一样，我就不赘述了。

现在所做的，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意义。比如说我可以给别人提供一个微创手术的平台——毕竟我除了取弹片外没别的能耐。再极端点，我还能在紧急情况让战友充当我的机甲。不过目前这些设想暂时不会遇上实际应用的情况，还是先和小絮好好玩玩得了。

“你准备去哪？”我默念。

“啊？sh……哦，去咖啡厅。”

我的感觉告诉我她大概率会去我一般会光顾的那一家咖啡厅。我幻想着小絮以泳衣为内衣、外套运动风衣和短裤、悠哉地走在街头的样子。就像一个除了身材敦实外、其他都很普通的大女孩，刚从大学出来参加工作的那种，而不是被天花乱坠的流言反复包装的、神神秘秘的超级士兵。

一边想象，我顺便把自己涂敷在了她的心脏上。现在再这样做已经很熟稔了。从活跃的心尖，一直覆盖到最不活跃的心房上方，全身的感官都被热热的心肌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如同动力锤下的红热钢坯，又如被重量级拳击手蹂躏的沙袋。

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所以接下来的两小时里，一直没打算对小絮的心脏动手脚。在她光顾咖啡厅的大约2小时以内，我全程保持着这种沉默。大约是这个新的身体不容易累，我一直没有睡意，时间一久不免开始后悔今天做了这个决定——在外面以正常的状态和小絮逛街不爽吗？

沉默了2小时之后，新鲜事总算来了：小絮决定下海运动一下。

接入小絮的思维频道，看见碧绿的海水和湛蓝的天空总还是令人放松了许多。以小絮喜欢的运动量，她的心率很快升高到稳定的140BPM。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也没消停，不管她做什么运动，以她的耐力，目前都还是在正常范围。

止步于心脏表面当然没甚乐趣，这让我很自然地产生了进入心脏内部的动机。根据之前的实验，我能直接穿透心肌，但那样的话对小絮的刺激会比较大。虽然不会痛，这种事还是在卧室里做来得更合理。很显然，我需要走一条低压通道——举个例子：下腔静脉。

方法不变，仍然是制造拉链穿过去。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次拉链不得拉开，而且之后要立即撤除。

我没有立即顺着血流进入小絮的右心房，而是先感受了一下她血液的味道。基本单元能做很多事，这意味着我可以把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当成舌头或者鼻子来用。很自然地，就和平时品味餐食一样，我用这黏菌一样的身体的局部，就地品味起了这温暖的洪流。

除了铁锈味，剩下的就是无边的甜味。

血糖浓度太高了。

你们的血管里流的难道都是糖浆吗？

超级士兵，真不是常理所能理解的。

关了味觉和嗅觉模拟协议，接下来该进去看看了。我紧贴着血管内壁，顺着血流缓慢挪动，一直把自己铺满了整个右心房。

从心脏的工作机制来讲，心房的主要作用是缓冲血流，其搏动力度不会很大。况且这是右心房，是肺循环的起点，用不了多大推力。再者呆在这还有个额外的好处，就是SA结和AV结都在这个位置，很容易就能进行联机控制。

当然最好还是先看看小絮现在的状态。顺便平贴着心内膜，享受其丝滑的质感。

我又等了很久，心率仍然维持在140BPM左右。

“今天就到这吧，回去还得把将军弄出来呢。”

捕捉到这样一个信号，这就是时候了。接下来就是重复在自己身上做过的事：分化一部分基本单元，和SA结进行有线连接并建立控制。

一串数字和图像在我的视野中闪了出来。仍然是绿色线条组成的，看来是对小絮的心电侦测读数——我在正常用控制面板操作时也会有一样的内容。再有就是个环形的控制杆，这个造型总是会让我想起iPod的键盘。顺便，对之前小絮的心理活动，我仍然默念着回应：

“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忘掉呢。”

“才不会呢。倒是你一下午不跟我说话，应该是我觉得你忘掉了我才对。”

“心跳这么快会不会不舒服？帮你调低点？”

