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告知第二性徵是Ω時，老實說我沒有特別的感覺。

當時是小學六年級，只知道必須注意的事情變多了，要按時吃藥、隨身帶著緊急用抑制劑、定期到醫院回診。

和我一樣的人不多，印象中班上只有我跟另一個人。

家人的反應是緊張的，能感覺到他們很擔心，尤其我的姊姊。

不過因為我跟一歌她們在玩樂團，很快的他們覺得這對我或許是件好事。

如果我的音感、節奏的敏銳度是因為我能比其他人感受到更多，那好像也不錯，不如說我有打從心底地感謝過。

讓我們三人最擔心的是咲希，幸好她是一般常見的β，體弱多病的她如果再加上Ω的困擾，一定會很難熬。

在我以為一歌跟穗波兩人都是β時，一歌看起來有些困擾，後來才知道她是α。

說實話看不出來，一歌不像教科書上描述的自信、強勢的樣子，啊……姊姊也是，或許是因為她們很溫柔，在她們身邊不會有討厭的感覺。

我們四人沒有因為新的身份而產生間隙，感情依然很好。

可是在進入國中的時候咲希因病休學了，接著升上二年級分班後，自己個性的關係被說閒話，為了不要讓一歌、穗波受到牽連，我選擇跟她們疏遠不再接近。

雖然偶爾會從校舍頂樓偷看她們。

所謂的發情期，我一直以為就像感冒一樣，會發高燒、全身無力，只有這樣的話，那也沒什麼，直到那一次……

那天在屋頂上只是剛好看見在中庭的一歌，心臟就突然劇烈的跳著，而且很痛，然後身體熱到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第一次用到隨身帶著緊急用的抑制劑，在用手機聯絡了家人，被帶到醫院後，才知道發情期真正的影響與麻煩。

原本以為這種感情是受到一歌的α費洛蒙吸引，內心還很糾結，因為心裡知道並不是那樣。

一歌她很溫柔，又體貼，有時候會為了我們的事挺身而出，很帥氣，會讓人想待在她身邊，

這絕對是在第二性徵分化前就存在的心情。

「換句話說，也許是因為妳愛著對方，所以才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在醫院病房內的我，原本只是想發洩於是說著沒有經過邏輯組織過的話，但我的主治醫師卻非常認真的聽著，還給予回應。

