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平海往事-寄印传奇纯爱版(上部)(1-15) - 5,3

[db:作者] 2025-08-08 09:29 5hhhhh 2430 ℃

  平海卢氏是一家历史悠久的祖传手工老店,在邻近几个县市小有名气,追本溯源的话能够到乾隆爷年间。50年代合作化之后一度销声匿迹,80年代初重新开张,火过一段时间,步入90年代中后期生意就越发惨淡了。谁知这两年成衣定制反倒颇受青睐,卢氏手工坊的名头伴着新世纪的曙光再度熠熠生辉。扯这么多,我想说的其实是,母亲这条裤子应该就是卢氏出品。

  「咦,你发什么愣?」母亲歪头看了看桌下的脚,狐疑地跺了跺,继续说:「你说你不多看几本书,整天搞这些没用的算怎么回事?」

  「哎呦,又来了。」

  「唉——上次不是说好要带那小什么让妈瞅瞅么,怎么没见人呢?」

  「她啊,有课。」

  「你就骗我这老太婆吧,啊?星期六上什么课?」

  「真有课,混蛋老师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实话实说,我们今天就有节民法课,不过一多半都逃课看球去了。

  「我还真不知道,你倒给我说说老师有多坏啊。」母亲哼了一声,撅撅嘴:「叫什么她?」

  「陈瑶啊,说过多少次了。」

  「哎呦呦,这就不耐烦了?这媳妇还没娶呢,就要把老娘一脚蹬开啊。」母亲挑挑眉,隔着桌子把脸凑过来,一副仔细打量我的样子。那么近,我能看到她额头上的点点香汗,连挺翘的睫毛都瞧得根根分明。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春水微恙,眼周泛起醉人的红晕,浓密英挺的一字眉轻轻锁起,戏谑地轻扬着,琼鼻小巧多肉,微微翘起,丰润饱满的双唇——这么多年来,它们像是一成未变。母亲化了点淡妆,皮肤依旧白皙紧致,丰腴的鹅蛋脸上泛着柔美的光泽。不知是腮红还是天热,她俏脸红彤彤的,让我心里猛然一跳。

  我想说点什么俏皮话,却一时没了词儿,只能抹抹鼻子,向后压了压椅背。

  几缕阳光扫过,能清楚地看到空气中的浮尘。

  「哈哈哈,你呀你。」母亲笑了出来,向后撤回了脸。在阳光照耀下,她眼角浮起几缕鱼尾纹。母亲今年42岁了,毕竟。

  我不由自主地掏出烟,刚衔上,被一只小手飞快夺了去。

  「抽抽抽,就知道抽,啥时候变成你爸了?没收。」一同消失的还有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母亲板着脸把它们收进手袋,两手翻飞间右手腕折射出几道金属亮光。那是一块东方双狮表,我去年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说来惭愧,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打75折,1800多,用去了大半奖学金。这件事令父亲很郁闷,每次看到表都忍不住要说我偏心,只认妈不认爹。我只能在母亲得意的笑声中点头如捣蒜:「等下次,下次发奖学金一定补上!」

  这时驴肉上来了。我递给母亲筷子。老板娘冲我眨了眨眼,弄得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母亲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细细品味一番,说:「哎呦,不错啊,快赶上你姥爷整的了。」我俩齐声大笑,引得众人侧目。

  姥爷是国家一级琴师,弹板琴,年轻时也工过小生,刚退休那几年闲不住,心血来潮学人炸起了驴肉丸。老实说,味道还不错,生意也兴隆。第二年,他就自信心膨胀,压了半只整驴的酱驴肉,结果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每家都收到了小半盆黑乎乎的块状物。这成了姥爷最大的笑话,逢年过节都要被人提起。表姐更是发明了一个成语:对驴弹琴。说起来,母亲能搞评剧艺术团全赖姥爷姥姥在业界积累的人脉。这次到平阳就是为了商讨接手莜金燕评剧学校的事。

