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完結的小故事。

離家出走的旅行魔女醫生艾黛爾賈特x狼人傭兵貝雷絲

狼的報恩

　　1

　　──不要幫助狼，牠們總是恩將仇報。

　　由於小時候在皇宮讀過的故事書，艾黛爾賈特對一肚子壞水的狼族沒有好印象，旅行途中盡可能避開，卻在今天遇見一頭落單的灰狼。

　　牠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倒在河旁，流出的鮮血不僅染紅河水，也引來虎視眈眈的魔獸。

　　艾黛爾賈特並不想幫助灰狼，弱肉強食是大自然法則，但作為醫生，她不允許自己眼睜睜目送生命消逝。

　　艾黛爾賈特精通劍術和魔法，立刻架起魔法護盾阻擋魔獸，握著劍靠近傷狼。

　　這是一頭年輕的狼，看起來剛成年不久，毛皮上全是血污和泥巴，艾黛爾賈特先為牠做簡單清潔，檢查身體，發現腹部有道很深的傷口。

　　不尋常的重傷，艾黛爾賈特用上所有手段都無法止血，源源不絕湧出的血液將她的雙手和衣服一併染紅。

　　這頭狼是被下了詛咒。

　　艾黛爾賈特經常醫治動物，卻是第一次碰見被詛咒的動物。

　　此時，灰狼從昏迷醒來，睜眼看向不速之客。

　　牠有一對深邃漂亮的藍眼睛，目光靈動異常。

　　「我要為妳止血，過程會非常痛。」艾黛爾賈特簡單說明。「麻醉藥用完了，妳忍著點。」

　　灰狼面無表情望著艾黛爾賈特，虛弱地嗷叫一聲。

　　艾黛爾賈特知道牠在回應自己，可惜聽不懂意思。

　　她也不用懂，逕自抬手招來一團黑霧，用力壓進狼肚上血流如注的傷口。

　　這是艾黛爾賈特的獨門密術，必須以雙手施展，由於被視為禁術，施法過程又毫無防備，若非準備周全或狀況緊急，她不會輕易使用。

　　黑霧沒入鮮血淋漓的傷口，伸出無數柔軟細小的紫黑觸手貪婪吸取狼血，也咕嚕嚕吞食附骨的詛咒，將傷口清理得乾乾淨淨。

　　躺在草地上的灰狼半聲不吭，甚至一根爪子都沒動，完全配合的態度讓艾黛爾賈特鬆了一大口氣。

　　畢竟她也是冒著危險在為這頭狼治療，擔心牠會痛到發狂攻擊自己。

　　「妳真會忍痛……」

　　艾黛爾賈特邊稱讚邊繼續用藥草和繃帶處理傷口，正準備餵灰狼喝下恢復劑，才注意到牠早已痛得暈了過去。

　　2

　　艾黛爾賈特留在原地生火紮營，認真照顧灰狼兩天，等牠清醒能夠站立，立刻提議轉移到附近空置的獵戶小屋休養。

　　她覺得這頭狼聽得懂人話。

