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宮侑是對過去從來不會留戀的人。

　　對他來說所有的經歷、記憶還有感覺全部都化成他的肌肉，那已經成為他的一部份，包括他喜歡的事物、在意的人......甚至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他都不會刻意去記，因為那也成為了習慣。

　　例如目光總是會下意識地追隨飛躍在半空中的太陽，又例如熟悉的氣味、擁著他的力道、燦爛的笑顏以及屬於他的親暱......全都是雋刻在身體裡面的記憶，它反反覆覆地隨著情感湧現出來，那些美好的、短暫的、無可抹滅的回憶，宮侑真的一點也不留戀嗎？

　　對上施懷德阿德勒的比賽結束之後，大家集體到居酒屋慶祝，順便賀慶日向翔陽的出道賽完美落幕，所有人的情緒都很興奮，宮侑也不例外，他喝了好幾杯生啤，也和不少前來觀看比賽的朋友敘舊，總之一輪下來後，他紅著臉到角落休息，昏昏沉沉地趴下來，手裡還高舉著酒杯說再來一杯，然後就沒了聲音。

　　爾後他猛地驚醒，發覺到有人坐在他旁邊，那是臉頰紅撲撲的日向翔陽，他似乎坐著睡著了，就這樣挺著背閉著眼睛，呼吸平穩，宮侑躲在自己的臂膀裡偷看他，確認他真的沒有反應後坐直，這時候他突然打嗝，宮侑趕緊捂嘴，又小小聲地嗝了聲，持續斜眼偷看隔壁的人。

　　幸好日向翔陽並沒有被宮侑的打嗝聲吵醒，他垂下頭，身體逐漸歪向一邊，倒過去的瞬間宮侑立即摟抱住他將人拉回來，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

　　宮侑並沒有馬上把放在日向翔陽肩膀上的手收回來，日向翔陽靠著他，而他靠在牆邊，酒精使他的思緒混雜──身體記得的，感情也記得，日向翔陽整個人，他都記得，也是他的一部份。

　　然而那早該脫離了。

　　宮侑卻沒有成功脫離。

　　他留戀了。

　　現在也是。

　　他輕眨幾次眼睛，隨後慢慢地閉上雙眼，在這吵雜的環境中聆聽日向翔陽的呼吸聲，他想念的、眷戀的、無法遺忘的......那些硬是壓下去的情緒全部都在日向翔陽出現在黑狼的瞬間湧上來──他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他。

　　起初他們都很有默契地假裝沒有那回事，又或者都沒有勇氣提，順著氣氛生疏地打招呼，兩人維持著隊友之間的距離，也不是說有什麼隔閡，只是日向翔陽對待他的方式和其他人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沒有區別。

　　宮侑以為自己不在意，他也是呀，日向翔陽對他來說不是什麼特別的人，他也不會有特別的對待，只不過是有點好奇，才那麼問──

　　「翔陽，你為什麼會來黑狼啊？」

　　那時候的日向翔陽剛換好衣服，他愣了愣，輕輕關上衣櫃，在拿起背包離去之前道：「......因為某人說過要給我托球。」

　　那句說得很輕，好像一不注意就會消散在空氣中，或者被日向翔陽刻意提高音量的下一句話蓋過，於是宮侑沒有再去詢問，聲音也卡在喉嚨裡，想問也問不了，太遜了吧，宮侑想。

　　什麼不在意都是騙人的。

　　他在乎得要死，還有著想把人追回來的想法。

　　可是他看見了日向翔陽放在櫃子裡的戒指。

　　戒指被一個精美的小盒子裝起來，那是日向翔陽換衣服時從脖子上的鍊子摘下的，幾乎沒什麼人看見日向翔陽這個動作，是因為宮侑的目光一直偷偷地放在日向翔陽身上才看到。

　　那是......！

　　宮侑不敢隨意猜測，也不敢問，那顆煩悶的心便一直懸著下不來，他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也找不到不喜歡日向翔陽的方法。

　　他只是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夏天、說分手的那一天一直一直停在那裡，沒有回首過去，沒有邁向未來，就只是停在那一天，哪裡也去不了。

　　此刻日向翔陽就在他的旁邊，靠著他安穩地熟睡，如同他們以往的光景，他看著睡到流口水的日向翔陽傻笑，然後他也靠向他，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怎麼辦呢？

　　宮侑困在這裡了。

　　哪裡也不想去。

2.