「愛……？」

「因為有好感，所以會對她被說壞話而生氣，會對拉開距離而不捨，如果今天她不是α，我想結果還是一樣的。」

醫生說著露出帶點秘密的微笑。

雖然對我不是秘密了，在剛轉進這位醫生的門診沒多久就知道她有個β伴侶這件事。

或許Ω跟Ω之間很容易提起這類的話題？

「是嗎……」

「這沒有什麼不好的哦，喜歡一個人是很正常的，妳要好好地珍惜這份感情。」

醫生溫柔地拍了拍我的頭。

「接下來藥的部分我幫妳調整一下，會稍微加重一些，減少妳在平常生活上的麻煩。」

「這樣就能完全控制嗎？」

「老實說抑制劑能做到的有限，如果能調適好妳的心理狀況才是最有效的。」

「……嗯。」

我知道我很矛盾，明明下定決心要離開，卻又依依不捨，不想放棄與她們的關係。

還有班上的事，即使覺得無所謂，但在無形之中感受到的壓抑氛圍仍然會對我產生不好的影響。

但是……

「妳說的這些事要轉達給家人嗎？」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應該讓他們來煩惱。

「我知道了，」醫生笑了笑：「沒關係，妳還只是個國中生而已，慢慢的思考吧。」

……

……現在已經是高中生了。

回想起來，那段時間很痛苦，但是能再次和大家在一起，還組了樂團開始活動。

當時堅持下來沒有放棄，真的太好了。

§§§

「唔……」

一歌睜開了眼睛，少了戶外光的房間變得昏暗，窗外是接近夜晚的景色。

晚上了啊……咦？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嗎？！

突然驚覺時間很晚了的一歌正想起身，卻發現志步還枕著她的手臂縮在她懷裡睡著。

規律的呼吸沒有因為她的動作而有變化，看樣子睡得很熟。

……跟家人說一下今晚要在這裡留宿好了。

打開手機，還好下午有跟家人說了自己人在哪裡，沒讓他們太過擔心。

留下要過夜的訊息也很快收到同意的回覆。

接下來怎麼辦呢？

平常沒有玩什麼手機遊戲，而且現在只剩單手並不好操作。

也不可能再睡回去。

一歌把手機放到一旁，看著志步的頭頂，忍不住伸手摸了她的頭。

銀色的短髮很柔軟，或許有點自然捲的關係而有著蓬鬆感，還有她的味道，很好聞。

以前聽過別人在說志步很嚴肅，讓人難以接近等不好的評論，還好現在已經改善，有時候經過A班看她跟心羽、實乃理在聊天，氣氛很好，似乎和其他人的相處態度上緩和不少。

還有因為樂團活動的關係，開始有人覺得志步很帥氣，雖然人數不多，好像已經有後援會了。

一想到大家對志步的誤解能夠解開，而且能更了解她，讓一歌覺得很高興。

志步的性格並不是嚴肅，而是認真，只要認定了想做的事，就會毫不動搖地去執行。

例如貝斯，即使她可能在音樂上比其他人有更好的敏銳度，依然踏實的練習著，不會投機取巧。

這樣的志步，讓她很景仰。

還有偶爾會展現的可愛感，像是看著菲尼君或小動物的時候，以及現在毫無防備的睡相。

真的超可愛的。

她似乎能理解雫學姊總是積極地想向別人介紹自家妹妹的心情。

在告白之後，不用再壓抑的喜歡情緒一直湧現出來，真的打從心裡地感到開心。

「……一歌？」

「我吵醒妳了嗎？」

「不……現在幾點了？」

「晚上八點多了。」

「欸？這麼晚？！」志步驚訝地起身：「妳家那邊……」

「沒事哦，已經有跟他們說今天會住這裡。」

「抱歉，我睡了這麼久。」

「不是妳的錯啦，我也剛醒而已，別介意。」

「嗯……」

「倒是志步妳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嗯，沒事……只是有點餓了。」

「……說起來志步今天好像都沒吃東西？」

「嗯。」

畢竟不是在睡覺就是……

「那、」

「先下樓吧，然後……唔、」

剛起身下床的志步停頓了一下。

「還好嗎？頭暈？不舒服？」

「不是，就……」

看著志步支支吾吾的樣子，一歌意會到了什麼，雖然有做過簡單的清理，但果然……

「……我先去沖個澡。」

「嗯。」

還好房間是昏暗的。

一歌心裡想著，不然一定會被她看到突然想起那些事而臉紅的自己。

下樓後志步先去了浴室，在廚房的一歌看著留在餐桌上的字條，拿出冰箱的食物進行加熱。

「好安靜……」

好像沒有人在家的樣子。

雖然字條上寫著有事出門會晚點回來，但是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很晚了。

「……久等了。」

洗完澡的志步走了進來，用毛巾擦著還有點濕漉的短髮。

好可愛。

啊、不是。

一歌甩了甩頭趕緊回道：「不會，剛好加熱好了，抱歉擅自使用廚房。」

「我感謝都來不及了，別道歉啦。」說著志步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對了這個，已經這麼晚，沒關係嗎？」