  莜金燕是南花派评剧大师花岳翎的关门弟子,和曾姥爷曾姥姥是同门师兄妹,姥爷得管她叫师叔。评剧学校在八九十年代曾经十分红火,穷人子弟,先天条件好的,都会送到炉子里炼炼。一是不花钱,二是成才快,三是相对于竞争激烈的普通教育,学戏曲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这一切都成了过往。时代日新月异,在现代流行文化的巨浪面前,戏曲市场被不断蚕食,年轻一代对这些传统、陈旧、一点也不酷的东西毫无兴趣。加上普通教育的发展及职业教育的兴起,哪里还有戏曲这种「旧社会杂耍式的学徒制」学校的立锥之地?02年莜金燕逝世后,她创办的评剧学校更是门庭冷落,一年到头也收不到几个学生。全校人员聚齐了,老师比学生还多。

  01年母亲从学校辞职,四处奔波,拉起了评剧艺术团。起步异常艰难,这两年慢慢稳定下来,貌似还不错。去年承包了原市歌舞团的根据地红星剧场,先前老旧的办公楼也推倒重建。或许正是因此,母亲才兴起了接手评剧学校、改造成综合性艺校的念头。莜金燕是土生土长的平海人,但她的子女都在省会城市平阳定居,现在评剧学校的法人代表就是她的女儿。

  炝锅面吃得人满头大汗。母亲到卫生间补妆。老板娘过来收拾桌子,娇笑着问我:「这到底谁啊?」神使鬼差,我支支吾吾,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板娘切了一声,只是笑,也不再多问。

  从驴肉馆出来已经一点多了,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母亲说这次出来急,也没给我带什么东西,就要拐进隔壁的水果店,任我说破嘴就是拦不住。出来时她手里多了网兜,装了几个柚子,见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就说:「怎么,嫌妈买的不好啊?拿不出手?」

  我说:「啥意思?」

  母亲说:「给陈瑶买的。」

  我撇撇嘴,没有说话。母亲挽上我的胳膊,说:「拿着,沉啊。放心,我儿子也可以吃哦,你请吃饭的回礼。」摊上这么个老妈我能说什么呢?

  这时母亲手机响了。铃声是《寄印传奇》里冷月芳的名段:「我看似腊月松柏多坚韧,时时我孤立无依雁失群……」几分铿锵,几分凄婉,蓝天白日,骄阳似火,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母亲犹豫了几秒才接,说事还没办完,就挂了。我随口问谁啊,母亲说一老同学,听说她在平阳想见个面。

  这一路也没说几句话就到了校门口。过了饭点,人少多了。我站在母亲对面,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母亲把手伸到我腋下搂了一会,然后绕上肩膀轻轻拍了拍。我环顾四周,在她丰润饱满地唇上嘬了一口。母亲笑着:「啊呀呀,真是越大越出息了!」笑完附唇在我耳畔,柔声说:「妈这两天不回了,晚上想吃点啥?」我不置可否,少年老成地苦笑一声,笑完后感到自己更加苍老了。两人就这么站着,相顾无言。一旁卖馕的维族小哥饶有兴趣地吹起了口哨。母亲抱着栗色风衣,脸上挂着恬淡的笑,缎子般的秀发在阳光下越发黑亮。

  这时《寄印传奇》又响起。母亲接起,对方说了句什么,母亲说不用了,打的过去。我忙问:「怎么,没开车来?」母亲说公家的顺风车,不坐白不坐,说着莞尔一笑。

  我上前拦了个出租车。母亲又拍拍我的肩膀,嘴角微翘,调皮地望我眨眨眼睛:「妈走了啊林林,晚上想吃啥早点打电话。」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俯身钻进了后排车座。一瞬间,针织衫后摆飘起,露出休闲裤包裹着的浑圆肥臀,硕大饱满,丰熟肉感。我感到嗓子眼直发痒,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网兜。

  不可思议,火箭竟然赢了。我大叫一声好,引得众人侧目纷纷。

  此刻我坐在二号食堂的二楼大厅里,对面是我的女朋友。而她身后,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是一台21寸长虹彩电。周遭人声鼎沸、空气油腻,麻子似的雪花点不时攀上莫布里的脸庞,但他一个后仰跳投,还是一举命中。106比103,火箭险胜掘金。女主播的嘴无声地蠕动着,却也不能阻止字幕的滚出。真是没有办法。我猛咬一口馒头,朝陈瑶摊了摊手。

