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年也仍旧记得博士。他的样子，他的性格，他的喜怒哀乐，他和她在一起的每个时光，他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在过去，每天都能有的无数次，在如今，却都已经成为了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望。

低矮的铅灰色大理石墓碑前，年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蹲下，和以往一样，为已经死去的他，献上一束永远灿烂的假玫瑰。

“博士。”

“嗯？”

他抬起被文件埋着的头，看向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年。

“你这破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好啊...我都要无聊死了。”年的不快溢于言表，修长的红酥手卷动那一头雪白的发丝，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烦躁。

他一声苦笑，早料到了这位姑奶奶会等到不耐烦。在今日份的工作开始之前，博士在作昨夜就特意叮嘱过即将任命助理的年，如果讨厌等待的话可以去玩，玩到多晚都可以，只要能记得回来。然而，年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博士她并不妥协。

望着陪自己上过不知道多少次战场的那位干员，博士书写的动作停顿了，黑色的墨水从一个微不起眼的点扩大成一小个圆。咔哒，瓷碗底和玻璃相撞，博士的思考时间结束。

“走吧。”

“走？”

听到这样的一个字，年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一双紫色的眸子望着博士：“你的工作呢？”

“不做了。”

她挑眉，看起来很是意外：

“为什么？”

“我认为工作比你更有耐心。”

他说，面具下露出一个笑容。

从罗德岛移步龙门，二人并排走在大街上，把如山工作通通扔到一边的博士丝毫不觉得有一点压力，只留一身轻松。

受罚就受罚吧，至少先让我陪她这么一会儿。后来，和年在龙门街头逛街的博士接到来自凯尔希的电话，面对她的疑问时说出了这句话。

二人就这样走在龙门的街头，不远处的小吃街传来浓郁的香味，牵住他们前进的脚步，回过头来，彼此的对视都从眼中看出了一条消息。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向小吃街，龙门的小吃五花八门却并不重味，各国的风味都能在这里品尝到，至于正不正宗，这位罗德岛的领袖也无法保证。

“博士啊，你知道我这一生最佩服的是什么吗？”年把一颗裹满红色辣椒粉的章鱼小丸子放进嘴里嚼啊嚼，一脸满足的神色，她似乎永远也不会感觉到辣，每次的添加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致死量。“发明这些小吃的人？”博士喝了口奶茶，看着年。

“这只是其中一个。”她咽下嘴里的丸子，再插起一个要吃，却在看到博士张开的嘴时思绪急转，一伸，裹满细密粉末的丸子就进了博士的嘴。

“唔！！”辛辣的滚烫从口中传来，像年计划得逞而笑出的眼泪那样，博士一下子被呛得泪涕直下。

辣，太辣了...他忍着泪和吐出丸子的欲望，几下嚼烂然后咽下去，只剩半杯的奶茶在几秒的时间内见了底。

“你...你这笨蛋怎么不知道吐出来啊。”年调整状态，空出的一只手在博士的背上拍几下，这么一句话说了出来。“辣死...如果不珍惜这次机会，恐怕你下次喂我吃东西就要等到猴年马月之后咯...”博士晃了晃脑袋，低着头擦掉眼泪，未能注意到年一闪而过的微红面颊。

他们带着热情与期待走遍了龙门的大街小巷，品尝过了许多没吃过的小吃，玩过了之前没玩过的游戏，然后在最大的服装店内转悠，转悠，买下年看着最为顺眼的一套白色旗袍。八万龙门币的支出并不让博士心疼，他付了钱，牵着年的手在星光里走向大街，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巷子里吃过晚饭，最后才回到罗德岛，自己的那个办公室里。

夜深，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而白天没能处理完的烂摊子需要现在才来收拾。博士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里面放着一套由年给自己精心挑选的衣服。他没开灯，就着月光轻盈地坐到办公椅前，从笔筒之中抽出黑色的水笔，在沙沙作响声中奋笔疾书起来。

“明明你都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却偏偏要选择绕远路呢...”年蹲在衣柜前，在整理衣物时翻出来的一本相簿里，在一张张照片里寻找过去的回忆。回忆的闸门被打开，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而年则自然而然的接受，眼睛一扫，思绪便回到了那个躁动不安的夜。

