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喂，你好？”短暂的电流音之后，是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的、以扬声器播放的、略显冷漠的女声。

小伊突然回过神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啊！”

慌忙放下手里哭喊着的小人，少女在城市的废墟里站起了身。

“我不知道这是有人要的东西……我……我很抱歉。”刚从那种状态里脱离出来的少女，眼神飘忽着。

眼前悬浮着冒着幽蓝色光芒的光点。

少女揉了下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

“精灵么？”

“很遗憾不是哦……这位女士您好，我是莱茵，算是这片城市的负责人。”渐渐适应了蓝色的光芒，少女能看清眼前悬浮着的小人，长发正在她身后飘飞着，很久没有看到过的、完全没有在害怕的表情。

“啊……”少女看了看自己身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小城市，手交叠放在胸前，轻轻的鞠了躬。

“真的很对不起……”

“……”

“那个……有什么我能补偿的么，我为我的所作所为道歉。”似乎也被自己刚刚出格的暴虐行径吓到了，少女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不，没什么……城市坏掉什么的，并没什么关系，反正还有其他很多的城市。而且人死也不能复生，光是责备你也没有什么用。”

“那……”

“不过呢，我是一名科研人员，一直在研究有关缩小病的事。”

“您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么！？”少女兴奋起来。

“啊……嗯，是的。倒不如说这次事件就是我和同事的研究项目……但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啦，所以我们在研究……研究解药。对，缩小病的解药。”莱茵随口说着自己刚编出来的胡话。

少女将蓝色的光点捧在手心里，两眼放光。

“所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缩小了。如果可以的话，成功之后能不能……”

少女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莱茵身后悬浮背包的喷射口，高温离子体的排出遭到阻碍，那精密的机械，经由自检系统的判断，自动停止了工作。

蓝色的光芒消散了，莱茵跌坐在少女的手心。

没有被少女巨大的体型所压倒，第一时间回过身，看着少女手指方才接触到背包喷射口的部分。

除了有点微微发红，并无大碍。

莱茵心里一沉。“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

高温的等离子体连钢铁都能融化，要不是自己身上特制的导热服，离得这么近的自己也肯定会被烫伤。

而这个看起来还在上高中的女孩子，她现在皮肤的强度……

莱茵坐在掌心里，回过头，正好对上少女的眼神。

在满溢而出的兴奋和期待里，莱茵感受到了似是若非的神性。

神圣的面庞摄人心魄，俯视的眼神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从脑海里喷涌而出的冲动让自己不由得想要跪倒在地。

但是莱茵体内也有少量的抗体，在这威压之下尚能保持一丝丝的冷静。

紧咬舌尖，剧痛让莱茵找回了自己。

绝对，不能让她继续进化下去了。

这样想着，莱茵的脸上挂上了公式化的笑容。

“当然可以！我的研究就差几步了，但总是找不到天生就对缩小病有抗性的人，现在有你的帮助，应该能很快的研究出来了吧。”

继续编着各种谎言的莱茵，背后冒着冷汗。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发现莱茵的紧张，饶有兴致的听着。

如果能让小透变回来，让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但是事实是，关于把缩小的人变回原来的体型这件事确实有在研究，但并没有什么已经取得的成果，仅仅还停留在书面上罢了。

所以说，这些不过是莱茵一时编造的谎言罢了。

“所以，等下跟我来吧，我需要化验一下你的血液。”

“嗯嗯。”

……

被卫兵推着，沿着墙上冗长的廊道走着的小透，瞥见了处理室那边的女孩，身体失去了钢架的支撑突然倒下，周围的小人们，用着各种大型设备，努力的将女孩拖走的情形。

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虽然疑惑着、担心着，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处理室大门打开，缓步走进来的巨大身影，是自家的小伊。

小透的脚步慢下来了，全然听不到身后卫兵厉声的催促。

他看见自家小伊拿起了那个面罩端详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那个旁边漂浮着的蓝色的光点，不时地点着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了小伊脸上的笑容，应该没问题的吧。

