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は前傾姿勢

1

“你生日的时候许什么愿望了吗？”

“秘密。”吉良回答的时候头没有抬，继续清理着冰箱里的过期食物，一样一样地检查过食用时间后把没用的扔进垃圾袋，还能吃的根据种类分别摆放整齐。

“你的意大利语越说越好了，可性格还是像个日本人。”迪亚波罗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用很轻的脚步走到吉良的身后——荒木庄的老妖怪们总爱取笑他，堂堂意大利黑社会的老大，走路却像个花豹——不是指他凶猛的一面，而是驼背的样子外加头发的样式像猫科动物。

“我本来就是日本人。”吉良从右手边的冰箱门上拿了一罐啤酒递给身后的闲人，仍旧没有看他。不过从回答的语气听起来，他的心情还不错。

“真是复杂的性格。”迪亚波罗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趁着冰凉的口感爽快地喝了起来。

“等会高兴陪我出去趟吗？”

“愿意为你效劳。”对他而言，吉良吉影是个稍许不同于其他人、有点特别的存在。

尽管不知道现世发生了什么，导致迪亚波罗的生死循环从前几年就渐渐开始减少了，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但和最初因为生死切换得太过频繁，连对恐惧本身都产生畏惧的日子已经很不一样。人类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无论是多么残酷的条件，总能找到平衡的方法。就好像多比欧这个人格一样，或许是因为自己生来就是这种体质，最终他得以适应死亡——有一个人格会在关键的时刻出现，代替主人格去直面那瞬间的恐惧。

只不过从外面人看来，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迪亚波罗现在总是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是如何死去的。反正他很快又会在不远的地方复活，就好像对着自己使用了替身能力一般，删除了一段又一段死亡的体验，消除了痛苦的时间。

这当然也会有副作用，就是迪亚波罗的记忆被切成了一块一块，零碎而分散，于是常常使本人陷入混乱——对现实的认知障碍，令他的存在感变得稀薄，所有的感觉自然也跟着迟钝了。

但总比活在无止尽的恐惧中要好。

吉良吉影是个有趣的男人，他曾对自己说：“记忆会丢失的话，那就多制造一些新的回忆出来。只要增加的比减少的多，你就还是赚的。”

日本人甜言蜜语起来，竟然连意大利人都要甘拜下风。

所以很多时候，迪亚波罗都十分愿意和吉良在一起，他是个会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哪怕这常常令短暂的离别也变得非常痛苦——毕竟在死亡的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爱也是。

于是二十分钟之后，迪亚波罗换上了背后有开口设计的黑色高领毛衣，扎起惹眼的长发，拿过吉良放在玄关的车钥匙，先一步穿完了鞋子在门口等正在扣衬衫袖口纽扣的男人。

情人节刚过，街上还是冬天的模样。

甚至偶尔还会下雪。

2

这样的生活对迪亚波罗来说无疑是新鲜的。

过去可能有，不过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这条街上的亡灵们几乎不会衰老，所有徘徊于此的生物都保留着临终时的模样，时间仿佛都只是从胸腔内穿过，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然而迪亚波罗却觉得自己已经七老八十甚至上百岁，原因自然是来自黄金镇魂曲的替身攻击造成的影响，无数遍的死亡轮回给时间轴外的自己带来了错觉。

事实上他还和从前一样。

在迪亚波罗的记忆里，像现在这样平静悠闲的生活似乎只有几个模糊的片段。从进入黑社会开始，他便和安宁之类的词无缘了。

从摸爬滚打积累经验，到不择手段地爬到那个领域的最高位，他的人生无疑是丰富的。当然，除了生意上的尔虞我诈和刀光剑影以外，感情的生涯也毫不逊色。他爱过女人，被女人骗过；喜欢过男人，也见过同伴的死。比其他人还要多一项体验的是，他后来还拥有多比欧这一人格，作为和替身相比又有些不同的存在，迪亚波罗始终活在人群之中。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起先当然无法和吉良交流。

后来是如何发展到眼下这种经常被认作情侣的程度的，或许因为死了太多次，迪亚波罗已经想不起来最初的契机了。

等到回过神来，这个除了对手有变态执着以外，其他方面近乎完美的日本男性，已经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了——并且唯独他，就算靠近也不会感到恐惧。如果一定要说例外的话，大概只有对方强行帮自己修剪指甲的时候，是想要全力拒绝的，虽然事到如今也已沦落成了被习惯的日常。

吉良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尽管自己也见识过“杀手皇后”把别人的车炸到天上去的场景，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会在私人空间里，看报、喝茶，当然也会做菜，会和猫一起午睡，和迪奥聊在自己听来有些深奥的书本上的哲学话题。

