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相較自家外甥房內的活色生香，雲深不知處寒室中的風景，顯得要溫柔繾綣許多。

　　喜得美人懷中抱，從此鴛鴦交頸樂陶陶。

　　姑蘇藍氏新任家主將自個媳婦兒抱入房內後，不知從哪翻出了幾根紅燭，拿著火摺子燃了燃，瞬間點亮昏暗的內寢，讓素淨的房內染上一層醉人的紅。

　　江澄坐在榻上，略微侷促地攛緊身上的白衣，緊繃的唇角和深嵌的眉，皆透出他此刻心中的忐忑。

　　「晚吟，你真好看。」藍曦臣笑盈盈地端著兩杯合卺酒，朝坐在床邊的江澄款款走來，一如既往的清煦溫雅。

　　隨著藍曦臣的落座，床上軟蓆微微下陷，一眨眼，散發幽幽清香的酒水便遞到了江澄面前。

　　江澄眼簾微顫，繃著嘴角接過酒盞，悶聲道：「你可別喝醉了。」他見識過澤蕪君的酒品，且不想再次領教。

　　藍曦臣尷尬一笑，無奈道：「晚吟你就別取笑我了……」一杯交杯酒而已，他還沒如此不勝酒力。

　　藍曦臣和江澄對視一眼，紛紛想起當初醉酒時的慘狀，不禁莞爾。

　　兩人一齊掬起杯滿的合卺，交臂對飲，望著對方近在咫尺的面容，都有些心蕩神馳。

　　姑蘇到雲夢，多少個山重水復，多少個日思夜想，他們之間能走到如此地步，太難太難。

　　「晚吟，我可以……嗎？」藍曦臣輕聲問道，嗓音飽含情慾，低沉的聲調，宛如裂冰吹奏而出的簫聲，在靜謐的寒室內，輕聲迴盪。

　　聽著對方沙啞的嗓音，江澄發現自己竟在不自覺地顫抖，咬咬牙，在心中恨罵自己沒出息，他倨傲地抬頭罵了聲：「囉嗦什麼！」接著主動抬手勾住對方頸項。

　　藍曦臣被迫壓低身子，低頭迎合江澄主動獻上的深吻。

　　兩人舌肉糾纏，輕吮慢蹭，兌換著彼此口中醉人的酒香。

　　藍曦臣閉著眼感受愛人的主動，江澄的唇瓣很軟、很熱，帶著點緊繃，身子則微微發著抖，狀若觳觫，模樣有些可憐，藍曦臣垂眼輕撫對方緊繃的下頜，道：「害怕嗎？」

　　江澄卻不以為然，恥笑道：「怕什麼？」接著深吸口氣，二話不說，窸窸窣窣地褪去外袍，露出底下線條精實的上半身。

　　他雖已承宗主之位，卻沒有一日落下該做的鍛鍊，那肩、那腰，皆令藍曦臣癡迷不已。

　　面對三毒聖手如此主動的招呼，澤蕪君自然不能落於人下，伸手一把摟過江澄，稍稍作勢，便將對方壓向床榻，看著江澄彆扭得發紅的面容，笑盈盈地接過那件對方從魏公子那兒借來的婚袍，一擺手，給隨意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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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外袍落地，一聲物體墜地之聲傳來。