　　一開始提交往的人是宮侑，而日向翔陽只是被狐狸拐走的糊塗小烏鴉。

　　當時的宮侑其實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衝動，也許是因為難得的相處機會，畢竟兵庫縣和宮城縣相差一千公里，宮侑可是吵了很久才得到東京遠征的資格，這次的合宿成員有音駒、梟谷、烏野和最終插進來的稻荷崎，一個關西區的學校硬是擠入關東的排球聯盟集訓，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合理，不過來者是客，對所有人來說能切磋的機會當然越多越好。

　　那年宮侑已經升上高三，反正本來就要靠排球活一輩子的他並沒有高三該有的升學壓力，日子就是排球、排球和排球，這對他來說足夠了，日子這樣就足夠有趣，那有什麼更有趣的呢？

　　大概是在休息時間碰上隻身一人的日向翔陽吧。

　　天氣悶熱，日向翔陽一個人在室外洗手台沖涼，像隻落水的小狗晃著腦袋，一看到他露出警戒的表情，現在變成瑟瑟發抖卻還是努力對抗外敵的小狗，宮侑嘴角一抽，不懂對方的反應為什麼會是如此，他又不會吃了他，剛好這時候天空轟隆作響，下一瞬間傾盆大雨，兩個人同時間愣住，宮侑立即抓住日向翔陽跑去躲雨，還拿著自己的毛巾蓋在日向翔陽濕淋淋的頭上，只見日向翔陽抬起頭看他，向他眨著那圓潤的大眼睛。

　　宮侑下意識地按下日向翔陽的腦袋，口氣不是很好地問：「幹嘛？」

　　「唔、是......是宮侑前輩沒錯吧？」

　　「怎麼，到現在還分不出我跟治？」

　　「我、我知道的！」日向翔陽將毛巾拿下來掛在脖子上，又說一次：「你是宮侑前輩！」

　　「哼──是說高中盃你們怎麼沒來？」

　　「呃、那個......！」日向翔陽越說越小聲：「我們敗給了伊達工......」

　　「哈？我可是決定在高中盃打垮你，結果竟然──」宮侑說到一半停下來，像顆洩氣的排球，事到如今計較過去也沒什麼用，他不知道是以什麼身分高高在上地對日向翔陽說：「春高可要來啊。」

　　「當然！」日向翔陽大聲回覆，接著慌慌忙忙地想還毛巾，但想到自己用過了，馬上反悔又說：「啊這個等我洗完再還宮侑前輩！」

　　宮侑本來想說沒必要那麼麻煩，不過下一次會是由日向翔陽親自找他，所以改口應好，他早就知道烏野沒有晉級的原因，只是想找碴或隨便提個話題......嗯？為什麼？宮侑的腦袋突然產生疑問，說起來，幹嘛一定要大費周章來到東京？總不可能是為了見到日向翔陽吧？

　　......

　　聽到烏野輸給伊達工的時候，很生氣。

　　在討論這次合宿要怎麼安排的時候，宮侑鬼使神差似地和影山飛雄聯繫，套出他們集訓的日子後積極媒合，說是媒合也只不過是一直煩教練和隊友，再後來，他成功到了東京，也見上了日向翔陽，而現在正是與日向翔陽的獨處時間，還是他心心念念許久的日向翔陽。

　　......好像哪裡怪怪的？

　　宮侑越想越覺得不對，猛地轉頭盯著一起等雨停的日向翔陽，他似乎被宮侑用力又突然的動作嚇一跳，宮侑這才發現，日向翔陽正在偷偷摸摸地遠離他，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開了。

　　「翔陽。」

　　「是！」

　　「給我過來。」

　　日向翔陽默默地、默默地挪了回去。

　　宮侑為了防止他再度逃跑便抬起手臂將人勾過去，日向翔陽的身體僵硬，神情也顯得緊張害怕，搞得好像被欺負一樣，拜託，他什麼都還沒做好嗎？宮侑在心裡吐槽，真不懂自己怎麼會看上這傢伙......等等，看上嗎？

　　這小不隆咚又瘦不拉嘰的傢伙？

　　「宮侑前輩......」

　　「嗯？」

　　「我總覺得你在用很失禮的目光看我......」

　　「你連這也察覺得出來啊？該說是小動物的直覺嗎？」宮侑捏起日向翔陽的臉頰，光明正大地看著他說：「就這樣子......不是很懂欸。」

　　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感覺更失禮了。

　　日向翔陽莫名感到不爽，就算是小烏鴉還是會啄人的，然而在他鼓起勇氣反抗之前，宮侑忽然說道：「翔陽，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欸？」

