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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水思元】One Shot(四),1

[db:作者] 2025-08-06 23:53 5hhhhh 3300 ℃

07

再一次收到以小组为单位的任务,是S市人口进出异常调查的后续工作,事情本身并非要紧,但调查途中牵扯出了其他事情的线索人物;马哲和田鸿杰回来之后拟定了后续的方案,考虑到S市分局依旧处在过渡期,这次任务还是交归给B市处理:他们选定了精确射手付思超,军队枪械方向Beta学员中最稳妥的一位,以及近身格斗成绩非常漂亮,同时也有枪械经验的Alpha张嘉元。对接情况准备行动已经是四月中旬,B市的气温终于回升两位数,空气里充斥着芬芳清新的春日气息;张嘉元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他在付思超身边的空位坐下,桌面上四杯飘着热气的水,马哲和田鸿杰在他们对面,整理好的行动方案送到眼前,页角夹着一张四寸照片。

“此次的目标人物,代号牧羊人,Alpha男性,你们的任务就是确保他死在明天的晚宴会场。”

付思超盯着照片上那张脸,很快记住了他的样貌特征:单眼皮,菱形脸,左脸颊两颗痣,一颗在太阳穴,另一颗在颧骨;他摘下照片放进衣服夹层的口袋,随着田鸿杰的解释读起纸张上的文字。

“我们做了一些可行的方案,但如果具体实施有困难,你们灵活变通。”

“如果需要人手,可以申请S市分局支援,我已经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你们有直接权利。”

张嘉元没有异议,他轻轻放下那张纸,手臂环在胸前,对于给出的实行方案表示接受;付思超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一支笔,正握在手里,一边思考一边转出让人眼花缭乱的线条,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对这些提议无法满意;张嘉元靠着椅背,角度刚好能看清他的笔迹,却不明白具体的意思。

“传统的狙击手小组,我们实地看过之后会做出决定,”他的笔尖指在第一套方案,随着话音落下移动到PlanB,“我知道嘉元儿格斗成绩很好,如果我在上面没机会开枪,他赤手空拳把牧羊人弄死也不是问题。”

“但是,嘉元儿是个Alpha,牧羊人也是Alpha,两个Alpha在这种地方闹出一点儿动静,都很容易引起安保的注意,我不认为这是最保险的备选方案。”

“更何况牧羊人表面上是个政客,要想近身,合理的理由也就局限在那几种。”

他的笔尖最后停在半页的空白上的字迹,Omega五个字母写得飘逸,马哲最先明白他的意思,手肘支在桌面,上半身靠近了些,他紧盯着未干的笔墨,问道:“你想怎么做?”

付思超搁下纸笔,环顾身边面前的三位Alpha,露出自嘲的笑。他歪了歪头,指着自己说:“我看起来不像Omega吗?”

会议室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因此田鸿杰推笔帽的停顿就显得突兀起来,付思超的视线打量一言不发的三个人,随着重新连贯平稳的“咔哒”声响,自顾自地耸了耸肩膀,组织语言接着补充说。

“虽然传统上都是Alpha做近身任务,但这次要求目标人物必须死在会场里,”付思超的食指点着梁龙备注的特殊要求,“利用Omega的优势制造混乱,比一位陌生的同性靠近他,更不让人起疑心。”

他这番提议是说给马哲和田鸿杰听,视线最后却落在从进门就靠着椅背一直没有出声的张嘉元身上;他还保持着端起手臂的姿势,手肘搭在扶手,身体朝着一侧微微倾斜,落在桌面的视线并未专心于纸面事务。他在想什么?付思超突然发觉他曾经竟然从未这样猜测过,张嘉元密不透风的缄默,隐藏的刻意都在好友斟酌的提醒后变得刺眼,让他涌上莫名的不快。他看着张嘉元轻轻地眨眼,仿佛商场的人体模特,连呼吸的起伏都很轻微;像是才发觉目光似的,他转过头迎上注视,虽然慢了几秒,但并未透露出什么抗议的意思。

“小智哥会帮忙的吧。”张嘉元只是这样接话,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他也打量过在座各位心怀鬼胎的沉默脸孔,终于坐直一点身子,打印的行动方案对折两次,扔进了胸前的口袋。

