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城堡里并没有什么人，或者说，没有什么除了仆人以外的人，母亲出了远门去参加宴会，其他孩子则结伴去领地另一侧的猎场打猎。在阿周那结束了上午的课程难得闲暇下来的时候，他才在走廊上遇到迦尔纳，而对方意外地没有跟随母亲一块离开，穿着在家里时的便服，也不像是之后会出门的样子。

“下午好。”在阿周那逐渐走近时，迦尔纳微微低下头向他打招呼，又很快停下脚步靠近墙壁，为对方让开了道路。

“下午好，迦尔纳。”阿周那并没有选择和对方立刻擦肩而过，而是在对方的面前站定，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而迦尔纳低头却显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身高差的关系，他在面对任何家庭成员时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距离感，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身份足够特殊，即便是所有孩子里年龄最大的那个，他也仍然是地位最低的那一个，几乎任何人都可以对他直呼其名而不加任何尊称，也几乎任何人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要求他做任何事，而迦尔纳也从未直接拒绝过他们的请求——当然，必须是母亲没有吩咐他做什么的前提下。

再次开口前，阿周那短暂观察了一下对方，迦尔纳怀里只抱着一本书，在他的胳膊阻挡之间，他没办法看清楚书脊上究竟写着什么文字，但就他对于家中书库的了解，那大概是一本陈旧的小说。

“你要去看书吗？”他微微地向前探出身体问道，站在如此近的距离，阿周那几乎能闻到omega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气味，让他感到胸口有些悸动。

迦尔纳应声抬起头来，在走廊略显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瞳孔却像是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不，我是要把它放回去。”

他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今天没有什么事吗？”

“我想应该是的。”迦尔纳说话时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缺少血色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令一向擅长观察他人的阿周那也无从揣摩他的心思。片刻后迦尔纳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直率锐利的视线，似乎也让他的存在变得更加稀薄：“你是想要我来上课吗？”

“并不是。”阿周那轻笑了一声，深色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对方的脸庞，“前两天不才刚刚上过吗？我想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够再讨论的课题才是。”

“是的。”

“我是想问你是否愿意陪我练习舞步。”阿周那向对方伸出手，他露出不曾向其他人展露的带着亲和的微笑，“我可以找那位新来的家庭教师帮忙伴奏。”

迦尔纳垂眼看了下他摊开的手掌，脸上的表情仍然不变，很快他抬起头，但始终没有主动将自己的手放在阿周那的掌心：“好的。”话音未落，他侧过身，显然是要跟着阿周那去为舞蹈课准备的房间。

“等等，”阿周那拉住了他的胳膊，将比他高一个头的兄长重新拉回面前，“你不是要去书房还书吗？我陪你一块去。”

“我知道了。”迦尔纳只是在他迈开脚步时如此说道。

等到两人带着那位家庭教师抵达了放着钢琴的房间，后者很快在琴凳上落座，掀开琴键上的木盖，摁下了几个琴键，钢琴沉稳的声音在偌大的室内回荡着。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色阴沉且昏暗，城堡外的原野上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将一切笼罩在一种缓慢流动的静态之中。

迦尔纳跟着阿周那走到房间中间的空地上站定，直到alpha向他伸出手时，他才像是有所顾虑一般将指尖落在了对方的掌心，而阿周那却立刻回握住他的手。他们都没有戴手套，omega因为常年执剑而长的硬茧摩擦着alpha的手掌，连同那些修长、关节略粗的手指，所以触感很难说得上是舒服，但阿周那却忍不住想要更加用力地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它，直到皮肤因为过热而渗出一层薄汗，他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迦尔纳的腰上，而对方则有些僵硬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至此，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更近，那原本似有若无的气息也变得清晰。

“你介意我的手放在这吗？”他抬起头去，却发现迦尔纳早已移开了视线，注视着不远处的地板。

“我不介意。”迦尔纳只是简短又克制地说道，“你可以随时开始了。”

于是阿周那只是忍住自然浮现在嘴角上的笑意，他转身向一旁等候的家庭教师发出了指示，在那清脆的琴声响起时，带着omega在地板上迈开舞步——脚尖对着脚尖，膝盖与膝盖相错，身体与身体交织。迦尔纳似乎仍然带着某种忧虑，向前的每一步都显得拘谨，后撤的那一步则要自然得许多，毫无疑问，他是在尽可能避开踩到阿周那的可能性。