还有的时候吉良会邀请自己和他一起散步。

于是便遭遇了各种在散步途中遇到的飞来横祸——所幸后来渐渐有了避免的技巧，吉良也会先一步挡在危险面前，为自己化解一部分的死亡。

久而久之倒也成为了习惯，并且因此和街上的邻居们都混得熟了，那种气氛有点像当年在对面的世界里想要创立组织时那样，胸口总是充满热情。

还有就是和吉良吉影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并非恋爱的关系，除了对方要借助自己的手勃起以外，并没有更多的暧昧举动。

接过几次吻，但相比吉良亲吻自己手指的次数来说，并不能算什么。

他也不介意自己外出找女人，甚至还会开车来接，说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死亡。

迪亚波罗有时在想，他和吉良吉影是否真的适合朋友这个称谓。而吉良面对自己时候所流露出的感情或者说，对方的眼神和一切行为，又该如何定义。

他偶尔甚至感到温柔。

3

然而到了这一步之后，他们的关系却在此停住了。

的确，如今两人的距离非常安全，比朋友亲近一些，比恋人疏远一点，互不干涉，但又在一定程度上持有依存。迪亚波罗试图了解对方，最终都因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而放弃。

吉良吉影有时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迪亚波罗似乎爱上了隔壁那条街上的漂亮寡妇。对方带着一个三岁大的儿子，而至于名字叫什么迪奥说他已经忘记了。

吉良从迪奥那里听完消息之后并没有做声，他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甚至和她见过面——在找迪亚波罗与他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还打过招呼，只是并没有见过那个男孩，不过迪奥应该没有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吉良心中大致是清楚的，迪亚波罗或许是真的喜欢她。他买了不少昂贵的礼物送过去，从首饰到家具，最近甚至会在对方那里过夜。他手上女性的香水味，令自己更容易兴奋，勃起得更快。

“你不会嫉妒吗？”翻着吉良带回来的新的书本，迪奥一如既往地喝着迪亚波罗买回来屯着的各式红酒，一边饶有兴致地问正打算做晚饭的金发男人。

“嫉妒什么？”吉良把西装挂起来，松了松衬衫的领带。

“真是显而易见的装傻。你不介意他爱上别的女人吗？”迪奥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给自己重新倒上。

“他有权利爱任何人。”吉良切了半块方腿，尽管只是错觉，迪奥下意识地看向本人的手腕，想象着如果此刻右手被对方切下的话，是不是会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

咔嚓，咔嚓。

“迪亚波罗今晚在外面过夜，没人陪你打足球游戏。”吃过晚饭的时候，吉良对寻找替补玩伴的卡兹平静地说。

迪奥看着手中的报纸，始终没有抬头。

迪亚波罗回来的时候，右手的手臂正在流血。

他忍着痛去浴室清洗伤口，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吉良吉影正靠在门口看着自己——准确地说是看向自己受伤的手。小臂上有一个钢笔盖大小的窟窿，虽然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但因为迪亚波罗清洗掉流至指尖的血液之后把手臂垂了下来，所以血又一点一点地慢慢向外渗出了。

他抬头看到吉良，有点惊讶，于是站在原地没动。

看着血从对方手臂的洞里汩汩流出滴到了乳白色的地砖上，吉良转身离开。

迪亚波罗先前和女人起了点争执，对方拿起手边的园艺剪刀就戳向了自己，下意识抬手去挡的时候就被扎伤了。然后他无视女人的阻拦，一句话没说就从她的屋子里出来，回到了家里。

他没想到会遇见吉良——明明已经是半夜，就连吸血鬼也因为无聊，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就像代替他的手帮对方自慰时那样，那个男人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的表情永远是自己无法理解的复杂，和平时不同的是这次仿佛没了情欲，尽管依然显得执着，却令迪亚波罗感到非常不安。

那不是要将自己的手砍下来的表情。

而是带着几分轻蔑，仿佛要把某样失去意义的东西丢弃时候的无谓神态。

迪亚波罗觉得手臂好像失去了知觉，就连疼痛都一起消失了。看着吉良吉影离开的背影，他突然忘记了原本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是包扎伤口还是睡觉。几天前对方让自己陪他去超市时候出门的背影和刚才的重合，世界变得恍惚，迪亚波罗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要站不稳。

“你想在浴室里待到天亮吗？”脚步声再次响起后吉良又折了回来，拉着迪亚波罗的另一条手臂把尚在思考人生的他拖了出去。

吉良的手有点凉，或者说比自己的体温要低。

比想象中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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