  母亲走后就起了风。平阳多风。一年的大部分时节里,你总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纠缠一起,氢气球般漫天飞舞。我紧攥网兜,快步走过光溜溜的柏油路。

  我只想知道比赛结果。然而宿舍门庭紧闭。不光我们宿舍,一溜儿——整个法学院二年级的傻逼们像是同时人间蒸发。老实说,这阵势近两年来都难得一见。我不由有些兴奋,简直想就地尿一泡以示庆祝。

  转身拐过楼梯口,我就碰到了杨刚。他唾液四射:「你个逼,可把我们害苦了!」说着他来拽我的网兜。我一闪就躲了过去。他奸笑道:「3号楼201,师太等着你呢。」

  我问火箭赢了没,他说:「妈个屄,刚给师太放出来,老子还没吃饭呢!」

  接下来,在芳香扑鼻、令人作呕的樱花小路上,我陆续碰到了更多同学。他们说:「打你电话也不接,这下有的爽了!」他们说:「悠着点,别给师太一屁股坐死了!」他们说:「靠,柚子都带来了,要耍啥新花样吗?」遗憾的是,对比赛结果大家都一无所知。

  我赶到时两点出头,偌大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三三两两的人犹如棒子上残留的玉米粒儿。当然,最大那粒就是贺芳。是的,大而拘谨,像块老母猪肉,任谁谁也不愿夹上哪怕一筷子。啊,这样说也不太对,至少有点过时。因为新学期一来,整个法学院都流传着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老贺和小李搞上了。

  老贺就是师太,也就是贺芳——不要跟贺卫方混为一谈,虽然据我所知两者都毕业于西政。她老人家乃我们院民商学术带头人之一,是为老牛;小李呢,新来的研究生助教——太年轻,连名字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为嫩草。两位师长正大光明,惊天动地!不少人声称他们曾亲眼目睹两人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什么老贺关爱小李,小李把老贺捧在掌心,颠来倒去的意象无非是枯木逢春——在李老师挑逗下,贺老师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上泛起了一朵娇羞的花。

  简直岂有此理!虽然老贺已离异数年,小李也尚未婚配,虽然恋爱和婚姻自由受我国法律保护,但还是有人不乐意了。首先,院里边就不太看好这桩自由恋爱,总觉得从影响上讲有点惊世骇俗。自然这只是传说,我又不是院领导。其次,李阙如也不太看好这对老少配,他是这么说的:老子姓李,他也姓李,所以老子就得叫他爸爸?这当然也是传说,不过相对来讲要靠谱点,毕竟杨刚和李阙如都是024班的。

  对于李阙如我所知甚少,总结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第一,他的名字来自于台湾民法典,也经常见诸于王泽鉴的民法理论中;第二,他顶着头五颜六色的鸡巴毛,走路一蹦一跳,说话像放屁:第三,他曾经留学加拿大,结果一年不到就变成了家里蹲,后来给塞到我们院来——好嘛,法学院就是垃圾回收站。第四,他老不是属鸡就是属狗,甚至属羊、猴,有点垂垂老矣的意思。

  当然,再老也老不过他妈啊。又老又贼。

  我刚打后门进去,坐在讲台上的老贺就抬起了头——只那么一瞟,又垂了下去。我顺着台阶狂奔而下,一路「噔噔噔」都没能让她再次抬起头来。我气喘吁吁:「贺老师。」

  贺老师翘着二郎腿,埋头翻着手里的几张纸,大概没听见。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贺老师还是没听见,她穿了双红底高跟短靴,晃动间竟有几分俏皮。我只好走上讲台,放大音量说:「贺老师,我来了!」这下贺老师总算抬起了头。她戳我一眼,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讲义上。我真想一网兜抡死她。

  好在这时老贺开口了:「你来了?」

  「来了。」

  「你来干啥?」

  我没话说了。我真想说「还不是你让我来的」。一片静默中,自习爱好者们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懒得跟你废话,民法还想不想过?」好半晌老贺冷笑一声,拍了拍讲桌。

