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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傳之四──眼睛,1

[db:作者] 2025-08-06 23:55 5hhhhh 1420 ℃

我用指腹劃過終端底部不斷改變排列模式的突起小點,讀著富有各種花俏意象又充滿暗示的詞彙。有些或許涉及了古老的地名與人物,另一些則和植物有關係。我想可以從配方和發源地,以及製程相關的專有名詞去分析,或許能得到很有趣的結果──我嗅到重大發現的潛力。

「長島冰茶。」我對著吧檯說道,以免對方真的把耐性給用完。現在還使用活人酒保的酒吧應該是鳳毛麟角的存在了,顯然和脾氣與待客之道有關。

我想對我這種沒有喝過酒的人來說,先從非酒精的軟性飲品開始嘗試應該是個明智的選擇。

我將終端放到一旁,和酒吧的內網斷開,打算之後其他時間再來繼續研究隱藏在酒單之中的故事。撰寫碩士論文時遇上的古代文字都還沒有這麼難以理解呢,真是的意外的發現。

不過說實在的,要不是合作對象約在這裡見面,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踏進這種地方吧。

抬起頭,我嗅了嗅飄散在空氣中的味道。蓋亞溫帶出產的硬木,即使在幾百年過去之後仍然散發著淡淡清香,這種溫潤飽和的氣息反映出層層堆疊於表象之下的複雜歷史。我輕輕拂過桌面,解讀細緻紋理間沉澱著的秘密。

除了酒吧本身,光顧的客人們也是構成這氛圍的一部分:水獺、獅子、灰狼、斑馬……角落甚至有兩匹龍。剛剛進門之前,我好像注意到門邊有掛著那個表示歡迎所有人的旗幟。

磁力靴踏在原木上的的形成的波形真是特別,沉穩又富有彈性,和金屬的銳利、岩石的厚實,或是高分子聚合物的緊繃完全不一樣。我想,我喜歡這種感覺。我一邊感受桌面上的另一組紋路,一邊思索著。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更……細緻的訊號。

離我很近,也坐在吧檯的鬃狼,不斷焦躁的對四周探頭探腦,甚至沒有注意到手中的飲料已經空掉了很久,仍然無意識的一直將酒杯放到唇邊。讓我猜猜……可能是過於飢渴的物色對象,不然就是對於等等的會面非常緊張。前者的機率比較高,但是聚集在他身邊的細小點狀氛圍兩種情況都通用。

角落的兩匹龍族壓低聲音交談,顯然不太想引起過多的注意,視線幾乎都只放在彼此身上。身旁朦朧的雲霧狀氛圍緩緩飄動,跟隨著所有龍族都會有的特殊脈動共振,呈現疏密錯落的波型。給我的感覺不像是凶狠的海盜,應該只是普通的龍族而已。雖然有些人可能會對我這段評價有一些意見。

至於另一張桌子旁獨自坐著的馴鹿,不用觀察他周遭粗細不一的錯落銳利線條,桌面上傳來數個空酒杯碰撞聲已經明白的表示馴鹿就是來買醉的。他現在將頭埋入雙掌之中,鼻子幾乎要碰上桌面。線條的跳動頻率目前很規則,或許還不用擔心他突然發酒瘋之類的,不過再照這個趨勢發展就難說了。我考慮安撫他的氛圍,但最後還是作罷,擔心我把事情弄得更糟。鹿科動物的矜持和驕傲通常不允許他們在旁人面前露出這種落魄的樣子,不知道他是遇上了多嚴重的打擊。

哈,我這樣是不是把一個我明明不了解的族群,隨便套用在某種既定的框架之下了呢?如果被那傢伙知道了的話,大概又要被教訓了吧?

「在你的眼中,就只是看到一匹草食動物而已嗎?」閃過腦海中的一些場景,令我的嘴角無法控制的上揚。

不過說到草食動物……我其實還是不太確定到底該怎麼和他們相處。

「開啟收件匣,水手谷大學本月七號的來信,朗讀。」我對終端下達指令,喝了一口杯子裡的東西。

「倫敦博士 傑克您好:拜讀過您的著作,以及貴研究室近期所關注的主題,我相信我們的合作能替雙方帶來新穎的觀點,還有未來更多潛在的機會……」

真的是相當……正式的語法呢,很久沒有看到書信體了。希望他不是為了讓自己符合我可能對草食動物的刻板印象才這樣表現的,要相互揣測又不講明白的繁雜社交互動我實在是處理不來啊。

