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天空下，海面掀起陣陣巨浪。

　　洶湧的波濤在海面上起伏，巨大高聳的海浪落差讓人看了心生畏懼。冷冽刺骨的寒風將浪潮推向岸邊，海水撞擊著礁岩，瞬間激起了幾十公尺高的白色浪花，猶如張著大嘴的巨獸，瞬間吞噬掉整片礁岩。

　　一名大鬍子老人氣定神閒的坐在二樓窗邊，他一邊觀賞著遠處的巨浪，一邊慢條斯理的享用著他的餐點。突然間，門口傳來幾聲輕輕叩擊的聲響，大鬍子老人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門邊，正揚起嘴角笑笑的看著他。

　　「喔，真是稀客啊，亞伯特。」老人一認出是亞伯特，有些意外的張大了眼。

　　「好久不見了，波頓。」

　　亞伯特走到窗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洛克說你還留在這裡，所以我就過來看看。」

　　「你的診所不忙嗎？最近你們不是又幹了一件大事？」

　　「哈哈，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

　　「每個娼妓街的人來到這裡都說個不停，不想聽到還真是難啊。」

　　波頓說著拿起酒瓶灌了一口，順手擦去嘴邊的酒液。

　　「那麼…你到這裡來有什麼事？總不會是特地來找我聊天的吧？」

　　「我聽說你被一個女人纏上，我是來打聽那個女人的事。」

　　亞伯特毫不避諱，直接了當的說明自己的來意。波頓一聽到亞伯特是要打聽那個年輕女子的消息，他那張被太陽囇的通紅的老臉全都皺了起來。

　　「…是洛克告訴你的吧？」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唉…該怎麼說呢…」

　　波頓摸了摸脖子上那一條傷疤，這些事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個孩子…可真是夠嗆的了…」

＊＊＊

　　這天下午，波頓哼著歌，心情輕鬆的檢查著船上所有的儀器和物品。

　　幾天前，他剛結束最後一趟北上的行程，一如往常的，他順利的將所有換來的槍枝彈藥全部脫手，工資也都發給大家了，現在只要等到春天來臨時再來發船就好。

　　波頓開著車，來到碼頭附近一處廢棄的倉庫區，這裡的建築物有些已經塌陷，周圍也都長滿了雜草，看上去很不起眼，甚至可說是跟廢墟沒什麼兩樣，但是就在這麼不起眼的地方，周圍卻停了不少車子，其中有座倉庫的門口還放置著酒館的木製招牌。

　　沿著倉庫旁邊的鐵梯走上二樓，波頓推開一扇寫有辦公室招牌的歪斜門板，只見寬敞的空間裡擺了好幾張桌椅，而裡面已經有不少人正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波頓走到吧台前的老位子，像往常一樣點了杯啤酒和一些魚肉香腸，他一邊喝酒一邊和其他人閒話家常，口沫橫飛的聊著一些他從北部所聽來的奇聞趣事。

　　當大家聊的正開心的時候，一名穿著修女袍的年輕女子推開門板走了進來，她環視著四周，靈動的大眼銳利的掃視過酒館裡的每張座椅和角落，她看到吧台有幾個人在聊天，便走到鄰近的吧台座位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來。

　　「…啤酒和魚肉派。」

　　女子隨意點了一些餐點，在等待餐點的同時，她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聽著那些人說話。

　　「嘿，波頓，這次的收獲如何？」

　　「有沒有人把一整台軍車拆了賣給你？像上次那樣。」

　　有人故意這麼說著，其他人聽了都跟著起閧訕笑。

　　「哈！那種好事可不是每次都遇得到啊！」波頓喝了一口啤酒，哈哈笑著：「我幹這行這麼多年，也才遇到這麼一次。要不是親眼看見，我也不敢相信一個女人能搶到軍車。」

　　「那個白頭髮的女人還在那裡嗎？」

　　「我不知道，我上次去的時候沒看到她，她似乎不是那裡的人。」

　　「唉呀，那還真是可惜啊。」

　　少了那女人的話題，那些人轉而聊起其他趣事。而坐在一旁的年輕女子在聽到他們聊起白頭髮女人的時候，她的臉色一沉，棕色的瞳孔裡隱隱透露著殺氣。

　　女子的雙手緊緊握著啤酒杯不放，她咬著下唇，舉起酒杯，仰頭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隨後她起身走到波頓身旁，雙眼直盯著眼前這位大鬍子老人。

　　「…你就是波頓？」

　　一道女性嗓音從身旁傳來，波頓轉過頭，只見一名紮著黑色長髮辮、紅銅色皮膚的年輕女子正站在一旁，雖然她身上穿著修女袍，但是她的眼神卻冰冷的讓人寒毛直豎。

　　「哦，是教會的姊妹啊，真是稀奇，找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事嗎？」

　　「…你們剛才說的白頭髮女人，她現在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也才見過她一次而已，我──」