“来来来！一起吃一起唱！”博士高举手中装着半杯葡萄酒的高脚杯，对着在座的全体干员们敬酒，心中一片喜悦。源石病这种绝症的治疗还伴随着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整合运动那些组织全部倒下，罗德岛不再继续战斗，而是专心研发治疗的药物供整个泰拉使用。

数十年的岁月里，博士走过大江南北，在整个泰拉大陆都留下了自己的脚印，而那些陪伴自己的干员们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也只有凯尔希，阿米娅，华法林和奸商可露希尔依然留在罗德岛。

离别是短暂又伤痛的，博士目送着一位位干员在彩带和飘飞的气球中离去，心中百般不舍，几欲泪下，但一直忍到他们彻底离开了视线，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无声痛哭。

罗德岛因为他们的离去而失去了生机，往日里热闹的甲板和欢腾的食堂只剩下了寥寥草草的几个人，熟悉的味道博士再也无法品尝，熟悉的声音再也无法听到，带领全泰拉走向幸福未来的男人头一次感受到了空虚的刺痛，孤独像是浪潮一般拍打而来，把博士包得无法呼吸。

那些声音和身影远去了，博士无数次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却无数次看见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去不复返。每当博士失魂落魄时，耳边，仅有年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的腔调，和标志性的炎国式的问候：“博士，你吃了吗？”

“还没呢....你打算带我去吃些什么？”博士把面具摘下来，呼吸新鲜的空气，那一头乌黑的碎发白了一片，是岁月经过的痕迹。“带你去吃火锅怎么样？”年的提议让稍微让空气宁静下来，博士的目光穿过窗户，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好。”

小馆子内，和谐的空气，碗筷相碰声，欢笑，酒精和两个人的餐桌成为了他们共同的回忆，博士拉着已经醉了酒，却一直张扬着还要喝的年回到旅馆，知道今晚只能暂住在外，回罗德岛这一事情已经不太现实。

啪！一声响从窗外传来，博士看过去，看到一道缓缓下滑的水线，啪啪！两声响，然后是更多，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的来访，把回罗德岛的这一想法彻底掐灭。

雨夜，酒精，二人世界，不敢吐露的爱，爱人。五种元素相交，化作一股欲望冲击在博士的脑海，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告白。“博士...”

忽然，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转头看过去，只见到精致的面颊贴近，裹着香风，柔软贴上唇瓣，年的红唇堵住了任何的话语。博士一下愣住了，他还未能反应过来，就被强而有力的手按住，被压迫在柔软的白色大床上。

一夜无眠，博士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时间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他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着的年，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啪！一声轻响，温热的疼痛，他这才认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幻梦。

“博士，你醒啦？”回首，年眼角噙笑，声音酥进骨子里。他脸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狼狈下床，换上衣服钻进洗手间。

回到罗德岛，博士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昨夜的疯狂在脑海无限回响，妙曼的身姿曲线在脑中挥之不去。最令他难忘，莫过于一句话。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但，博士，我喜欢你。”他拍自己的脸，缓过神来，然后泡了杯咖啡喝起来，苦涩的回味让心猿意马的博士慢慢找回了一些理智的清醒，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认为这是心动的感觉。

夜，他在月光里沉默，思考，应该怎么做。手中，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随着灵活指尖舞动而旋转，他低垂目光，最终认为这般模样不适合自己。

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

“年，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吧！”

结婚过后，博士和年退休了，在龙门找了个地方居住下来，虽说是中心城，但是却被他搞得像是一个养生养老的地方，花，古籍 ，画卷诗卷到处都是，二人彼此关心着对方，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常中最经常有的交流话语便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二人的这种平淡持续了很久，他们褪去锋芒，爱情的余韵软化了锋锐和坚硬，时间的不断流逝让博士不留遗憾的变老了，他的头发逐渐从乌黑变得花白，裁剪枝条的剪刀咔嚓咔嚓声响中剪下了一截又一截，而年则站在身后，晃着大尾巴也剪下博士的银丝。他未能注意到，那双手的主人眼中蕴含着几分悲伤。