　　「我似乎挺在意你的？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哪個點，但......」

　　宮侑的目光停留在日向翔陽的臉上，眼前的小個子硬要說的話是可愛型，橘色的髮絲又亂又翹，褐色的眼睛又大又圓，身形和手腕都纖細得像是一折就會斷，更不用說那大腿和小腿，有他的一半嗎？宮侑就是不明白這麼瘦弱的傢伙怎麼能在場上如此跑跳，比任何人都還要有存在感，甚至有點......耀眼奪目。

　　「那個、宮侑前輩？」

　　而且乳頭還是粉紅色的。

　　宮侑直勾勾地望著日向翔陽身上因為雨水而變得透明的白色上衣默默補充，他向來看上的都是性感大姐姐類型，現在看來，性感貧乳也沒有問題，於是把話接下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和翔陽的話。」

　　日向翔陽傻住，還在消化宮侑的告白，可能還停在交往那句話，關於宮侑的情報在腦中略過──有名的雙胞胎之一、快攻、舉球員、發球很可怕、金髮、不良？說過以後會給他舉球，而且在大家眼中是位......帥哥？

　　帥嗎？

　　關於這點日向翔陽並不清楚，但知道宮侑絕對是很厲害的排球選手，這樣的人跟他告白......？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是不是什麼高級的玩笑話？然後他沒有理解？哇完蛋了對方一定覺得他很掃興連這種玩笑都開不起──日向翔陽本來是這麼想的，直到下一秒宮侑親了他的臉頰，還咬了一口他的耳朵，日向翔陽立即跳起來，下意識地將手擺在胸前做出防護動作。

　　「宮宮宮宮侑前輩！您是在開我玩笑嗎？」

　　「噗、也太多宮了吧？啊翔陽的臉好紅，這個可愛。」看到日向翔陽又遠離他，宮侑倒也不急，一步一步逼近日向翔陽，他們停在柱子前，宮侑伸出手擋住，瞇著眼笑說：「別看我這樣，我現在挺認真的，我確實是在乎你、想再見你才來到這裡，昨天的練習賽也忍不住一直看你。」

　　濃眉大眼，很有侵略性，笑得時候又很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依靠貧瘠的大腦日向翔陽只能想到這些詞彙形容，他眨著眼，莫名被宮侑認真的眼神定住，彷彿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聲逐漸重疊，對日向翔陽來說最帥氣的男生就是西谷學長，但西谷與宮侑的帥氣好像不太一樣，日向翔陽這才明白，女生們常說長得帥還令人心跳忍不住噗通噗通的男生是怎麼一回事。

　　 「我移不開目光，翔陽。」宮侑又說道。

　　誰？

　　日向翔陽第一時間想，被他發現自己移不開目光了嗎？宮侑的聲音是不是有點......好聽？讓人心癢癢？怎麼樣算好聽，日向翔陽也不太了解，大部分來說，人的確是視覺動物，不過比起那些，日向翔陽有更堅定的目標，所以他也只是恍神了一下，接著甩頭清醒，大聲拒絕：「對、對不起！那個、宮侑前輩，我、老實說我一點也不了解前輩！」

　　「我對翔陽也沒有到很了解啊。」

　　「欸？但是......」

　　「現在正要了解，大部分的人都是在交往後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歡吧？因為感興趣所以交往看看。」

　　宮侑說得特別理直氣壯，對這方面經驗為零的日向翔陽就被搞糊塗了：「是、是這樣嗎？」

　　「翔陽對我是一丁點興趣都沒有嗎？」

　　「也不是這麼說......？」

　　「那就交往吧。」

　　「咦？但是、嗯？」日向翔陽的思緒依然打結中，「意思是宮侑前輩對我有興趣嗎？」

　　「你是讓人完全猜不透的神祕生物，當然感興趣。」宮侑笑了笑，語氣有些刻意：「前面也說了想一直看著你啊。」

　　「唔、覺得不是誇獎......」

　　「而且......」

　　「而且？」

　　「有種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的感覺。」宮侑碰了碰日向翔陽的臉頰，繼續道：「翔陽，交往試試吧，又不會少一塊肉，反正我以後還是會給你托球。」