“其实不会。不过既然将军你都这么说了，你能让我心跳加速吗？”

“哦？当然可以。你现在的心率是140BPM。给你加到180看看。”

我眼前的控制杆随着我的思维运转，转了几度。

原本还算缓和的血流陡然加速了；原先跳动着的心肌，现在的动作已经接近于颤动了。心率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升高到了180BPM，和调手机音量一样简单。湍急的血液和心肌的高频伸缩迫使我更努力地攀附在右心房的心壁上，这一点也不享受。

“啊～～心脏和肋骨碰撞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将军，今天再多保持着这个状态一会儿，好吗？”

“只要这东西不报警就行。”

我默念着，顺便俯视下方。视线越过高速开闭的三尖瓣，下面就是右心室。那里面的心壁和高度平滑的右心房不同，呈现出明显的网状褶皱。要不要下去看看？

最好不要。

心室的压力远大于作为缓冲区的心房，下面只怕更不舒服。

要是把心跳停掉——不，没必要那么夸张，调到最大40BPM那么低，那是最适合在心内放松的心率。

我不能那么做，除非给小絮植入辅助动力系统。我现在没那么多基本单元，干不了这个。

切换到小絮视角，她现在已经离开大海原路返回办公室。等她回去才是我们放飞自我的最佳时机。

“将军，停下来。我觉得有点烦躁了。”

虽然没有报警，但既然她这样要求了，我显然得满足她。用思维拨动控制杆，心率迅速降低到了60BPM，也正好趁此机会试试别的功能。

“舒服点没？”

“舒服了。谢谢将军。”

那么接下来就是重复之前的渗透操作了。不同的是，我这次不是去打穿心壁，而是要扩散进去，就像扩散到金里的铅那样。我兵分两路，一路散成单体混入肺动脉的血流前往左心房和左心室汇聚，一路则留守右心房和右心室。待到小絮返回办公室，我也分化完毕了。两边各自均匀涂覆了各自所占有的心壁，也都均匀地钻过细胞之间的交界处，均匀地渗透下去。如果从外面看，我现在就像钢筋穿插在混凝土中一样在心肌中穿插。

这样一来，我就能控制整个心脏的跳动幅度；以及在心脏不再自主跳动之后，自己牵动心肌来维持心跳，就像心脏按压。

不过，这次我要把主动权交给小絮。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既然我们回来了，想不想体验一下胸内心脏按压？”

“胸内？你指的该不会是直接抓住心脏挤压吧？”

“如果你想体验，把我床底下的手提箱拉出来，打开，把你想用的手浸泡进去再拿出来。”

“将军真会吊胃口。”

然后——她真的照我说的做了。切换到小絮视角，一层黑色的网已经牢固地覆盖在了她的双手上。

“既然你真想这样做，建议你先躺好。接下来，我会把你的心率降到0，然后由你自己……主宰自己的生与死。”

“切。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掉。”

她说的是实话——舰娘即使血液循环停止也不会立即死去，而是进入休眠，在常温下最多能休眠半个月才真正死去。如果在低温下休眠还能坚持更久。

“那，我开始了。”

我把控制杆打到底，心电图顷刻间拉直了。

“好～晕～”

小絮躺下了，接着该有的感觉来了：我被一股巨力掌握住了，一下一下地挤压着，就像握力锻炼器一样。我现在当然不会感觉疼痛什么的，而另一方面，小絮显然已经学到了第一个人生经验：手压的供血效果确实不太好。

“虽然心脏的触感很舒服，这样手抓供血的话血压感觉好高啊。感觉连大脑都被震动了。”

“还想继续玩点什么吗？”

“哦，不了。今天咱可真会折腾自己。把我恢复原状，我要睡了……”

接着她真的睡着了。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折腾了。用一小部分基本单元把自己的人格传回身体，第二天顺着自然的通道离开了小絮的身体。至于剩下在心脏里的基本单元，以后还能用于急救。

这梦幻般的两天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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