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灰

“真是……糟透了……”

站在教学楼顶层天台的护栏之外，短发，戴着笨重眼镜，名为真由理的少女抬头望着那一小片昏暗的天空，凝视了许久，仍未等来那厚重云幕的半点波动。

失望地向下望去，看着结束社团活动的人群陆陆续续地从脚下的道路离开校园，少女在深呼吸了几下后，左脚抬起，往前伸出，又在几分钟后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收回，勾在护栏上，转身翻回护栏内侧，走下楼梯，独自一人走过路灯刚刚亮起的街头，回到那嘈杂狭小的公寓中。

还是没能够下定决心迈出那一步，世界也没有突如其来地毁灭，所以，明天还是得继续面对恶心的现实。

想到这里，只觉得头痛难忍的少女脱下鞋袜便一头钻进枕头底下，什么也不做直到昏睡过去，再被清晨的闹钟唤醒，忍受着胃部在饥饿下的痉挛，匆匆地洗了热水澡，将换下的制服丢进洗衣机里，又潦草地吃下与营养均衡相去甚远的泡面勉强弥补亏欠的热量，便提着书包走出房门。

在距离学校大约一公里路程的十字路口，真由理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经常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遇到，和自己一样孤单一人，沉默寡言的女生。

曾经以为两人会有些许的共同语言，或许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性，试着和她攀谈过。

到现在为止，除了知道她的姓名是三鹰朝之外，没有丝毫的进展。

自己真的很需要朋友，真由理想着，又一次看向那环绕在违章建筑中，遍布铅云的天空，依旧找寻不到任何放晴的可能性。继续孤单地在这令人窒息的城市里支撑下去，属实太过折磨了。

这样的话，还是找个合适的天气，一了百了地从楼顶迈出去那一步，融化在蓝天中，多么轻松。

可是，这座城市，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蓝天呢？

PART2. 粉

真由理还是坐在了教室里。

今天的课程还是一样的乏味，不过，班主任在课前提到了新来的心理辅导教师，让她提起了些许的兴趣。

“千目同学，对吧？”

“是的，是我。”

坐在心理咨询室柔软的沙发上，少女第一次感觉到一种难以解释的紧张，匆匆忙忙地回答了心理教师的问题，视线上下躲闪，却又好似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般，焦点从未离开过对方的身体。

啊，是个美人。

在内心做出这样感叹的少女完全放下了戒备。

“有什么烦恼呢？如果不方便直说的话，也可以先做一下测试题，实在懒得写字的话，罗夏墨迹测试怎么样？”

是个温柔的美人。

“嗯……老师，我还是直接说吧，我……最近一直在想自杀的事情。”

“自杀倾向？可以告诉老师我，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恼吗，老师会为你保密的。”

在对方和煦微笑的安抚下，少女咽了下口水，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

“我讨厌东京……拥挤，嘈杂，阴暗，还有很多恶魔……我想要离开这里……”

“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

“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我的家人，还有朋友们都被……在去年被枪之恶魔……”

“难过就哭出来吧，把悲伤的情感宣泄出来，不需要再忍耐下去。”

“那……可以抱抱我吗？”

自那以后，每个周三下午，千目真由理都会躺在这松软的沙发上，倾诉自己的烦恼。

在这之外，她的厌世倾向并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日益严重起来。

“还是阴天……吗？”

吞下一整板镇痛药，坐在马桶上，用美工刀划开手腕，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后，她见到了千疮百孔的父母。

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带走，醒来时，少女仍是孤单一人，躺在厕所冰凉的地板上，切口早已被凝固的血液封住，只是头晕得要命。

糟糕，今天是周三！

草草清洗了身上的血迹，用创可贴遮盖伤口，再换上干净的制服后，少女又一次急匆匆地跑向学校，然后在校门前与三鹰朝撞了一个满怀。

“啊，啊啊，非常抱歉，三，三鹰同学……”

慌忙道歉的千目真由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突兀出现的几道疤痕。

浑浑噩噩地熬过一个白天，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少女又一次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那位美貌且温柔的心理教师。

“死藤老师，我……”

不敢去看对方的双眼，少女盯着自己的手腕，撕下创可贴，露出已然结痂的切口。

“好痛，可是我真的好想去死……对不起，我……”

看着不停道歉以至于开始抽泣的少女，心理教师死藤麻耶放下手中的写字板，将对方搂入怀中，并轻柔地抚摸后背进行安抚。

“真的想死的话，老师我可以帮忙哦。”

“诶？”

“安静，无痛，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可是，那样老师你不就成了杀人犯了？”

“老师我啊，其实和毒药恶魔签订了契约，可以做出完全不会被发现的毒药来，不用担心。”

少女沉默了一阵，也伸出双手环抱住那充满成熟女性韵味的腰身。

“老师，那我，我有个请求。”

“说吧，我在听。”

“Kiss，可以给我Kiss吗？”

死藤小姐摘下少女的眼镜，又一下吻住了她略微苍白的双唇。

而后，将舌头探进那青涩的唇舌之中，纠缠，吮吸，以成熟的吻技将少女残存的理智驱赶出大脑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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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1 黑

千目真由理回到了那阴暗狭小的公寓中，呼吸沉重，视线迷离，脚步虚浮，即使没有把门合上，也听不见往日那难以忍受的嘈杂噪音。

大概是已经开始发作了罢，在回来的路上，少女就已经把那装在保健饮料瓶子里的『毒药』一口喝干，然后将空瓶丢进便利店的垃圾桶中，确保不会有人发现这个装过其他液体的瓶子来。

