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宇宙の子

钢田一丰大只是个艺名。尽管现在渐渐觉得这个名字不怎么样，但是一来不算太糟，二来多少也有些感情，还是舍不得扔掉。况且，再换新的名字也同样有被抛弃的可能，所以在遭受了重创后的自我介绍里，铁塔里的男人仍然称自己叫钢田一丰大。

“支仓未起隆。”面前的外星人如此说道。

1/ 飞翔

未起隆送了钢田一台CD唱机，害羞又不善言语的铁塔住民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表示感激。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过自己曾是个音乐发烧友——一个很现实的原因让这个爱好成为过去，钢田被困在这铁塔之中已经三年了。

买下这里的时候他只带了一些必需品进来，十万块是当时自己所有的积蓄，为了购买结实牢固的绳索之类的塔内活动工具，花销已经超支，自然也没有多余的钱来把兴趣爱好都一一顾及。

没有工作，没有朋友，父母在乡下老家，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钢田把这座废弃的电塔当做了他的全部，甚至包含了生活的勇气和希望。

在遇到吉良吉广之前，钢田始终不知道将自己困住的东西并非铁塔，而是一种叫做stand（替身）的能力。

他给它取名，叫做superfly，尽管并不能飞。鸟类的能量似乎太低，就算在塔上停留，只要拍拍翅膀便又能回到天空。

他早已放弃思考，究竟困住自己的是这座铁塔，还是想要在塔里居住的自己。

不用攀爬或是借助绳索，未起隆就可以轻松地来到钢田的周围。

对方是外星人，一个说杜王町是个好地方的天外来客，他甚至还夸奖这座有意识没生命的建筑，说从上方看出去的风景很美，视野也十分开阔。钢田问未起隆是不是喜欢地球，却被反问难道你不喜欢吗？

面对这样自然的问题，在地球上生活至今的自己竟然答不上来。

和是否喜欢没有关系，而是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地球——人类生存的母星，是需要被喜欢的吗。

钢田的心中没有答案。

2/ 落日

三年中一直在错过。

吉良老爹或者东方仗助都不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的人，当然有可能因为之前的那些都不是替身使者，所以并没有产生兴趣——这样的说法虽然讲得通，但是到底还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在里面。事实上，有不少人从高塔边经过，其中有一部分就看到了在上面活动的自己。

杜王町不是一座冷漠的城市，或者说至少还不算太冷漠。在那些路过的人里，有停下来驻足的，也有试着与自己对话的。然而最最开始的时候，钢田只想极力远离与人的交流——毕竟买下塔的原因，多半也正出于此。

即使在日常中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合群，却又找不到适合的方法，去顺应或者改变这份异常；就算内心仍有挣扎，比起每天花120%的精力同可有可无的人交谈，钢田更愿意把这些力气花在寻找新的容身之所上。所以签合同的时候，尽管电力公司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自己却是高兴得连签字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然后他住下来，动手动脑克服了各种困难，想出一套只属于自己的、高效节能、环保舒适的独一无二的生活方式——在钢铁之间，地面以上。

未起隆提问：从高塔上看夕阳是那么美丽，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为什么还是想着要离开。

带着面具的钢田面无表情地和身边的外星人一起看着远处的山峰，什么都没说。像这样坐在铁塔的横栏上，从最好的角度观赏日落，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人们总是能够渐渐习惯各种不同的环境，无论一开始是喜欢还是厌恶、麻烦或者便利，久而久之就会变得麻木。时间会磨平一切带有棱角的东西，再跌宕起伏的人生，总会走进平淡。

“飞船里看不到落日。”太阳即将完全落到山后的时候，铁塔被笼罩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暗金色里——黄昏、逢魔时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时刻。钢田和未起隆也被包裹在这片暗火之中，他们坐在高处，比地面上的普通人离天空更近一些，尽管这点距离对于宇宙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钢田不知要如何向未起隆提出关于宇宙和外星球的话题。自己可以在塔内行动自由，却仍然没法自如自在地和他人交谈——哪怕对象是个外星人。

但是至少，和比其他人要容易得多。

天黑下来的时候，未起隆准备离开铁塔。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对钢田说：“下次有空的话，教我玩抽鬼牌吧，我也想学习人类的游戏。”

钢田目送着对方离开，直到他的长发和背影完全消失。

3/ 日食

钢田问未起隆，你会开飞船吗？

外星人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先是楞了一下，这或许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提问——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因为几乎没有母星的记忆，从开始记事起，未起隆就已经在飞船上了，所有人都会开飞船，飞船甚至不用开，就像穿鞋一样容易。

