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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的某一天，兄弟俩特意空出时间带柏木修回了风间家的老宅。风间兄弟的父母如今都已故去，老宅由新太郎请人看护，如今回去还需要好好打理一番。从东京港区到老宅大约有半小时的车程，柏木从小就没有离开过东京，所以他不知道这座老宅究竟坐落何处。

让二开车很快，还不到新太郎所说的半个小时，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传统的日式古宅，但也依据现代社会的生活需要做了一定程度的改建。四周林木茂密，宅院的墙壁上还印有风间家族的族徽。木门后的庭院内松树修剪妥当，院中还有一座小小的木桥，虽然桥下并无流水但也能够营造出自然闲适的意境。小径旁还装有石灯笼，石料表面粗糙斑驳、长有青苔，饱经岁月的洗礼。

柏木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庭院，秋月亭与之相比简直和监狱没有区别。

“少爷们回来了。”从宅中迎出的女佣两鬓斑白，她向新太郎和让二鞠躬行礼，随后把他们引入屋中。

“洋子阿姨，最近还好吗？”

“当然好，少爷们还愿意让我留在这里，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

“哪里，多亏了您照顾我父亲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然我们可难办了。”

洋子是看顾这间老宅的女佣，在路上新太郎曾对他仔细说过。老宅已经没有风间族人居住，而洋子年事已高却没有后代、也没有可去之处，所以他们索性让洋子在这里住下。一方面能够看顾老宅，另一方面又能够报答她对故去的风间先生的照顾。

“您过誉了。对了，白无垢和两套纹付羽织袴已经按照让二少爷的要求订制完成了。”

“谢谢你。”让二对她道谢。柏木听到了“白无垢”这三个字，立刻便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兄弟二人带回老宅了。只是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透露任何信息，这让柏木措手不及。

在玄关脱下鞋，四人便踏上了屋中的回廊。屋中的装饰不是纸制就是木制，行走其中让人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柏木几乎感到敬畏，他甚至对风间先生的故去感到庆幸，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在这栋老宅中面对兄弟二人的父亲该是怎样的场面。

他们的父亲一定会拒绝兄弟二人的请求。

三人的到来为老宅增添了不少人气，洋子请他们在客厅坐下后连忙端来茶水，随后关上纸门从客厅离开，把空间留给三人。

“怎么样？”让二坐在榻榻米上，捧着茶水看向柏木，柏木还有些发愣。

“太……壮观了。”

“我和哥哥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去上学，对这里的印象就不怎么深了。如果你喜欢这里，每年我们可以抽空回来住一住。”

“真的可以吗？”

“当然。”新太郎接过了话，“毕竟今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白无垢是为你定制的。”让二对他笑了笑，“因为不能去神社也不能去教堂，所以就在自己家里结婚吧。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如果这里有什么看不惯的都可以换掉。”

由于新太郎的身份特殊，这样的事不能让任何外人知晓，安排在自家的老宅再合理不过了。柏木听到“主人”的言论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后问道：“那洋子阿姨……”

“她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今天晚上的主婚也由她来。”新太郎解释道，“其实我说的主婚也与普通婚礼不同，洋子照顾我们父亲多年，也算是我们的半个亲人。我们只是想让她为我们做个见证。”

柏木修默默点了点头。

洋子年事已高，柏木害怕她因为自己与风间兄弟的到来过于操劳，便与新太郎一同下厨做好了四人份的午餐。用过午餐后，柏木修便在洋子的帮助下穿戴起了白无垢。因为他已经剪短了头发，为了能够撑起白无垢的造型，洋子为他戴上了假发套，接着再向假发上插上簪钗。那些簪钗竟全是风间兄弟曾经赠予他的礼物，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找了出来。

“这些发饰不是很正式，可少爷们想让您戴上。”洋子似乎有些抱歉。

“没关系，您听他们的就好。”

“那我就继续为您穿衣了。”

饶是柏木修曾有十年穿着和服的经验，可白无垢的复杂程度还是远超他的想象，光是塑形就由他和洋子忙碌了近半个小时。

“您好像很熟悉这些服装呢。”漫长的穿衣时间只能通过聊天来打发，洋子显然对他的配合程度感到诧异，不自觉地开口。

“曾经做过与此相关的工作。”显然洋子并不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柏木想要蒙混过关。

“咦？是和服顾问吗？还是穿衣师？”

穿衣师是专为艺伎穿戴和服的男人，娼妓和艺伎勉强沾边，柏木便应了下来：“算是吧。”

“那您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

“现在我开了一间酒吧。”

洋子点了点头：“听上去真不错。您的事两位少爷大致和我说了，一开始听到他们要和同一位男性结婚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呢。但后来想一想，现在的时代变了，虽然这里没有更先进的设备，可好歹还有电视。我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变了，所以或许这也是可以被人接受的吧。”

“只要您能够接受，我就很感激了。”

“两位少爷做出的决定我都不会反对。”洋子为他穿好了长襦袢，“只是难为你还要穿白无垢，其实你也应该和他们一样的。”

“不……我没有关系，这只是我们私下举办的婚礼，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洋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好像明白少爷们为什么会喜欢你了，而且大少爷竟然会和你一起下厨，我之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以前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是您照顾他们的吗？”