有点辛辣，又有点水果和坚果的味道，甜得恰到好处，感觉多喝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这里是千目真由理，我已经自杀身亡了，麻烦帮我报警收尸，谢谢。”

录好了电话留言提示，门没锁，煤气也关着，明天班主任发现自己没来上课的话，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那个时候，就会听到遗言了吧，希望不会吓着她。

实在没的话，就这样把门敞着，公寓的管理员也会发现异常的……大概？

眼皮越来越沉重，放弃了在死前再洗一个澡的想法，名为千目真由理的少女躺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前，面带微笑合上了双眼。

“来吧，甜蜜的死亡。”

PART.3.2 紫

起初，是指尖的一点痕痒，仿佛正在被蚊子叮咬一般。

少女睁眼，看见了朦胧模糊的面容，隐约和记忆中死藤麻耶的模样相互重叠。

这是现实吗？或者只是幻想？

大脑仍是一片混沌，完全搞不清现状的千目真由理蠕动嘴唇，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来：

“我不是已经死了……死藤老师，是你吗？难道你也……”

“果酒，砂糖，咖啡因和安眠药。”

“嗯？”

“那么一小瓶的份量只够让你昏睡半天左右，真是单纯过头了啊小由理，要是真的让你一睡不醒的话，就显得老师我太不专业了。”

那个身影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脸庞，就像少女每个周三所期待的那样。

“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去呢？

“像你这样可爱的孩子，放任你死掉那可太浪费了，要遭天谴的。”

被骗了，少女终于反应过来，却感觉不到半点被欺骗的愤怒。

微妙的欣喜，困惑，还有一点哀怨。

“那老师不是应该在我说出来的时候劝阻我吗……”

“那样还怎么一直占有你呢？”

女人略带轻佻的答复，却让少女露出了娇羞的神色，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一点红晕。

“诶？诶！真的？”

“真的哦。”

仿佛抱住婴儿一般，女人将少女抱在怀中，直视着她略微失焦的双眼，许久，直到少女产生了主动吻上去的冲动而开始蠕动身体时，才露出严肃的神情，继续用温柔的声线说道：

“不过，小由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真相：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列为『狩猎』目标了。”

“老师一开始就喜欢上我了吗？！”

“坦白来讲，不是，一开始是想把你卖给那些有变态癖好的有钱人的。”

“所以老师是怎么改变想法的？”

或许是被告白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又加上药物作用下原本就不太清醒的神智，在听到最为信任的心理教师坦白往日肮脏的图谋时，千目真有理也只是表现出了些许的吃惊与好奇。

“当我意识到千目同学其实喜欢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情感』的宝贵，所以，我也尝试让自己喜欢上你。”

“一定成功了吧。”

“对，以至于我每次把那些加重抑郁症状的精神类药物混进糖果里喂你吃下的时候，都会感到强烈的负罪感……对于商品是不会有这种情感的。”

等等，喂我吃的什么？

少女还未来得及提出这个疑问，死藤小姐就继续讲了下去。

“『爱意』与『愧疚』都已具备。现在，我会把你的手脚献祭给麻药恶魔，祂可以将你的躯体改造成质量最好的『反应釜』。”

“反应釜？”

“只要把食物从你这一头塞进去，就会从另外一头产出高纯度的『货物』，那样，就有把握把这整个东京最大的高中掌握在手里，让所有人都用上我的货……”

听到这番话语，脑子稍微清醒了些许的千目真由理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和什么样的怪物相处着。

人口贩卖

滥用药物

劝诱自杀

绑架

贩卖毒品，目标是全校学生和教师

还有最无法理解的，献祭和改造

这真的是自己喜欢上的人吗？

“这种事……我不想做……”

“忍耐一下，小由理，接下来应该会很难受。”

随着言语落下，在少女的身体上，痕痒感仿佛冰棍包装上的冷凝水珠，从指尖悄然流满了整根手臂，双腿也开始出现同样的感觉。

尚未来得及将不适表达出来，痕痒已然变为血液不通般的针刺麻痹感，如同四肢被重物压住了几个小时一般。

挣扎着将手举至面前，双眼费力地将视线聚集在手背上，少女看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异变：

伴随着针刺的痛感，从指尖开始，往身体方向蔓延的，密集的孔洞已然布满整条手臂，不停地膨胀，开合着，其中蠕动着诡异的红紫色彩。

“我……我这是……痛！好疼！”

少女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在剧痛中看着自己的手臂从指尖开始逐渐枯萎，仿佛有不可见的吸管插在孔洞中将体液与肌肉一同吸走一般，其余的肢体亦无可幸免。

然后，那枯枝败叶般仅剩皮骨的手脚，如同在盛夏日子里从冰箱中取出又没有及时舔舐的冰棒一般，开始融化了。

举在面前的手臂早已僵硬，那黄白黏腻的浑浊液体，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滴在脸颊上，眼皮上，乃至于疼痛得无法合拢的嘴巴里，大多的液体却违背常理地向上飘去，而后凭空消失。

直至手脚完全消失得不留一点痕迹，仿佛生来就缺少四肢一般，少女才终于得以从那字面意思上敲骨吸髓的折磨中喘过气来，满脸涕泪，向着仍在抱住自己的女性嘶吼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在这二十个人里有七个人被恶魔生吞活剥的情况下我却要被这么折磨？”

“给我一点麻醉都好啊，不是麻药恶魔吗？或者继续骗我啊，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为了让客户们品尝到你的绝望，当他们犯瘾的时候。”

最后，女人为少女戴上了口枷与眼罩。

第二天，三鹰夜杀死了死藤麻耶。

而我们可怜的千目真由理，在滴水未进地挣扎了三天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停止了呼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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