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想的一样。坐稳了，格劳克斯。”蓝毒说完眼睛紧盯着前方，格劳克斯抱住她在后面坐好，随后身下的列文也开动步伐，就像数千年前那起大起义当中为了推翻残暴的神明而冲锋陷阵的人类一样，两人朝着前方的一片紫色谜雾冲了过去。

数天跋涉之后，大神殿。

“你们是来拿仪器的对吧？有一位信使前一两天已经来过了，他通知了我。”格劳克斯和蓝毒面前的土著说道，他的手上拿着一块特殊的石板，上面发着亮光，光线勾勒出土著们使用的文字。

“是的。”

“请跟我来，在那个休息室先稍等一下。如果二位有什么想看的，从墙上拿下来就是。”那个土著拿着石板，领着格劳克斯和蓝毒进了一个更大的房间，随后让她们两人在其中一个房间当中坐下，自己则走进了内室当中。

格劳克斯看了看房间的周围，只见整个房间除了几处石制椅子之外空空荡荡，但是墙上则大有文章：四面墙的顶上都有几处发出亮光的条纹，照亮着整个房间，而墙的中央有不少是被挖空的，里面则存放着几乎打磨成同一形状的石板。她拿出其中一块，只见上面都是光照写成的法语文字。她摸上去，那些光源却并不热。她的手在上面划拉两下，石板上便会显示不同的文字，就像是书本翻页一样。她非常惊讶地把石板拿给蓝毒看，蓝毒也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而且上面还是法语？！”

“不是很清楚什么情况，但是太有趣了……你看这里，还有蝾螈人用的文字、鼹鼠人的……我的天，都是描绘历史和语言的材料。等等，这还有你写的书。那本《神秘岛屿特殊人种考据》。”

“啊……”蓝毒抚摸着那块特殊的石板，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惋惜。“太可惜了，我们只能在这里看两眼……之后就要去找马兰了。”

格劳克斯也叹了口气。“好可惜……这个简直是奇迹。我好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两人沉默地继续翻找查看着上面的每一块石板，每看完一块就放回原地。

当格劳克斯翻阅第三块石板的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了那个管理员的声音：“二位，你们要的装置我已经拿来了。”

“啊……”两人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愣了一会。格劳克斯先转过身来，拿过了那个装置。“谢谢了。对了，我想问一下，就这些石板……是怎么形成的？它们会发光，而且上面的文字不会发烫，甚至还有……”

“可以承载远多于一个石板的大小能放下的东西？”管理员微笑着说道。“其实这是底下的一台帕里高遗迹留下的机器做成的。帕里高留下的也并非全是灾祸，这台机器仍然可以运转，而且可以吸收整个世界留下的材料，再放到这里来。我们只是觉得这可以利用来保护我们留下的痕迹而已。于是我就在这里了，看着这些仪器运转不停，还帮忙整理这些新的石板。”

“啊……这样。”

“你们要是好奇，可以拿走一块，反正我们随时可以做出一块新的。”

“啊……”蓝毒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眼前的石板，那块正好是描绘这座岛屿上的岛民文化的。随后她还是把那块石板放回了墙上的凹槽里。“虽说非常感激，但还是不了。我们先走了，先生，感谢您和您的族人对于保护这个世界上所建立的一切的贡献。”说完蓝毒和格劳克斯脱下了探险帽，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两人一同离开了神殿。在神殿外，蓝毒发现两件小装置有个地方可以互相扣紧，将装置扣紧后，整个装置发出又一阵强烈的光芒，随后在远处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

“那就是，引擎升起的声音？”

“应该是了，而且你看那里。”格劳克斯指了指远处，在遮天蔽日的紫雾中，升起了一个高耸而形状奇特的金色建筑，它刺穿了紫色的谜雾，自身却散发着更多的雾气阻止他人靠近。而在其正中，一阵暗紫色的光芒包围住了一个人形的物体，将它困在其中。

“……这外形还真是毫不意外。”

“那里面困住的是马兰吗？”

“很可能，小格劳。我们得赶紧动身了。”

