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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1-9.4) - 151,3

[db:作者] 2025-08-08 15:44 5hhhhh 1940 ℃

  「秋岩……小伊的病……已经是急性了。唉……并且有一定的白细胞已经转移到她的肾脏和肺脏了……同时还并发了很严重的凝血障碍……大夫说了,就算是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也是白做……」在一旁的小戚也发着颤音地对我说道。

  「啥?胡扯吧!好好的人……怎么可能?」

  我这才彻底傻眼。

  而已经照看了小伊两夜的小贾和小戚两个人,俱是相顾无言。

  找到大夫一问,才知道确实如此:每个人体质不同,对于这种病的情况也会不同,按说现在小伊的身体素质本应还算可以,但是其实她小时候曾经因为家庭状况出现过营养不良的问题,导致她现在看起来算是比较健美,但是身体内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她在农村的父亲是油漆工,母亲是泡沫塑料厂的工人,她从小就接触了不少化学物质,现在得了白血病,或许就跟这些也有关系;再加上其实她是个相当讳疾忌医的人,根据她现在的并请来推断,其实她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有经常低烧和气虚乏力的情况了,只不过她所在的连队那时候在进行集训,而她自己也从来不把这种身体上的小毛病当回事,无论是小贾还是小戚、或是连队里的训练官都劝过她去医院看看,但她自己却不乐意来——归根结底,还是她觉得看病贵,因为自从省政府财政预算出现了巨大亏空之后,特警队的医疗保险额度也被大幅度降低了,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太乐意去医院检查、又出身贫寒的小伊,更是害怕看病花钱了;于是,哪怕后来,在圣诞节到我家陪着我,跟着小C、大头他们一起住之前,她自己又发了一周的烧,还偶尔会不自觉就流鼻血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跟别人说,而在那个时候,她要是能来一趟医院接受治疗,或许还有救……

  「大夫,就真就……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吃靶向药了——而且,说句身为医者不应该说的话,就算是吃靶向药,也只不过是在赌她能多活多长时间。根据我们的血样化验结果,保守估计,患者最好的情况……可能也就是就是半个月的事儿了。就她身体内现在的白细胞数量,能活到今天都已经是奇迹了!至于再往后,她能不能把这段有限的生命尽量地延长……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每个人在遭遇不幸之前,都觉着自己顶天立地。我不是没见过生死,但是当那位可怜的将死之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自己的挚爱亲朋的时候,到底都会变得萎靡不振。我跟小伊称不上有多大的交情,我俩的恋爱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甚至那都称不上是「恋爱」,那只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碰撞下,让肉欲给情感开了个玩笑,但她毕竟是在我那孤独迷茫的青春之中陪伴过我的支柱之一。

  可现在,老天爷却只留下了半个月给她……

  从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出来,我便两眼一黑。

  「秋岩!」

  「秋岩啊……你可不能倒下!你可别急火攻心了……」

  我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顺了顺气之后,刚想说话,小贾却跟我流着泪道:「小伊醒了。她听说你来了……她想见见你。」

  我立刻推开眼前所有人,一路奔进病房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小伊,整靠在被半立起来的病床上,她看到了我后,缓缓对我微笑着。此刻的她,已然瘦了三圈,而那一头乌黑的齐肩发,已经全都被剃光了。

  「来啦?」

  「嗯。」我强挺着情绪,抿着嘴对她点了点头。

  「那还杵着干嘛呢?坐下呗。我跟你说会话。」

  我又看了看身后这一帮朋友,又看了看病房里陪床的其他人,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她身边,挪了把塑料凳子坐了下来。

  但实际上,我俩也没聊什么东西。我以为我也就是几天没跟他们见面而已,但是等到每个人都坐到了小伊的病床周围,却皆是面面相觑,我这才发现我跟他们之间竟然一下子生份了那么多;到最后,却还要小伊这个将死之人来率先打破安静,说自己自从剃了光头之后,感觉屋里似乎真的就亮了许多,可听着这个笑话,我们却谁都笑不出来——基本上没什么作用的化疗,还得她掉了头发脱了相,头上哪怕偶有几个刚冒出来的青茬,却还是会从已然枯萎的毛囊中缓缓脱落。只是小伊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依旧善良温柔的小伊,她在开了几个玩笑、挖苦了我一番之后,还是对我一阵嘘寒问暖,又问了我最近的经历。

  「听说你订婚了哈?」

  「我啥时候订婚了?我自己咋都不知道呢!」看着她说起话来的轻松样子,一时间我似乎也忘了,在我眼前有些显得骨瘦嶙峋却相貌依旧清丽的小伊正在被病痛折磨,我便也顶了两句嘴。

  「那我怎么听说,你是奔着结婚去的,跟副省长的闺女在一起谈恋爱了呢?」

  「……呵呵,这事儿也传到你们特警队去了哈?」

  「怎么样?新女朋友漂亮么?」

  「还行。」

  「有我漂亮么?」

  「没你漂亮。」我故意哄她道。

  「你少来!人家蔡副省长都是四五十的大叔了,还那么帅,她的闺女能差到哪去?更何况人家那是千金之躯,我是干啥的?可能我在你的记忆里,最后连故事都不配留下、连我的名字你都不会记得吧?我说何秋岩,你俩要是办婚礼,请我去不?」