“看样子我们只有五个小时就要出发了,”张嘉元撑着桌沿站起来,“我去准备车和枪,有什么其他要帮忙的打我电话。”他离开前点头算作道别,脚步匆匆和时间赛跑,付思超紧跟着追出去,只在走廊尽头看见掠过的衣摆,但并不是张嘉元今天身穿的颜色。

五个小时后他们再一次在地下停车场见面,张嘉元站在后备箱前,左手托着设备翻看任务手册,最后请点序列号和数量,牧羊人的模拟电子图像在屏幕上旋转着,高亮信息从身体图像各处延伸出闪烁的提示;付思超把随身行李扔在后座,浅棕的PU皮衣下摆因为车门的震动晃荡,飘进张嘉元的余光——深蓝扎染的衬衫少扣了几颗纽扣,大剌剌敞着脖颈到锁骨,因为俯身摆放行李,银链吊坠勾着扣眼摆动。张嘉元的右手搭在后备箱上,关门的力气忘了使,透过后窗的缝隙里看着付思超半个身子弓在后座翻弄整理,同款同色的西装裤因为膝盖屈起蹭出褶皱,在对方察觉的眼神扫过来之前,他低头装作无事发生地关上后备箱,顺手按了后颈的抑制贴,钻进驾驶室固定设备。

他们扣好安全带,张嘉元摘下眼镜低头仔细擦着,为出发做最后的准备,付思超在副驾已经调好后视镜,倚着座椅凝眸望着窗外出神。练枪室里的谈话,时而虚无得让他怀疑是一场梦,疑虑、猜忌,在面对这张曾经无比熟悉亲密的脸孔时,变得惴惴不安;行动方案的擅自是他印证猜想的一部分,张嘉元对于自己提出交换司职的想法表现得如此平静,平静到让人怀疑——付思超感觉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张嘉元是不是也早有此意,要借这个机会把他也一并除掉。

威胁性命的恐惧却并未紧随其后地涌上来,关于张嘉元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疲惫又沉重,死亡反而像是一切纷杂的解脱。他像个多疑的赌徒,反复交出又收回猜度的筹码,千万次计算输赢的概率里,却又总是侥幸地想,这番对立、博弈如果只是他敏感的臆测,无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如梦初醒地,望着车前远远经过的,收队归来的小组,他们兴奋攀谈的声音,点亮遥远长廊的照明,因而变得清晰的,映在车窗的影子,是他凝思时不算太好的脸色,和身后张嘉元唤他姓名时张合的嘴唇。

“超儿,”付思超终于从沉浸的心事里找回身边的声音,在张嘉元不知道第几次的呼唤里回头看向他,“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付思超还没接话,看着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薄薄一片,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按上他的肩膀:“转过来。”

撕开垫纸的黏胶面粘上略低于体温的凉意,张嘉元用手指轻轻按上后颈贴实,冷的掌心蹭过皮肤,叫回付思超又下意识出走的思绪:“到时候你就装作抑制贴失效,没人会起疑。”

付思超抬手去摸后颈那一片薄薄的贴纸,用指尖感受它的纹理和形状,瞥向张嘉元的后颈,那儿也正贴着一枚类似的;这是他维持有序的必需品,付思超想,但对于自己,不受信息素影响的大多数性别,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装饰,迷惑视觉的乔装。

张嘉元脚踩油门开出迂回陡峭的坡道,窗前和两侧的风景是郊区成排的绿化带和树木,阳光被悠悠飘过的阴云短暂遮挡,一缕半缕的金黄色落在车前盖,照出点朦胧的春日色彩;付思超摩挲后颈的指尖按住他安静到经常会被遗忘的腺体,微弱的跳动隔着光滑的抑制贴,像抚摸一片风平浪静的海。

到S市的路程不算太远,他们算着到达应该接近黄昏,稍作准备便可以开始行动;张嘉元把车停在一处暂未开工的规划用地,去往各自目的地的路途就靠步行。付思超拍拍衣料上因为久坐压出的褶皱,把伪造的邀请函放进内里夹层的口袋,就无需再准备其他;张嘉元从后备箱拖出吉他箱,肩上一背,戴好眼镜,就像个赶着去上辅导课的高中生,任谁都难想他身后背着的,其实是一把拆解好的狙击枪。