　　灰狼搖了搖頭，證實她的猜測沒錯。

　　「嗷。」灰狼的叫聲沉穩堅定，恢復能力強到令人吃驚，而牠接下來壓低身子蓄勢待發的模樣，更是讓一向注重優雅的艾黛爾賈特忍不住失聲驚叫：「等等──」

　　灰狼不聽，舉起健壯前肢撲上艾黛爾賈特，將她壓倒在魔法形成的柔軟床鋪上，低頭咬向她的脖頸。

　　艾黛爾賈特以為自己要被恩將仇報吃掉了，卻沒感受到半點痛楚，那頭狼輕輕咬了一下便鬆嘴退開。

　　「？」

　　艾黛爾賈特困惑起身，伸手撫摸脖子，覺得被咬的地方有點熱又有點麻，但摸不出什麼頭緒。

　　灰狼沉默看著艾黛爾賈特，忽然豎直耳朵，轉頭朝著森林暗處疾馳而去，修長狼身一伏一躍宛如火星飛濺，激起鳥鳴獸嚎此起彼落。

　　晨光姍姍來遲，為清澈河水披上一層閃閃發亮的外衣，也在靜寂林蔭間形成金色道標。

　　3

　　艾黛爾賈特旅行沒有固定目的地，總是隨心所欲。

　　她循著灰狼的去向穿過森林，來到一個半獸人村落。

　　住在這裡的半獸人正在跟其他部落打仗。

　　爭奪地盤對半獸人十分稀鬆平常，幾乎每年秋季都會發生，動機是取得更多過冬資源。

　　艾黛爾賈特不想惹上麻煩，決定補充完物資馬上離開，當那些半獸人問她是不是前幾天救過一頭灰狼，她也回答沒有，半獸人們卻抽抽鼻子，反常地主動拿出食物贈與她。

　　艾黛爾賈特納悶地收下燻肉、乳酪和白麵包，坐上他們的車，被護送到下一個安全的地方，精靈的居所。

　　精靈不歡迎外人，跟半獸人關係也不好，艾黛爾賈特本來有點擔心，但半獸人族長親自跟車過來，送上族內祭司寫的一封書信後，精靈突然敞開了大門。

　　他們一改冷淡態度，熱烈歡迎艾黛爾賈特留宿，但那些半獸人護衛和隨車的燻肉與乳酪必須留在外面，精靈們不喜歡臭烘烘的動物製品。

　　艾黛爾賈特接受了盛大的招待，精靈們請她享用甜軟可口的草餅和鮮味十足的菇類料理，飲料是以水魔法稀釋的天然花蜜。

　　席間又有兩個擅長歌唱的精靈獻上天籟之音。

　　艾黛爾賈特從不知道精靈也有如此熱情慷慨的時候，不過她也是第一次遇見真正的精靈。

　　「我以為你們對外人會保持戒備。」艾黛爾賈特忍不住問。「為什麼願意招待我？」

　　在場的精靈不會說通用語，艾黛爾賈特也不會說精靈語，只好拿著樹枝在地上畫圖溝通。

　　她的圖畫十分簡陋，幸好精靈們能夠透過表象看見本質，雙方交流片刻，艾黛爾賈特明白了半獸人和精靈們對她特別友善的原因──她在森林治療的那頭灰狼是雙方的混血兒，同時擁有狼人和精靈血統。