　　波頓話還沒說完，那名女子突然抓住他的鬍子，用力的將他扯離座位。周遭的人們見狀全都嚇了一跳，他們還沒來的及反應，那名女子已經押著波頓，迅速的從懷中抽出暗藏的獵刀架在他脖子上。

　　「不准動，誰敢動我就殺了他。」

　　女子反壓著波頓的手臂將他擋在自己的身前，她冷冷的說著，那雙靈動的大眼跟著犀利的掃過人群，剎時間，在場所有人的都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當酒館老闆悄悄的從櫃子底下拿起槍枝時，女子的手腕立刻加重了力道，鋒利的刀刃瞬間在老皺的皮膚上切開一道淺淺的傷口，感覺到痛楚的波頓馬上大聲驚呼。

　　「這女的是認真的！大家千萬不要亂動啊！」

　　波頓大聲高喊，其他人見狀只好放下手邊的武器。

　　「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等問完之後就會放你走。」女子緩緩的說著：「那個白頭髮的女人…她到底在哪裡？」

　　「…我不知道…」

　　波頓這麼一說，架在脖上的刀子立刻又推進了幾分。

　　「我真的不知道！」波頓焦急的大喊：「我才見過她一次，根本不知道她從哪裡來啊！」

　　「…那女的，是不是叫海拉爾？」

　　「海拉爾…」

　　波頓喃喃唸著，皺起眉頭努力回想。

　　「…好像是吧，我聽其他人是這麼叫她的…」

　　「你在哪裡看到她的？」

　　「在哪裡…」

　　波頓的額頭上冒著冷汗，他心裡非常的掙扎，雖然走私是公開的秘密，但要是他把客戶的情報給抖了出來，他就永遠別想在這行混下去。

　　面對眼前的困境，波頓陷入了兩難，他正猶豫著，突然間，門外跑進來一名上了年紀的牧師和婦人，那婦人一看到年輕女子挾持著波頓，立刻朝著門外大聲高喊。

　　「找到了！她在這裡！」

　　「快點住手！貝拉庫拉！」

　　牧師焦急的大喊著上前拉開年輕女子，波頓一脫困，便趕緊跑到其他人身旁。

　　「…為什麼？」名為貝拉庫拉的女子不解的看著眼前這位頭髮花白的老牧師：「我好不容易找到那個女人的線索，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唉…我告訴妳多少次了，事情不是妳所想的那樣，貝拉庫拉。」

