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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蟹语谭(上),2

[db:作者] 2025-08-07 11:33 5hhhhh 6380 ℃

……虽说,悠尔塔更希望能来些其他打算租书或是买书的客人,好帮自己从尴尬的境地中拯救出去。

“真抱歉,第一眼没能认出来是您。”眼前租书的客人——昨天把悠尔塔带进领主府的那名家仆——正对着他躬身表示歉意。“一开始以为是来您这里工作的看板娘,没想到是您来亲力亲为啊。”

“啊哈哈……没事。毕竟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束起来,被认成是别人也很正常。所以……”

尽管是完全如悠尔塔所预料到的局面,但他却始终有种会在这个话题上一发不可收拾的预感。为了避免继续被纠缠,白狼有些慌张地去试图聊些别的什么。“嗯唔,您要借的书,是亚诺阁下吩咐的吗?都是时下比较流行的话本和小说呢。”

“啊,只是我自己的兴趣罢了。”那位家仆随手拿起顶层的一本书,封面是浅蓝与奶白条纹间格的样式,栩栩如生的蝴蝶画正欲从平面上翩跹飞舞——悠尔塔没记错的话,这是本讲述少女死后化作了亡魂,期望着被某人察觉与知晓的悲剧小说。“大人家中有专门的藏书室,即便是我们佣人也可以自由借阅。不过,里面大多是些培练技艺或是陶冶身心的书籍,对我来说也实在是晦涩难懂。于是就趁此出来看看您这店里,找些打发时间的读物罢了。”

“这样啊……”

连悠尔塔自己也没有觉察到,自己语气中那份仰慕与羡慕的感情更加浓厚,荡漾于字句间来。“有机会的话,真想去拜访看看呢。”

随意寒暄几句后,两人便结束了这桩交易,向着对方告别。兴许是新店开张的新鲜感已经在这座繁华的城町中淡去,下午虽不至于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但显然没有再出现先前客人蜂拥而至的场景。即便如此,一天的收入也可谓今非昔比。

“算上租金、维护费和日后招聘帮工的费用,也有不少的收入啊……”等营业时间结束后,悠尔塔放下毛笔,账本末尾比平日翻了几番的盈余数目让他不太有实感,但在柜台里堆砌起来的铸币以及它们在夕阳下反射出来的光芒,是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的物证。

悠尔塔本人并没有什么物欲,对待钱财也只有平常心的态度,但看到自己的努力被具现化成实际存在的物质,心中总归是有些满足的。当然,每当记忆中母亲的身影接踵而至,这份短暂的快乐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如果能用这份钱帮助谁的话……不,算了。再怎么说,我也只是在帮父亲打理而已。要是之后能找到些其他的工作一起做的话……”

……下次等那位来还书的时候,试试问一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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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尔塔阁下想来值夜班?唔……也不是不能理解,而且最近正好也缺夜班人手……”

几天过后,等到那位家仆前来还书的时候,悠尔塔捎带在闲谈中提出了这个请求。白狼整理着对方还来的书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只是犹豫不决而非直接拒绝的口吻,说明他的请求的确有被接受的可能性。

不少作为贵族或是武士军人的领主们,宅邸中基本都有着数目相当可观的家仆与佣人,他们一般被称为“奉公人”。除却自己花钱聘请之外,也有不少人家会想方设法将儿女送去作为奉公人。丰厚的俸禄自然是最大的考量因素,不过也有一些不缺钱财的家庭,会借此机会让子女学习礼仪与锻炼自我。而悠尔塔正是用后者来发起话题。“在领主府工作的话,也方便我上报家父的情况。还请您跟亚诺阁下说说。”

“……好吧,只是夜班的话,我想大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尽管是听起来有些意味不明的话语,但的确能从中捕捉到同意的含义。“那么,我回去会稍微跟大人汇报一下,您今晚来报道好了,如果没问题的话,会有人安排好的。当然,我能做到的最多也就是这样的引荐了。”

“我明白了。”悠尔塔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之后的事情,我会尽力争取的。”

在逐渐习惯城下町的忙碌生活后,悠尔塔感觉一天的时间也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程度。完成书店工作的收尾后,白狼匆匆赶往领主府邸的位置。两次拜访的间隔不算遥远,悠尔塔心中的天平却已经从抗拒滑落向期待的一侧,安排谋划着之后要该如何表现……

……不过,该怎么说呢。再精妙的计划,在看到伫立于门口的领主时,瞬间就被击破得支离破碎了。

“那个,为什么您会……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至于摆出这么惶恐的表情,悠尔塔。”亚诺苦笑两声,将虚掩的庭门推开,展露宅邸其中被行灯点亮的院落景色。“只是对上次没能亲自迎接客人作出最基本的弥补而已。事情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不妨先进来边走边聊吧?”