他们并肩走出荒芜无人的空地,慢慢行到大路上,这座城市最忙碌的另一个时段,随着橘红热烈的天色,逐渐步入匆匆的潮涌;渐冷的余晖照在他们的面庞,镀上白日余韵最后的,温柔的光芒。张嘉元手插口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扮演拘谨的学生角色,思绪也一并顺应,嘱咐的话到了嘴边,三番五次又打消重组;他无声打量付思超也并不专心的侧脸,终于在斑马线闪烁的信号灯前,拦下了继续前进的脚步。

“牧羊人死了之后,你一定要立刻离开。”

付思超闻声转头看向他,在同样驻足的人潮里安静地和张嘉元对视着。这其实是一句很常见的叮咛,就像马哲和田鸿杰在离开前祝他们顺利一样,但如今听来,付思超总觉得这句话分明存在着超出字面的含义。

“一定。”

张嘉元重复了一遍,被紧握的小臂也因为渐重的语气有些发痛,他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正蹙着眉,眼睛里是真诚的担忧;如果那赌桌真的存在,付思超突然这样想,那现在张嘉元就正坐在另一头,面前的,追加的两叠垒得高高的筹码背后,那双眼睛质问着自己,质问自己是相信无从考证的过去,还是眼前作痛的现实。

身边的人群因为绿色交替亮起的提示开始移动,他们是唯一静默的画面,在平西蓝紫交织的天幕下对峙般地对视着。几日来不休的揣度、疑惧郁结在胸口,压得付思超头晕目眩,他不堪重负地躲开张嘉元的眼睛,低头看着他们因为用力过度都泛着苍白的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都很顺利,假身份并没有让人起疑,付思超在酒会展厅交道半个多小时,终于迎来了分神的空档;他借口醉意难抵藏进盥洗室的隔间,收到张嘉元发来的,视野方位的大致定向,他凭着记忆模拟到了大堂的具体位置,回给张嘉元一切按计划的暗号。

付思超靠在门板上,熄灭屏幕的手机攥在右手,指节上的戒指硌在方正的边角上,传来钝钝的痛感;他屏住呼吸,从口袋掏出临行前李奕谆交给他的Omega信息素合成剂,在明黄照明下,透过玻璃外瓶折射着清澈的光。这份药剂模拟Omega的信息素功能,只对Alpha起波动效果,不会改变使用者的意识和自主行动能力,仅仅在荷尔蒙的基础上增加了人为的气味,作为使用者自行确认药效发作的标志;不过很显然,药效并不能通过腺体发挥,付思超还需要在抑制贴上动些手脚,才能做完这出戏的准备工作。

“你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味道,”付思超申请使用Omega信息素的书面文件在他找到李奕谆的时候已经审批通过了,李奕谆领他去存放这类药剂的展柜时,这样随口介绍道:“军队医院里有的,要么是侵略性很强的气味,要么就是常见的信息素味道——味道友好的那种。”

付思超隔着一层玻璃,粗略扫过架上陈列的小罐,对于信息素气味概念为0的Beta并没有像挑选香水一样犹犹豫豫——能让人保持清醒的味道,他只有这一个要求。

于是付思超得到了这瓶名叫“胡椒薄荷”的Omega人工合成信息素。他拆开密封圈,丝毫没有犹豫仰头喝下,踩碎的玻璃瓶裹着纸巾扔进垃圾桶;他站在洗手池前整理领子袖口,把水掸在额角脖颈,装作发情期来势汹汹的情潮。他转身觥筹交错的名利场,重回辉照的厅室,在某扇窗扉的视野里,遥远地眺望;张嘉元握紧枪靶,最后一次放松调整呼吸,狙击镜视界里棕色的身影离开,这即将改变命运的一场一镜,终于一切就位。

药剂的发挥需要时间,除去他在卫生间浪费掉的几分钟之外,预期那一刻的来临也并不遥远;付思超已经在人群里锁定了目标人物,他需要做的,就是把人引到张嘉元的视野区域内,等他完成射击仅此而已。牧羊人的身处,离刚刚张嘉元发来的位置信息并不远,他这样思索着,从侍者托盘里抽出一支香槟杯,不动声色地走近。