「……關於月球的種種,能夠以自己的眼睛去看,實際親身參與體會以往只能聽聞的多元社會,實在是莫大的榮幸……期待與您的會面。奈良‧冬雄敬上。」

我記得聯邦的習慣是姓氏在前面的樣子,奈良……所以他也是出身古老的世家吧。我稍微做了一點搜尋,關於冬雄本身並沒有太多資料,和大多數注重隱私的聯邦草食動物一樣,甚至連社交平台都不太使用。

不過學術著作的部分,算是歷史文化研究有一定聲量的學者,就剛拿到博士後研究員職位的年輕學者來說產出算高了。專精古代文字,近期的一些會議論文可以看出來,對於各種古代遺跡的注意力不斷提升。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找上我們吧,成功翻譯出古老的詩作,還有負責修復那尊巨大古老青銅雕像,去年才剛從寧靜海基地遺址中挖出的。我們研究室在這個領域應該也稱得上享名星際了,但和戰神星聯邦的學者長期合作,還是第一次呢。

「就交給你負責了。」老闆在上次會議結束前直接做出結論。

「欸,為什麼?」其他研究室成員都發出認同的訊號,只有我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決定。

「總不能交給塔拉或是穆迪吧?」老闆一副實事求是那樣的說道。另外兩位更資深的博士後研究員周遭飄著滿滿事不關己的波形,我甚至能嗅到他們在幸災樂禍的情緒。我最討厭鬣狗了。「對方是體型嬌小的山羌,大型肉食動物會嚇到他的。」

「可是我是狼啊!」我在絕望中嘗試做出最後的掙扎,而且你知道自己是黑足貓吧?

「那不重要。」說什麼啦,剛剛不是才擔心會嚇到山羌?「而且你不是和草食動物當過六年的室友嗎,肯定沒問題的。」老闆說完以後示意大家散會,只剩下我留在空蕩的會議室中。

回想起當時無助的情緒,我又嘆了口氣,灌了點液體試著將口中的苦澀一起嚥下。我一邊忽略著鬃狼對我投過來的打量目光,一邊思索著冰茶這玩意兒喝起來和我想像中的好像有些不同。或許這就是古老文化的博大精深之處?

「白蘭地干邑,直接給我瓶子。」

右手邊突然傳出的聲響害我差一點跳起來,擦了擦嘴邊噴出來的茶,故作鎮定的將玻璃杯放回吧檯上。

他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的?為什麼……什麼都沒有?如果非常集中精神的話,可以很勉強的感受到……輪廓,因為所有經過那個空間的波形都消失了,能夠從空缺的地方大致上推斷出他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的,我幾乎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我嗅了嗅空氣,嘗試從過於混雜的酒吧中區分出他的氣味,或是從動作中的細微摩擦聲響中辨認出關於他的資訊。

「我嚇到你了嗎?」他語帶打趣的說道。「你尾巴上的毛都炸開了。」

我感覺到耳朵末梢一陣燥熱,努力的放低尾巴並且平復心情。酒保將酒瓶遞給他的動作讓我確認了這傢伙真的存在,不是我的幻想,但我卻無法清楚的感覺到他。我的確是被嚇到了,但不太想承認。

「我剛剛太專心在想事情了,一時分神。」我隨口說道,他以一聲輕笑回應,顯然不相信我。第一次在需要的時候,無法以那些時刻脈動著的波形確認對方的想法或感受,這讓我有點不安。

「看你的表情,都讓我好奇有什麼事情能讓你困擾成這樣了。願意分享一下嗎?有人跟我說過,憋太多話不說出來,是有礙身體健康的。」他提議道,伴隨著酒瓶中咕嚕咕嚕的氣泡聲好像有點輕浮。

「呃……或許,可以先相互認識?」我委婉的接下話題,想要對他有更多一點的了解,了解為什麼他能夠在我的知覺中隱去蹤跡。任何一點提示都好,即使我懷疑他那輕挑的語氣是有想要搭訕我的意思。還是只是我單純的想太多?該死的,失去了判讀氛圍的能力實在太麻煩了,其他人是怎麼面對這種狀況的?

