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镇静，深呼吸，别乱动，总之节约你的能量。在那坐下。”

Caroline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

吕茗拖着腿慢慢挪了过去，下巴和双手因为放松的命令而更明显地抽搐着。扑通一下，她跌坐在椅子上，幸而富有弹性的弹簧结构有效地吸收了她的动能，几乎没有一点反冲作用回传。见吕茗坐好，Caroline大步流星地走来，在她面前弯下腰、抬起头、右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凑近吕茗与她构成对视。本就只有1.5m的身材现在看起来更矮了。

“好了，如果坐得不舒服可以动一动身体，但尽量保持别动，我可不想瞄准到错误的部位。”

“什……瞄准？你要……做……”

吕茗本就因为发病而充满恐惧，被Caroline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

“我说了，保持镇定。”

Caroline左手向后唰地一下扬起，五指一张，但听嗖的一响，一把鞘中剑飞入Caroline掌心。

Caroline直起腰，把那鞘中剑拿到面前，摆出剑客开打的起手式，欻地一下抽开——哪是什么鞘中剑？分明是一根细细的荧光杆子，末端是黑的。她把那黑色的末端指向吕茗的胸口，停顿一秒时间，又立刻拿开了去。

“很好，你没有乱动。该进行下一步了。”

Caroline原地转身，用左手顺势打了个响指，一块地板嘎吱一下，由机械臂推动着升了起来。这就权当是工作台了。用那根细杆末端在台面上方几厘米的高度定了一秒，但见蓝光一闪，一个蓝色的光环绽放开来，一颗淡红色的柔软物体顺势从中跌落而出。

吕茗哆嗦了一下。在光环展开的同时，在她胸腔里出现了不寻常的、诡异的下坠感，好像胸腔里的什么东西发生了自由落体。不过现在她不会恐惧了，Caroline的存在对她而言宛如镇静剂一般，不论她做什么，吕茗都不会担惊受怕。与之相对地，好奇心占据了上风，让她迫切地想看一下，被Caroline的身体挡住的台面上发生了什么。

不等她发话，Caroline就适时地转到了台面侧面，适时得好像她直接听到吕茗的思想。吕茗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一切。

那淡红色的物体在台面上颤动，看上去没有任何节奏。从光环里，几根淡黄色的弹性管道把它连接到里面，还有一些叶脉似的、分明是血管的东西覆盖在那物体表面。不用什么解释或推理，吕茗立即想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

那根细杆是一个微型空间桥，一端导向台面，另一端进入她的胸腔，不用开膛就暴露了她的心脏。

“理论上我不需要这一步的，”Caroline伸出右手食指，竖直向上，“但今天的事我是头一次做，所以，”她的手指像是沙雕被狂风吹散，散成灰色的粉尘团，“我得谨慎一点，所以就把你的心脏暴露出来了。”

粉尘在手指根部向上盘旋，然后聚合，一个针刺样式的装置生长了出来——一把注射枪。

“我的工业探伤功能也可以用来检测通道的阻塞情况，以前用这个方法修过不少精密机械。先说结论：冠状动脉有一些阻塞段。我注意过你的饮食和作息习惯，不可能是血脂形成的阻塞，所以大概率是血管内皮剥落造成的，往上追溯，大概率是药物副作用导致冠状动脉不正常地发生痉挛所触发的。概率很小，你是中头奖了。”

稍微放松下来的吕茗白了她一眼。Caroline全然不见，只是不紧不慢地把那根注射枪从心脏下方捅了进去。

“现在你是刚开始出现心梗的症状，所以完全可以拯救回来。方法很简单：给你注射一点基本单元，把阻塞段打通。和修理机械管线是一个道理。给我两分钟。放松。”

注射枪插入了几秒后就收了回来。吕茗看着Caroline的动作，渐渐也觉得似乎累了，身体不再那么紧绷而需要强制性地放松。她深呼吸，让身体自发地软下去。胸口碎大石一般的压迫感迅速褪去，最后一丝的疼痛和恐惧也烟消云散。她成功了——吕茗嘴角轻微上扬。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那么作为给我的酬劳，不妨，陪我玩玩？”

“行啊，你想玩什么都行，只要先把心脏复位。”

“没理解我的意思。没关系，我理解你。”