　　「可是我已經決定好了，畢業後準備一年，之後會去巴西練沙灘排球，可能沒有多餘的精力......」

　　「哈？真的假的？太酷了吧！」宮侑忍不住大聲嚷嚷，他思忖一會，再試著說服日向翔陽：「這樣吧，翔陽現在高二，距離你離開日本還有兩年，那麼你去巴西的那個時候我們再分手，放心，完全無法見面的遠距離戀愛我應該不行，超不行，絕對不會糾纏你的，怎麼樣？」

　　眼看日向翔陽被他的話帶跑，也在思考那可能性，宮侑繼續推一把說道：「翔陽沒談過戀愛吧？不好奇嗎？比起要花費時間陪伴的女生，我還可以托球給你喔，要多少次都沒有問題，也可以陪你一起練習。」

　　說到這個，日向翔陽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宮侑前輩不是討厭跟菜鳥打球嗎？」

　　「你認為你現在還是菜鳥嗎？」

　　「現在不是了！」

　　「嗯......這個我先保留，但如果是我的男朋友，我願意包容？」

　　日向翔陽覺得這點宮侑不是很有誠意，不禁反問：「為什麼是疑問句？」

　　「哈哈。」

　　他就只是哈哈。

　　接下來以眼神和高大的身形逼他回覆，日向翔陽縮著肩膀欲哭無淚，不是很懂現在的發展，不如說從最一開始就不知道了，應該要拒絕的、是要拒絕的吧？畢竟他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宮侑，所謂的交往，明明是相戀的兩個人......可是比起自己的想法，好像宮侑的經驗更值得參考？而且、會有......免費的托球欸，厲害的人！多少次都可以！還說會包容他！那是不是有問題都可以找他？

　　光是想到就忍不住噗通噗通了。

　　原來這就是戀愛嗎？

　　日向翔陽靠自己的思考方式終於得出答案，他面向宮侑，扭扭捏捏地道：「對於這種事情我還是不太明白，但既然宮侑前輩都這麼說了......請、請多多指教？」

　　這次換宮侑愣住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問說：「真的？可不能反悔......不，你別說了，就這樣，給我你的手機，快點快點，有帶吧有帶吧？」

　　聽著宮侑的催促，日向翔陽也急忙地從口袋拿出手機，拿出來的瞬間就被宮侑搶走，不知道他在敲敲打打什麼，日向翔陽本來想湊過去看，宮侑馬上將手機還給他，臉上滿是笑意。

　　「好了。」

　　畫面上是他們的聊天室。

　　暱稱還改成了宮侑（男朋友♥）。

　　還傳了一個狐狸飄愛心的貼圖。

　　日向翔陽看了看貼圖，又看了看此刻心情好的宮侑。

　　......本人？

　　似乎還有一點可愛？

　　日向翔陽困惑地揪起胸前的衣服，先是把手機放回口袋，按捺不住好奇心又道：「宮侑前輩。」

　　「嗯？」

　　「情侶之間，都會做些什麼啊？」

　　「一般來說就是牽手、擁抱然後做愛吧。」

　　「做、做......！」日向翔陽的腦袋又開始燒了，「不不不我總覺得這中間少了什麼過程！」

　　「你說前戲？」

　　為什麼能夠那麼坦蕩地說那種事！日向翔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受不了似地將臉埋入雙手吸吸吐吐，宮侑又在這時扯著他的手想看他的反應，滿臉通紅的日向翔陽躲來躲去，最終被男人壓在柱子上，雙手也被壓制著無法動彈，日向翔陽只能紅著臉抗議：「宮侑前輩，這對我來說太、太......」

　　「刺激？」

　　「唔。」

　　宮侑吞著唾液。

　　眼前紅通通的可愛生物，是在幹嘛？

　　比起思考，宮侑更傾向直覺性的動作，因此他捏緊手裡纖細的手腕，對日向翔陽說：「翔陽，我想吻你。」

　　「咦？」

　　「可以吧、我們都交往了？」

　　日向翔陽也不太能思考了，他晃了晃腦袋，小心翼翼地看著宮侑又說：「可是、可是我們還沒有牽手和擁抱......」

　　......