  一时粉尘扑鼻,连始作俑者都向后倾了倾身子。

  我当然想过,于是我说:「想过。」

  「想?那你为啥逃课?」老贺仰起脸,压低声音:「死(十)点半等你等到两点半,屎(四)个小死(时)!」贺芳短发齐耳,肉鼻丰唇,一笑俩酒窝,真不能算难看。加之肤色白皙,以及无框眼镜后那双狭长而知性的凤眼,好好拾掇拾掇倒也有几分韵味。只是在这空旷教室里,配上四十不分的平阳普通话,陡然让人觉得滑稽。台下已有人窃笑起来。「啊?四个小死(时)!」老贺不甘心地补充道。阳光扫在她的眼镜上,白茫茫一片。

  我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教室里哄笑一片。老贺二话没说,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走。擦身而过时,我轻揪住她的衣袖,小声叫道:「贺老师。」

  「滚!」老贺嘴唇都在发抖。

  愣了片刻,我擦擦冷汗,赶忙追了出去。

  老贺一米六出头,大概疏于运动,有点丰满过度。她脚步飞快,鞋跟踹在地上,振聋发聩。叫了几声「贺老师」,她愣是不理,我也只能在后面跟着。贺芳平时脾气就臭,不解风情,江湖人称牛皮糖师太。无奈我们的民商刑三大件都由她带。学术水平嘛,我还没有评价的资格。倒是听说老贺以前兼过律师和纪检,离婚后就一头扎进祖国的法学教育事业之中了。研究生、本科生,西大和省师大,她都有课。老贺前夫也曾是院里的老师,后来进了政法系统,听说现在是省高院执行局局长。从这个角度看,李阙如这种废物的出现多半无法避免。

  进了院办大楼,迎面一个老师打招呼:「贺老师这么急啊。」老贺点着头就蹿进了电梯里。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挤了进去。「贺老师,我错了。」我眼泪都差点挤出来。

  「错了?!」出乎意料,老贺竟然扫了我一眼,「你哪儿错了?!」

  我发觉柚子真他妈沉,勒得手疼。

  「你牛,全年级二百号人,就你脾气大!啊?逃课还要耍大牌啊!」老贺声音本就低沉,激动起来简直像黄鼠狼。「了不得啊,」她猛地拽起我的网兜,又用力甩开:「你牛。」

  到了老贺办公室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一屁股坐下,就让我给辅导员打电话。辅导员更是个二逼。于是我摇了摇头。

  我说:「贺老师,我真的错了。」

  老贺打开电脑,不再理我。她翘起二郎腿时,一脚踢在桌楞上,咚的一声响。

  我这才发现她裹了条肉色丝袜。继而我注意到她穿着件毛呢包臀裙。这两年刚流行,中年妇女我真没见几个人穿过,何况是一向老土的贺芳。啊,爱情的魔力!

  如果不是身陷囹圄,我真想即兴赋诗一首。

  「活该!」陈瑶埋头喝了口没有羊肉的羊肉汤,眼神亮晶晶的:「那你咋出来的?」

  咋出来的?这就要感谢李阙如了。老贺沏上一壶茶,就玩起了纸牌。刷刷的发牌声挠得人浑身痒痒。我呆立一旁,也不知杵了多久。不时有人经过,跟老贺打招呼。我毫不怀疑他们惊讶的眼神——高等教育哪还有训斥学生这一套。然而毫无办法。我只能盯着老贺的脚,后来是粗腿,再后来是藏在休闲衬衣里的大胸。

  终于,老贺不满地砸砸嘴,抬起了头:「我劝你老老实实把辅导员叫来。」借此机会,我双手捧起网兜,请求敬爱的贺老师允许我把它放到桌子上。老贺哼了声就又垂下了头:「辅导员不来,你就等着挂科吧。」我只好把柚子抱到怀里,欣赏起老贺和电脑的纸牌大战。总体来说老贺略胜一筹,但不少牌她打得太臭,我简直想越俎代庖,痛杀一局。这又引起了老贺的不满,她说:「就没见过你这么皮的学生!」

  这当口李阙如冲了进来。他一头鲜艳的鸡巴毛在跳动中四下飞舞。「啊。」

  看见我时他这么说。

  老贺说:「你咋来了?」

  李阙如搭上我的肩膀:「why can’t i?」

  老贺端起茶杯,不再说话。李阙如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扯着嗓子哦了下,也闭上了嘴。房间里静得有点夸张,我只好咳嗽了一声。老贺放下茶杯:「说吧,你逃课干啥去了?」

