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现在时间回到数小时之后，小庄的出租房中——也就是，我在学校附近租的小破房。

“现在的情况我大概弄明白了……也就是说，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那个叫小叶的人对吧？”在出租屋里，我一边摆弄着空调遥控器（考虑到屋里的另一个人现在可能不太凉快），一边询问着面前坐着的人偶。

那个人偶看上去和等身手办别无二致，如果有人此时看到这幅场景，或许会以为我终于神经失常到竟然尝试和手办对话了。然而，面前的精致人偶却像是有生命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它转过身来，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缓慢地打着字，仿佛是某种定格动画一般——我很想吐槽它这种”一指禅“的打字方法，转念一想，或许这是在严密拘束的情况下不得已的打字方法？或许是全包的眼孔很小、看不清楚的缘故吧，人偶的脸蛋都要贴上笔记本的屏幕和键盘了，简直是老年人用电脑……

总而言之，在刚才奇特的“开盲盒”活动之后，这间深夜的出租房内陷入了这样尴尬的局面。一开始，我只能和她玩猜哑谜——名副其实的哑谜，不过，随即我想到了一部古早动漫的情节，某个没有头的妹子，就是通过打字来和人交流的。于是我姑且让她用了我的笔记本。让别人用我的本子，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好像几年那么长的时间里，我看着她一下下地打着字，把前文复述了一遍。我打着了解详情的旗号，让她讲的尽量详细些，虽然脸上波澜不惊，但是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起了反应，这被我尽力掩饰着。

听到我刚才的提问，随着它艰难的打字，笔记本上的文本文档中又出现了这样的文字：“可是现在我的手机不在身上，没办法联系到小叶，而且小叶也被拘束着，钥匙在我身上，她自己是没法挣脱出来的……”说到这里，人偶捂着脸，仿佛哭了出来。然而，因为一些客观上的限制，只有哭的动作，没有哭的表情和声音——事实上，人偶还是嬉皮笑脸的表情，有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哎哎，别哭嘛，总有办法的嘛……对了，话说你刚才说你们是返校开学的？”我掏出学生证，指着上面的校徽，“莫非，就是这个学校？” 虽说我所在的位置是大学城，周围有的是大学，但是考虑到开学的时间，我不禁有了强烈的怀疑。

人偶艰难地辨认着我所拿的学生证，把头几乎凑到我的面前，距离之近以至于我能听到她脑后呼吸管的咻咻声，这让我不禁有些惊慌失措。没想到，紧接着她惊喜地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是校友？在我们学校的角落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怪人啊……为了避免尴尬，我决定不进一步追究到底是哪个专业了。

“那么，你们开学之后要去哪呢？总不会这样去宿舍么？”我想象了一下，如果开学日两人以这种状态来学校的话，不必说，会造成建校以来数一数二的轰动事件。

人偶摇了摇头，打起字来：“我听小叶说，她在学校周围租了房子，大概和你这一样吧。不过她还没有告诉我地址在哪呢，说要保密……”

看到这里，我突然福至心灵：“你们也是这个学校的话……或许我有办法找到你说的小叶了。”

听了这话，人偶激动了起来，她一下站起，抓住我的肩膀。我感到了织物质感的小手在肩头的触感，咽了一下口水。“我记得你刚才说，你的……那个……塞在下面的那个……我认真的啦你不要摇我啊啊啊啊”抓在我的肩头的小手顿时变成了铁钳，把我摇的一时喘不上气……考虑到她今天所受到的折磨，她还真是比我想象中要有精神。

“咳咳，是这样的，你刚才不是提到说那个……跳蛋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是和在小叶身上的另一个相互感应，距离越近，档位就越高，是这样么？”

大概是因为害羞，人偶的小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随即，她又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这里啊，其实是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小区，附近有不少租户都是学校的学生，所以我想如果你说的那个人也在学校附近租房住的话，八成也会在这附近。然后我又想到你说的那对相互感应的……嗯，我估计现在的小叶八成已经发现行李箱的事了，虽然我也想不到她会怎样行动（应该不会报警吧？），但是我们在这附近逛一圈，没准就能感应到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我停下来看着人偶的反应。“开什么玩笑，这算哪门子计划？这是拿下面当天线用么？！”我本以为对面会像这样吐槽我，谁承想，人偶用手捏着头壳的下巴，显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她看着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是，能干出拘束在行李箱里坐火车这种事的人，想必神经也是相当大条的。