　　床上的曦澄二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見從那禮袍的袖袋之中，滾出一枚事物。

　　從袋中滾出來的東西，正是被魏無羨不小心落下的夜明珠，江澄自換上這套衣裝後便處於十分緊張的狀態，竟未曾發覺自個袖袋中還藏了這麼個小東西。

　　那東西閃著螢光碧色的青光，從床榻側邊一路軲轆滾至房間角落。

　　似曾相識的畫面，暗示著某種讓人不忍卒睹的事情即將發生。

　　只見那珠子撞擊牆面後，不負眾望地開啟了投影功能，映照出一幅令曦澄二人勃然色變的畫面。

　　畫面中浮現出的是令人再熟悉不過的翻雲覆雨、春宵帳暖，隨著三抹人影的起伏跌宕，江澄的臉色也跟著驚濤駭浪起來。

　　「嗚嗚……不要了……不行了……」

　　金凌的嚶嚶輕訴迴盪在靜謐的寒室之中，那從鼻腔中發出的嚶嚀，被放大了數十倍，挾帶著不堪入目的肉體碰撞畫面，刺激著江澄太陽穴上迸出的青筋。

　　「那是……什麼……」江澄聽到自己的聲音飽含怒氣地問道。

　　他不知道那顆珠子為什麼會投影出金凌三人的房中秘事，但他知道這事肯定和魏無羨脫不了干係。

　　藍曦臣看著眼前的畫面，也跟著黑了臉，腦袋一片空白。

　　他已經慌了，眼前發生的事情比「忘羨觀音廟深情告白」更叫人措手不及，他下意識做出的反應，便是用手遮住江澄的雙眼，焦急地道：「晚吟別看！」

　　說來也好笑，一貫冷靜自持的澤蕪君，竟也有這般掩耳盜鈴的時候。

　　可江澄笑不出來，藍曦臣貼在他眼簾上的手心很溫暖，帶點好聞的沉香味，但配上那不堪入耳的淫糜之聲，江澄只覺得怒髮衝冠，氣得想打斷某人的狗腿！

　　他咬牙怒道：「藍曦臣……你放手……」

　　藍曦臣怎麼敢鬆手，夜明珠投影出的畫面，別說江澄了，連藍曦臣看了都覺得刺目，他死命摟著江澄，安撫道：「晚吟，你冷靜……」

　　可這話還來不及說個完全，一連串急促的喊聲又響了起來：「騙子……呃啊、不行……你們、啊呃……這兩個……呃啊！王、王八蛋！」

　　金凌又哭又叫，斷斷續續、委屈得放聲大罵的哭聲貫穿了整間寒室，聽著那哭喊，以及無法忽視的肉體撞擊聲，江澄終於再也受不了地從床榻上彈起。

　　擺脫藍曦臣手心時，畫面中剛好浮現金凌被弄得滿臉白濁的模樣，江澄理智全斷，宛如豹子般，身手矯健地奔向那兀自播放著辣眼畫面的東西，右手一翻，紫電乍現，毫不留情地甩手一抽，將帶電的長鞭抽向角落的圓球。

　　三毒聖手甩鞭的勢頭狠辣，一擊即中，「劈哩」聲作響，夜明珠在如此強勁的打擊下，從中央碎裂開來。

　　「魏－－無－－羨－－！」

　　江澄怒吼一聲，轉身就要往屋外衝去，可隨著夜明珠的毀損，那碧綠色的投影漸漸消散，在消失前，畫面宛如雜訊般閃了閃，投出了一段令曦澄二人見了皆鴉雀無聲的片段。

　　那是一個背著光的男人，在灌入晨曦的窗前，回首對房內的人露出一抹淺笑。

　　畫面很短，幾乎一閃而逝，但江澄卻能隱隱約約聽見那個男人對著夜明珠的方向，喊了一聲：「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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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綠光消失，夜明珠也漸漸散去了最後一絲靈力，成了一顆再普通不過的石子。

　　江澄拿著鞭子的手在顫抖，他本來想衝出門，揪出那魏不要臉，狠狠抽他幾百來下。

　　可看著方才一閃而逝的畫面，他的雙腿卻像被貼了化石符咒般，無法挪動分毫。

　　心中五味雜陳，驚訝和憤怒與委屈無奈交集成一道迴圈，在他胸口來回輾壓。

　　起初發現魏無羨拿夜明珠偷窺金凌一事還熊熊燃燒的滿腔怒火，在望見最後消失在逆光之中的人影後，像被潑了瓢潑大水，瞬間湮滅。

　　江澄其實一直都知道，那幅掛在寒室外廳的背光人像圖，繪的到底是誰。

　　金光瑤，那個藍曦臣終其一生也忘不了的名字。

　　江澄一直都清楚明白，他只是不願去面對，或者，他不想去思考，和那人相比，藍曦臣究竟對誰更上心一些？

　　這個問題，江澄知道這一輩子，他都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人都死了，他還能去哪討個說法？

　　就算藍曦臣回答比較喜歡他，江澄也無法說服自己已經取代了金光瑤。

　　於是，那個名字，只能成為江澄心中的一顆疙瘩，不管如何都剜不掉。

　　人前人後，江澄盡力表現得大肚，有些時候，連他都覺得自己其實並不在意那個八面玲瓏的男人。

　　可再次親眼瞧見那人扯著清越的嗓子，喊藍曦臣「二哥」，江澄才發現，他根本沒有放下過。

　　「晚吟……」藍曦臣自然也瞧見了一閃而逝的金光瑤，但比起那抹早被他在心中輕輕放下的身影，此時此刻，他滿心滿眼全都是眼前倨傲佇立、拼命梗著脖子、努力站得比任何人都挺直的江澄。

　　世人皆不知金光瑤在藍曦臣心中的份量，當朔月劍刺入那人的胸膛，滾滾鮮血洶湧而出，金光瑤痛苦不堪的悲鳴成了藍曦臣的夢魘。

　　眾人只知澤蕪君為排解心愁，閉關了數日，卻無人知曉，在金光瑤死後，藍曦臣夜不能寐，日日睜眼至天明，耳邊全是金光瑤的那句：「藍曦臣！我這一生撒謊無數害人無數，如你所言，殺父殺兄殺妻殺子殺師殺友，天下的壞事我什麼沒做過！可我獨獨沒有想過要害你！」親手殺死金光瑤，給藍曦臣帶來太大的心理創傷，這使他幾乎瀕臨崩潰。

　　在這樣的絕境之中，是江澄一把拖著藍曦臣，將他丟入姑蘇藍氏閉關室內，丟下一句：「澤蕪君自今日起閉館仨月。」

　　甚至為了陪伴藍曦臣，日日在姑蘇與雲夢之間折返，即使累得連劍都御不好了，卻依然固執地陪他渡過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

　　江澄曾對他說過：「你現在狀況不好都是一時的，如果因此被打倒的話，你就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藍曦臣。你也知道，對吧？」