  我实话实说。

  「我都不敢逃课,你胆子倒不小。」李阙如不知从哪儿拎出来一台笔记本,也没开机,十指在键盘上嗒嗒作响。

  「你消停会儿,」老贺扭扭脸:「电脑别到处乱扔,丢了我可买不起。」

  「又没让你买。」李阙如开了机。

  「说吧,咋办吧?」老贺冲我仰起脸。

  这下我真的无言以对。

  「还能咋办?请你撮一顿咯。」李阙如躺到沙发上:「我妈可到现在都没吃饭,我也没敢给她带。」

  「闭嘴行不行!」老贺腾地站起来,掀起一股猛烈的风。我顿时有点羞愧难当。李阙如也没了音。好半晌她才又坐了下去,长吁口气,声音都有些低缓:「不叫辅导员也可以,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不便宜你啦!」陈瑶在桌下踢我一脚,又操起一个糖油煎饼:「最后一个,不敢再吃了。」

  这可真是便宜我了。

  老贺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假惺惺地征求我的意见。遗憾的是我只能点头如捣蒜。她的方案是这样的:第一,写一份保证书,其中载明「如再旷课,不计学分」;第二——「第二,」老贺抿了一口茶:「这节课讲啥,知道吗?」略一犹豫,我还是摇了摇头。她倒挺淡定:「你就粗浅地论证下物权行为的无因性,一万字上下,不求多深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在李阙如的蠢笑中我捏了捏网兜里的柚子。临走,老贺又提醒我一个月内交上来。我如临大赦般感恩戴德。

  「天大的好事儿啊,你就专心写论文吧,省得来烦我。」陈瑶满嘴油腻。她奔放的吃相让人不忍直视。此君酷爱糖油煎饼,以及一切陕西美食。关于前者,她说她爷爷就是卖煎饼的,那可是平海一绝。但我从未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关于后者,她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西人,热爱家乡小吃天经地义。她倒真能讲几句陕西话。

  她说的太对了。为表赞同,我一口气闷光了小米粥。

  「令堂走了?」。

  「没有,吃完带你去见她。」

  「不去。」

  「咋?」

  「说不去就不去。」

  「有志气。」

  「那当然,」陈瑶满意地擦擦嘴:「走吧?」她终于吃饱了。毫无疑问,我的遭遇令她胃口大开。

  「不来点柚子?」

  「切,出去也能吃嘛。」我女朋友甩了甩马尾,露出狡黠而无耻的笑。在她头顶,李连杰宣布:每个男人都应该有一件柒牌中华立领。

  打食堂出来,夕阳西下。晚风吹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我晚一点到,又问她在哪儿呢,「要不随便弄点吃的先垫垫肚子」。母亲说路上呢,倒不忘叮嘱「把那陈、陈啥也带来」。陈瑶在旁听得直笑,也不搭茬。我斜眉歪眼地拿胳膊肘拐了拐她,说:「真不行,她还有事儿。」

  刚打完电话陈瑶就偎了过来,她说:「让你暖和暖和。」

  于是我只好把她搂得紧紧的:「你去哪儿?」

  「琴房。」

  作为一名信管专业的学生,陈瑶的手风琴搞得不错。据她说,自小学三年级起她就「背上了这个包袱」。

  可以想象,我女朋友正是那种在历次文艺汇演中总会风光亮相以展现我国素质教育丰硕成果的校园小明星。红绸布打土黄色的墙上耷拉下来,像老天爷垂下的一根阴毛。沉甸甸的风从操场上掬起一把把黄土,把沉浸在欢乐海洋中的诸位扬得灰头土脸。当然,它也会伺机抚过小明星的衣领,撩起她轻盈的刘海。之后在掌声雷动中,她会鞠躬说:「表演结束,谢谢大家。」真是令人绝望。

  督促陈瑶练琴的是她温和的父亲。初二那年父亲被判刑后,她便暂时得以解脱。高中三年,父亲的角色转移到了母亲身上。这位前国家公务人员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表达了亏欠已久的母爱。直至陈瑶宣称,她死也不考艺术生。就是这样,一个夭折的艺术家的故事,稀松平常。关于父母,陈瑶不愿多谈,我也无意多问。只知道她父亲还没出来,而她母亲在平阳做生意。此外毫无疑问的一点是,九八年父亲的锒铛入狱在我搞定陈瑶这件事上发挥了一定作用。某种程度上讲,我们是有过共同经历的人。