　　宮侑不知不覺也臉紅了，他的心跳好快好快，日向翔陽可愛、好笨、可愛、好笨......可愛可愛可愛──宮侑是想帶領日向翔陽的，可是沒想到現在急的人是他，他慢慢地扣住日向翔陽的雙手，彼此十指緊扣的手似乎都有點黏膩，不知道是因為下雨的悶熱還是因為緊張，後來宮侑先將日向翔陽緊緊地抱入懷裡，腦子裡又是一片混亂。

　　日向翔陽的手也環住了他的背。

　　好小、好可愛、日向翔陽也抱他了、什麼啦這種揪心的心情──

　　「宮侑前輩。」

　　「什、什麼事？太用力了嗎......」

　　「你的心跳聲好大喔。」

　　宮侑倏地推開日向翔陽，大聲詢問：「可以親了吧！」

　　即使幅度很小，宮侑還是有看到日向翔陽點頭，他彎下腰湊近，在日向翔陽緊閉雙眼的時候停下來，以手指塞入日向翔陽的耳朵後才吻上去，如此一來日向翔陽聽到的聲音會完全不一樣，親吻的吸吮、舌頭的交纏和彼此的呼吸聲在日向翔陽的耳裡都放大了，雨聲反而漸漸遠離，宮侑在日向翔陽軟下去之前先一步摟住他，雙唇分開之際還牽著銀絲，宮侑意猶未盡，托住日向翔陽的臉，低聲說：「翔陽，想繼續嘴巴就再張開一點。」

　　被親得無措又茫然的日向翔陽下意識地聽話張嘴，那小小的嘴唇泛著水光，宮侑覺得光是伸進舌頭，日向翔陽的口腔就滿了，好色，頂著上顎的時候還會抖一下，日向翔陽被他圈在懷裡根本逃不開，他也停不下來。

　　想要更多。

　　兩人同時間有著同樣的想法，滴答的雨聲離他們越來越遠，他們並沒有聽見，只是沉浸在這個吻，許久沒有回去。

3.

　　宮侑的眼皮輕顫，伸出的手似乎在抓取什麼，但只在空中虛晃，他找不到懷裡的戀人，掙扎一會後迷茫地睜開眼睛，略微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簾，他猛地爬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黑狼宿舍大廳的沙發上，同時身後傳來木兔光太郎的聲音。

　　「啊、醉鬼侑侑醒來了！」

　　「阿木？」宮侑的記憶有些模糊，停留在他和日向翔陽靠在一起睡覺的畫面，這讓他有點心慌，假裝沒事地走到木兔光太郎旁邊，輕咳一聲問：「我昨天好像喝過頭了，是你把我搬回來的嗎？」

　　「不是欸！是徒弟！」

　　木兔光太郎正用心地綁鞋帶，思考今天哪一種結比較好，視線完全沒有從鞋子上移開，因此沒有看見宮侑的表情變化：「欸？翔陽嗎？」

　　「你可是要好好跟人家道謝喔！你昨天......」

　　「昨天？」

　　「時間來不及了！」木兔光太郎解決完繩結，倏地站起來，展開他新的一天，「我要去晨跑！掰啦侑侑，等會見！」

　　「等等......！」

　　昨天？昨天怎樣？喝醉的他做了什麼？說清楚啊！

　　宮侑內心急死了，但誰也沒有辦法阻止做好決定的木兔光太郎，轉瞬間他就不見蹤影，宮侑頭疼地扶著額頭，宿醉讓他的身體狀況無法馬上反應過來，要追應該也追不上，更何況要是現在走了，更不知道等會要怎麼面對日向翔陽。

　　如果把他扛回來的真的是日向翔陽的話。

　　他沒有說什麼失禮的話吧？有沒有提到以前的事情？那該有多尷尬，偏偏他在睡著前想著日向翔陽，宮侑內心糾結不已，後來決定長痛不如短痛，直接到日向翔陽的房前敲門，那幾秒的等待時間讓宮侑緊張到快吐了，真遜，他想，結果下一秒門就被裡面的人打開，宮侑自己又嚇了一跳。

　　「侑前輩......？」

　　「翔陽！我昨天──」

　　「你是說昨晚拉著我不放一直說要給我托球的那件事嗎？」日向翔陽沒等宮侑問完就自己說出來，他瞪大眼睛，誰都看得出來他沒有睡飽，還以有些嚇人的表情微笑，繼續說道：「不知道侑前輩租屋處在哪裡只好先把你帶回宿舍，侑前輩竟然一進宿舍門就吐了一地，害我被臣前輩罵、臣前輩氣得要我們把宿舍整個打掃乾淨，不然不准進門，但侑前輩直接一覺不醒，我只好自己一個人清理，還幫侑前輩換掉髒衣服，想說拿乾淨的衣服給侑前輩，侑前輩卻裸著上半身讓我追，說什麼都不乖乖穿衣服，後來自己累了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嗯，侑前輩，你指的是這些事嗎？」