牧羊人和预想一样,身边带着两个视觉上很有冲击的安保,这人数倒是比他们预计的少些;付思超背对着,但面前有块反光材料能映出身后牧羊人的状态。他端着酒杯,像个没怎么见过世面,贪玩乐于是喝酒不知节制的,这之后要接什么身份,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被人当作什么大家族的私生子,或者是某位离异太太的新宠,就算是男的,被富贾包养的小男孩也无所谓,什么角色都无所谓,只要牧羊人的注意力被他霸占,是什么都可以。

没人会怀疑到一个发情期的Omega头上来,没有人觉得Omega会被选中完成刺杀任务,这些人的好骗程度是连一张伪装的邀请函都识不破的愚妄,他们的剧本写得这样好,更难被人拆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有近身经验的紧张,付思超感觉有些热,胡椒薄荷的气味已经开始若有似无地发散开来,在引起完全的骚动之前,能支配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他看着反光面里牧羊人终于迈开步伐靠近的影子,也顺势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好像因为情热的昏蒙,转身时恰好撞上肩膀,没骨头似的踉跄几步。

牧羊人还算个绅士,伸手去扶喝醉的付思超,胡椒薄荷的信息素随着时间在空气中累积,短时间内已经浓郁不少,人群里已经有对信息素极为敏感的Alpha开始躁动起来;付思超扶着自己的额头轻声道谢,指缝间瞥见因为距离更近而更明显被影响的牧羊人立刻变了脸色,因为这场小风波,他们此刻已经双双暴露在狙击视野里;付思超知道,枪响只是接下来分秒之间的事情,但这枪管究竟瞄准了谁的心脏,他只能拿自己这条命去赌。

远处询问Omega发情的紧张语气,被穿破空气一声极其迅速的爆裂声掩盖,只是在眨眼间,牧羊人起疑的手就无力地摔在地上,半截身子歪扭着,躺在前胸弹洞涌出的血泊里,死的迅速且无声;人群的骚乱,一半是因为郁馥的Omega信息素,一半是因为察觉到有人惨死在会场的惊恐,付思超脚步局促地撤后一截,敏感的神经紧绷,张嘉元分别前的叮嘱又一次魔咒般响在耳边。

他这一次不再犹豫,后撤的脚步踉跄紧接着转身奔跑起来,意料之外的第二颗子弹擦着鞋边涌上一片烧灼;付思超冲进混乱爆发的人群,胡椒薄荷的阵风席卷门厅,因为血液翻滚更加浓重。他放弃了既定的撤离路线,摸着通往后门的方向,逆着人群飞奔。

摔在纸箱破桶里的疼痛,和脚上的子弹擦伤比起来已经无比温柔,付思超在萦纡的回廊周转后终于推门跌进夜色里,惯性合上的门阻断一切嘈杂,整个夜晚便只有他疲惫错乱的呼吸。他半眯着眼睛打量黑漆漆的天空,吊坠晕开冰冷的温度,付思超抬手按上胸口,按上自己惊悸不安的心跳。

第二颗子弹是人群中冲他来的一枪,不知道是要他的命,还是一枪警告。

付思超原以为张嘉元要他死,将计就计以桃代李,重演死无对证的金蝉脱壳,却忘了想,如果张嘉元要他活,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他也许从头到尾都想错了,也许从来并非自愿,是有人按着他们的肩膀,落座于这张本不该存在的赌桌两端。

张嘉元也许从未逼迫过他的回答,付思超休息够了撑坐起来,掀开裤腿露出脚踝上刺目鲜红的伤口,痛意清明叫他手指都发颤。

筹码背后的眼睛原来不是对立,不是质问,也没有失望。

是张嘉元想要赢,也不会叫他输。

08

张嘉元把吉他箱锁好摆上桌面,他脱下外套扔在椅背,正准备掏出手机检查付思超的信号,门先被叩响,极有规律平稳的三声,他刚想开口不需要客房服务,思量了这个时间点的可能性,还是放下手机去开门。

付思超站在门外,他看起来脸色不算太好,低头看清脚上的伤势,也是丝毫未被处理的样子;但这些都不算重要,因为他们本不应该见面,特别是付思超连加速代谢的阻隔药都没吃就来敲他的房门,胡椒薄荷的信息素扑了张嘉元个措手不及,他捏着门把手,愠恼的情绪从眼睛里流出来。

“你吃了Omega信息素来见一个Alpha是什么意思?”