即使是没有自己，小伊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灿烂的笑容，稍微有些扎眼。

其实，自己一直都在给小伊添麻烦吧。

那么完美的小伊，居然会因为自己的欲望破坏掉了一座城市，很担心会不会遭到惩罚什么的。

不过，有了莱茵对自己的保证，倒也不用担心。

但是下一刻，小伊居然将面罩戴在了脸上，从架子上取出输液针，作势就要刺进手腕。

震惊的小透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莱茵！你要做什么！！！”

明明刚才还说要去交涉，明明只要自己答应接受进一步的实验，就让小伊安全的离开。

一拳打在廊道的玻璃幕墙上，反馈的力道震得虎口生疼。

这算什么！

在小透眼中，全世界都在飞速的后退，拉长。

周遭的墙壁弯曲，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视线牢牢锁死在小伊带着笑意的脸上。

能感受到，小伊那颗巨大的心脏，沉闷有力的跳动声。

时间仿佛变慢，自己的心跳有节奏地加速着，慢慢的追上了小伊心跳的频率。

仿若追逐营火的飞蛾，翻飞盘旋，在炽烈中走向一体同心，化作火焰的一部分。

世界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小伊的脸转了过来，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这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距离，但是，那热烈的视线确确实实和自己的视线相遇了。

“小！伊！”

廊道里，被卫兵用枪托抵在墙上的小透，声嘶力竭的喊出了爱人的名字。

……

“小？透？”

察觉到什么的小伊，只觉得刚才心脏漏跳了一拍。

好像听到了小透的声音……

不，不对！小透，就在那里！

一把扯掉了脸上的面罩，现在，实验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小透……小透在哪？

——就在前面。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莱茵，对着耳麦里喊着什么。

少女身后的大门悍然关闭，通风管道里响起难以察觉的嘶嘶声。

数十米外的、墙壁上悬空的廊道上，小透被卫兵按在了地上，此时卫兵正向莱茵报告着。

被压住胸口难以呼吸的小透，意识逐渐模糊了。

——找到了。

对于小人们来说或许厚重坚固的高墙，在少女眼中不过是和纸一样的、稍微用力就会破碎的东西罢了。

控制住小透的卫兵，只察觉到大地突如其来的震动。

当抬起头时，那个巨大的存在已经抓住了他们所在廊道的两边。

手指用力，廊道的钢结构应声碎裂。

巨柱般的手指压扁了廊道的棚顶，挤碎了压住小透身上没来得及避开的卫兵。

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卫兵，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端起枪朝着那巨大的存在射击着。

由于太过紧张，忘记了手中的早已不是真正的枪械，仅仅是用于维护治安的、装药是“因子”的缩小枪罢了。

而且，由于手臂在不住的颤抖，射击出的针管仅仅打在了变形的墙壁上，炸开的药液混合着还在滴着的血浆流到还在地上趴着的小透的身上。

小透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清晨时的场景，黑色的阴影从画面的中心蔓延开来，逐渐铺满整个视野，方才被压住胸口窒息的感觉也消散了，身体失去了知觉。

……

面前是，白色温暖的地面，很是光滑。

撑起身体，身上很舒服，也没有困乏的感觉，就像是睡了一个很好的觉一样，全身心的疲惫都被甩脱了。

我这是在哪？

抬头看去，面前是带着粉色的天空，是朝阳么？

有多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呢。

说起来，那天有意无意间从窗户里看到过日出。

过了多久呢？已经记不得了，自从被小伊养起来，时间的概念就改变了。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她的节奏走。

不对！小伊！我的小伊怎么样了！

四周环顾着。

周围是一个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间，视线的下半面是白色的，上面是透明的、像是玻璃的东西。

看不到一点支撑物，有强度这么大的玻璃么？

不对，我已经变小了。

那这是哪里啊，地上的纹路，不像是人类社会的造物，这连我都会觉得精细的制作工艺。

回过身，顺着那个白色的有着轻微褶皱的墙壁向上看去。

熟悉的花纹，虽然有些变形但仍熟悉的线条。

这，这是……小伊？

好大！

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衬衫，小伊就在我的身后，不过体型看起来大了很多。

“怎么回事？”