  「当然请,当然请。我指不定还得让你当伴娘呢。」

  「你拉倒去吧!你不怕我去,人新娘子能不怕我抢男人?」小伊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还是笑着说道,「况且……我能不能活到那天都不一定呢?」

  「小伊……」「小伊,你……」

  小伊一句话,给所有人都听傻了。

  而我也依旧装着傻:「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嘛呢这是!还等着你好好修养呢……」

  「哄小孩玩呢你们?我都这样了,而且这是哪个科的病房,以为我不认字是吧?更何况大夫和护士的谈话,就算是我睡觉、我昏迷的时候我也都听得清楚……」小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到时候我要是真不在了,大渣男,你记着带着蔡家公主,来我的墓地前看看我就行。啊?」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一侧过身,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你看你!不让我说不吉利的话,你自己却淌啥猫尿呢……你跟我分手的时候,你都没这么有良心……」

  「扯淡!」我突然对着她叫嚷了一句我跟她谈恋爱时候,最常说的口头语,随后看着她实际上已经黯淡的双眼,又忍不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了下来:「你这屋漏风,我这是迎风流泪,被风吹的……」

  这屋子倒也真给面子,一阵北风吹来,真就顺着窗户框的缝隙,呼啸着灌进了病房里。

  「算了,用不着这样。我活了这么大,能遇到你们,也算是值了。」小伊也笑了笑,对着我伸出了双臂:「大渣男,你能抱抱我么?」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又紧紧地给了她一个最后的温暖的拥抱。

  而她轻声对我哀诉了一句,就用力将我推走了,然后又让小戚把床放平,说是要睡觉休息,就把病床周围的所有人都赶走了。

  十分钟后,隔壁床的家属帮着摁了求助铃,小伊发生了脑疝的情况,于是值班大夫和护士又不得不连忙施以抢救……

  「要是给小伊买靶向药的话,你们手头还有钱么?」

  坐在冰冷的走廊里,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所有人问道。

  一向大大咧咧、说话的时候比某些男生还莽撞的小贾,此刻低着头,根本一言不发。

  而向来柔弱的小戚却看向了我,对我说道:「其实,秋岩,我和小贾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在特警队,其实赚的都不多。这几天的住院费,都是我们几个凑钱垫付的,这还不够呢。大头牛牛都跟家里断了来往,我和小贾没家,小伊家里本来就穷——我们没想着找大白鹤跟小C也是觉着他俩条件也够呛……所以我寻思着,问你借点儿,毕竟你家里比我们还好点儿……」

  「这叫什么话……你们把我何秋岩当外人了不是?喏……拿着吧,这里头还有点钱,给小伊换个好点的病房吧。」

  我一摸口袋,兜里正好还有蔡励晟给我的那张卡。我让大头就近去找ATM机一查,卡里差不多还有十来万块钱,另外我又把自己那个先前老爸给过我的那张借记卡拿了出来,那张卡里有我这几个月的工资跟补助,外加我后来又把夏雪平之前给我的钱都存到了里面,算下来还能有两三万多块,我一并交到了小贾的手里,让她去接着付了住院费,剩下的钱留着买药。这个时候还有三个不长眼的药贩子听到了我们这边的话,一脸笑呵呵地冲我们迎了上来,全都被我骂跑了——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我自己再扫了一眼我弟出去的蔡励晟给我的卡,我这才想起来,蔡梦君他们家就有个药企,而且正好有靶向药产品,于是我又连忙给她发去了消息,要来了蔡夫人陶蓁的电话。陶阿姨一听说是我的朋友得了重病,也二话没说,当即派人送来了十盒格列卫跟十盒恩西地平,每盒药都按照1000块钱跟我报的价,我当即就让大头帮我取了现金交给了来人。等拿了药、留了联系方式,燊玖制药走了之后,目含泪水的小贾才冷冷地对我小声说道:

  「欸,你这准岳母什么人啊?都说是给你送药来的,怎么还要钱呢?」

  「就知足吧……刚你给出去的钱,本身都是人家给我的,这不就相当于白送么?况且,一盒格列卫,便宜的六七千,贵的两三万一盒,另外这个药我不认识,但起码也得五六千吧……这价格按照行情来说,那就跟白送一样。」