　　藍曦臣當然清楚，當年蓮花塢慘被滅門，他便親眼目睹江澄一步步從煉獄中走出，沒想到當初他對江澄百般開導，如今卻換得對方對他曉以大義。

　　之後仨月，藍曦臣果然在江澄的陪伴下走出夢魘，一攬雲夢蓮香。

　　看著眼前之人，藍曦臣無聲靠近，從身後將人一把攬入懷中。

　　江澄一反常態地任由對方抱了個滿懷，心中鬱悶，裝了滿腹的不甘，悶聲道：「藍曦臣……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聽得對方的問話，藍曦臣垂著頭，輕輕吻了吻江澄的耳背，沉聲回道：「是。」

　　這聲「是」，幾乎把江澄打入冰窖之中，他被凍得渾身發怵，眼角一瞬間便紅了。

　　他攛著藍曦臣環過來的手袖，拼命壓抑心中翻騰而上的酸楚，啞聲問道：「那你……為何與我⋯⋯」成親？

　　最後兩個字江澄說不出口，他這一生活得驕傲，從不肯輕易服輸，就算藍曦臣真喜歡他人，他也不會甘心拱手相讓！

　　江澄咬咬牙，心下打定主意，他就不信他雲夢江氏江晚吟，會不敵一個身殞之人！

　　他氣沖沖地轉身，本打算不顧形象質問藍曦臣，卻在看見身後之人盈在嘴角、呼之欲出的微笑時愣了愣，隨即滿面通紅，氣憤地罵道：「藍曦臣！你作弄我？」

　　面對江澄的怒氣，藍曦臣也是不溫不火，他手攬自己得來不易的道侶，忽覺過往的一切在眼前之人面前竟都如過往雲煙，此時此刻，惟有江澄臉上的慍色才最真實不過。

　　「阿瑤……我確實挺喜歡他的，那樣一個善解人意的人，卻走上了歪路，實在可惜……」

　　藍曦臣一出聲，江澄便後悔了，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藍曦臣和那人的過去，可他整個人被對方擁在懷中，只能被迫聽著。

　　「我或許喜歡過他，但總感覺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藍曦臣輕撫江澄僵硬的背脊，看著對方輕抿著嘴唇，明明難受卻不肯示弱的模樣，只覺心頭漫上一股憐愛之意。

　　他的晚吟，總是如此驕傲。

　　「晚吟知道是什麼讓這種感覺逐漸煙消雲散的嗎？」藍曦臣輕聲開口。

　　江澄梗著脖子，偏著眼神，回了句：「是什麼？」

　　「是你。」

　　聽見對方的回答，江澄這才抬頭將視線挪到藍曦臣的臉上。

　　眼前之人眉目清俊，氣質雋雅，雙眸猶如盛載了一整片星辰，正情意滿滿地盯著江澄，從那雙眼瞳中，江澄沒有看到方才一閃而逝的背光人影，藍曦臣的眼中，只有一個臭著臉，明明心中不快卻又固執地不肯放手的自己。

　　藍曦臣輕柔地捧著江澄的臉，在上頭落下一枚又一枚的輕吻，道：「是你的陪伴，讓我從對阿瑤的執念中走了出來……是你總在我心情低落時，不動聲色地出現在我身旁，給我面對困難的勇氣……如果說阿瑤是我的過去，那你，江晚吟，便是我的現在、以及未來。」

　　聽著藍曦臣滔滔不絕的情話，江澄有些彆扭地紅著臉悶哼：「好了，別說了……」在藍曦臣綿延不斷的愛意中，原本因為突發事件而冷卻的身子，又熱了起來。

　　「晚吟……我愛你……」藍曦臣緊摟缺乏安全感的道侶，努力用身體傾訴自己滿腔的情愫。

　　「藍曦臣……」江澄回抱著身前之人，在對方的吻沿著他的脖頸來道胸口時忍不住發出嚶嚀之聲。

　　再度曖昧起來的氣氛，讓兩名互許終生的愛侶心急難耐，胸中悸動下，甚至趕不及重回床榻上，便互相索取起來。

　　藍曦臣的吻沿著江澄光裸的上半身一路往下，順著線條優美的肌理來到對方精實的腰間，窸窸窣窣的衣物落地聲後，是江澄因為下體被納入溫熱之地後忍不住脫口的吟哦。

　　「啊……藍曦臣……」從下體傳來的陣陣快意，讓江澄舒服得瞇起了雙眼，他伸手撫摸藍曦臣埋在他鼠蹊的腦袋，輕輕一拉，將對方腦袋上的抹額給扯了下來，纏繞在指尖。

　　隨著黏膩的水聲，更多的快感從江澄的脊椎蔓延而上，他輕蹙著眉，昂著腦袋發出一連串的嘆息。

　　「啊……那邊……不、啊……要去……」

　　高潮來得很快，隨著腦中迸發的絢爛白光，江澄仰著頭，像瀕死的天鵝般洩在了藍曦臣口中。

　　恍惚中，他睜開了帶著水光的雙眼，看向了寒室穹頂──

　　然後看到了讓他怒不可遏的畫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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