他没想过付思超会来找他,也不明白付思超为什么要来找他,可能是Beta真的不了解他们这些人面对荷尔蒙是多么脆弱的动物,一点防备都没有地站在这里,脸上看不出任何警戒。付思超没有对这句质问做出任何言语的回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视线对上张嘉元微怒的眉头,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Alpha向来直面任何逼近,血液里流淌的征服天性叫他们总是迎击大于退避,但此时张嘉元却下意识躲闪付思超越来越近的身影。酒店房间里没有一具点亮的灯盏,分辨事物轮廓的自然光,也早都被窗帘遮了严实。付思超踏进黑暗的脚步缓慢坚定,张嘉元看着他模糊的面庞,走廊里橘黄的亮光随着后撤的脚步渐渐远去,他眼前的,熟悉的黑色,随着一声房门关掩的轻响,吞噬了他们无声对立的身型。

他们一同短暂地丧失视觉,于是其他的感官就在这样的间隙里愈发清晰。张嘉元已经退到没有继续的余地,只好伸手抓住付思超的手臂侧了侧身,面前源源不断的信息素已经开始产生仅他自己能察觉的变化;张嘉元不想太狼狈,他撤开最后一点距离,捏紧拳头调整呼吸,听见付思超这时开口问他:

“张嘉元,你相信我吗?”

付思超的声音有些发颤,像在冬夜里淋过一场冻雨似的飘忽,于是在这个春天已经降临的夜晚,只叫张嘉元觉得奇怪;他皱了皱眉,想用面部表情传递一些解释的信号,适应黑暗的视觉迟一步意识,他正欲开口追问,嘴唇的触碰,柔软短浅,微热的鼻息停过几秒,逼仄的压迫感散开一些,于是张嘉元发觉,这是一个吻。

他愣到连呼吸都忘了控制,胸口乱了节奏地起伏,直直地盯着付思超的眼睛;对方望过来的眼神坦荡又矛盾,坦荡是他毫不回避地注视,矛盾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像海里升起火焰,忽闪着,似明似灭;张嘉元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他想,那一定是让付思超无比煎熬的东西,才叫他要用一个吻,来试探回答。

付思超抬起手,按在张嘉元的胸口,按住他T恤下跳动的心脏,掌心抓住他的脉搏,似乎就能抓住这一切混乱里的确定,抓住他的答案。付思超不解释发问,不解释亲吻,他只是注视一言不发,然后视线和动作一起攀升,经过脖颈、下巴、脸颊。

张嘉元咬紧了后槽牙,模糊的视觉只能看清一点付思超的轮廓,更多的是触碰,透过衣料的体温,蹭过项链挨上皮肤的凉,手指摸过的下颌到侧脸,挑拨他本想弄清现状的理智。张嘉元艰难地喉结滚动,抬手抓住付思超的手背,拦截他不知后果的动作;呼吸间的辛辣唤醒抑制下沉睡的本能,后颈的腺体发烫,张嘉元不用确认也知道,他被强制唤醒易感期了。

Alpha的天性在清醒的防洪堤边岌岌可危,他握着付思超的手,迈开逼近的错乱脚步,捕猎般黠慧的眼睛像狼,在黑色里烧起火光;付思超见过几次Alpha因为忘记注射抑制剂暴动的纠纷,和眼前的现在类似,但分明又有更多的不同。张嘉元的靠近涌起令人呼吸困难的压抑,他被动退后的步伐旁及伤口,差点摔在地上,好在床垫拖住后背,没有牵出二次伤害;张嘉元被他的踉跄一起扯着摔倒,只是那具发烫的身体贴过来的时候,还难记得这是一次无心之过。

张嘉元用膝盖和手臂圈起一方难以挣脱的笼,付思超没被松开的手按在头顶,他迎着炙热的目光,看着张嘉元不如往日清明的眼神停留在他的嘴唇,压抑到极限的欲望爆发之前,踏进无法回头的深渊之前,最后一次发出警告。

“你不该来的。”

和刚刚那个只是嘴唇触碰的亲吻比起来,张嘉元极为热情,似乎是生来就熟稔情爱的Alpha正在给Beta好好上一堂指导课,和付思超平日里见惯了的,完全两幅模样。这个张嘉元没什么耐心,引他松开牙关的舌胡乱舔了几下,就抬手捏上下巴施力;兽一般贪婪地咬着嘴唇,痛得付思超手脚并用地推踹,纠缠间漫开锈的腥甜,来势汹汹的亲吻,凌乱鼻息间暧昧的争执,伤口也变成欲望。