  我还给他留了几个人的电话:张霁隆的、韩橙的——我还挺想让小伊转院到张霁隆投资的那个医院的,所以我甚至都把那家医院院长温婉婷的联系方式给了她,但是最后所有人还是考虑到天气太冷,这几天F市还经常有雾霾,怕这些对小伊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最终还是作罢;我又留下了杨沅沅和栾雪莹的电话,这俩姑娘最近在总务处帮忙,但是因为她俩最近跟王楚慧也有点摩擦,一遇见就吵架,我就干脆让她俩没事儿的时候就来照顾照顾小伊;外加我先前跟着卢二公子认识的一大堆公子哥,这帮人虽然不至于像卢纮那样能干出来开车把人双腿撞废,但他们多少也有些品行不端,自从卢纮死了、我又知道了段亦菲跟刘虹莺的经历之后,我是真有点不乐意再跟他们交往,好在这帮人一个个的还都挺局气、外加有点缺心眼,谁找他们借钱,只要是十万块以里的数字,他们基本上是不在乎的,还不还都无所谓,而且对于他们家里的企业,我们家何老太爷也确实利用媒体舆论给他们立过不少正面形象,也算他们欠过我们家人情,所以我干脆让小贾和小戚跟他们联系,只要是缺钱了,就提我和我爸,然后直接问他们要。

  ——这些也就是我能帮着小伊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我开着车,往局里回去的路上,小伊哭丧着低吟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秋岩……我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可一周之后,在一阵剧烈的过度呼吸之后,小伊微弱的心跳,还是渐渐地停下了。她离开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

  而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当然,或许是更早之前——我身边的人,竟会一个个地消逝在我的面前。世上很多事情大抵如此,好些时候不幸的剧情其实早已上演,但是当人们真正意识到了悲剧的存在,却永远都是后知后觉。

  与在返回局里的路上悲伤到一切静止的我形成巨大对比的,是电话里的赵嘉霖:「喂,秋岩,你在哪呢?我可等你等半天了,在你办公室对门的会议室里我都玩了好几把『羊了个羊』了……」

  「哦……我的一个朋友病了,住院了。我过来看看她。怎么,你找我啊?」

  「废话!当然找你啊!你们组的那个小傅可逮着一个能拿到『知鱼乐』邀请函的家伙:昨晚在四昌街的一家夜店,这家伙泡妹子的时候就跟那个比较不检点的妹子吹嘘说,自己能带着她去那里,听说那里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光临,他告诉人家妹子,去一次要是能骠上一个大官或者大老板,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小傅就跟他的那帮朋友跟踪来着,看着那家伙带着妹子一起回去、今早又送完妹子离开之后又去买了点豆腐脑和包子上了楼,他们这才确定那家伙应该就住在那边。听说这家伙还跟一伙贩毒集团有关,楼下盯着他的人还有缉毒大队的人马,看见小傅他们也在,缉毒大队那帮混蛋差点把小傅他们带走,小傅说他联系你没联系着,这不就找到我了么——我只好借着专案组的名义,把缉毒大队那几个混蛋撵走,又把小傅带回局里。怎么样,你要不要在这个小混子身上挖出来点啥?」

  「那人长啥样,你知道不?」

  「又瘦又白,个子差不多一米七左右吧,尖眉细眼的,鼻梁倒是挺高,瘦得跟只刀螂一样。」

  我一听,这人跟那天把孙筱怜拉到白塔街后巷里打炮的那个小子的相貌极其相符,八成就应该更是他。

  「还真是歪打正着。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那人住在哪?」

  「滨松路,云端巴比伦C座。那家伙应该住在五层,具体哪个房间不知道。」

  「我擦……这不是万美杉住的地方么。」

  「哈哈,可不是么。」

  「你这么着,格格,你帮我个事儿:咱们局那条街区不是有个租车公司么?你帮我租一辆差不多点儿的黑色轿车,啥牌子的都行。咱俩待会儿得换一辆车。」

  「那干脆直接从咱们局里借车呗,还租什么车?」

  「你就看总务处现在乱七八糟那样儿,能从咱们局里借车么?而且,既然咱都知道天网的人有可能是警察系统内部的人,那还是从外面租车稳妥点。」

  「咋的,那钱也我出呗?」

  「可不是你出么?就你们家明昌国际那么大的产业,租车的钱你付不起?」

  「哼,小气鬼……我知道了!」

  等我回到了局里,赵嘉霖也租好了一辆黑色的本田讴歌。这天正好我和赵嘉霖都穿了一套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还都戴了墨镜,我当即计从心来,直接让她把车子开到了云端巴比伦那里。

  车停下之后,我又立即把电话打给了王楚惠,给她安排了重案一组和总务处一大堆核对警员装备外加开销账册的活,而且我还特意告诉她,这是沈量才和徐远安排的,并让她带着郑睿安一起上楼找个空的羁押室,俩人一起核对账册;我还打电话给制服大队,因为总务处账册涉及邵剑英之要案,所以需要他们配合着看着王楚惠跟郑睿安,并且把她们俩的手机都暂时收缴了,有吃喝需要让他们跑腿,要是想去如厕就让其他女警陪着——郑睿安因为先前被她的教官差点拉下水,省厅在这几天正好也没少前来问话,她正想着赶紧戴罪立功,所以她对我的安排是基本上没什么牢骚的;而王楚惠则是万般不愿意,但在我拿出徐远和沈量才一对儿王炸,外加她这期间本身就在总务处帮着干活,在我的好劝歹劝之下,总算作罢。

  ——在她一通抱怨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嘟囔:「今晚我还有要紧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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