“……好的。”

大抵是因为对于眼下的状况过于震惊,悠尔塔原先组织好的说法被生硬的拆成碎块,难以顺利转化成话语。他犹如一只温顺的绵羊,被亚诺娴熟地牵引到对方想要将自己带去的地方,无论是想法,还是去向。

亚诺没有直接将悠尔塔带去谈话用的和室,而是闲适地领着对方在庭院里漫步,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忐忑的心境。

松竹间错排列在鹅卵石路的两侧,桔梗花与紫阳花特有的紫蓝色被行灯与萤火虫照亮,池塘的添水有节奏地敲击着石块,苔藓于各处角落蔓延密布,幽隐却又不致破败,此般景色在夏夜中别有一番幽深的风雅情趣。如果是抱着欣赏的目光来此闲逛,悠尔塔会赞叹几句风景的优美与清秀。

当然,现在的他显然没有这个心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亚诺突兀地在沙石池旁的座椅侧停下,回头说话的一瞬间,悠尔塔几乎感觉自己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放心,我亲眼见证过你的能力,把工作交给你自然没什么问题——只要帮忙清点宅邸的开销,做好预算安排就行。不过,今晚就不聊工作了,来稍微聊些别的吧……来,坐这吧。”

那张石凳足以容纳二人并肩坐下,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可以挪移的位置。悠尔塔有些犹豫,想出声说些什么,然而亚诺的姿态毫无动摇。无奈之下,他只好顺从地坐在对方的身侧。

透过轻薄的衣物,悠尔塔的臂弯几乎能感觉到另一侧的体温与热量,显得有些不自在。所幸,亚诺很快便开口询问,用话题打消了沉默的尴尬:“按照之前的说法,你是打算来借工作的机会锻炼自己。是这样没错吧?”

“啊,嗯。是的,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机会,所以我想趁此——”

“还是,不要对我说谎比较好吧。”

“……诶?”

悠尔塔感觉到有什么强硬的东西握紧了自己的前臂,几乎是深入骨骼的疼痛从腕部显现出来。但比起疼痛,还有其他事情让悠尔塔不得不花费全部精力去应对。他抬起头,看到了在灯光下泛黄的赤眸,恶寒涌上身体。

面前冷如冰窟的血色,让悠尔塔回想起了那天一闪而过的“错觉”——将要被夺去生命与自由的预感。他本能地想要站起身来逃跑,却发现双腿也变得麻木。

况且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尝试将脑中逃命或是求援的想法付诸于行动,面前高大的同族顷刻间就会夺取自己的性命。

“下次找理由之前,最好先想想合不合适。”亚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然而眸底已然不见分毫先前表现的悠闲,只有过度冷漠的理性。“说吧,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位派来的细作,还是纯粹想谋求权势?这次可不要再撒谎了。”

“我……我只是想……找份合适的兼职拿些额外的钱财……唔!”

手腕上加重的痛苦,让悠尔塔感觉可能骨骼会被就这么捏碎,又或是可能已经出现了错位的情况。

“我说过了,不要撒谎。我这里有人调查过你家店铺的营收,完全不需要再来当仆从。”

“我……没有撒谎。就算盈利再怎么多,那些都是属于父亲的……属于家族的财产。

“那都是我所带来的价值……为了让父亲继续重视我的价值。所以我,不能拿一分一毫。就是如此。”

心中压抑已久的执念在生存的本能之下,如同涨潮的海水漫涌,将其他的思绪完全淹没。悠尔塔抬起头来,直视亚诺的双眸——以似有若无的轻蔑与偏执的妄念回应赤眸的白狼。

“没有价值,我就没有被爱的理由。

“正如我想要以这份工作换取钱财——我在家族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维持父亲对我的态度,为了被父亲认可。