Caroline瞥了一眼台面，原本看起来十分清凉的淡红色的心脏现在变成了温暖的血红色，节律已经恢复正常。

跟随着Caroline的目光，吕茗突然明白了什么。

“想到了？其实我说谎了。其实我直接在体外就可以完成这些处理，之所以这样做，还是为了现在做铺垫。”

吕茗叹了口气。

“没事，这种小谎我不恨你。反正你也不可能玩死我，你不是那种人。放马过来吧。”

“你的语气好像要上刑场啊，”Caroline戏谑道，“为了让我们玩得安心一点，何不让你先开始？我是指……”

她一挥细杆，把空间桥的另一端挪到了吕茗的面前。

“你想不想试一试自己心脏的触感？”

“啊这……”

吕茗本来都已经为受折磨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却被Caroline推了上去，一时间觉得无所适从。

“怎么，不会玩吗？可以理解。”

天花板咔嚓咔嚓地移开了，一些管线垂下来，自行插在Caroline身上，接着在卷扬机转动似的嗡鸣声下把Caroline迅速拉了起来，让她倒吊起来。

“啊哈……这样最舒坦了，”Caroline向下伸了个懒腰，看起来悠哉极了，“换个姿势才好让你陪我玩。”

“好玩和倒吊……有关系吗？”吕茗汗颜。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都送到面前了，还不考虑接住自己的心脏？嗯哼？”

“哦……大概。好吧。豁出去了。”

吕茗总算下定决心，用双手握住了自己天生的能量分配枢纽。

手中的感觉闪电般传回脑内。一开始有一点恶心感，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接着吕茗怀疑自己是不是坐到电门上了，整个身体都松软下来，一种不规则的奇妙冲击从胸腔放射到全身，不免轻微地哆嗦起来。她大胆起来，手上开始施加压力，心脏略微变形，规律的心跳重新变得不规律起来，尽管还没有达到破坏血液循环的程度。她吁了口气，整个身体更加松软了，倒是手上的压力一直没变。

“心脏里面有一套独立的控制电路，有了它，所有的心肌才能稳定按照特定节奏运动。像这样给出外部刺激，会导致心肌的局部信号异常，”Caroline把那根细杆入鞘，挂在后腰上，“另外，正常的心脏应当是被兜在心包里，表面覆盖着润滑用的心包液。你这样太干涩了，来，给点润滑液。”

一根一指宽的管道伸下来，Caroline握住管口挪动身体靠近吕茗，在心脏上淋了一层透明的黏液。

“嗯！”

吕茗抽搐了一下，心脏突然缩成一团——被黏液的低温刺激到了。刺激来得快去得也快，才几秒钟就好像无事发生。

“其实骤冷也是心梗的触发因素。”

Caroline的言语似乎丝毫没有引起吕茗的注意。在心脏裹上黏液之后，她手上的动作更活跃了。像玩粘土一样，心脏在她手中不断变形，一会儿被挤压，一会儿被拉扯，偶尔压一压冠状动脉，重温一下心梗的刺激感……总之，吕茗已经玩得不亦乐乎了。

“一般人真要你这么弄，已经因为供血供不上去昏迷了。你之所以还这么清醒和精力充沛，是因为我自作主张在你的大动脉里安装了辅助动力系统。来，给我，我给你来点刺激的怎么样？”

“嗯哼。”

经过前面的动作，吕茗已经对Caroline彻底放下了戒备。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想要看看Caroline还能给她整出些什么花活儿。

Caroline右手拉出细杆，把空间桥的另一端拉到自己身边。左手托起年轻的心脏，虽然刚才被物理蛮力摧残，现在仍然正常得像无事发生。

“辅助动力系统，功率全开，能够百分之百替代心脏功能。那么……想不想看看自己心脏里面的样子？”

“想啊。”吕茗的样子仿佛这心脏已经不是她的一样了。

“真是迫不及待。那么……3、2、1。”

“嗷——！”

吕茗顿觉胸口挨了一拳，不免痛呼一声。只见心脏在Caroline手中突然缩成一团，接着软绵绵地舒张开来，只不过这次没能恢复正常跳动，而是不规律地哆嗦着。看起来心肌的协调运动完全被打乱了，各处都在自由活动，以至于不能产生把血液泵出的合力。