“你不用担心我。”阿周那在他的耳边低语，立刻他随着舞步向后，搂着对方腰部的手微微用力，将迦尔纳一下子带向自己。一向平静的omega因此睁大了眼睛，他甚至踩偏了方向，但那在阿周那看来并不是难以处理的小“状况”，他只是用手维持住对方的平衡，和迦尔纳再度交换舞步，侧过头时，他瞥见那浅色发丝间对方染上绯色的耳廓。

“对不起。”迦尔纳只是低下头对他说道，这次他甚至认真地去看着两人在地板上落下的脚步。而那只是让阿周那露出微笑，愈发地将他拉向自己的方向，忍不住让对方一次又一次短暂地失去平衡，却又每一次都能完美地将问题化解，让他们的舞步不断进行下去。

他听见迦尔纳被拉向他时偶尔发出的轻微惊叹，而那短暂的话音也让阿周那的胸口深处泛起温暖的潮水。此时此刻，他像是站在早春午后的日光中，不知不觉间心跳也加快了速度，甚至于他开始怀疑他们交缠的手指是否会泄露这样的秘密，但是最终，他只是抬起头去，用目光去描画舞伴的每一寸脸庞。

“再靠近我一点。”迦尔纳认真的神情使得阿周那忍不住再一次开口，而当omega青绿色的眼睛从垂落的发丝抬起时，他向他露出微笑，然后顺着舞步，恶作剧一般将迦尔纳的身体搂进怀中，短暂地靠近对方温热的胸口。Omega领口那些堆积的布褶擦过他的鼻尖，令人平静的气味弥漫在感官之间，但很快，迦尔纳又一边道着歉，一边笨拙地向后退去，而那也几乎令阿周那难以抑制弯起嘴角的冲动。

只是作为伴奏的练习曲迎来了尾声，他又重新换上了对待他人时那副营业性的表情，向那位家庭教师再一次发出指示，只是迦尔纳却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在阿周那因为疑惑而望向他时，omega依旧低垂着头，移开视线看着角落的古典家具。

“刚才那样有点危险。”他只是压低声音说道，并没有再对此发表更多的意见，不久之后又重新将手放在阿周那的肩膀上。

而阿周那却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家庭教师视线的死角、迦尔纳的身后，他再次露出只是针对omega时才会有的笑：“那不是因为你太拘谨了吗？我也没有办法和毫无配合的舞伴好好练舞，不是吗？”

“抱歉。”那如宝石一般的双眸看着他。

“我知道你担心会踩到我，但是比起这点，为什么我们不试着找到双方都熟悉的步调呢？”伴随着音乐再一次响起，阿周那带着迦尔纳在地板上迈出舞步。他们转过一圈，交换位置和方向，直到迦尔纳拘谨的动作逐渐自然起来，他似乎终于尝试去熟悉对方的节奏，而阿周那也不再需要将他强行拉向自己，他只要随着音乐行动，对方便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他，刚才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也逐渐开始变得稳定、和谐。

到一曲终了，两人都停下来，迦尔纳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阿周那抬起头，只看见迦尔纳抿着薄薄的嘴唇，耳畔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绯红，那苍白削瘦的脸廓被柔和的光芒浸润，明亮却并不刺眼，只是深深地吸引着他的心。

“那么这位先生，我有荣幸能和你共舞一曲吗？”

一个小时前他们才刚刚离开热闹的舞会回到位于王都的公爵宅邸中，在迦尔纳要去脱掉身上那沉重繁复的礼服时，阿周那却向他行了个礼，随后伸出手来。

“我们不是才从舞会回来吗？”Omega奇怪地看着对方这样的行为。

“可以吗？”他却只是还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直到迦尔纳叹了口气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阿周那立刻回握住他，把另一只手搭在了omega的腰上，凑近对方的耳畔，“我只是想起来，似乎每一次我们去参加舞会都没有机会跳过一支舞。”

“抛去要和别人应酬而一起跳舞不谈，那不是因为你在和其他人商讨要事吗？”迦尔纳被他拉着在地板上踩着舞步，虽然没有音乐伴奏，但是每一个动作都放松而自然。

“所以我觉得为什么不今晚就做个补偿呢？”

“以你的标准来看，这样恐怕还远远不够格。”迦尔纳搭着他的肩膀，青绿色的眼睛平视着对方深色的瞳孔，缺少血色的脸孔上依旧是那副缺少感情的神态，“至少这里还缺一个会弹钢琴的人。”

阿周那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这个时间点恐怕很难再临时找到什么人吧，再者——”他突然一下子搂着迦尔纳的腰将他抱进怀里，贴着对方的身体缓慢地踏出舞步，“我才不想这样的时光被别人打扰。”

对此迦尔纳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却柔和许多：“你高兴就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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