「嗯？啊……」

看了一下一歌遞過來的字條，志步露出有點無奈的淺笑。

「志步？」

「沒事哦，他們應該在房間裡。」

「咦？」

「大概是不想讓一歌妳太介意，或者尷尬吧？」

「咦？！」

的確身為α卻在人家Ω女兒的房間待這麼久，完全就是在昭告發生了什麼事。

……真的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不對，在那之前要怎麼謝罪才好？

看到一歌有趣的表情，志步笑了出來：「開玩笑的，雖然家人間比較不會受到費洛蒙的影響，但是遇到發情期的前幾天還是會迴避一下。」

主要是擔心我會受到太多刺激啦。

志步小聲地補充道。

「嗯……」

感覺有點寂寞。

一歌走到志步身後抱住了她。

「唔？怎麼了？」

一歌沒有回答，反而是淡淡的花香包圍著志步。

──我會陪著妳。

即使她沒說出口也能感覺得到。

「……真的，很好聞的味道。」

一歌的費洛蒙味道很淡。

和其他充滿自信的α散發出的存在感不同，在人群中可能一不注意就會忽略了她。

不過在演出的時候卻又充滿強烈的氣場，全場的目光都會集中在她身上。

她很溫柔又謙虛，和自己不同，遇到爭執會先退一步緩和氣氛，總是不吝惜地稱讚人，同時也是個努力家，沒有因為她的體質優勢而怠忽練習。

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好了，先吃飯吧？」

志步拍了拍環抱著自己的手臂說著。

雖然家人沒辦法陪伴著，他們還是為志步做了喜歡的漢堡排料理，連二次加熱的時間都有計算好，於是簡單地加熱後就像剛做好的一樣軟嫩多汁。

「這個超好吃的。」

「對吧，母親很厲害，姊姊也是。」

「嗯……明天我得好好的跟妳家人說一下了。」

「嗯？」

「就、嗯……跟妳之後的關係……」

「這個啊，是我自己選擇的，他們不會介意的。」

「可是、」

「別想太多。」

看著一歌緊張的樣子，志步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愧是姊妹，動作都一樣呢。

「如果不是一歌，他們才不會坐視不管。」

「唔、」

「倒是一歌那邊，我應該也要去說明清楚。」

「我覺得他們不介意，反而會很開心。」

「這不就一樣了嗎？」

志步忍不住笑道。

用餐後，等一歌洗完澡兩人一起回到二樓。

志步將自己的頭髮吹乾，看著剛換好床單的一歌，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然後站了起來。

「嗯？」

「坐著吧。」

「咦？我的頭髮很長，要吹很久哦？」

「沒事，之前也會幫姊姊吹頭髮。」

「那……謝謝。」

滑過指尖的黑色髮絲，非常的柔順，感覺跟姊姊一樣很會保養，真的很厲害。

自己就不太會做這些事，所以都是維持短髮比較方便。

「讓志步幫忙吹頭髮，挺享受的呢。」

「是嗎？」

姊姊好像也有這樣說過。

「如果拉痛了要說。」

「嗯。」

不過志步的動作很輕，完全不會有拉扯到髮根而疼痛的問題。

她真的很溫柔，也非常的用心。

「對了，志步，謝謝妳借我睡衣，還有明天的制服。」

「不會，這是應該的，妳被我臨時留下來也沒辦法準備，還好我們身高差不多。」

「是呢。」

花了點時間幫一歌吹乾頭髮後，志步將吹風機、梳子等還有隔天要拿下去洗的東西分類收好。

回頭剛好看見一歌拉起衣服的領口，大概是在嗅上面的氣味。

「衣服有怪味嗎？」志步疑惑地問道。

「咦、不是，只是忍不住就……」

「……嗯？」

「該怎麼說呢，被志步的味道包圍著，總覺得很開心。」

而且內心暖洋洋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幸福吧。

「在說什麼啦……」

雖然能認同對方的衣服有著好聞的味道這件事，但……

原來不只是Ω，α也會喜歡這樣嗎？

「害羞的志步好可愛。」

「才沒有、好了快躺好，我要關燈了。」

「啊，可是──」

不等一歌說完，隨著開關的啪搭聲，房間的照明瞬間消失。

已經習慣房間擺設的志步，即使沒有光線也能很快地走近床邊然後鑽進被窩裡。

「妳那邊空間夠嗎？會不會摔下去？」

「應該是不會。」

「還是我去睡地板就好……」

「不用。」

說著，志步拉了一歌的手臂枕著，像早一些的時候那樣，面對著她側躺在懷中。

「這樣空間就夠了。」

「……我覺得我會被這種幸福感弄到心臟停止。」

真的太可愛了。

「……快睡喔，明天還要上課。」

「志步也會去嗎？」

「嗯，身體狀況沒問題了，會去的。」

「那一起去學校？」

「嗯。」

「「晚安。」」

-- 《幸福感》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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