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蘇軾《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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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殞落

　　「若有來生，你可願與我再結連理？」

　　闃靜的河谷間，晨曦方起，帶著朝陽灑下的一絲霧氣，打亮了整個璀璨的世界。

　　平靜的水面上，一葉輕舟隨風擺盪，在廣大的山川河流之中，顯得脆弱而嬌小。

　　船上，一名長髮飄逸的男子，輕摟懷中白髮蒼顏的老者，沉聲說著生生世世的愛語，聲音中有著一絲悲慟和無奈。

　　躺在他懷中的老人，是他前世的妻、今世的愛人、來世的執著。

　　老人已經說不上什麼話了，虛弱的身子連抬手都是一種奢侈。

　　他在接受他的命運，等待自己的終結。

　　面對男人的問話，老人沒有回答，只是皺眉，並緊握懷中攥了一輩子、正在發出清脆鈴響的青色錦囊。

　　看著對方的動作，長髮男子自是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淺笑著、彎下腰，在逐漸鬆開雙手的老人額上落下一記輕吻。

　　「等我。」男人輕聲說道。

　　天光終於大盛，七彩的晨光灑滿整個山谷，帶來溫暖的旭日及嶄新的開始。

　　與此相悖的是男人懷裡逐漸消逝的溫度，以及一滴默默淌下，落在水面上了無痕跡的淚。

　　世界，就此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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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楊柳

　　柳川鎮，是一處別具歷史意義的古城，建於山巒縱橫、丘陵起伏的眉山。

　　城內河網密集，道路臨水而砌，常可見天生彎曲的楊柳，櫛比鱗次地佇立在石板過道之上。

　　每逢二月春風似剪刀，柳樹葇荑般盛開的點點細白，便會充斥在整個民風文雅的古城之中。隨著春天的結束、夏天的到來，季風吹起漫天花絮，洋洋灑灑染得整個河面滿是紛白細點，猶如大雪冰封般，在炎炎夏日帶來一絲愜意。

　　虞紫鳶已經許久不曾回到眉山老家，她挺著懷有五個月身孕的圓肚，乘著輕舟，駛在柳川鎮內一條楊柳密布的河道中，小船劃破滿是飛絮的河面，將這個頗具麗色卻言辭冷厲的女人帶入漫天雪白之中。

　　「夫人，再走下去，可就到河口啦！」撐篙的船伕無奈地不斷前行，有些為難地向一身紫衣的女客說道。

　　「我叫你繼續走便走，別這麼多廢話！」虞紫鳶不耐煩地睨了船伕一眼，繼續撐著腰，抬頭往岸邊一棵棵長得青翠蔥鬱的楊柳看去。

　　這次回眉山，她其實是為了和江楓眠置氣。

　　她就不明白了，同樣懷有身孕，藏色那女人肚內的小孩兒，在江楓眠的眼中似乎比自己的親兒子還重要！不但日日關切，還特意請人燉煮補品給對方調養身子，面對他明正言順的髮妻，卻總是愁眉苦臉，說不上幾句話便要指責她的不是……

　　虞紫鳶越想越氣，使喚船伕便更加氣惱：「再開快些，這些東西都不行！」她暴躁地打量頭頂為數眾多的柳枝，覺得連這些樹木都在惹她不痛快。

　　因為江楓眠又和她起口舌之爭，一氣之下，虞紫鳶便收拾包袱帶著兩名侍女回到了眉山虞氏。

　　可在府邸待不上幾天，這個傲氣滿滿的女人又覺得悶得慌，本想四處走走，卻聽聞今年柳川鎮楊柳長得好，打算前來此處尋個好枝條，給她肚裡的孩兒造條楊柳鞭玩玩。

　　虞紫鳶有預感，此次肚子內懷的定是個男孩，若為男子，便是雲夢江氏未來的繼承人，自然也是承她衣缽的唯一人選。

　　她的家傳神武「紫電鞭」，乃是不輸傳說中姜子牙使用的武器－－「打神鞭」的絕世神器，專打八部正神。

　　待她百年，這柄得來不易的神武，自會交予她的獨子。如此一來，身為她「紫蜘蛛」的兒子，怎能不善鞭技？

　　一思及此，虞紫鳶便再次催促船伕往前行駛，打算在茫茫樹海中，尋找最為出色的枝條。

　　可小船一旦疾行，船身便會顛簸得更為劇烈，一只輕舟，在偌大的河道上飛速前進，載浮載沉，很是危險，看得虞紫鳶身旁的兩名侍女皆心生不安。

　　金珠和銀珠是打小和虞紫鳶一齊讀書練武長大的隨侍，根基雖不錯，但在如擺鐘般不斷晃盪的船身上，仍是有些站不穩。

　　「小姐，莫要因此動了胎氣，天色還早，不必急於一時。」金珠為護其主，主動彎腰小聲勸戒。

　　可虞紫鳶仍是板著張臉，心煩意亂地回道：「可笑，不過乘個船，難得了我？」說罷，也不喚停，反而要求船伕加速前進。不一會，本只用來渡河的小舟，便這麼駛向了河口大江。

　　「就那棵吧！」

　　好不容易在萬千樹海中尋得鍾意的楊柳，虞紫鳶驕傲地伸手一指，大聲喝停。

　　那是棵長在河口邊上的巨大柳樹，垂落的柳枝雖長卻十分堅韌，即使被江面襲來的強風吹拂，也不見半分折損，非常適合製作成鞭身。

　　虞紫鳶望著那節翠綠，不悅的臉色總算有些舒緩。

　　她想伸手去摘頭頂的長柳，不待船停，便心急地站起身。

　　劇烈搖晃的輕舟，連長年鍛鍊、身強體健的侍女都有些抓不著重心，更何況是大腹便便，懷有六個月身孕的虞紫鳶。

　　幾乎是站起來的一瞬間，那個強勢的女人，便瞬間消失在小船之上。

　　「小姐－－！」

　　隨著一聲慌張的驚呼，銀珠奮不顧身跳下河面，心急如焚地往自家小姐落水的方向游去。

　　可該處乃江河交界之處，水流湍急、暗潮洶湧，她根本追趕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虞紫鳶被捲入大江之中，淹沒在朵朵浪花拍擊下，再無半點身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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