“电你一下，嘻嘻～”

Caroline玩味地瞅着吕茗的表情从痛苦转为幽怨，淡淡道：“一次家用电器触电，就足以打乱心脏的工作节奏。要恢复也很简单，就是再电你一下。不过我才不要恢复，现在正适合来点带劲的。”

Caroline左手仍然托着心脏，右手用细杆末端在上方几个位置停顿了几次。做完这些后，Caroline做了个让吕茗抽搐的动作——她开始用力挤压4个心腔，像是在把最后一点环氧树脂粘合剂挤出铝管包装。

很快地，4个心腔里的血液都排空了，而且怪异的是并没有血液涌入填补空缺。

“空间桥可以开在血管里面，好让我把你的血液全部赶出去。既然辅助动力系统已经全盘接管你的循环动力，那我们就可以让心脏暂时脱离循环。要不然，我们这里立刻就要流血漂橹了。”

“至于么流血漂橹……”缓过来的吕茗又白了她一眼。

排空了的心脏还在轻颤，看上去绵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Caroline左手捏住主动脉弓，让心尖向下，整个心脏随着重力自然下垂；保持动作稳定后，右手用细杆绕着心脏中部环绕一圈，然后——

吕茗倒吸一口凉气：她的心脏就这么成两截了。下半截掉落下去，Caroline适时地松开左手，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稳当当地接住了，没有像个被熊孩子把玩的橡胶球一样砸在地上。

“我没有真的切断它，这只是空间桥的另一个妙用。来，欣赏一下你心脏里面的样子吧。”

把心脏上半截转移到台面上后，吕茗饶有兴致地看着Caroline把心脏的下半截在她面前张开。

由于是从心脏中间横切，看到的很自然是一大一小的左右两个心室。和心脏外部相比，心室里面的颜色稍微粉了一点，并不像多数人预想的那么平滑，而是分布着由许多小段肌腱和肌肉组成的、立体的、植物根系一般的脉络。Caroline用右手食指在新月形截面的右心室里轻轻搅动，丝滑的心内膜提供了如痴如醉的美妙触感。Caroline自顾自地动作着，宽敞的左心室也被手指入侵，今天的体验实在是不可多得。

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Caroline才想起来该关注一下吕茗的状态。停下手，抬起眼睛，这才发现吕茗的神色已经看不到了——她把整个头都从椅背上面翻了过去，后颈整个靠在了椅背顶端，口中轻轻地喘着气。

当吕茗意识到Caroline已经停止动作，她缓缓地把头正过来，脸上写着失落。

“我不讨厌这样，你应该继续。”

“我也很想继续，但活命要紧。我不想真的让你放弃心脏、永远依赖辅助动力系统。”

“嗯……”

吕茗不知道是应答还是呻吟。Caroline把那半个心脏递了过去：

“你也试试看？”

“哇哦……”

在吕茗未来的回忆中，心脏内部的触感，是她一生中体验过的最美妙的感觉。

Caroline当然不会关心吕茗以后会怎么想。游戏是时候结束了，该收拾一下手术现场了。

“3、2、1。”

Caroline撤掉了空间桥，把心脏合了起来，又用注射器往4个心腔里灌了一些复方氯化钠注射液，彻底排空了空气。

“如果有气泡进入循环系统，可能会导致空气栓塞，严重可致死。我可不想被起诉过失杀人。”

随着最后一个空间桥被撤去，一切都回归了正常样貌。唯一不同的是，吕茗的思绪里已经多了不少奇特的东西。

“哦对了，因为我还留了不少基本单元在你的循环系统里面，所以……嗯，给我左手。”

Caroline握住吕茗伸过来的左腕，一股庞大的黑色流体倾泻而出，缠绕其上，最终固化成了一块黑色的方板。

“从今以后，如果你想通过基本单元玩自己的心脏，或者做别的事，就通过这个控制面板来操作吧。别担心玩过头玩死自己，我已经把护主程序写死在上面了。”

“你就……这样送给我了？”

“我就像圣诞老人，喜欢送免费的东西。别为我担心，基本单元本来就是消耗品，在我那多得都堆成一颗行星了。”

“看来……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啦。”

“哈，你可真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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