　　老牧師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服這個固執的孩子。

　　「她殺了我的家人啊！她在我的眼前殺了那麼多人啊！」

　　貝拉庫拉紅著眼睛，憤怒的大吼。她用力推開那位老牧師，眼看著又要衝過去抓波頓，此時門外衝進來幾個戴著黃色臂章的男子，將貝拉庫拉牢牢架住。

　　「放開我！」

　　「夠了！妳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貝拉庫拉！」

　　其中一名男子大聲喝斥，那些人隨即架著大吵大鬧的貝拉庫拉走出門外。

　　「…對不起，各位，給你們添麻煩了。」

　　老牧師把掌心放在胸前，向酒館老闆還有在場的人微微鞠躬道歉。隨後他走向波頓，在胸前比畫個十字符號。

　　「對不起，我的朋友，那孩子因為太過激動而傷害了你。雖然我們沒有錢能補償你，但請務必來我們教會吃個飯，讓我們化解彼此的誤會。」

　　老牧師說著從懷裡拿出便條紙，在上面寫下教會的地址和名稱之後遞過去給波頓。他掌心放在胸前，對著波頓微微一鞠躬之後便即離去。

　　「…搞什麼鬼？」

　　「那女的到底是誰？」

　　「喂，波頓，你沒事吧？」

　　「…我沒事…」

　　波頓坐到椅子上吁了一口氣，酒館老闆立刻拿著醫藥箱走過去幫他包紮。

　　「…波頓，我看你現在還是去北方避避風頭比較好。」

　　老闆一邊包紮，一邊開口這麼說。

　　「去北方？你在說什麼鬼話？」

　　「你也看到了，剛才那幾個戴臂章的傢伙是民防隊的人。」老闆緩緩說著：「雖然你也會跟民防隊的人做生意，但萬一他們想刁難你的話，那可是很麻煩的。」

　　「你瘋了嗎？現在海上已經起了風浪，我的船可是會翻的啊！」

　　波頓聽到老闆這麼說，他不禁皺起眉頭。

　　「現在剛入冬，雖然起了風浪但是還沒那麼危險，憑你的技術應該過得去。要是再拖下去，風浪會變得更大，到時候你一定走不了。」

　　「…也許我可以先躲起來？」

　　「民防隊的人到處都是，你躲不了那麼久的。而且在我看來，那女的一定不會放過你。」

　　老闆神情肅穆的警告著，可以想見之後的事情會有多嚴重。而波頓其實心裡也很清楚，那個女人絕對會沒完沒了的糾纏到底，一想到此，他不禁重重嘆了一口氣。

　　「唉…真是倒楣啊。」

　　「我店裡還有一些物資，你順便帶過去做生意吧，等你回來之後再把錢給我就好。」

　　老闆說完之後隨即向店裡的客人招了招手，要他們一起幫忙把物資送到波頓船上。波頓向在場的人道過謝，他趁天還亮著的時候，趕緊駕著船往北方駛去。

＊＊＊

　　「…事情就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我會留在這裡的原因。」

　　波頓說著聳了聳肩，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無奈。

　　「原來如此…那女的認識民防隊的人啊…」亞伯特的嘴裡喃喃唸著，他突然一臉驚訝的看著波頓：「等等，這麼說…你已經來這裡兩個月了？」

　　「當然囉，冬天風浪這麼大，現在才過來的話簡直是找死。」

　　「洛克完全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呢。」

　　「因為那一點都不重要吧，畢竟那是她們兩個人的事。」波頓說著嗤了一聲：「不過…我現在大概能理解那女的為什麼會找上那個白頭髮女人了。既然她有辦法獨自一人幹掉摩根和克里斯，誰知道她以前做過什麼事呢。」

　　波頓挑了挑眉，嘲諷的說著，這讓亞伯特聽了有些刺耳。

　　「…因為有她，我們才能順利除掉摩根，是海拉爾幫助了我們。」

　　「我知道，但是那個女人可不這麼想，一心想要復仇的人可是很麻煩的啊。」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情報。」

　　「不客氣。如果你只是想問那個女人的事，那麼…」

　　「──其實除了這件事之外，我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請你幫忙。」

　　亞伯特直接打斷波頓的話，笑笑的開口。

　　「我想要請你…幫忙把海拉爾和亞蓮送到南方去。」

　　聽亞伯特這麼一說，波頓隨即瞪大了眼，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位笑容滿面的男子。

　　「你瘋了嗎？我好不容易才擺脫那個瘋女人，現在你卻要我把她們送過去？」

　　「我不是指現在，只要等到春天，船能開的時候再送過去就好。」

　　「唉呀，那不是重點，重點是──」

　　「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波頓，而我也救了你好幾次。」

　　亞伯特揚起嘴角，眼底有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只要在碼頭附近的海邊放她們下來就好，我會教她們怎麼進城。」

　　「…她們兩個有重要到需要你這麼做？」波頓皺起眉頭，不解的看著亞伯特。

　　「這是我跟她們的約定，我的朋友。」

　　亞伯特微微一笑，起身走向門口。

　　「立下約定就必須履行，這是我們部落裡的一貫原則。」

＊＊＊

　　回到診所，亞伯特前去探視剛甦醒沒多久的海拉爾。他幫海拉爾把扭傷的腳踝用木板和樹枝固定住，再找了一些材料做成兩把枴杖，如此一來，海拉爾總算能自行下床走動了。

　　「…雖然妳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但最好還是多休息才行。」

　　「謝謝你，亞伯特。你幫了海拉爾這麼多，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別這麼說，該道謝的是我們才對。」亞伯特說著看向海拉爾：「如果沒有妳，計畫也不會成功，我真的很感謝妳，海拉爾。」

　　「…你答應過的事呢？」

　　海拉爾的眼睛直盯著亞伯特，對她來說，他們的感謝一點都不重要，她在意的只有對方能不能履行諾言這件事而已。

　　而亞蓮在一旁聽了則是有點錯愕，她完全忘了這回事，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照顧海拉爾身上，不知不覺間，去南方這件事已經變得不太重要了。

　　…去南方…就代表要分開了啊…

　　亞蓮的眼神一黯，她低著頭，手裡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

　　「當然沒問題，等春天的時候就能離開了。」亞伯特看著海拉爾，嘴裡突然迸出一句話：「…對了，海拉爾，妳知道『貝拉庫拉』嗎？」

　　當亞伯特說出這個字眼時，海拉爾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亞伯特瞇起眼，他很清楚海拉爾的反應代表她知道那位修女的事。

　　「貝拉庫拉？那是什麼？」亞蓮好奇的問著。

　　「好像是一種長在水邊的白色小花，聽說有一些鎮定精神的效果。」亞伯特隨口胡謅著：「我有點忘了那個名字，貝拉庫拉，還是貝拉胡拉…妳有聽過嗎？」

　　「…我沒聽過。」

　　「如果我們有看到的話，再幫你摘一些過來吧，亞伯特。」

　　「哈哈，那就先謝謝妳了，亞蓮。」

　　走出房間，亞伯特拿出身上那本小冊子，他拿起筆，在海拉爾的名字旁邊寫下貝拉庫拉的名字。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她們兩個碰面。」

＜待續，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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