　　身為混血兒，所以不被雙方認可接受？

　　這麼想又邏輯不通，因為半獸人和精靈都很感謝她救了灰狼，感謝的程度非比尋常。

　　艾黛爾賈特沒再見到那頭灰狼，只知道牠曾經回過半獸人部落和精靈聚落，讓她在這兩個地方都受到熱情招待。

　　還有，那頭灰狼平時是以人形生活，自然聽得懂人話。

　　「她現在去哪了？」

　　艾黛爾賈特好奇灰狼下落，再度跟精靈溝通了一陣子，得知她是回北邊去幫魔女打仗去了，真是一頭忙碌的狼。

　　北邊是魔女之里，艾黛爾賈特母親的故鄉，也是艾黛爾賈特學習魔法的地方。

　　她暫時不想回去，告別精靈後，帶著乾糧乘上精靈贈與的飛馬，轉向朝南方飛行。

　　4

　　結果，艾黛爾賈特不小心迷路，飛到北邊去了。

　　她誤闖人類和魔女的戰場，差點被箭矢射中時，一名飛龍騎士憑空閃現在眼前，用身體替她擋下攻擊，再揮劍斬殺一旁拉弓的人類。

　　人類弓手屍體被斬掉半截，鮮血四處亂噴，精靈的飛馬嚇壞了，嘶叫著快要暴走。

　　飛龍騎士立刻跳到手忙腳亂的艾黛爾賈特身後制住飛馬，帶她降落地面。

　　「恩人，妳有受傷嗎？」

　　艾黛爾賈特一開始還不知道飛龍騎士是誰，直到對方取下頭盔，露出一對毛茸茸的狼耳朵和深邃漂亮的藍眼睛。

　　「我是妳之前在森林救的狼。」騎士面無表情地拔掉肩前的箭矢，說。「名字叫貝雷絲。」

　　「……」

　　艾黛爾賈特還記得故事書裡，配角回應狼搭訕下場是被吃乾抹淨。

　　不過貝雷絲救了自己，而且還在流血……

　　「先處理傷口。」艾黛爾賈特無法視而不見，立刻拉貝雷絲進空帳篷，取出醫藥箱，替她洗淨傷口再塗藥包紮。

　　過程中，貝雷絲一直盯著她看。

　　「我們以前認識嗎？」艾黛爾賈特擔心遺忘重要的事，由於修習咒術，她最近記性不好。

　　貝雷絲沉默很久才回答：「不認識。」

　　不知怎麼地，艾黛爾賈特一聽就知道她在說謊。

　　可自己過去的記憶裡沒有貝雷絲，兩人的初見無庸置疑是前幾天在森林河邊。

　　話說回來，貝雷絲又為什麼會身受重傷出現在那裡？

　　「謝謝妳幫我包紮傷口。」貝雷絲輕聲說。「讓我送妳回家吧？」

　　艾黛爾賈特立刻提高了警覺。

　　居然想知道她家住哪裡，這頭外表無害的狼，果然還是不懷好意。

　　「不用了，我正在離家出走。」艾黛爾賈特拎起佩劍和行囊，起身走出帳篷。

　　「妳要去哪裡？」

　　貝雷絲立刻跟上來，她走路沒有腳步聲，突然從背後問話，嚇了艾黛爾賈特一跳。

　　「不要跟著我……」

　　艾黛爾賈特沒好氣的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貝雷絲背後居然冒出了狼尾巴。

　　「妳不是還在幫魔女們打仗嗎？」

　　「打完了。」貝雷絲凝視艾黛爾賈特，搖著尾巴回答。「我是傭兵，這次的任務是殺掉對面的人類指揮官。」

　　「妳成功了？」

　　「嗯，就是差點傷妳的那個弓箭手。」

　　「……」

　　「恩人，我可以在旅途中擔任保鑣護送妳，不收任何費用。」

　　艾黛爾賈特覺得這句保證聽起來超級可疑。

　　「不需要，我有能力保護自己。」艾黛爾賈特說著想起貝雷絲在森林對自己做的怪事。「對了，妳之前為什麼要咬我的脖子？」

　　「為了留下我的氣味，讓其他生物不敢傷妳。」貝雷絲豎著尾巴回應，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只有尾巴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聽起來很厲害，不過我遇見妳時，妳可是流血流到快要死掉，還有魔獸想吃妳哦？」