  然而琴房黑灯瞎火。它位于一处民房的顶楼,冬冷夏热,十分符合自然规律。

  每当狂风暴雨时,四周便腾起蒙蒙白雾,让人恍若置身于孤岛之中。这样好不好,我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不少女青年会慕名而来倒是真的。犹豫了下,我们还是拾级而上。刚走出楼梯口,一阵猛烈的摇床声便涌动而来,夹杂着男女粗重的喘息。我朝陈瑶摊摊手,她便掐了我一把。

    ***     ***     ***     ***

  至今我弄不懂韩东的第一志愿居然是北航,直到去年暑假,这货回平阳,说要好好聚聚。除了杨刚,聚会上好多人我不认识,地点是在大学城附近的一所独门大院里。而这栋院子,就是韩家老宅了。这么说也不准确,事实上,应该叫范家祖宅更合适。也是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神神叨叨家伙的显赫身世。韩父属于红二代,祖籍江西还是啥的,现任省委副书记、省长,主抓我省全面工作。以前总听杨刚说,韩父在苏联进过修,「这待遇,在五十年初代可不多见」。接下来又参加了韩战,还打过对印反击,负过伤,结果拖到三十多岁才成家立室。而对象则是时任平阳市武装部长范爱国的女儿——范仲丽。记得那天几杯啤酒下肚,聊起这事儿,韩东说父母的婚姻充满了典型的封建传奇色彩,到底如何传奇,他没详说,我也不便细问。不过,也正因如此家世,韩父从小就教育儿子要「劳其心志苦其筋骨」,立志长大后当个空军飞行员,保卫祖国的蓝天疆土。韩母当然死活不同意,一直对前者的「官僚」作风颇有微词。

  后来嘛,后来我只好「靠」了一声,怪他瞒我这么久。而后果就是,这老宅反正「闲也是闲着」,让我帮忙「照看」一下,直到毕业离开平阳再交回管理权。

  「操,」我擂他一拳:「工资工资。」

  我当然没要工资。就这样,鄙人摇身一变,莫名其妙成为了某个老宅子的「管理员」。狗血。夸张。说是照看,其实就是免费借住罢了。而对于这事儿,跟母亲提起时,她自然也没有反对。她老的观点是:把握好度就行,良师益友嘛,多点也没啥坏处,「出门在外,朋友同学间相互帮衬是在所难免」。记得去年她来平阳,我还让她在这小住了几天,而她的评价是「还行」、「总比在外面租房、酒店宾馆啥的安全」。

  赶到范家老宅时已经六点十五分,这是个城中村,地处大学城与小镇之间。偏是偏了点,重点是安静,空气环境也都还行。「繁华大都市,这样天然的负离子氧吧可不多见」,母亲如是说。记得那天,母亲忙活了半大个下午,才把这处远离闹市区的独门院落收拾干净。羞愧地说,除了母亲来平阳那几天,我很少呆在这里。当然,我也从未带陈瑶来过。至于基于什么心理,我也说不好。也许闲暇时间我不是在网吧,就在学校阅览室,更多时候则是被大波拖去整他那个狗屁乐队。

  将陈瑶送到学校,我打车往范家老宅赶。距离本就不远,快进城中村时,母亲打来电话。我说:「妈。」

  「你在哪儿?」母亲的声音和暖如故。

  我如实相告。

  「吃点啥,林林。」

  「弄啥我吃啥呗,我马上就到。」

  「那行。」

  母亲平和的语气总能给我如沐春风的感觉,一瞬间,下午在师太那的郁闷一扫而空。平阳的老房子大多古色古香,掩映在树荫下的范家老宅,砖木结构,至今保留着清末民初原貌,与传统民居院落并无二致。