时间未知，终极引擎。

格劳克斯和蓝毒骑着列文冲破了围绕着终极引擎的谜雾，像是一把匕首一样直插这片混乱的中心。她们历经许久的跋涉早已疲惫不堪，但是她们还是马上从龟背上下来，随后冲到了终极引擎的控制台前。果不其然，终极引擎已经用一阵紫色的奇异光芒将马兰包围在其中，而马兰看起来已经陷入了昏迷，双眼紧闭，身体不受控地浮在这片光芒之中，紫光将她脸上的惨白映得更加明显。

“她……她看起来就要……”格劳克斯有些被这光景吓到。

“死了。如果我们不做什么的话。”蓝毒轻声说道。“小格劳，你的头骨呢？”

“在这里。”格劳克斯连忙拿出头骨，在引擎的感召下，头骨正在发出刺眼的红光。在格劳克斯拿出的那一刹那，她的脑袋也开始嗡嗡响起各种声音，几乎要把她的意识撕裂开来。她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极力压抑着喊叫。蓝毒连忙弯下腰来，轻轻抱住格劳克斯，极力想要让她平静下来。

“需要帮忙吗？”格劳克斯正痛苦的时候，两人身后传出一个声音。她们朝后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许多穿着金色服饰的土著人。刚刚那个浑厚的男声显然是领头的老人发出的。

“你们……”

“看到了引擎升起。我们要来履行我们的职责了。既然引擎没有被正确启动，我们就要设法将之关闭。”

“啊……可我……头……好疼……”格劳克斯嗫嚅道。“难道，我也没有资格……去用它停止引擎……吗……”

“那是因为你们曾看到的箴言并非你们所认为的含义。阿兹特克人留下的那句话我们也看到了，它真正的含义并非‘若你的内心强健、你的内心不会有问题’，而是指‘若你的内心强健，那么这个头骨，它就能正常使用而不致损坏’。使用它本身仍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如果内心不诚，使用它的代价就将包括它自身。比如，西班牙人在那艘船上试图使用它对付有敌意的当地人的时候，它就散发出了谜雾，吞噬了西班牙人、也损坏了它自身。”

“啊……你们都能看到？”

“了解世界上帕里高神器的存在和去向是我们的职责。”

“那……格劳克斯？”蓝毒有些焦急地问道。

“你帮她把头骨放到那个控制台上。剩下的我们可以帮你们解决。但有个前提，秘钥之杖、玄奥水晶还有黑曜石头骨都要交还给我们。我们将守护这三把钥匙。”

“这……”蓝毒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她当然清楚那把手杖、水晶和格劳克斯手上的头骨的意义，不管是研究上的还是名利上的。但是她更清楚，这些东西都没有拯救生命重要——不管是格劳克斯的、马兰的，还是这个地球上可能要被终极引擎毁掉的其它生灵的。

蓝毒看向格劳克斯，格劳克斯也看着她，两人彼此点了点头。

“我们接受，快。”

接下去的一切顺理成章。在长老的指挥下，他的族人开始操作那台机器，不断地在控制台上按下各种按钮来输入停止的指令。而蓝毒也握着格劳克斯的手，将她的手轻轻抬起。就在她这么做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脑袋仿佛也开始响起那些奇异的声音。她只能跟格劳克斯一样，全力压制住自己脑袋里的异响。

“格劳克斯，稳住。”蓝毒低声说道。此刻格劳克斯头上已经汗水涔涔，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蓝毒，紧紧地看着蓝毒那双美丽的眼睛。

她清楚蓝毒会在自己身边帮助她做完最后这件事。

帮我做完吧，蓝毒。

两人一起把那个头骨轻轻按在了控制台的凹槽上。头骨刚放上去，引擎就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怒吼着似乎要摆脱控制，头骨发出的红光也愈发刺眼。她们拼命按住头骨不让它在震动中松脱，而旁边操作中的土著人也开始加快输入指令的速度。头骨发出的声音不断在格劳克斯和蓝毒的脑袋中回荡，刺激着她们的神经，蓝毒脸上已经是变得有些苍白，格劳克斯更是被长久的折磨压得几乎要崩溃，她发出的惨叫让蓝毒听着心如刀绞。但她们的手从未松开，她们清楚一旦头骨掉落那很可能就全完了。

终于，在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后，引擎的怒吼声开始慢慢平息下来，格劳克斯和蓝毒脑袋里的异响也变得越来越弱。格劳克斯勉强抬头睁眼看去，只见周围的谜雾正在消散，剩下的谜雾则不断朝外晕散，所到之处地面都开始恢复回原来的丛林的样子，而包围住马兰的光也开始越来越弱。