“对别人没有价值,活着根本毫无意义。”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弥漫在悠尔塔周身的恐惧烟消云散,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开来,接踵而来的理所当然是吞噬意识的疲倦。而在彻底倒下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亚诺讶异而愧疚的神情,以及……听到耳畔细微的话音。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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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居所内充斥着火焰焚烧的烟尘,房梁与筑材崩裂塌落的声响震耳欲聋。这一次的噩梦与往常的景色全然不同,没有彻骨的冰凉雨水,只能感觉到干渴与灼伤的疼痛。

只不过是不同往日的折磨,梦醒之后,一切都会结束。悠尔塔这么想着,漫无目的地在幻觉中游荡。回廊与房间犹如被拼接起来的图画,没有尽头也分不清方位。在不知不觉中,他茫然地望向最中心的房间。

“……!”

明亮的雪白色身影,正被火焰包围着,无处可去。而那人仿佛也明白自己死期将至,也不作任何挣扎与呼喊,只是伫立着等待火焰将自己吞噬。

但是那个模样,他分明记得那是谁。

“母亲……母亲!”

悠尔塔终于显露出焦急的情绪,然而间隔的距离实在是太远,远到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背影。至于那人,她没有回应悠尔塔的呼喊,甚至没有去回头看他一眼,正如她逝世那天一般。女性从容地等待自己的命运,火焰烧去现实的污浊,即将带她去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世界。

而那些被她抛在身后的人,只能无助地被悲恸与缺憾笼罩,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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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走……唔!”

本来悠尔塔以为自己也应该习惯噩梦的骚扰,然而被过于逼真的幻觉惊醒,这还是第一次遇见。白狼惘然若失地攥紧被单,而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逐渐适应心中巨大的空虚与落差感,呼吸也从慌乱的喘息趋向平稳。但是,心中被洞开的刺痛久久挥之不去,难以抑制。

眼前并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也非自己才习惯不久的床榻。大概是悠尔塔先前的惊呼声着实不小,在他尚且疑惑自己身处之地时,有人很快就推门进来,仿佛是早已等候在门外。

“你醒了……咳。”闯入的高大狼人——自然是亚诺,似乎也意识到了行为的唐突,假咳几声后退到一旁。悠尔塔朦朦胧胧地整理着脑海记忆的同时,不等他开口询问,亚诺先一步说清了状况:“这里是客房,昨晚暂时把你安排在这里休息了。身体状况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啊,就是手腕还有点痛,其他都挺好的。感谢您专门过来这一趟。”

“呃……抱歉。”

悠尔塔有些疑惑地看着满面愧疚的亚诺,不大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向自己道歉。但现在似乎也不是适合发问的时候,于是他只是看着面前的领主走到自己身侧盘腿坐下,握住自己昨晚才被对方捏得生疼的手爪,不过此时力气轻柔了不少。“我本意只是担心你是其他势力派来刺探的人,现在看来只是我多想了。令堂的事情之前我也了解过……十分抱歉。如果不急着的话,先用过早膳再回去吧。来不及开店也不要紧,令尊那边问起来的话,我会帮忙解释的。”

“……好。”

说实话,悠尔塔完全没能理解亚诺想要做什么。但考虑到昨晚自己那冒犯的言论以及对方身上威慑的气势,他还是收回发问与反驳的打算,暂时顺由领主的心意行动。

再怎么说…他与亚诺间的阶级差异,让对方确实地拥有随时夺去自己生命的权力。在后知后觉的恐惧支撑下,悠尔塔跟着对方走出了客房。

以前,悠尔塔也不是没有过与家人共进饭食的时刻,但自从母亲的病情严重到难以下床后,一家人就几乎没有同聚在饭桌前的时刻。久而久之,他的行为也愈发像效率至上的父亲,自己或是让家仆准备好便当,匆忙果脯后便迅速投身于工作当中。像是这样悠闲地遇谁一起用餐……已经是快要被淡忘的事情了。所以在路上的时候,悠尔塔还有少许对接下来用餐时刻的期待。