「喔,抱歉,我的禮貌呢?」他停頓了一下,好像在考慮什麼。「我是郊狼,荷西。」他說完以後輕笑了一聲,好像覺得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樣。真是……奇怪的人。

「傑克‧倫敦。」我伸出右手,他握了上來,表明沒有惡意。「大灰狼,顯而易見。」我補充道,即使我還是很不習慣帝國那套動不動把種族搬出來的做法,但我可是異種文化專家呢,要身體力行。

「英格蘭家的?」他的語氣中有一絲訝異。

「喔,不是。」帝國公民老是這樣反應,我都考慮是不是該把解釋印在名片上了。「我們家族在帝國建立以前就來到月球了,但是硬要說的話,我是尼克斯支派的大灰狼。」我比了比自己的毛皮,即使我自己從來沒有弄懂這實際上的意思是什麼。

「喔,的確,」他淡淡的說道,語氣中的抽離感很明顯。「漆黑如夜。」

「我不是想要打探你的隱私,只是……」只是我不好意思表示得太明。「……你聞起來不像是郊狼。」那味道……複雜很多。

過了一小段時間的沉默,唯一的聲響是酒瓶放到木製吧檯上的渾厚咚咚聲。我只好也喝了一口自己杯子裡的東西,一邊思索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其實我是雜種狗。」他還是用著那有點抽離的語氣說著。「那總是讓我有點自卑,所以不喜歡提到這件事情。」

「喔,對不起。」我清了清喉嚨致歉,希望對方不要感到太被冒犯。「我不是有意的。」原來對帝國公民會有這種困擾嗎,我怎麼記得狗的地位還是高於所有其他犬科動物?沒辦法判讀氛圍真的是很麻煩啊。

「不,這沒什麼。」他繼續說著,但沒有剛才的那種輕浮感了。「只是……我有個可能有點唐突的請求。」

「是什麼呢?」我好奇的問道。果然剛剛說想要聽我訴苦只是藉口吧?但是我並不介意就是了,我更想要了解這奇怪的雜種狗,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你讓我想起了某人……」我聽見他用指甲在吧檯上輕輕敲著的聲音,和緩但深沉的節奏。「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嗎?」

「我想,大概就這樣了吧。」我將集塵器放好,把最後一袋垃圾打結扔進牆上的廢棄物管道開口。

房間其實沒有什麼改變,畢竟我們都是不太會留東西的人。共用一個房間六年,這大概也算得上某種成就了吧?

「我的航班還有兩小時。」他將物流公司的員工送出門口以後,走回我身邊說道。「那就之後再見了。」

我本來以為,會有一些更戲劇化一點的感受,或是多少有點難過的,但我其實很平靜。這六年中畢竟也發生了很多事情,讓我經歷過了很多沒有想像過的變化和體會。比起某種很虛無飄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變成熟了」,我想,真正的原因很簡單,是再見的承諾。

我向他伸出右手,打算做為正式的道別。沒有預料到的是,他抱了上來,拍了拍我的後背。我不想讓他覺得太奇怪,但因為實在太過突然,我只能全身僵硬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那討厭的麝香味還是那麼濃。

「保重。」他說完以後,便退了開來,提起剩下的行李準備離開。

「嘿,」我從背後叫住了他,下了一個決定。「等等。」

他轉回來,歪了下頭,發出疑惑的聲音。哈,是不是跟我住太久,連行為都變得像狼了。還是說這是為了和我溝通,特意去學習的肢體語言?其實我還真的沒有思考過這件事呢。

「這個要求可能有點奇怪……」我盡量壓下湧起的尷尬,還有衝上耳朵的血液。「但是……」我小幅度的深深吸了口氣,不想要再拖下去。「我想看看你的樣子。」

他對此的反應是大聲哈哈笑了出來,放下行李,對我聳了聳肩。

我再次吸了口氣,控制住微微顫抖的雙手,將護目鏡拿下來,抬起頭,找到個大概能和他對視的角度。我展開我的意識,讓知覺延伸。周遭物體的波動開始顯現,勾勒出世界的樣子。

在我看來,世界就是純然的振動和波形所構成的,但是,只有活物,會有一種很特別的波動。因為那種波形總是在個體周遭脈動著,所以我稱它們為「氛圍」。氛圍和宿主本身的波動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但我不太確定是為什麼,或是前者是生命的……氣息,後者是存在的證明?