　　「如果我死了，我的肉會是很好的魔力來源。」貝雷絲沒聽出艾黛爾賈特的揶揄，認真想了想，拿起小刀問：「據說人類吃了也可以延年益壽，妳要不要試……」

　　「住手！」

　　艾黛爾賈特連忙按住她握刀的手。

　　「拜託，收起來，以後絕對不要再產生那種念頭。」

　　「唔。」貝雷絲垂下尾巴，乖乖收起小刀，眼巴巴瞅著她。「傑拉爾特說過，好狼要知恩圖報，妳救了我一命，我必須回報妳。」

　　「不用回報。」

　　「我能為妳打雜、做飯、把風、扛行李、洗衣服，平時還可以當妳的坐騎或是寵物。」

　　「把風和寵物是……」

　　艾黛爾賈特聽得有點心動，還沒追問完，貝雷絲忽然變身成大灰狼，搖尾巴繞著她走了一圈，低頭趴到地上：「沃嗚。」

　　「我喜歡自己走路。」艾黛爾賈特違心拒絕。

　　灰狼立刻變成了小小隻的毛茸茸幼崽，四腳朝天露出雪白柔軟的肚子，用水汪汪的藍色眼睛望著艾黛爾賈特，發出小奶狗的叫聲：「嗷嗷～」

　　「！？」

　　艾黛爾賈特沒有去想她怎麼能變小，對這隻外表動作直擊心扉的可愛「小狗」毫無抵抗力，不由自主蹲下來撫摸牠肚腹，摸到一條癒合不久的傷疤。

　　「妳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面子也不要了嗎……」

　　艾黛爾賈特皺眉低語，手邊摸得正開心，可愛小狗狗突然變回了沉穩大灰狼，繼續任她隨意搓揉。

　　肚子觸感沒怎麼變，因此艾黛爾賈特沒想到抽手，正考慮讓貝雷絲同行，卻忽然聽見路過的士兵們交頭接耳，談論起奇怪的話題。

　　「突然在軍營中求婚，不愧是貝雷絲大人。」

　　「跟她父親當年一樣呢！」

　　「那個對象，越看越像安薩爾瑪修習禁術的女兒……」

　　「不是聽說她回安巴爾找父親去了嗎？」

　　艾黛爾賈特聽著聽著，感覺脖子周圍在發熱，猛然起身拿出手鏡一照。

　　她白皙頸膚上浮出狼頭圖騰，位置不偏不倚，正是貝雷絲之前咬的地方。

　　「貝雷絲，請妳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倒在地上裝乖的灰狼立刻翻身變回人形，如騎士般單膝跪在艾黛爾賈特身前，仰頭回道。

　　「是我們一族的召喚印記，無論我們相距多遠，妳都可以瞬間召喚我到妳身邊。」

　　「這是只能給伴侶的吧？」

　　艾黛爾賈特對狼了解不多，但也聽過狼族一生忠於伴侶、為了伴侶而向狼神求得召喚印記的古老傳說，不禁有點生氣。

　　「這麼重要的東西，妳怎麼可以不經同意留在我身上？」

　　「對不起。」貝雷絲立刻低頭。「我只是希望像剛才那樣，可以隨時保護妳。」

　　艾黛爾賈特嘆了口氣，確實自己也因此被她救了一命：「既然妳剛才也救了我，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吧？」

　　貝雷絲固執搖頭，繼續盯著她看。

　　「總之，這個印記……」艾黛爾賈特無奈地撫著脖子。「妳能消除嗎？」

　　「我不能。」貝雷絲再度搖頭。「我死了才會自動消除。」

　　「沒有其他辦法？」

　　「或者，去狼神祠祈禱解除。」

　　「就這麼辦。」艾黛爾賈特當機立斷定下方案。「要怎麼去那個地方？」

　　「狼神祠很遠。」貝雷絲小小聲說。「在最北面的大雪山上，路上有很多阻礙，就算排除萬難抵達，沒有狼的陪伴也進不去。」

　　「那妳跟我去。」

　　艾黛爾賈特提起行囊，淡淡看著豎起耳朵眼睛發亮的貝雷絲。

　　「妳負責把我送到那裡、解除妳留下的印記，沒問題吧？」

　　「沒問題。」

　　貝雷絲迅速上前搶過艾黛爾賈特手裡行囊，保持她不會皺眉的距離跟在身邊。

　　「對了，我叫艾黛爾賈特，會用劍術和魔法。」

　　兩人走向軍營門口途中，艾黛爾賈特想起還沒告訴貝雷絲名字，開口簡單介紹自己。

　　「艾黛爾賈特，艾黛爾賈特……」貝雷絲面無表情唸了兩遍。「真好聽的名字。」

　　「……」

　　艾黛爾賈特莫名感到害羞，邊走路邊偷看貝雷絲搖個不停的狼尾巴，不禁想起一本小時候在皇宮撿到又被丟掉的另類故事書。

　　她對細節的記憶模模糊糊，只清楚記得故事最後的結局是──

　　大灰狼跟魔女求婚成功、恩恩愛愛生了一窩狼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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