　　這狀況比宮侑想像的還要糟糕。

　　他再次扶著額頭，誠心誠意地道：「......抱歉。」

　　日向翔陽看著低頭道歉的宮侑忍不住心軟，先是嘆息，爾後敞開門說：「既然侑前輩都道歉了也只好原諒你啦，還是先進來洗漱吧，不然等等就要遲到了......我找找看有沒有新的牙刷。」

　　「喔、喔。」

　　宮侑微微一愣，頓了幾秒才跟著日向翔陽走進房間，顯然剛搬進來沒多久的日向翔陽東西還沒有整理好，還有幾箱箱子擺在角落，宮侑按捺不住好奇心在房間裡到處轉，直到浴室裡的日向翔陽呼喚他。

　　「侑前輩，衣服是跟師父借的，之後要還他喔。」

　　「嗯，知道了。」

　　「牙刷、牙刷......有了！侑前輩接著！」

　　宮侑的動作手忙腳亂，他接住牙刷，給自己三秒的時間緩和，接著走向浴室，日向翔陽咬著牙刷自然地將牙膏遞給他，他們站在鏡子前一起刷牙，同樣的人、同樣的動作以及現在不同的地點，瞬間勾起過去的回憶，曾經在旅遊時住的飯店或是寄住在對方家裡時都會有這麼一段畫面，一起起床、刷牙、玩鬧，準備好後一起出門、出門前的親親......短暫陷入過往的宮侑先洗臉讓自己清醒清醒，耐不住沉默的他刷著牙含糊地問：「翔陽......我昨天沒說什麼讓你困擾的話吧？」

　　「侑前輩只是一直重複說要給我托球。」日向翔陽彷彿沒有宮侑那樣的困擾，很平常地答道：「沒事的，侑前輩沒有說任何會讓我困擾或是失禮的話，撇除發酒瘋的那些行為。」

　　如此一來顯得在意的人只有宮侑一個人。

　　宮侑感到難堪，日向翔陽的表情和口吻又產生令人不悅的距離感，自從他們重逢後宮侑感受到這種感覺好幾次，這麼想和他拉開距離嗎？別人都可以拉近，就只有他必須遠離？既然這樣，那他也不想在乎了，反正日向翔陽也無所謂。

　　他們就只是隊友。

　　昨日開場的甜頭、默契的配合、自然的談話以及贏球的開心都留在昨日了，無須回憶。

　　是啊。

　　過去就留在過去，到底是什麼讓宮侑駐足不停？

　　「侑前輩，謝謝。」

　　「......啊？」

　　「說要給我托球，雖然是發酒瘋。」

　　「對不起啦不用一直強調是發酒瘋！」

　　「......哈哈。」

　　可惡。

　　永遠都是日向翔陽。

　　宮侑對自己有點生氣，又慶幸自己有蒙混過去，現在明明沒有酒精的干擾，他依然往回了、回頭了，沒辦法狠心地向前邁進，甚至希望時間停止，他們留在這裡哪裡也不去，只因為日向翔陽的表情變化，明明拉開了距離，卻又笑著這麼說，雖然笑容並不是向著他，可是鏡子就在宮侑的眼前，所以他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日向翔陽發現他在看他時露出的一絲驚慌，馬上收起笑容低頭漱口，假裝沒事地回應。

　　「翔陽，我好了，先出去。」

　　「好的。」

　　思緒停頓的宮侑落荒而逃，又或者說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混亂的心情使人鬱悶，待在同一個狹小的空間也令人窒息，彷彿再呼吸一秒，他就會控制不住扯過日向翔陽擁抱他、親吻他，而宮侑也能夠盡情地吸取想念許久的味道，那若有似無的肩膀接觸、日向翔陽睡醒後亂翹的頭髮以及淡淡的柑橘香氣全都讓宮侑分心。