十分钟以后，我们来到了楼下，我匆忙套上了一件外套，而人偶依旧保持着那个样子，穿着cos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包裹成玩偶的状态，在秋夜的寒气中，只见呼吸的水蒸气从人偶脑后的呼吸管处袅袅升起，显得颇为奇特。我检查了一下，虽然一个假期没有动，停在楼下的爱车竟然还有一半的电量——我是说我的电驴。

“那……你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可以么？”人偶点了点头，随即坐了上来。刚才忘了说，跳蛋又被她塞回了身体里，在此基础上她坐着坚硬的电动车座子，大概很不舒服吧。不过人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我的身后，尽管隔着多层的包裹，但我依旧能感到胸部那柔软的触感，完全使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的两只胳膊环绕在我的腰部，紧紧抱着我。我摇了摇头，驱散了多余的念头，随即拧动把手，开了出去。

于是，在深夜无人的街头出现了这样奇特的景象，一个行迹可疑的男子，托着一个真人比例的动漫人偶，奔驰在马路上。幸而现在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更没有我的熟人，不然遇到之后就很难解释这些事情了。而后面的人偶没有了打字的键盘，陷入了沉默，除了环抱的双臂微微用力之外，就和真的人偶别无二致——没有人会意识到此刻中之人的存在，以及她所收到了重重拘束与紧绷……我浮现了一个邪恶的念头，趁着现在，把她随便扔到一个小巷里，会怎么样呢？她会怎样地惊慌和绝望呢？嗯，我毕竟是有基本的良知的，所以这种事仅仅停留在想象中而已——不，能这样想的人已经很缺德了吧？！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吐槽我。

转了大约半个小时，除了路灯照耀的马路换了一条又一条，别无他物。当时在火车上哈欠连天的我，哪会想到回到学校所在城市的第一个晚上，竟然会这样度过啊？话说，后面一直没动静，该不会睡着了吧？

“喂，你还好么？”我腾出左手，向后拍了拍她的脑袋，一瞬间，人偶打了个激灵，支起来身子，还真的有人能在电动车后座睡着啊？早知道刚才就趁她睡着扔哪个草丛里了，我没好气地这样想道。就在这时，那只织物覆盖的小手突然在我的腰间轻轻地掐了一下。“有‘感觉’了？”我立刻反应了过来，煞住了车。后面的人偶点了点头。这时我也意识到，从后背紧贴着我的人偶的下半身，传来了若有若有的震动感。这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啊？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像很多游戏里的那种任务，我停下车来，和人偶一同步行，根据她的感觉调整前进的方向，因为人偶视力很差的缘故，她拉着我的衣角，有些紧张地走在身后。“好了，我知道在哪了。”我在看到眼前的地点后说道，这里我再熟悉不过，是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印象里很小的公园，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开阔。这时，我一眼看到一个长椅上躺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旁边放着行李箱——怎么看怎么像我的真正的行李箱。我把我看到的情况转述给小千，她随即酿跄着脚步飞奔了过去，一把扑在长椅上的人身上——如果我认错人的话，那可真就尴尬了。

长椅上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但是随即明白了过来。说起来，这人还是我之前在火车站所见到那样，墨镜加围巾的神秘人打扮，但是当她说话的时候，我却惊讶地发现他发出的是少女清纯的嗓音：“哇！是你么小千？真的是你呀！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呜呜呜呜……”说着，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这可真是女孩子贴贴的美好情景，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太出来。随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我隐约听到从两人的下半身传来了一阵阵的震动声，想必两人一定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吧。

过了一会，两人松开了怀抱，小叶转过身来，她摘下来墨镜，露出了kigurumi的二次元头壳，虽然看不出她的神情，但是我猜她正在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于是连忙解释：“我是刚才拿错行李的人，帮她来找你的。”

“哦哦，我想起来了——啊！原来是那个时候行李箱搞错的啊？！呜呜呜，你真是太好心了，谢谢！”说着她紧紧抱了过来，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呃，那个，话说，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躺在公园里呢？”

“啊，是这样的，走到这附近正要回家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行李箱不太对劲，于是就打开了一条缝看了一下——没想到发现行李箱拿错了！这可把我吓坏啦！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就就近找了个地方睡着了。呐，于是一直睡到现在。”

那个时候就睡着了？就这么简单干脆地逃避现实吗？！今晚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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