然后,等到实际坐在偌大的桌案前,座位上只有主席的亚诺与相邻的他时,悠尔塔几乎感觉趾爪可以在木屐上扣出痕迹来。

“一般的话,其他家仆们都会自己解决早饭的问题,所以一般在这里用膳的就只有我一个。”亚诺瞥了眼悠尔塔抽动着的侧吻,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招待客人的时候也会用上。这顿饭就当作我之前失礼的赔偿了。”

“啊哈哈……您这么说着实是让我有些承受不起了。”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悠尔塔强撑起不失礼仪的微笑。“不如先,专心吃饭吧。”

“嗯,也好。那就让他们上菜吧,考虑到多了个人,我稍微加了些菜点,希望你喜欢。”

考虑到领主府邸的花销与亚诺的话,悠尔塔多少有了些心理铺垫。不过,等一道接着一道菜肴被端上后,他才感觉自己依旧是低估了贵族人家的水准。

首先是餐前的开胃小菜。切成块状的莲藕、笋尖等夏季特有的时令蔬菜被甜辣味的酱汁拌匀,盛在浅绿的釉面瓷碟上;茶碗蒸里加入了干菇与紫苏叶提鲜,点缀在表面上的少许配料让蛋羹看起来更为鲜嫩可口。

早餐常见的煎鲑鱼、玉子烧和味增汤自不用说,悠尔塔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一盘切好的刺身,红白色的鱼肉在阳光下自然地反射出脂肪的光泽,看起来格外令人垂涎欲滴……他在早市见过几次这种鱼,不仅价格高昂,经常去晚了些就会售罄,正所谓是可遇不可求。等到最后的炖牛肉与冷奴豆腐也端上桌后,这顿可谓盛宴的早饭才算是正式开始。

——还真是奢侈啊……不过,毕竟是在这里,大概也是正常的吧。

好不容易将视线从精致的餐点上抽离开来,悠尔塔故作镇定地捧起面前的茶杯,试图用大口灌下茶水的方式来平复心情。

只不过……似乎就连茶的味道,也随着心情的摇摆不定而变换不同。“……嗯?”

听到身旁传来的声响,亚诺停下正打算拿起碗筷的双爪,转而看向身侧金眸白狼正疑惑地困惑地观察茶杯内部的动作。“怎么了,茶的味道有什么不对劲吗?我去叫人来换一壶。”

“不,不是。”悠尔塔摇摇头,又略带遗憾地看向关切的亚诺。“只是我初次拜访的时候,当时喝到茶里有种蜜糖一样的甜味,不过这次好像没有了……”

“……那个是……我当初从外地买来的一批花蜜,之前恰好喝完了。你喜欢的话,我之后再托人去问问。”

“啊,不用那么大费周章……?”

很奇怪。

尽管只是刹那的细微动作,尽管掩饰的技巧相当娴熟,但并瞒不过常年察言观色的悠尔塔。敏锐的金眸捕捉到了面前壮硕领主一言一行的细节——飘忽的目光、不自然的触碰、迟疑的语气和停滞的动作,一切都指向同一个含义:他在拙劣地用谎言掩饰某个不想提到的话题。

不过,有什么必要吗?只不过是关于茶的味道变化了而已……

当然,悠尔塔也没有让这位领主大人继续左右为难下去的打算。他主动夹起一块炖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炖得软烂的肉块吸满了浓稠的汁水,相当入味。掩饰与真心相互交杂地,金眸的白狼以完美无瑕的笑容与亚诺对视。

“这个真好吃呢,亚诺阁下。真是十分感谢款待。”

“……啊啊,你喜欢就好。”

早饭过后,悠尔塔听从了亚诺的建议,没打算赶回去营业,而自己在这里要负责的工作是统筹清点一日下来的花销,因此此时也不能立即着手算账。出乎意料地,有了一段可以自由支配的休闲时间。

虽说如此,悠尔塔也不打算就这么悠闲地浪费掉这半日时光。一方面,既然要给人留下一丝不苟的专注形象,自然不能摆出一幅无所事事的模样;另一方面,悠尔塔也的确有想在这里做的事情。