刚说完话，小伊就低下头来，天穹一般的身体压下来，庞然气势覆盖在我所在的小空间上，感觉会把自己碾的渣都不剩。

“小透？”令人安心的、小伊的声音。

“啊，我在！”

小伊脸上洋溢起欣慰的微笑，在点点晨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好看。但是，从略有浮肿的眼袋来看，她应该是很久没睡过了，而且，从眼角的红色，应该是不久前才哭过的样子。

“终于醒了……”嗓音略显疲惫，好像有点沙哑。

“小伊，我这是……怎么了？”看着小伊远在天边的脸，丝毫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声音怎么可能传到小伊的耳朵里。

“啊，你在一个定制的舱室里，我让莱茵他们帮你做的。”但是通过某种方法，小伊确确实实是听到了小透说的话。

“莱茵？……小伊，你没什么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标志性的、平静的语气。

“当时我记得……啊，好痛。”

“小透！怎么了！果然是受伤了么！”很有既视感的一句话。

“没，我只是有点想不起来了。话说，你看起来……好像更大了？”

“性骚扰么？不愧是你呢……”小伊笑着打趣。

“不，不是，不敢。”小透低下头，为自己的失言感到羞耻。

“噗……唉，是你又变小了。”小伊有些无奈地笑容，看起来还是那样的美丽。

“啊？我？”

“是，听莱茵解释说是‘因子’的问题。”

“因子？那个暂且不提，我现在有多小？”

“不到一毫米。”小伊从一旁拿出了上次的那个尺子。

原来那把尺子就在旁边么，刚才被墙壁挡住了完全看不到。

“……”被这个数据震惊到的小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到一毫米……

之前的自己，大概是一百五十分之一的大小，一厘米左右。

如果现在是一毫米，也就是说，又缩小的倍率是十倍么？

不过小伊说我不到一毫米，如果她没有抱着安慰的心态骗我的话。

最好的情况，就是零点八毫米。那就是两千分之一左右。

在一百五十分之一的基础上又叠加了一个十五倍么？

还好不是两个一百五十分之一的叠加，那样的话估计就完全不可见了。

现在的小伊，在我看来应该有什么尺寸呢？

两千两百多倍，有近四千米了吧。

四千米高的小伊是什么概念？

就连脚踝的高度都有两百多米了吧。

而我此前的尺寸看小伊，也不过就两百五十多米。

如果是我没有变小，是小伊现在变大了来看，现在的她，能轻易地将之前的自己用手指捏起来。

能够轻易的将之前的自己和蜷缩在她手心里的我一脚踩成一滩不分彼此的肉泥……

啊，这么一想的话，自己也变得太小了，没有什么实感。

小伊居然还能看到自己么，话说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会再次变小？

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据莱茵说，可能还会接着变小。毕竟刚把你放进去的时候，你还只小了一点点呢……”

“……”小透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还在理解着自己和小伊体型的差距。

“结果不到一天就变得这么小了，还好还能看到你呢。不过不要太担心，在这个舱室里，你是安全的，好像重力都被重新调整过，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做到的。”

小伊将舱室抬到眼前凝视着，每次眨眼，那硕大的睫毛都像是要刷过自己的身体一般。

“那我……”

“不会的，莱茵说她会抓紧研究解药。我把希儿留给他们了，如果没成功，我会去把他们全都杀掉的。”擅自打断了我，小伊平静的说出来了很恐怖的话。

眼前的小伊，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希儿，她也没事么？”

“……嗯。”

她手指上的痕迹，在我还有意识的时候，绝对是还没有的。

我昏过去之后，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她不想说，我也不太想问了。

而从方才睁开眼睛开始，从她的表情里，我就能感觉到被极度压抑着的悲伤。

在担心的事，不仅是她，我也明白。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最坏的情况，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率先提起，都不愿接受罢了。

这样的生活，和我的“故事”，估计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吧。

……

我的视线，跨过了百米有余的距离看着小伊那如同贝加尔湖一样的大眼睛。

小伊的眼睛，凝视着眼前小盒子里，离她仅有几厘米远的我。

我们之间的各种差距，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

当我缩小到什么地步，我们才会真正意义上的失去彼此呢？

—end？—

小说相关章节：失格少女与末日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