不过他还是回答，会。

钢田一丰大在面对未起隆的时候甚至可以不戴面具，但铁塔周围偶尔仍会有不认识的人经过，和女人化妆的道理类似，到头来不习惯以原来面目示人的反而是自己。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在习惯了某种伪装以后，即便想要回头，也很难找到回去的路了。

未起隆倒并不在意这个。

两人常常不说话，在高塔上一坐就是半天。钢田会问未起隆想吃什么，外星人对地球的食物还不够熟悉，他有时会变成一颗蔬菜或是土豆之类的常用食材，被钢田误取之后又赶在被料理之前慌忙变回原样，然后一声不响地看对方忙碌。

人类会吃一些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比如猪牛羊、鱼虾贝类。未起隆说不出这有何不妥，却也没法再深入了解这其中的寓意，钢田回答他：因为需要。

未起隆有时会跑到海边搞来大鱼交给对方——钢田不知道他是怎么捕鱼的，他也不用知道。在听懂了地球食物链的概念之后，未起隆时不时就会带塔的主人不容易搞到的吃的东西来，他似乎挺热衷于这件事在执行过程中的新鲜和成就感，钢田也不拒绝。能让别人夸自己做的菜好吃，还是一个外星人，这样的称赞也算是世间难得。

互不干涉有时反而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是一种尊重的体现，也是在制造共有空间。只是并非所有人都适用。

钢田始终没向未起隆提起过关于交流障碍的事。

4/ 迷幻

“为什么大家对末日那么感兴趣呢？”未起隆有一张便利的身体，不用花很多时间在适应铁塔上。他和钢田做了小小的交易，让对方在铁塔上也帮自己安个家，而相对地，如果钢田想要外出，未起隆会代替他待在塔上，给superfly提供能量。

钢田背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的时候，未起隆在上方向他打招呼，因为不需要绳索，外星人就这样一路快速下降到了地面上。

因为没有钱买任何新家具，钢田准备卖了古董唱片，未起隆像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一颗形状不规则却闪着奇异光芒、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绚丽色彩的石头被塞到手心里。

“这是什么？”

“宇宙矿石。”

“陨石？”

“差不多吧？这是你们地球上的叫法吗？”未起隆将手抽回的时候钢田触到了外星人的皮肤，光滑，清凉，柔软，和人类皮肤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因为时间太短，他还来不及仔细分辨。

“真漂亮……就像宝石一样。”钢田用三个手指捏住未起隆带来的矿石，举起来对着阳光，闭起一只眼睛看着其中的纹理，隐隐约约，仿佛记载着某种外星文明，只是自己完全没有解读的能力，只能敬叹这些闪烁的光芒。

“其实真正的陨石我也没有见过，只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大概也就这么大，黑乎乎的一大个。”钢田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把矿石交还给未起隆。“这个应该换不了钱，需要专业的人来鉴定。”说完之后他有些不安，钢田觉得自己无法描述地球人的价值观，任何的解释和叙述都会出现问题，毕竟他也离开人群好几年，对于一般的地球人而言，自己可能就像是一个外星人。

“那也放在你这里，你觉得好看吧。”未起隆的目光停留在远处。他似乎一直在担心仗助，但又害怕会拖后腿而不敢去帮忙。

“那是因为地球人有末日情怀。”改变了一下生活必须品的摆放规则，这座有自我意识的铁塔看起来竟比以前多了几分生气，钢田看了一眼正看着漫画书的未起隆，外星人不像一些科幻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恐怖，或者说，在那些未知的外星生物里，总有像未起隆这样温柔的类型。

并且，外星人也有弱点。

消防车开过的时候，钢田甚至不顾一切从钢管上飞奔到对方的身边，用他长满茧的双手牢牢地包裹住未起隆尖尖的耳朵。

当车辆开远，鸣叫声渐止，矗立在空旷野外的高塔仿佛也陷入了寂静，钢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慢了下来，然而突然不愿松开手指。

夕阳开始下沉，

世界安静得就像末日。

“没事了，没事了。”钢田张开手的时候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塔去。

1999年7月，恐怖大王从天而降。

注：文末预言诗句出自十五世纪法国籍犹太裔预言家诺斯特拉达姆士（Nostradamus，国内也有译为诺查丹玛斯）留下的预言集《百诗集》，翻译源自网络，英文为：The year 1999 seven months. From the sky will come the great King of Terror.以上内容均来源于wiki及互联网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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