“什么,你问藏书室吗?”听到悠尔塔的询问,亚诺的赤瞳略微眯起,似乎是对问题本身抱有疑惑的态度。“那里跟书房联通,我现在也正好要过去,想去的话,我可以给你带路。不过,那儿的书都是些无聊的读物,略微翻阅大概还好,若是打算细读的话,恐怕会让你无聊得失望了。”

“没关系,不如说能有机会看看亚诺阁下家中的藏书,实在是太好了。”心中的期待被满足,喜悦的神色油然跃于金眸流转之间,悠尔塔也不禁咧出尖牙犬齿的笑容。“从最开始听说到的时候,就一直很想见识一下啊。”

“……你还真是喜欢看书啊。”情绪本身便是具有感染性的,在身旁悠尔塔的兴奋渲染下,亚诺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最开始我还以为你读书只是为了经商和工作的需要,或者像是我家那几个家伙,纯粹拿戏本来打发时间。现在看来,这应当算是你的兴趣吧。”

“兴趣的话,也说不上吧,更像是……”

为了厌恶着自己的母亲而读,为了成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圣人形象而填充自己。一切都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骗局。当然,悠尔塔也不可能把这些私事告予外人。斟酌片刻后,他往后补充道:“更像是,与书中人以及写书人交谈,知晓他们的一生吧。”

“……那样的话,去找身边的人交谈询问,不是也一样吗?”

“不,那不一样。”悠尔塔摇了摇头,收敛起先前的笑容。“书上的文字已经成了定论,从最初接触到最后熟识,都会是同一个模样。自墨迹上知晓的形象,永远都不会变换。但是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无法确定的。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无法证明之间没有任何的改变,只要其中一方还活着,就一定会有被背叛的可能性。

“所以我更喜欢书籍,这种终有一天能被认识清楚、能被确立明白、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对象。”

……明明是那么天真的家伙,为什么总能三番两次说出这种,如此无情的话语呢。

亚诺注视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金眸白狼,每当他自以为能够认识清楚对方时,那种暧昧的距离感便会将两人拉开。即便是此时此刻,他只感到悠尔塔是远在天边的海市蜃楼,又如池中波光粼粼的月彩,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无影无踪。

最终,年轻的领主也只是叹息一声。

“我们到了,就在你右手边的房间。把门推开吧。”

“啊,好。”

藏书室的家具以坐落的几个书柜与一套桌椅组成,没有其余多余的东西。古朴的书具与挂卷弥漫着不可言说的书香气息,那是不同于书店急躁与浅薄的财物交易的氛围。

……真好啊。

悠尔塔难以说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憧憬或是自惭形秽,亦或者两者皆有之。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将感情掩藏在面具之下,不作任何表露的打算。

“那么,还请自便吧。只是麻烦不要发出太大的噪音,毕竟我这边也要工作。”

“好,麻烦了。”

简短的交流过后,亚诺走向了堆积着文书的主座,而悠尔塔流连于不同的书架间,开始挑选起用来打发今日时间与满足狩猎心理的书籍。不得不说,亚诺的说法已经算是用上了比较委婉的态度,外表装订精美的书籍,内部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作者只打算将信息一股脑地灌输给读者。内容也基本是些与“娱乐”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事物——天文星象与地理环境、军事思考与农务经验、屋产管理与人员配置……一言蔽之,都是绝对的功利性质的书籍。他再三挑选,抽出了一本讲述植物与病理学的书,试图啃起其中晦涩高深的内容。

在文字中汲取前人的思想与知识,触碰到对方一时的感情,这种感觉足以让金眸的白狼感到温存与满足。

……不行,有些理解不了。关于这种药草是要怎么应用来着。

当然,就算悠尔塔在汲取知识这一方面再怎么有天赋,也不过只是个专业领域外的业余者。自觉开始头昏脑胀之后,白狼也实在难以在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错综复杂的字句间,目光也飘忽不定了起来。然后,从金眸中射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空间中仅有的另一个活物上。

尽管只是端正地坐在椅垫上,身材魁梧的领主仍像是一座不会被风雨动摇的坚石,心神不曾被外界扰弄半分。只是从另一端远远看去,也能望清他在纸抄上留下的字迹,笔锋疾驰,字韵豪放却不粗俗,颇有大家风范。