“撑住，蓝毒小姐……我们要赢了。”格劳克斯虚弱但坚定地说道。

“嗯。”

这家伙……还在逞强。蓝毒看着那几乎已经力气用尽的格劳克斯想道。

终于，在引擎发出最后一阵吼声之后，引擎停下了，而周围正在退却的谜雾也彻底消散，露出这片岛屿本来的面貌——树林茂密、鸟语花香。

格劳克斯满意却疲惫地看了周围一眼，随后两眼一闭，昏倒在了地上。

“格劳克斯！”蓝毒呼叫着扑了过来，其余的土著人也赶忙围上来，察看格劳克斯的情况。但随后，一阵平稳的鼾声从格劳克斯口中传出，然后是一句嗫嚅：“蓝毒小姐……好累……陪我一起睡吧……”

蓝毒听着这话忍俊不禁，旁边有几个土著人也笑了出来。

“啊，那是你们这些外乡人的船吧！”突然有个土著人高声喊道。蓝毒赶忙拿起望远镜朝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自己的船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而在无人关注的一个角落，马兰从引擎里跌落出来，摔在了地面上。

两周以后，大神殿。

格劳克斯和蓝毒仍然在里面誊抄和记录着。她们把船上自己储存的干粮又拿出来一些，还带上了所有还没启封的笔记本，然后就开始留在这个大神殿里，试图把这座伟大遗迹里的东西都尽可能记录下来。

她们并不清楚探险船是怎么找到她们的——事实上，探险船上的船员，包括莉安在内，也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船上待命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张写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岛屿位置的字条——但她们上船后第一件事并不是要求启航回国，而是留在这里继续记录她们想要记录下来回国分享和研究的事物。

有几个新来的船员不太理解，而莉安更是满肚子邪火。马兰只是沉默不语。

“引擎都坏了，宝藏也没有，为什么我们不离开这除了野蛮人和树林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呢？”莉安原话如此。

只有格劳克斯和蓝毒知道为什么。她们不想把这座大神殿劫走，却又想尽可能将这座知识的宝库浓缩在她们的笔记和记忆当中。

“我们必须这么做。”格劳克斯在和船员们告别时说道，“蓝毒小姐想要了解他们凭借帕里高的遗产所能记录下的一切，而我想要了解更多他们如何保留、使用那些帕里高的机器和遗产本身。我们会继续留在这，直到我们的干粮耗尽、或者我们的好奇心用尽为止。我清楚船上的储备足够，所以请让我们完成我们想要完成的事情。”

而现在，格劳克斯身边装燕麦棒的袋子已经全空了，带上来的一堆水壶里的水也已经喝完。这会是她和蓝毒留在这个地方的最后一天。

“好可惜……我总感觉我们抄录下来的东西连这里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格劳克斯揉了揉眼睛。“而且我也还没完全明白这里的遗迹、机器等等的应用原理。”

“是啊……但我们真的要走了。食粮和水都已经用完了。笔记本也用得差不多了。”蓝毒也有些惋惜。她坐起身来，把已经誊抄好的笔记放回她的大口袋里。格劳克斯看了看自己誊抄好的最后一块石板，叹了口气，把那块石板放回了原位。

她们肯定会怀念这里的。格劳克斯想道。她看了看周遭，又把干粮袋和空水壶全部收起来，确保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别的东西之后，跟着蓝毒一起离开了房间。

就在她们要离开的时候，管理员叫住了她们，他手里拿着一块石板。正是蓝毒最心心念念的装载了本地人作为守护者的生活和文化的那块。

蓝毒愣住了。

“我有看到您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抄录这块石板上的东西，但是您应该也只是有时间抄录下其中的部分最重要的东西。”管理员微笑着说道。“长老的信使两天前来过，说您可以任意选择一块石板带走。权当您帮我们停下了终极引擎并带回那些神器的报酬。”

“可这……太宝贵了……”蓝毒愣愣地说道，格劳克斯也是满眼的难以置信。管理员只是笑着继续说道：“他只有一个额外的要求。你肯定会描写和我们有关的事，而你写的东西我们也有可能会看到。他只希望你可以公正地描摹我们的样貌。”

“呃……”蓝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住了那块石板。格劳克斯摩挲着那块石板，它还在冷冷地发光，一如往常。她帮蓝毒小心地收起了石板。