我從來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不過我想我可能之後再來思考這種大概不會有解答的事情。

他的樣子逐漸在我眼中成形,由紅鹿周遭散發的複雜波形構成。那穩定脈動著的氛圍,就和宿主本身一樣,友善又風趣。

「哇嗚,原來你的眼睛是紅的,從來沒有看過這種顏色呢。」他笑著說道,驚訝和喜悅的氛圍以不規則的封閉曲線向外擴散。「這讓我想起戰神星的紅沙。」他用有些抽離的語氣說道,向我靠近了一步,而我沒有動彈。他輕輕的捧起我的側臉,將頭湊了上來。

是濃濃的麝香味。

「欸,什麼?」我不太確定我有沒有聽錯,或者這是某種拙劣的搭訕,想要確認清楚。

「眼睛。」他重複了一次,語氣抽離。「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這個要求實在是非常奇怪。但不知道是因為那字句中某些很深沉的東西、還是剛剛想起了一些陳年往事,又或者我只是對這匹奇怪的雜種狗太好奇了,我想要知道,會在酒吧裡頭要求看湊巧遇上陌生人眼睛的傢伙,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故事。

我將護目鏡自頭上摘下來,在吧檯上放好,張開雙眼轉向雜種狗所在的位置。

「喔。」他輕聲說道,我能從這單一的音節感受到許多混雜的情緒。但是肯定的是,他並沒有驚訝,反而像是確認了什麼事情一樣放鬆下來。

在我將疑問說出口之前,空間中的波動發生了改變。一點一點的,剛剛純然空無的地方,波動開始顯形,刻畫出雜種狗的外觀。無窮複雜的幾何線段,構成了難以想像的壯麗碎形結構,沒有盡頭的延伸展開,以強大又沉穩的脈動起伏著。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語句都鯁在喉嚨,被這番景象震撼到無法思考。像是……無限本身的實體存在一樣。連太陽都沒有輻射出這麼強大的波形,我真的是在和血肉之軀對話嗎?

但是這個應該是完美展開對稱的圖形,卻有那麼一絲絲的……缺憾,好像少了什麼東西,所以讓畫面永遠無法再次完整。是……無邊無際的、能將一切吞噬的……空無?

正在思索著這些究竟代表了什麼的時候,我感覺到……敲擊。不是實際上的動作,他……以某種方式,輕輕敲了敲……包裹住我靈魂的外殼?而且很有教養的,像是在徵求我的同意一樣,對我的意識直接發出詢問。

好奇和敬畏交雜,對未知故事的渴求心佔了上風,我想要回應他、想要知道他怎麼辦到這些事的,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們之間,好像有著什麼界線阻隔,但是我似乎可以……探出去一點點,一點點的……

「……該死!」雜種狗低聲咒罵道,讓這有點奇幻的氛圍碎掉。「抱歉,使命召喚。」我能從速子在空間中傳遞時所產生的特殊波形判斷出他剛剛接到了某種通訊,雜種狗起身時的一些碰撞聲聽起來有些焦躁。

「喔,沒事的。」我對他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並且將護目鏡戴回去,又喝了口我的茶。同時間,他再次以某種方式遮蔽了自身發出的波形,讓一個空洞出現在他所在的位置。我看不見自己的波形,但是我也能做到一樣的事情嗎?雖然我想不到任何這麼做的好處就是了。

「呃,」酒保處理著他的信用卡的時候,他的語氣好像有些尷尬。「很高興認識你,灰狼傑克。」

「你也是,」這有點侷促不安的語氣,實在和剛剛那個無窮無盡的強大力量反差太大了,害我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揚。「雜種狗荷西。」他以一聲輕笑回覆我。

「我知道,我們會再見面的。」他做了某個動作道別,我能感覺到空氣的流動,還有他把白蘭地干邑的酒瓶一起帶走了。

「我很期待。」我打趣著說道,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就這種拙劣搭訕伎倆。但是那股力量……真是,讓我感到好奇。而且光就能遮蔽自身的波形這點,我很肯定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許可以解開許多我只能胡亂猜測和嘗試的疑問。

雜種狗離開了以後,我喝光我的飲料,思考著是不是有再續杯的需要。並且突然想到,我們應該要交換一下聯絡資訊的,他隱藏自己的能力會讓我沒辦法直接透過波動找到他。等等,他也能像我一樣,以波動的差異辨認出不同個體嗎?