　　『翔陽，你的衣服意外香香的欸。』

　　『唔！那是因為之前被小夏說哥哥臭臭的，所以現在都會注意，洗衣精也是小夏喜歡的柑橘味道喔！睡衣還會加柔軟精！可以聞著香香的味道入睡！』

　　『欸──這味道我還好欸。』

　　『是喔，那......媽媽──侑前輩嫌棄我們家的──唔唔唔！』

　　『哈哈哈說什麼呢我最喜歡柑橘味了！』

　　都過了那麼久，還是柑橘味。

　　同樣的，過了那麼久，提到托球日向翔陽就會露出笑容，感激、開心、滿足，還有專屬宮侑的撒嬌，比起燦爛的笑容，那嘿嘿一笑的柔軟之情更讓宮侑不知所措，那麼喜歡嗎？現在也是嗎？所以......他還有機會嗎？挽回過去的錯誤。

　　要不就鼓起勇氣，和日向翔陽坦白──

　　宮侑停了下來。

　　停於放在床頭櫃的戒指前，不知道是誰的戒指，是日向翔陽很寶貝的戒指，接著他轉身離去，對終於清醒過來的自己嗤笑一聲。

　　酒徹底醒了。

　　「侑前輩？」

　　洗漱完並一個人整理好心情的日向翔陽出來後不見宮侑的蹤影，他愣了愣，檢查訊息才發現宮侑一個人先走了，說是要回去換衣服，日向翔陽這才安心，還好不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他表現得還可以吧？

　　沒有太明顯吧？

　　只有日向翔陽一個人知道他在遞牙刷給宮侑時心臟鼓動得有多厲害。

　　他換好衣服，檢查背包的東西時才驚覺戒指忘記收起來，還大辣辣地擺在床頭櫃上，日向翔陽忽然感到心涼，沒看到吧？沒被看到吧？現在可不想被看到。

　　──『翔陽、翔陽，你不是有一枚很珍惜的戒指嗎？那是誰的啊？』

　　──『侑前輩你看錯了吧、等等......站好啦侑前輩！』

　　──『騙子、你的櫃子就在我旁邊欸，怎麼可能......看、錯......』

　　回想起昨晚與醉鬼宮侑的對話，日向翔陽的心重新平靜下來。

　　就算看到了，大概不記得也認不出來。

　　日向翔陽拿起戒指端詳，戒指內側刻著『ATSMU』的字樣，其實應該要是『ATSUMU』，但宮侑當時刻錯了，也無法挽救，還刻得淺，字樣扭曲不是很好看，日向翔陽覺得很好笑還是收下了，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送給彼此的禮物，這路邊攤的戒指放了那麼多年有些地方已經氧化，日向翔陽為此還查詢怎麼恢復原狀，因為他想一直一直帶在身上。

　　這是他帶去巴西時唯一掛念的護身符。

　　──你才是騙子。

　　 ──明明一起說好了會一直一直帶著。

　　日向翔陽將戒指收進專用收納盒想。

4.

　　日向翔陽和宮侑交往的過程比想像中還要順利。

　　合宿期間宮侑常以托球當作誘餌引日向翔陽出來偷偷跟他幽會，有時候是午休時間、有時候則是晚上，幾天下來兩人的距離很快就拉近了，日向翔陽也更加了解宮侑撇除排球後是怎麼樣的人。

　　有點壞、有點幼稚、有點色還有點......渣？

　　這是日向翔陽聽完宮侑說自己怎麼跟前女友們分手後所做出的委婉結論。

　　即使這方面日向翔陽不太懂，但還是有看過少女漫畫或愛情連續劇的經驗，不管怎麼想宮侑和他之前的女朋友都不是好聚好散，相處模式聽起來也一點都不甜蜜，他問宮侑那真的是談戀愛嗎？宮侑思考了幾秒，回答說：「就、打發時間吧。」

　　而且宮侑是巨乳派，摟著日向翔陽補充又說：「但翔陽感覺完全沒有問題。」

　　問題可大了......！

　　日向翔陽這才驚覺不妙，自己好像搭上特別不得了的人，性格還有點糟糕，不過他也是因為交往了才如此關注宮侑這個人，他很想找出男朋友的優點，大致上來說就是──長得很帥所以很受歡迎。

　　等等，這以男朋友的角度來說，算是優點嗎？

　　對日向翔陽來說喜歡一個人的定義很籠統，依照漫畫裡的劇情，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心臟會噗通噗通就是喜歡的前兆，關於這點日向翔陽已經確認和宮侑打球的時候確實會噗通噗通，可是他和每個人打球好像都會這樣，難道他是一個花心的人？才剛交往就如此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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