“我们会这么做的。”蓝毒很严肃地说道。

“那就好了。祝您和您的伙伴——不，爱人——此后的探险和研究一切顺利。”

“啊！”蓝毒和格劳克斯被这话激得满脸通红，匆匆忙忙地道了声别然后离开了。而已经年老的管理员只是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微笑，回到了他的岗位上。

十、尾声

1890年6月，巴黎，皇家阿瓦隆俱乐部。

如同往常一样，茶香和宁静的音乐舒缓着俱乐部里所有人的神经。尽管世博会已经结束，俱乐部仍然为出入巴黎的探险家们提供一个落脚和寻求赞助的地方。

而现在，格劳克斯和蓝毒正躺在那巨大的扶手椅里面，她们的对面坐着俱乐部的领头人法洛夫人、还有罗德岛大学那两位支持她们冒险的董事，博士和凯尔希。

“……我们就这么终于回到了巴黎。真的，千辛万苦，而我们物质上最大的收获只有这块小东西。”格劳克斯拿出了那块仍然发着冷光的石板挥了挥。

“但你们精神上的收获远大于此吧。”法洛夫人说道。

“是。那片土地上的一切智慧都蕴含在那座大神殿当中。我们尽管可能录下了没有超过1%的东西，但我们相信就算只有那些笔记，我们也足以从中学习到很多文明世界以外蕴含的智慧了。欧洲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文明世界，我们还有很多值得学习。”蓝毒回答道。

“这是种可贵的精神。”博士点了点头以示赞许，“有许多这个时代的欧洲人自视甚高。自诩文明去贬低乃至于毁灭他人的人从不少见，而你们能有这样的认识难能可贵。哎，要是马兰有这样的认识也不至于这样了。”

“话说，马兰怎样了？”格劳克斯问道。

“她啊……”凯尔希叹了口气，“所有的俱乐部都将她除名了，很多展览也不再找她组织。考虑到她闯的这个弥天大祸、她弄丢了水晶和手杖、再加上那个莉安的添油加醋，这一切也很正常。人类的落井下石的本能罢了。”

“啊……”蓝毒听着叹了口气。尽管她们之间有着种种不愉快，但她还是会为这位领进门的人落到这种地步感到可惜的。

“那么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法洛女士先问了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先在巴黎多呆几个月吧，我们还有很多笔记等着和罗德岛大学合作出版呢。而且……”蓝毒摸了摸格劳克斯的手，那上面是一个金戒指，其上用一只很大的珍珠点缀着。格劳克斯知道那是哪来的珍珠——她们相遇的时候她部落的长老赠送给蓝毒的礼物。“我也想和小格劳多过两天太平日子。”

“曾经永远闲不下来的蓝毒居然要闲差不多6个月？大新闻咯。”博士调侃了一句。

“嗯……毕竟有值得让我闲下来的人了不是吗？我曾经踏上探险的旅途，只因为这座城市没有地方能让我安心地、不受白眼地做我想做的研究。但……我现在找到了。多呆一段日子也无妨。”蓝毒笑着看向一边的格劳克斯。格劳克斯脸红着别过头去。

“只要蓝毒小姐想要就没关系。”格劳克斯只是小声地说道，“而且……我也在这里学习到了很多。如果可以，我也想在这安顿下来。就在这座城市，就在蓝毒小姐身边，跟着她完成她的心愿，也好学习我想要学到的东西。”

“看吧。”蓝毒只是笑着接着摩挲格劳克斯的手。

“法洛女士，不好啦——”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大喊道。所有人朝门口看去，那个打破平静的人正是俱乐部新来的管家。

“怎么了，管家先生？”法洛女士并不在意这样的冒犯，只是平静地问道。

“刚刚到巴黎的一艘船上传来的消息，那个探险家柯斯特在探索一片高地岛屿的时候失踪了，一直没回到船上！”

“啊……我们有可以派去找他的人吗？”

“……只有回来了三个月的格劳克斯女士和蓝毒女士。”

蓝毒听见这话只是挑了挑眉。“看来我们的假期要结束咯。”

格劳克斯把茶杯放回了茶碟上，发出叮当的声响。她拉着蓝毒站了起来。“那就结束吧。”格劳克斯说道。

“让我们之间这段奇妙的探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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