這時,我發現酒吧裡客人的注意力突然都被某種東西吸引,散發各種介於困惑和看好戲的心態。當然,除了酒保,他還是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他注意那樣,繼續擦著杯子。

是鹿科動物的麝香。其實我挺討厭這味道的,沒想到山羌眼下腺的分泌物聞起來居然這麼相似。再加上顯然還沒有完全從長途飛行的誘導休眠中恢復過來的昏沉氛圍,我想這位應該就是奈良博士了。

我依稀記得,體型愈小的動物,恢復就會愈慢。不過太空港的旅館應該都有相關的修復設備,所以是一下船就直接過來了嗎?這通常是第一次進行星際旅途的乘客會犯的錯,想起自己當初去小行星帶考察一個龍族不肯出借的遺物,剛從休眠中醒過來的那幾天,我深切理解了什麼叫做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

「倫敦博士?」想不到我都還沒有起身,山羌便拖著對他來說好像有點太過巨大的行李廂走到我身前向我鞠躬問候。

「請叫我傑克就好,奈良博士。」我以同樣的動作回禮,比了比身旁的空位請他坐下。我太常需要和別人強調自己只是候選人,已經有點懶得澄清了。

「那也請叫我冬雄就好。」他有點吃力的調整椅子,那個些許笨拙的可愛樣子害我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你怎麼認出我的?」我問道,同時請酒保替我續杯。

「全黑的灰狼不是很常見。」冬雄說道,聽起來像是在自己的終端上操作著。「你有推薦的品項嗎?」我想他應該是指飲料。

「長島冰茶還不錯。」比我預期中的有意思很多。「或許你可以試試看。」我對他晃了晃酒保剛剛遞過來杯子,喝了一口。沒想到山羌周圍立刻爆發出密密麻麻的致密小圓點,還有一些瘋狂跳動的銳角折線──震驚和……羞怯?不過是正面的那種,這些情緒反應讓我一頭霧水。

今天是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怎麼大家的反應都這麼詭異。

「喔對了,」冬雄向是強迫自己從某種情緒中抽出一樣,猛力的甩了甩頭說道。「這是我的終端安全連結認證,如果你允許的話。」我的終端輕輕振動了一下。

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他的意思。

「當然沒問題。」我在護目鏡額角附近的面板摸索著,找到啟動開關按下,卻發現沒有反應。「抱歉我太久沒有用,都沒發現已經沒電了,我們之後再處理吧。」我向他致歉道,喝了口我的飲料潤了潤喉嚨。好像有點熱啊?

「你沒有開啟神經介面……」冬雄喃喃的說道,不可置信的震驚氛圍在他周圍爆發。「……那你……是怎麼……」我都還沒有將口中液體嚥下,新一波的羞愧氛圍又在他身邊湧出,蓋過其他氛圍。天啊,不是我要抱怨,但……這也太情緒化了吧?「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造成你的困擾……」他語氣慌亂的說道,顯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嘿,不要緊的。」我笑著安撫道,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山羌的反應卻是立刻全身無比僵硬的緊繃起來。

「抱歉,我應該先徵詢你的同意……」我立刻將手抽走。天啊,還能在更尷尬嗎?這是什麼文化差異連環事故現場?一定是剛剛被那奇怪的雜種狗弄到心神不寧,害我反應有點奇怪。而且為什麼愈來愈熱了啊?

「不是,是我的問題。」他慌張的解釋道。

酒保此時剛好將他的飲料放上吧檯,我們就靜靜的喝著自己的東西。山羌身邊的氛圍太多種類,都疊在一起了,判讀上有點困難。

「我想,我們應該停止一直替自己的無知道歉,重新開始。」他用平穩的專業語氣說道。

「同意。」我對他舉杯回應。

「所以……」他還是有點猶豫的看向我。「我能冒昧的問,你不用神經介面的話是怎麼……生活的?」

「喔,」我笑了出來。「沒有什麼困難的,我就只是單純用不上而已。我發現沒了這東西,我看得更清楚。」我敲了敲護目鏡。「不過手稿之類的平面媒介就需要終端朗讀或是其他類型的協助了。」

對於我的解釋,冬雄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喝了口飲料。

「那麼……」看起來輪到我問尷尬的問題了。「為什麼我一開口說話你就會把頭撇開?」

「欸?」和語氣中的驚愕同步,錯落的線條在他周遭爆發。

「我不是說過,我『看』得到嗎。」我開了點小玩笑,帶著一點嘲弄笑著說道,喝乾了我的冰茶。

「是牙齒……」冬雄小聲的說道,用手指在玻璃杯口畫著圈,發出悠悠的共鳴聲。「請不要遷就我的無理反應,這是我的個人問題……」他在我能消化這是什麼意思之前便焦急的說道,山羌周遭的氛圍已經飽和到我解讀不出來任何資訊了。

