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木千束总是会给井之上泷奈本应单调的字典里带来各种各样的词汇。

她就像所有路途必经的交叉点，无论泷奈怎么绕道最后都会抵达，她几乎有些蛮不讲理地站在那儿，然后在自己快要摔倒的瞬间笑着接住全部重量。

动词。

瓦解，温柔地瓦解。

她所构建的生活，她所见到的世界，她所理解的和认为自己应该知晓的现实，她深信的憧憬，她笃定并努力成为的角色。

荒漠里的塔是白色的，被岁月剥落下来的沙石化为粉末。墙面也逐渐变得斑驳。那些细小的粉末在塔的脚下聚集，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直到有个人在沙子落下的地方放了一束花。

她的搭档不厌其烦地送来各种各样的花，从白天守到黑夜。站在原地指给她星星的位置。

花瓣里有着咸腥的气息，一片自由的海洋。

她渐渐被卷入海浪里，海浪仅有温和，没有让人呼吸停滞，也没有牵连神经的眩晕感。

她张开手掌，阳光就从指缝倾泻而下。

千束把她从水里拉起，浑身湿漉漉地对她笑，然后递给她一朵三色堇。

白色的塔轰然倒塌，她心甘情愿。

颤抖。

她后知后觉这不仅是人体的一种本能反应。

她的肌肉在接触那粘稠而带有温度的液体时似乎不再接受大脑的反馈，所有摇摇欲坠的情绪都变为实体，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纵使她会马上陷入一个怀抱，不断蔓延的钝痛仍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包围了她。

于是她抬头，用力去咬对方的脖颈。

牙齿闭合，一点点撕扯着血管丰富的皮肤。那里没有鼓动，她在寂静里感受到了同样的瑟缩。

废墟里的空气充斥着灰尘的气味，白色纱布被红色浸染。

千束捧起她的脸回了一个略显狼狈的吻，直到滚烫的泪水落下，喉咙里钻出呜咽。

她们像是孤岛上的困兽般拼尽全力把这份颤抖融进血肉，将近在眼前的死亡一脚踢开。

燃烧殆尽。

形容词。

赤裸，赤裸着坠入篝火。

她觉得自己在面对千束时似乎很难隐藏任何东西。

即使她试着紧闭嘴唇不发一语，脸上冷淡的表情也毫无破绽，但对方可怜兮兮地抱过来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呼唤名字的尾音里带上了一些央求。她于是轻而易举输掉了这场博弈。

被猜透，被戏弄，被打乱节奏。

难道动态视力在这方面也可以作弊吗？

她心不在焉地想，那双手正轻柔地安抚她的后背。

阳光总是耀眼。

那个巨大的水箱映着寂寥，太阳于睫毛处投下了阴影。

金属猫头鹰冷笑着吃掉了她的光芒。

千束固执地撕开缝隙，让被磨花的光芒得以重现。

她于是后知后觉发现锦木千束并不是太阳，更像是独自燃烧的篝火。

薪火中心微凉，四周滚烫。

橙红色的火焰在寒冬里摇曳，她跌跌撞撞地靠近那团篝火，慢镜头里气流跳跃上升着，再回归最低点。

那双手从后背移到了胸口。领带被拉开后开始她的攻城略地。在山丘的顶峰稍作停留，随后是侧腰。

摩挲的动作将触感无限放大，羽毛般的麻痒让她要躲开，千束便会用力把她拉得更近一些。

游走的指尖留下看不见的痕迹，直至撞进深处，她无助地哀求换来亲吻如雨滴般落下。

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赤裸着坠入其中。

热度会像那些气流一样一点点攀升，在抵达临界值前几乎要将她化为灰烬。

她弓起身子，在灼烧中不断沉浮，热浪的末尾让她支离破碎。她们纠缠在一起，她在稀薄的氧气中睁眼，把那团美丽的火焰据为己有。

名词。

生命。珍惜生命。

她的手指缠上千束因为汗水而带着湿气的发丝，感官被律动支配，热情被尽数接纳，被打碎的意识又被对方耐心地拼合在一起。她在轻喘里想起自己曾因为那个原则赌气过。

橡皮筋射偏的那个晚上，泷奈在地下训练场打空了一个弹闸的子弹。

相同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枪声吵耳，她一手护着黑客，心脏疯狂跳动。

而她的搭档只是径直向前，没有丝毫闪躲。

那个淡然的表情莫名让她焦躁，蠢蠢欲动的情绪搅动水面，剧烈晃动让她呛了一口气。

不可理喻。她咬牙，狠狠地扣下扳机。

后来她知晓了那颗已经不再跳动的机械心脏。

一旦失去象征生命的器官，字典里的定义就变得苍白无力。

她的掌心贴着腹肌一路上移，碰触到肋骨。吸气时的凹陷像是断裂的峡谷。

那是一种和柔软肌肤格格不入的坚硬，她继续勾勒着峡谷的形状，陷入其中的指节几乎能感受到那缺失的，细微的跳动。

她的耳朵贴着千束的喉咙，感受气息颤动，倾听每一声沙哑的，被压抑的谓叹。

她喜欢那些因用力而变得清晰的血管，赤红的液体奔流不息。她的瞳孔里映着对方亲吻时下垂的眼角，她们的拥抱不留一丝空隙，海水朝她们漫了过来，于是锦木千束炽热而鲜活的的生命在她手中绽放。

她想她知道那天赌气的理由了。

她无法原谅那句不可理喻的话语里没有包含锦木千束自己。

爱意。无可救药的爱意。

有时她觉得自己对千束抱有的感情十分复杂。

比如得知自己为什么猜拳会连输时涌现的不甘，比如走在路上突如其来的拥抱，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送给这样的搭档一个肘击。

偶尔无厘头的话语与跳跃的思考方式，她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也无法习惯。对他人永远宽容，对自身的事却总是一笔带过，明明轻而易举把她的生活拆成粉碎，却还要无辜地退开一步。

不公平。

所以她用力咬破了千束的嘴唇，看着对方因吃痛而皱眉。再用舌尖细致地描摹那个伤口，舔过上颚，任铁锈味充斥口腔。

所以她扯下那赤红的缎带，伸手去摸那些散开的白金色发丝。

千束会低头吻她的锁骨，微微张嘴，门牙擦过皮肤，又似是爱怜般舍不得啃咬。

但她偏要煽风点火，直到被对方用力压在身下。眼前的影像变得有些模糊，在她眼中的红瞳不再清澈，这次千束没再给她休息的余地。

她们毫不相让，互相追逐，在黑暗的深渊寻求彼此存在的证明。

她喘息着。

揉成一团的感情于胸口炸裂，潮汐席卷而来，狂热退去后的闷痛是那样清晰，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井之上泷奈在这时发现她无可救药的爱着锦木千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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