——真不愧是一方之领主啊,无论是才华还是风范都让人感觉望尘莫及……自己难得有机会来这里,可不能浪费啊。

莫名迸发的竞争心理让悠尔塔强迫自己继续去生啃书籍上难以理解的学识,而他自然也没能注意到,被自己标榜成专心致志的偶像,期间究竟有多少次停滞下笔锋。

一股脑地将知识揉进记忆当中,也不管自己究竟能够记住多少。悠尔塔将最后一页翻过,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眨了眨眼后,他才意识到酸涩感已经在眼球中蔓延……啊。

“今晚,还要工作来着……嘶,希望不要有什么影响。”

“……终于看完了吗。”

身侧冷不丁传来的询问让悠尔塔差点撞在后方的书柜上,转过头去,从亚诺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太明显的情绪,其中或许有些讶异夹杂其中。“没想到你还真能看那么入神,不过也别太操劳了。文书的事情我基本弄完了,也给你留好了饭食,你之后去算一下账本上的出目就行。”

“啊……是。”

瞥见窗外的光景被染作了朦胧的橘黄色,池水之中,娇柔嫩软的淡粉色花蕊正随着清风摇曳,令人心生怜爱的同时也让人心旷神怡。悠尔塔接过亚诺递来的账本,上面的墨迹尚未完全变干,最新的几页也专门标注了一些描写得较为模糊的地方,显然是专门照顾了新上任的金眸白狼。

真是,温柔的人啊。昨夜的不快遭遇已经被悠尔塔全然抛之脑后,带着恭敬与感激的心中暖意,他目送着亚诺从书房门口离去。

将烛灯燃亮,悠尔塔在亚诺原先的席位上就座,翻阅着手中厚实的账本。尽管规模相较于其他领主府邸小上了不少,但要一人计算好一座大宅的各类花销出目,也并非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用笔沾了沾研磨好的墨块,他开始清点起今日的数目。

多亏了长期以来的工作经验,悠尔塔在一根蜡芯彻底用完之前结束了工作,除却品项繁多以外还在他预料范围之内……尽管当验算出来总额数目没有出错时,那个天文数字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不过他的家族也是差不多的奢侈花销,自己也没有什么评价别人的立场。

当他拿着账本找到亚诺准备交差回家的时候,悠尔塔第一次看到这位处变不惊的年轻领主还能露出如此精彩的表情。

“……确实,看上去没有出错的地方。你做得还真快啊。”亚诺将翻阅的账本合上,语气中颇有赞赏与无奈的意味。“我还想让人给你布置好客房用来休息,看来也是不需要了。来,这是你日结的工钱。”

他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钱币,将其递给亚诺。从钱袋大小上判断,不多,但也绝对能抵上一个普通家庭一天的花销了。最起码,已经到达了难以让悠尔塔心安理得将其收入囊中的程度。

“呃……您是不是给得太多了些?其他仆人一天到晚在这里做事,我只是花了几个时辰在账本上而已……”

“无需顾虑,我认为你的工作效率和任务值得分配高层仆从的奖励,具体数目你也应该在工作里知晓了。还是说,你刚才没有认真看过每一项吗?”

“好,好的……十分感谢。”

既然都说到了这种地步,那悠尔塔也就没有再去推辞的必要。反正这笔钱也不打算留给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那只摇摆不定的狼爪终于借过对方递来的袋子。

好在,今天亚诺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悠尔塔也终于得以逃脱对方如影随形的送别。独行在被几盏行灯照亮的夜路上,他反而有种得以逃脱监视的轻松感。

这么一说……自从与这位领主接触之后,虽然对方给予了不少便利,但生活反而处处有些微妙的感觉……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大概只是不习惯吧,总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啊。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些开张。”

他口中吐露着轻声的自言自语,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内心的迟疑。足履踏入家门的同时,悠尔塔又往身后望去,几点微光依旧在路边飘摇。

自己将在这个地方度过一天又一天,四季轮转至未知的终结,好似繁华凋而重绽。抱着些许期待,他将门扉掩上。

而那时的他尚不知晓的是,这将是他最终经历,足以刻骨铭心的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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