他们长久的陪伴，毫无保留地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都忘却了时间，这位最坚定的前行着的存在，它在无声无息之间又迈出了多少个日月，已经数不清了。博士那一头出现了银丝的白发大概是最好的见证，年帮忙把那些头发清扫干净，带着那些被剪下的花枝一起扫走，倒进垃圾桶里。

“今晚你想吃什么？”博士坐起身来，拿上钱包，准备下楼去买菜。

“我要吃火锅。”

“怎么突然想吃火锅了？”

他有些诧异，扭头看向她。

“太久没吃了，想吃。”年望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没有看向博士。她的眼眶不自觉的有些湿润。“好吧，那你就在家等等，我马上回来。”

等到博士买完材料回来已经是傍晚，缓缓下坠的太阳透过窗户一眼就能看见，暮色的黄昏洒进来，好像为世间的一切都盖上一层橘红色的薄纱。“来了来了...今天准备的那么丰盛吗？”

博士看到不少珍藏的酒都被年摆在桌上，他笑呵呵的凑过去，熟练的料理起晚餐。

咕咚咕咚，各样材料涌入锅中，博士发现年没有和往常一样把各种色彩红亮的辣椒又或是火锅底料大把大把地扔进锅里，甚至也没有调配一碗辣到不行的酱汁又或是粉末。

“今天怎么不吃辣了？”他问，沸腾火锅的雾气在咕咚声中往上升腾，清晰了博士沧桑的面容。“没什么，偶然想试试新鲜的...今天就不加辣了。”

年极力忍耐，不去看博士的面容，但是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他一眼，发现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映出自己那张精致的脸，似乎永远都是这幅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快点开始吃吧，我已经饿了。”

年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擦掉眼角的泪。然而，二人已经有了数十年的同居，这一小小的动作又怎能瞒的过博士？

他沉默，内敛担心，然后和往常一眼和年共进晚餐，博士一边聊着令他难忘的那些过去，一边给她夹菜，用那个温暖的笑试图让年感觉开心一点，却只得到了更加响亮的沉默，他看到，她的身体在咳嗽间颤动几下，眼角有泪。

年突然打开白酒的盖子，咕咚一口，喝下大半，“呼...刚才呛到了。”博士知道这只是掩饰，但不愿多说，让它就这么过去。她不经常喝酒，但酒量绝对算不上差——至少比博士好。

白酒下肚，年的脸在体内的烧灼感中变红，她要夹菜，却已经看不见任何一点，于是囔囔着要博士再去拿，他点头，又去拿了一盆过来，不忘拿上烈酒。

“博士...你知道我舍不得你吗？”忽然，她抬起头，这样问，紫色的眸子里水汪汪的一片，让他看不真切眼神。

“我知道。”

他喝口酒，感觉身体烧起来。

“那我问你——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我知道。”

“那...”

年哽咽起来：

“你知道，我多后悔吗？”

博士对上她的视线，嘴唇微张。

“我知道。”

那一夜，年哭了，在博士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等到她哭着说出为什么会这般难过的缘由时，博士方才惊醒，自己原来已经不在那么年轻了，脸上随着时间一层，接着一层加深的皱纹，褪去乌黑色彩的碎发，像是落叶一样飘零下来。

“别哭...至少，我还陪着你呢，还有时间陪着你呢。”他笑了笑，伸出手指刮年的鼻梁，干裂的嘴唇吻上她娇滴滴的唇瓣，热烈又温柔。

唔...唔唔...年怔住，她的眼睛微微缩小了，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环住了他的脖颈，凑了上去，伸出自己的舌头与之交缠在一起，绵长的吻中满是爱意，这些爱意宛若化作了细细的流水，从二人的口中交换着流入彼此的心田，滋润了心房。

博士和年相缠着进入房间，而微凉的晚风则很懂事地替二人关上房门，在一声微弱的响声里。

那一夜，二人云雨了不知多久，一直到天边的第一抹亮光从窗外射来才知道已经过去了整夜，他感慨，抱紧怀中的年，开始第二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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