我出聲簡單回應,又請酒保替我續杯。不過剛剛都說應該要停止無盡道歉的舉動了,所以我絞盡腦汁找著別的話題。

「戰神星聯邦沒有那麼多肉食動物吧?」我才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就和大多數人一樣,被強制集中到驚恐星上的大貓總是會自動從我的腦海中被忽視。只希望這個話題不要又走向更加尷尬的地方。

「對啊,」冬雄的反應挺直接的。「這麼多的不同種族在街道是並肩而行,實在是……」他的氛圍開始鎮定了下來。「很震撼。」山羌沉默的用指甲敲了杯子幾下,對酒保比了個不知道什麼意思手勢。「戰神星上連草食動物都是按照分類科別居住的,所以我日常生活不太會看見鹿科動物之外的面孔。」

酒保此時放了另一個杯子在他面前,有著很特殊的酸味。他剛剛只用手勢就點了飲料?原來這嬌小的山羌是所謂的……酒吧玩咖?

「我可能已經很習慣了,所以沒有特別的感覺。」再說,以我的觀點來看,大家都是線段和波動組成的氛圍,雖然氣味不同,但很難真的感受到什麼差異存在。不過最近街上倒是真的多了很多犬科動物就是了。

「是木頭欸!」冬雄突然注意到桌面的材質,語氣中帶著敬畏。「而且整間酒吧都是,不愧是月球第一間酒吧嗎?還真沒有想過會看到木頭。」

「我以為你是特地選這裡的。」某種歷史地標,雖然之前一直因為是酒吧所以我沒有特別注意,真是太可惜了。

「我按照評論推薦隨便選的,不想離接駁飛艇著陸區太遠。」他說道。「我從來沒有看過木頭,如果能親眼見到樹木就好了。」桌面上傳來滑溜的摩擦聲。

「我們可能會有機會到蓋亞出差,到時候你能看個夠。」我笑了笑說道,想像著想要看到某種東西的心情。

「說到蓋亞……」冬雄將杯子放回吧檯上,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你們都不會在意嗎?」氣流和氛圍圖形的改變讓我看出來他向上比了比。

「呃……天花板漏水風險?」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不是,更高很多,」他還是一副很怕讓別人聽見的樣子說著。「衛星軌道那種高度。」

「喔,你是說犬科帝國的艦隊停泊在月球星港這件事嗎?」我大膽的猜測,冬雄對我點了點頭表示肯定。「我得說,現在的局勢的確有點微妙……」特別是我的身分會讓我的立場更微妙,所以平常是不會特別和別人提起自己的想法。「不過我想大家都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吧,親帝國派的勢力這幾年愈來愈強大了。」

「但是月球不是中立的自由區域嗎?」冬雄說道,語氣中有些埋怨的意思。

「作為歷史最謙卑的學生,我們應該最明白了才是啊。」我舉杯邀請他敬酒。「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冬雄輕輕哼了一聲,和我的杯子相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希望這個『永遠』可以維持久一點……」他喃喃的說道,我不是很確定我想知道他是指「朋友」還是「敵人」的部分。

「而且至少,來的是帝國之心艦隊。」我能想到很多更糟的可能。「德意志公爵算是比較明理的人了。」新約克和坎培拉侯爵的殘暴名聲連在月球都能時有所聞,雖然傳聞說新任的德意志公爵有點……我行我素,但我更不敢想像如果停泊在星港的是帝國之爪或帝國之牙,這種以強大火力聞名的旗艦背後代表的意義。

「在內行星戰爭中失去親人的草食動物大概沒辦法同意這個看法。帝國之心僅憑著自身搭載的無人機,就將中途島要塞和駐守艦隊全部撕成碎片時,很難讓人感覺到『明理』。」冬雄低聲說道。「暴風之狼誕生的那天,無以數計的生靈在虛空中開始了永恆的漂流,沒人能聽見他們臨終的悲鳴。」山羌嘆了口氣,對著杯子的外壁輕輕搓了搓。「所以對我們來說,知道帝國之心停泊在月球星港的感覺,甚至比看見帝國之爪用滅星等級武器轟炸月球還要糟糕。」

「喔……」我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對於你的損失深感遺憾。」不用判讀氛圍都能知道他語氣中的哀傷是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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