洋子点点头为他穿上掛下，随后又为他缠上白无垢的腰带。柏木自己会系前面的腰带，后面的部分则由洋子帮忙。腰带和衣领都用夹子夹住，防止变形。

“他们在风间先生死后就不怎么回来了，说实话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他们成长的过程中，风间先生一直缺席吧。”

“您在他们小时候就照顾他们了吗？”

“不是，风间先生退隐后我才来到风间家，这些事也是那位已经不在的风间先生向我透露的。风间先生是因为生病才退隐的，在那之后我一直陪着他。”

“冒昧问一句，这位风间先生故去多久了？”

洋子的眼神中流露出对往昔的追忆：“有八年了。”

“很抱歉提起让您伤心的事。”

“不，这没有什么。”洋子摇了摇头，手中已经将腰带后的结系好。穿衣的最后一步是罩上打掛，到了这一步柏木感到身体有些沉重，但他知道婚服的穿戴还没有结束。他穿上白色足袋，戴上角隐。白色的角隐如同一顶帽子，将他头上的簪钗尽数遮盖。

“虽然您长得并不像女性，但是这样打扮竟然也不显得突兀。”穿戴整齐后洋子退后几步端详着他，说出了这么一句。

柏木站在镜前，怔怔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刚刚遇见新太郎时他总是偷偷地梳岛田髷，以此来触碰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可他没有想到，五年后他的梦想竟然成真了。

“我来为您化妆。”

穿好白无垢的柏木已经无法自如行动，他跪坐在榻榻米上，任由洋子为他化妆。洋子为他化的妆并不浓，只是浅浅地打了一层底，又为他涂上了口红。柏木再向镜中看去时，却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脸上的那道疤为他增添了几分艳丽。

“您是怎么会穿白无垢的呢？”柏木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这套繁琐的流程一般需要专业人士才能完成，住在风间老宅中的女佣竟然还拥有这样的技能，柏木从刚开始就感到疑惑。

“我以前也从事相关工作。”洋子对他笑了笑，柏木还来不及揣测她话中的深意便被打断，“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纸门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洋子牵起他的手，扶着他走出了屋外。走过回廊，打开纸门，兄弟二人已经穿好袴服在客厅中等待。客厅中的茶几已经被搬至一旁，中间的榻榻米上特意空出了举行仪式的空间。

客厅中的灯光并不明亮，柏木看不清兄弟二人的表情，忐忑地跪坐在他们的面前。

男人们沉默了一瞬，新太郎率先反应过来：“很美呢。”

“你果然就应该穿白无垢。”’让二立即跟上。

柏木这才放下心来。

三三九度的仪式同样由洋子主持。兄弟二人调整了位置，柏木此时正坐在他们中间，这个喝交杯酒的仪式在吉原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举行了多少回，甚至他也曾经与新太郎举行过一次。可与两个男人同时喝交杯酒，这还是第一次。

小小的漆碗让柏木感到肃穆，他明白这个仪式对于他、新太郎和让二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

斟完酒后，洋子将酒壶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她拉起柏木的手有些感慨地道：“少爷们如今就托付给你了。虽然由我来说这句话不太合适，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就请您做他们的亲人吧。”

“洋子阿姨您不用这么说，您也是我们的亲人。”柏木心中感动，如今他孑然一身，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这个家。

“这么多年来谢谢您的照顾。”新太郎和让二向洋子鞠躬，洋子虽然连连推拒却也忍不住眼眶湿润。

“时候不早了。”洋子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你们，我去做晚餐。”

“您不要太辛苦了。”柏木修有些担忧，但洋子很快离开客厅向厨房走去了。

客厅内安静下来，让二与新太郎关闭了客厅内的吊灯，从茶几上拿来酒壶。他们打开面向回廊的纸门，月光透过回廊外的玻璃照射下来，为他们带来光亮。

让二从背后将柏木抱住，他嗅闻着柏木的脸颊，鼻息喷洒在他的后颈，胡子让柏木发痒。

柏木修微微转头：“怎么了？”

“好美。”

被人如此夸赞的柏木有些不太习惯，这时新太郎又将漆碗端到他的面前，碗中的酒水清澈见底，映出了红色的内壁。

“这是我找到的好酒，可不能浪费了。”新太郎示意他喝下，柏木依言接过，刚才举行仪式时因为紧张他都没有好好品尝。

酒香醇厚，柏木小口地抿着，很快就被这股香甜俘获。

新太郎只觉得他在月光下如同玉塑一般。

新太郎的目光让柏木羞涩起来，他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让二却把他的脸颊掰向一侧与他接吻，他手中的漆碗也被新太郎抽走。让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了酒，唇舌之间交换的都是清甜的酒水。他们舌尖相互纠缠，酒水便不受控制地从柏木口中流下。他推了推让二，好不容易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怎么了？”

“衣服……衣服要弄脏了……”

“不要紧，这是为你定制的，弄脏也没关系。”新太郎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柏木眼看着他将酒水倒入漆碗，随后一饮而尽。

新太郎的唇瓣萦绕着酒香，他的身影将月光遮挡。柏木被男人的阴影覆盖，他并不害怕反而感到安心。

柏木修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因此在一吻毕后，他用一只手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一只手撩开白无垢层层叠叠的下摆——那里面空无一物。

他闭上眼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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