张嘉元的手抽出藏在裤腰的衬衫下摆,他跪起上身,松开牵制的手掌探进挣扎的腰腹,两条胳膊圈紧提起,拎着付思超扔在床上;他紧跟着压上来,动作只留了喘息的缺口,吸进满腔沉迷的薄荷香气,张嘉元掐着他的脚腕分开双腿,挤进试图躲避的身体之间,长着枪茧的手掌摸进裤管,带起一阵酥麻的颤栗;付思超撑着胳膊,因为急切的亲吻呼吸不稳,夜风吹起窗帘,窥见稀薄月光下张嘉元的身体——脱去了黑色T恤,腹肌宽肩,结实的手臂正和衬衫纽扣牵缠,情欲淹没的神色,卸下冷静面具的Alpha,如此的冲击叫付思超头脑发热,身体也跟着烫起来。

但他意识清醒,不受信息素支配的性别,嗅觉所闻到的表象仅此而已;付思超突然觉得难过,想狠狠辩驳那些对于性别的褒奖,张嘉元把他从衬衫里剥出来,粗重的呼吸近在咫尺,他抬手抚摸Alpha微蹙的眉头,想要是此刻能有等同的沉溺,搁置所有纷乱不休的道理和规则,只是一头扎进情欲的浪潮里,也可以是一种解脱。

但他注定无法像Omega一样,就算此刻通身散发着让Alpha痴迷的香气,就算这张脸长的如何娇弱让人怜惜,也不过是欺骗的伪装。张嘉元的手臂撑在他的身侧,理智似乎短暂出走后回到了这具身体,付思超看着他极力忍耐的眼睛,脚伤又一次涌上存在分明的针刺感——如果无法在意乱情迷里屏息,那就纵容张嘉元不知轻重的抚摸,不懂节制的唇齿,至少还有疼痛能够专心——付思超这样想着,攀住他的肩膀,仰头送上自己的嘴唇。

欲望淹没的理智一片空白,张嘉元短暂回神的瞬间看清付思超衣衫凌乱地躺在身下,他喘着粗气停下动作,此刻视觉能发挥的作用也许只有一半不到,因此剩下的,可能是用想象、或者触摸填补成了画面;他望着黑暗里付思超的眼睛,意识清明,眼神昭昭,于是默不作声地等待发落,等待付思超的拳头或者斥骂,等待落荒而逃,或者怒火中烧。

但张嘉元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一个吻。

这也不是一个只是嘴唇触碰的亲吻,付思超落在面额上的那只手,捧住他的侧脸,似乎方才领悟的,所有吻的技巧,现在立刻回报给他;张嘉元撑着床的手臂用力到发抖,清醒时的怔愣忘记回应,他最后的冷静用来思量吻的含义,和一直以来极力抗拒,不忍心面对的结局。

刚通过选拔时张嘉元思考过自己分化成Alpha的可能性,那时用来度量的野心、认同的渴想,怎么也没料到会有一天成为天平另一端压垮爱的筹码;从此往后的人生,背上的沉重的,性别的枷锁,是他年少轻狂的代价里,最穷竭的付出。张嘉元松开对峙的臂膀,手指插进发丝,托住付思超的后脑勺,抢回亲吻的进攻。

Alpha的易感期里,被欲望支配的时间是大多数,理智就像匆匆过场的提示,紧随其后到来的,是更汹涌,更难抗拒的情潮。他抚摸付思超的头发、脸颊、脖颈,企图用触碰记住现在这刻所有的真实;他用力地吮吻、啃咬,沿着手指的摩挲,留下暧昧的痕迹;在稍纵即逝的清醒里,努力抢下更多的记忆——眉眼表情,声音动作;他想记住付思超的每个样子,想记住自己这颗心,现在怦怦跳动的声响,和随着每次跳跃迸发的,快要将他融化的,沸腾的情感,海啸般卷携着欲望,足以吞没掉一切庞杂。

张嘉元停在更深的海潮前,潮湿已经漫及半腰。他想要说些什么,胸腔涌上酸涩的闷,拥着付思超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眼睛艰难地眨动;这个冗长的故事,用繁多谎言编织的美梦一场,已经无比生动,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是磊落干净,堂堂正正站在付思超身边。