  打开门,我刚叫了声妈,母亲就打里屋飘了出来。也许刚洗过澡,那修长莹白的脖颈,云髻高挽,梳子斜斜的插在云端,像根避雷针。

  我不由吸吸鼻子,说:「咋来这么早。」

  「要不还得早,」母亲散开盘在一起的秀发,湿漉漉的,清香扑鼻:「在路上买了点东西。」

  「啥东西?不见老同学呢吗。」

  「听说这国产电脑牌子还行。」母亲眨眨眼睛,颇有些促狭的味道:「要不你给妈瞅瞅?」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楞。

  「行了,啊啥啊,」她笑笑,说:「给我儿子的,学习用得上。」

  「啥牌子?」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我多么想大喊一声「妈,我爱你」啥的,又觉得这么搞太傻逼,于是挠挠后脑勺,好半晌,我说:「这又得花多少钱。」说老实话,母亲自从接手评剧团,就一直为钱发愁。按奶奶的话说,「就一钢镚儿掰八瓣,够那剧团塞牙缝不」、「也就是你妈,死扛到今天」,「可遭罪」。

  「管得宽。」母亲扭身进了厨房:「联想,办公都用这个。」睡裙下左右颠动的肥白宽臀,神使鬼差地,我突然就想到杨刚说过的交谊舞会。虽然知道不应该,我眼皮还是剧烈跳动了一下。

  「老同学见面,很有气氛吧?」我跟进厨房,有点不死不休的意思。

  「喝茶,闲聊呗。再说,都四十多的人了,也没啥好聊的。」

  「妈,你那时候一定是校花,追你的不少吧?」我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说。

  果然,母亲白了我一眼:「滚滚滚,……洗你澡去,我要做饭。」

  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闲来无事,我就鼓捣起了电脑,装上后开机很快,几十秒吧。软件也装得挺全,QQ、MSN、网际快车、网络蚂蚁、豪杰视频通、超级解霸、ACDSee等等一项不落。就是拨号慢了点,好一会儿才连上了网,老宅这片区域只能这样了。

  在此期间,查了下电脑配置,奔四550的处理器,1G DDR的内存,160G的7200转SATA硬盘,128M的ATI X600XT独显,DVD+RW刻录。而众所周知,这个天骄系列会赠送无线键鼠和家庭影院。当即我就想试试显示器旁的Hi——Fi音响(其实一看到就有点心痒痒)。颇费了一番功夫我才用酷狗下载了几首歌。毫无疑问,都是最新最热最流行的网络歌曲,什么《老鼠爱大米》啦、《两只蝴蝶》啦、《丁香花》啦,犹豫一阵,我选择了《老鼠爱大米》。伴着肛肛的天籁之音,我打开IE,瞄了会儿新浪体育。如你所料,一曲快要结束时,眼睛余光却瞟到餐边柜的上层摆着几罐土制葡萄酒,应该刚放上去不久。我正打算拿出一瓶,母亲把包子端了上来,我说:「妈,你带来的?」

  「你姥爷酿的,要喝啊?」

  当然要喝,那晚母亲做了我喜欢的小米粥,包子,凉拌莴笋。包子理所当然不是韭菜鸡蛋馅儿就是豆沙馅儿,还有地道的鸡蛋疙瘩汤、拍黄瓜。她知道我反感油煎气味,每次总会从平海带些自家的牛肉酱,卤猪蹄啥的,这次居然带了葡萄酒。母亲平时不喝酒,但我知道她还是有点酒量的,而且相当不错。给母亲满上一杯,我说:「欢迎光临寒舍指导生活。」母亲切了声,白我一眼,眼角鱼尾纹泛出光泽,煞是好看。她头发尚未风干,依旧湿漉漉,连屋里的空气都好像湿润了许多。更让人难堪的是,每次她不经意间轻舒藕臂夹菜时,白生生地那种母性隐秘气息,瞬间让我某个部位蠢蠢欲动。望着那明眸皓齿、白皙颈脖,我漂浮的眼神就顺着滑下去,落在了丰满蓬勃的隆起。

  「发啥楞你,」母亲抬头看我一眼:「吃菜啊!」

  于是我赶紧低下头,吃菜。好一阵没人说话。

  「啥时回平海。」这硬憋出来的一句连我都吓一大蹦。

小说相关章节:平海往事-寄印传奇纯爱版(上部)(1-15)平海往事-寄印传奇纯爱版(上部)(1-15)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