张嘉元会恍惚,后来和付思超在一起的很多时刻,他都有种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错觉,似乎现在经历的、拥有的,才是他本来的人生;但无数次眺望,无数次从猩红色的过往里惊醒时,那些幸福快乐的,触动哽咽的,和付思超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原来是更痛的痛苦——只让他途经观望,却永远无法存身。

冷静退去的神智涌起昏沉的感觉,张嘉元从付思超的颈窝里抬起头,他牵着嘴角笑起来,黑夜掩盖泛红潮热的眼眶。

从前只因为他的目光所及是一片海,便错以为整个世界就是汪洋。

遇到付思超以后,才发现原来还有山峦绿洲,疾风灿阳,世界可以温柔,活着也算美妙。

张嘉元用拇指描摹付思超的轮廓,嘴唇贴上额头,留下一个珍重无比的吻。

他想,我能领略过,真的很好。

没有人记得衣服是怎么扔在地上的,也没有人意识到春夜里房间内应有的温度,已经热得有些夸张,付思超哑着嗓子喘息,喉间是冷冽的薄荷气味,和身体的烫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张嘉元胡乱地从下面凑上来吻他,吻得又凶又急,付思超的手搭在肩膀,却也没有真的推开,尽管他觉得这个吻有些呼吸困难,就连床头翻箱倒柜的乒乓响声都有些遥远。

他们赤裸着贴在一起,生理反应无处躲藏,付思超的手被抓着握住Alpha的性器,蹭在掌心涂出湿漉漉的痕迹;翻动的响声和吻一起停止,张嘉元捏着润滑剂架起付思超的腿,另一只手带着他滑腻的掌心上下动了两下;付思超被带着动作还在倒气,歪头看着张嘉元也许是因为快感蹙着眉头低低喘息着,修长的手指转着圈扭开瓶盖,神情专注,让付思超想起他检查弹夹的样子,如出一辙。

润滑剂有些凉,探进身体的手指却热,那一指湿冷漫开,被体温捂着化成水似的液体;耳边除了他们凌乱的喘息就是水声,付思超咬着嘴唇忍耐被开拓的奇怪感觉,撸动沉甸甸的性器有些虎口发酸,又或许是手腕,他现在感受太混乱,注意力好像不该放在陌生的快感上,却屡次被扯回感受手指的探索,然后崩溃似的发出一点哼叫;我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付思超想,但他却阻止不了。

他从迷蒙的视线里看张嘉元的脸,借一点点没拉严的窗帘外的灯光,看到他顺着鬓角留下的汗,在下巴上晃了晃落下去,微张的嘴唇随着胸口起伏吐出湿热的呼吸,有时候喉结滚动,吞咽下忍耐的情欲;付思超平时虽然也会盯着这张脸发呆,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下,这样无意识直白的眼神很容易暴露一些平日不易察觉的东西,比如张嘉元这时候顺着视线望过来,他情欲浓重的眼睛有短暂的愕然,然后避开了注视。

付思超还没来得及用他昏沉的脑袋开始琢磨,快感立刻占据了理智,张嘉元的手指摸过内壁的敏感点,他一直兢兢业业寻找的地方,用屈起的指节逗弄,惹得付思超揪紧床单绷直了身体,连着帮张嘉元抚慰的那只手也跟着使上力,两个人都发出难忍的喘息。

于是他们用亲吻安抚对方,付思超呜咽着,被张嘉元动物一般的吻舔得下巴都湿漉漉,他不知怎么突然很想知道张嘉元信息素的气味,尽管他永远无法用身体确认这个答案,但还是执着地缠着他的舌尖,或者快意难忍时咬他的肩膀,埋在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付思超鼻息间只有自己的,信息素合成剂的气味,如他所愿地保持清醒,现在却觉得委屈。

可能是因为张嘉元看起来并不完全清醒,他的身体反应更快,Omega信息素干扰下的理智已经臣服欲望的支配;付思超的手搭在Alpha的手臂,看着他直起身子,冰冷的润滑剂又滴下来,他被激得缩了下身子,然后那根用手好好感受过的,热烫的阴茎抵在穴口,没有多加犹豫地,慢慢顶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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